全世界都将奉我为王(张无声)

她扫了眼自己面前摆着的七分熟牛排，这个成熟度的牛排还可以清楚地看见血水，一刀下去，里头殷红的液体都会溢出来一些，半生不熟的肉也很容易让人没食欲。
但蒋左风却面不改色地拿起了刀叉，她不习惯吃这些，还是更爱米饭。实在忙起来、助理都没空时，弄桶方便面，下一根火腿肠和一个卤蛋，再丰盛点就是加一包小鱼仔…这样对她来说也很好吃。
总比面前这玩意儿好吃。
所以蒋左风的动作不算熟练，却又无端有几分气定神闲的优雅，哪怕她从来不碰手边该抿一口品一品，好像就很上流的香槟，接触过蒋左风又或者说现在负责服侍也是监视蒋左风的那些人觉得蒋左风自带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等勉强用过餐后，蒋左风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直接道：“你们那套说辞是说服不了我的，我想要看到更实际的东西，我才能相信你们。”
空气静了静，站在二楼走廊的黑袍男人背对着蒋左风，倚靠在浮雕护栏上，声音也不知道是本身就如此沙哑低沉，还是故意为之：“这世上的石头本来就不多，你想要看见实际的，就要先动手。”
蒋左风语气淡淡：“我说了，你要想给我看见实际的，我才会动手。”
她作为一个普通人孤身入敌营，却没有丝毫的惧意和胆怯，甚至弄得这跟自己的主场一样：“不然我现在动手了，到时候你们却告诉我你们做不到，我就丢了西瓜也丢了榴莲。”
黑袍人沉默片刻，最终跟蒋左风说：“这几日神使大人有事暂时联系不上，今日我会再替你去问问，看神使大人愿不愿意为你展示一次。”
这话要是沈雾在这听了，绝对会被中二尬到脚趾抠地都能抠出一座别墅了，但蒋左风却面不改色，甚至没有丝毫波动：“嗯。”
她起身，贴着墙角站着的两名她推测是异能者，但她据她这几日的观察来看又不像异能者的人立马就跟上了她。
蒋左风也不在意这明晃晃的名为保护实则监视的动作，只往外走。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只知道偶尔风会送来水的味道，但不是海水。她也没有看过天空与草地，而是一直生活在一个壳子里。
不过这里很大概率是老巢，因为她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听说了很明确不能去的禁区。
那所谓的神使……
是在那里吗？
又或者干脆是他们所信奉的“古神”就在那片禁区里？
等到晚上，黑袍人在一片黑暗中摸着走廊的墙壁前行。
他没有点灯，因为神使大人说过，他要在黑暗里试着和古神建立联系，神使大人说，他跟古神的联系每一次建立都很艰难，如果有一点光线打扰他使得她分了神，下一次都要不知道什么时候。
也是因此，黑袍人才会忍不住轻手轻脚到恨不得自己能是一张纸片，这样就不会打扰到神使大人了。
黑袍人摸到门的感觉后就站定，他没有主动出声，而是静静地等待了会儿。
神使大人会知道他来了的，如果他出声，他就能说话回报，如果他没有出声，那么他就要离开。
黑袍人这几日已经离开过好几次了。
但今天他没有转身走，因为里面响起了有些庄肃的声音：“有什么事吗？”
黑袍人低声把蒋左风的要求说了。
空气中似乎是安静了一两秒，又似乎是黑袍人的错觉，但反正他听神使大人开口：“好，我知道了。你告诉她，我会给她安排一次，让她等几天。”
黑袍人应声，他一边想神使大人真是宽容善良，面对这样的愚民也愿意一个个指点，一边又慢慢离开。
但他不知道，在屋内的神使大人，也就是罗纳尔德在听见黑袍人说蒋左风不配合时，就已经开始无能狂怒——
他愤怒地身上二十四只眼睛都瞪得想要挤爆，肉瘤的身体更是在原地不断扭动膨胀又收缩，像气极了在起伏的胸膛。
蒋左风！
一个普通人！她区区一个普通人！他一句话、一个念头就能碾死的普通人！
要不是席微微这婊丨子给了她控制世界之石的权利，她凭什么跟自己这么嚣张？！
“席微微……”
都是席微微！

沈雾他们从海岛上带回来的那些孩子有点棘手。
