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摸出通讯器,她的0键拨号早就设定成了警卫的电话,为了商谈“机密”将警卫遣走得那么泰然,自然是因为她随时都可以将他们叫回来。
一目连一脚踹飞那通讯器的数位面板,按照计划,他应该抢到那把92,可是如今那把92掉落在二人正中间,谁也碰不着它。
好在荒制定的计划一向有备用方案,计划A失败了,后面还有计划B在等着。
一目连马上就看到了印在彼岸花眉心的红外瞄准线——是夜叉在使用荒准备好的狙击枪。夜叉完全没必要开瞄准,这只是为了提醒在瞄准线上的他才特地开起来的。他了然地一个侧翻避开瞄准线,夜叉的枪声响起。然而开启瞄准线毕竟是打草惊蛇的举动——彼岸花看到了它,反射性地侧头后仰,子弹没能钻进她的眉心,而是从她额头边上擦过,蹭掉好一层皮,血洒了一地。
她撕心裂肺地尖叫,吵得他几乎都要错过另一个更值得人注意的事实。
枪响有两声。
tbc
*服从:这里的服从指的是前文提到过的已结合哨向思想会逐步调和,比如连连被荒影响,已经无法直接回答黑晴明人性本善或恶的问题。
第五十章
-
真要说起那个蛇眼男,荒是认识的。
十多年前的元首与今日的联邦元首有些不同,虽然八歧大蛇侵略他国的计划从起码二十年前就开始了。联邦一步步吞并了周边几个小国,表面上是和平组成联邦,谁知道背后是不是像骚扰帝国一样威逼利诱?并不是每一个“黑幕”都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起码八歧大蛇不需要,这位主动接受了代号为海德拉的人体改造实验的哨兵只是想要变得更强而已。
其中就包括了蛇的义眼移植,或许还有其他什么器官,反正更多的荒就不知道了。
蛇的视力并不好,这义眼自然也不是从蛇身上挖下来的——是人工仿制。最重要的是,它保留了颊窝上的感热膜设计,可以看见热线,相当于自走热定位器。再加上哨兵本身的感官敏感度,单纯在确认目标方面,哪怕是黑暗哨兵也超越不了他。
夜叉没有辜负荒的信任,既没有溜号也没有失踪,这一枪虽然并未直接狙杀,但在一目连的配合压制下,彼岸花必然是跑不掉的,第二枪、第三枪,有得是机会。
可荒到底还是大意了。
他居然相信了彼岸花的鬼话,什么“元首此时并不在国都”,一国元首的行踪能是那么轻易告诉别人的吗?
“嗖”的声音确实很小,在彼岸花的惊叫声中更是微乎其微。一目连差点错过第二声枪响,荒可不会,他感受到了神经末梢发来的警报——第二声枪响,子弹的目标正是他,因为风声在接近。
死亡是很抽象的。
彼岸花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一切无关的事物都被他选择性地无视。他站在空无一人的空中花园里,楼下晚宴的花天酒地也都和他没了关系,脑子里只剩下了一种声音——那子弹在风中穿梭的声音,他认得,是尖头弹。比起停止作用起效、卡在他脑浆内翻滚,子弹会直接穿过他的太阳穴,左边进,右边出。
他还不忘作出判断,这颗子弹正从他七点半钟仰角18度的方向飞来,今夜的风是顺风,会将它更快地带到自己脑门上来,他几乎可以看到0.