最初图照他们安排好后, 只是跟沈雾说了声。沈雾对此不仅没意见，甚至觉得都没有必要跟他说。他对怎么安置那些人完全不关心, 异常管理局就算是没有人道地把他们全杀了，他也无所谓。
不过异常管理局要是真的会干出这种事，那就不是官方的组织了。所以沈雾对他们很放心。
这不，因为有被洗脑过头哪怕在精神谱系的异能者的干预下也依旧没法和正常世界接轨的小孩，就被拜托到了沈雾面前。
他们都见过沈雾怎么直接改写乐依的情感认知，将乐依对他的过度吹捧和疯狂修正，所以是想沈雾出手。
沈雾：“其实这个事, 不要着急慢慢来，让他们自己慢慢认知之前的事都是错误的，不是正常人过的生活，比我干预要好。”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图照头疼得不行：“但有几个太过有攻击性了，再这样下去不是我们这边的工作人员遍体鳞伤, 就是他们得被当做囚犯对待了。”
可这些孩子之前在海岛，在实验场，本身就是被当做囚犯一样监视, 在那小小的如同盒子一样的地方生活…好不容易把他们救出来了，却还要这样对待他们，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
要知道这里面最小的孩子，仅仅只有五岁而已。
沈雾想了想：“……你让唐荷去吧。”
图照一愣：“唐荷？”
“嗯。”沈雾点头：“唐荷的能力和精神也有点关系，而且他的实力也在, 他可以舒缓他们过激的情绪, 慢慢平定下来…你告诉他这是我给他的任务，让他和他们成为朋友。”
图照：“不是。”
他有点不可思议：“我不是质疑唐荷的能力, 而是唐荷可不是人类啊，而且他又想要活下来……你给他发展拥趸的机会, 万一他成为第二个罗纳尔德要怎么办？”
沈雾稍偏头，好像才想起有这个隐藏炸丨弹一样，轻啊了声：“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哦。”
图照完全不觉得他没有想到这点：“？？？”
沈雾又在玩什么？
沈雾随意道：“可是如果这一切结束，他和晓晓也不会死，晓晓已经有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羁绊，她人虽然比较冷漠，但你们也看得出来，她已经慢慢地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了，并且这套体系是适用于法治社会的。可唐荷呢？”
唐荷目前的一切都是纯粹地因为想活下去才在听从他们的话，大家都觉得他很乖，但没有人信任他，因为唐荷在意的是自己。
他听人说自己该怎么样才能活下去，他就这么做。现在的他因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不够多，就犹如一个掌握了强大力量的稚子，但等他慢慢开始认识这个世界了，自我的思维逐渐构建起来了呢？
身怀力量的他，又恰好不是人类的他，是不是会成为一个新的boss？
要知道就算是晓晓，都等唐荷慢慢“苏醒”，他的实力绝对在她之上。
晓晓甚至怀疑，唐荷就是古神那边因为觉得她和人类牵扯上了关系，有了羁绊后会不会出现动摇所创造出来的代替她的存在。
至于唐荷为什么这么巧被沈雾遇上，古神是不是又为他人做了嫁衣，晓晓觉得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不是说这一切都是计谋，而是说世界上很多事本来就是一环扣一环的，古神那边肯定也没有想过发展到现在，这个世界会是这样的局面。
要知道古神现在的地位可不比之前。
不仅被搬到了明面上，沈雾还准备打他们的大本营了。
图照没这脑子，听完沈雾这么说，还有点懵：“啊？”
沈雾轻轻呼出口气，微笑面对：“学长，长点脑子吧。”
恰好青栀路过，听了两嘴，柔着语调解释了句：“沈雾是想帮唐荷构建起真正的朋友和他所在意的东西。那些虽然都是实验体，但本质上就是人类，他想让唐荷喜欢上人类。”
图照悟了，但又没有完全悟：“……你确定就那几个孩子，不会让唐荷更加讨厌？”
沈雾：“不会。”
他勾勾唇，漫不经心地捏了下沈绥渊的指尖，惹得面色淡淡的沈绥渊挑了下眉，眸中不自觉就因自己而浮现出浅淡笑意。
沈雾说：“你们不懂的。”
唐荷每次明明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也要跟着笑，在他们聊天时会认真地看着他们，竖起耳朵听，在看到他们笑闹时还会眼巴巴地看着想要参与，却又听不懂……这就说明他虽然没有理解到“朋友”，但他是期待并且想要他们这样的关系。
唐荷虽然在异常管理局有出任务的队友，大家关系好像也不错，但那只是好像，没到朋友的那一步。因为大家都知道唐荷是怎么样的存在。
作为一个精神系，唐荷是很清楚自己被“排外”了的。
哪怕他不能理解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他也能够感觉到自己好像不属于这。
所以沈雾想他现在大概迫切地想被需要，不仅仅是因为想要活下来，也因为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像和大家不同，想真正地被需要。
图照哦了声：“那我去安排…你这是要去找宁老师？”
沈雾点头：“有点事。”
沈雾真是有点事找宁归晚的。
他一刷卡进来，宁归晚就头也没回地说：“森鑫企业的那个异能者正如你所说，在将他的异因子全部杀死后，甚至没有用上【绝对治愈】，异常管理局的治愈系异能者就给他治好了。”
沈雾哦了声：“是那个异常管理局目前最强的治愈系异能者吧？我听陈孚提过她，她还可以治断手断脚，似乎是面上仅次于【绝对治愈】的治愈系异能者了。”
宁归晚嗯了声，从抽屉里将一瓶小到只有一个拇指甲床大小的瓶子拿出来：“风入的血我给你把异因子的部分抽离出来了…你是要做什么？”
“玩一些骗人的小把戏。”
沈绥渊从宁归晚手里接过后放进本体的口袋里，沈雾说话：“姐，我可能这两天就会消失一下，你坐镇这边。”
宁归晚看他一眼：“…你的计划。”
她说着冲沈雾微微凑近，把脑门对向他。
沈雾抬了抬自己的手，但没有第一时间落下去：“……姐。”
宁归晚：“？”
“…你别太担心。”
沈雾抿起唇：“我会没事的。”
宁归晚很明显地停了下。
她其实本来应该开口说一句别恶心我的，但话到嘴边没能出口就被咽下。
宁归晚掀起眼皮看沈雾一眼，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知道你在箱凝市的家住在哪。”
她淡淡，难得直白，却又好像绕了个弯：“敢死我就烧了。”
宁归晚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其实从小就念旧情。他什么时候装，什么时候不装，她是知道的。
小时候他们在于知的那个基地里住着，宁来山和沈满时其实都不是太会带孩子的类型，但他们知道他们得注意一下沈雾的身心健康，尤其沈雾在两岁时还不太握得稳东西。
所以沈满时想办法给沈雾弄来了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猫。
小猫是三花的，还是罕见的公三花。
国外有认为公三花招财的说法，公三花的价格还被炒得很高，但沈满时把这个故事说给沈雾听的时候，沈雾很实诚地跟沈满时科普了一下公三花是患有基因缺陷的小猫——沈满时再聪明，领域不同，也确实不知道这事。
不过场面并不尴尬，因为沈雾确实是喜欢的。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表露出喜欢什么，还念了很久猫猫应该要怎么喂，还念着要给它弄个怎么怎么样的窝，食盆放哪……甚至还念了句可惜它太小，不然可以给它洗个澡，晚上和他一间房。
可沈雾没等到给它洗澡的机会。
半个月后，那只公三花感染X病毒病变成了感染种。
沈雾是看不见非人的灵魂的，所以他不知道小猫会病变成感染种，那也是沈雾杀死的第一只感染种。
他打碎了它的陶瓷制的食碗，用碎片扎死了那一只无等级的、小小的感染种，也是他的猫。
当时沈雾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平静地让他们把它烧了。
但当天晚上，宁归晚和他在一间房里睡觉，她起夜时，看见沈雾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跟躺尸似的。
她问他怎么了，沈雾说——
“姐姐，我梦到十六了。”
十六，是沈雾给那只公三花取的名字。
甚至这件事过了好几年，有一天他们在草坪上看见了一只猫，不知道是不是沈雾故意散发了什么和善的波动，让那只猫过来蹭了蹭他，宁归晚就听见他低低地说了声：“小十六，是你投胎了吗？”
也是因此，宁归晚很清楚，她的弟弟在抛开异能去看的话…可能的确不是个普通人，毕竟他是个三岁了走路还有些艰难的存在。
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弟弟，却要撑起整个世界。
上天太不公平。
箱凝市的家对于沈雾来说有太多以前的回忆，尤其是他跟沈绥渊的，甚至他们那一本本互相沟通交流用的本子都还在里面。
要是给烧了，沈雾觉得自己恐怕会当场黑化，世界毁灭。
所以沈雾轻嘶了声，就连沈绥渊的表情都有些变化，沈雾偏头跟沈绥渊用宁归晚也听得见的声音嘀咕：“姐姐好狠啊。”
沈绥渊深感同受：“确实。”
宁归晚：“……”
所以说你一个人能别在我面前自言自语演戏吗？
宁归晚面无表情，沈雾看着她笑：“我知道啦。”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抵上宁归晚的眉心：“我会好好活下来的。”
宁归晚得到了沈雾一整个计划后，也终于明白沈雾为什么要说那一句了。
她看着沈雾，还没说什么，沈雾就发誓似的：“为了我的那些东西。”
宁归晚：“你最好记得。”
沈雾痛心疾首：“当然。”
但其实他们都知道，如果沈雾真的不得不走到最差那一步的话，就算宁归晚威胁他要烧了那些东西也没用。
因为他死了，那些东西也就没了意义。
走之前，宁归晚问沈雾：“这是最后了吗？”
沈雾偏偏头，因为【第六感】没有发动，所以他只能说：“是吧。”
也许是，也希望是，当然最好是。
回到在京阳市的住所后，沈雾坐在另一个自己的腿上，依偎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小憩。
沈绥渊单臂搂着他，另一只手在单手打字跟幸存者论坛沟通。
【幸存者论坛：……你确定？】
【幸存者论坛：我不是不能给你安排，只是你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着急的。】
他觉得沈雾最近的动作都很快，甚至透露出了一些急切感。
在幸存者论坛看来，着急容易出错，他更希望沈雾能够稍微缓一缓。也不是叫他慢慢来，就是缓一下。
沈绥渊垂眼打字：【我地级了。】
从玄级到地级，不过短短十天。
因为幸存者论坛是知道沈雾之前在石挞沙的那次失控时间和【神树】暴走的时间完全贴合，所以他登时陷入了沉默。
幸存者论坛也是从来就不觉得异能是一种进化，病变就是病变。沈雾和【神树】有关联这种事，不仅仅是沈雾一个人的猜测。而【神树】……他们几乎都是默认的【神树】就象征了这个世界。
实力越强，就代表病变越严重——这和病变值没关系。
而如果真的像他们所猜的那样，沈雾和【神树】有关联，他就象征着这个世界的病变速度又或者说崩坏速度，那他的地级可是有点不得了的。
幸存者论坛也说不出可以不用这么着急的话了：【你到我说的位置去，“空间转移”会把你带过来的。】
沈绥渊回了个好，又看看在自己怀里睡着了的沈雾，本来是想要打半小时的，但想了想，还是多给了自己半个小时。
不是他不想再多给一点，只是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沈雾会很容易疲累犯困，也是这个世界快要支撑不住的表现之一。
而且说一个小时，都是指一个小时能到那，沈雾是睡不了一个小时的。
因为……
沈绥渊抱着沈雾起身时，哪怕动作再轻，沈雾也依旧醒来了。
他的眼睫稍颤，但没有睁开眼，只是偏偏脑袋，埋入了沈绥渊的怀里。
虽然没有出声，但沈绥渊是知道他醒来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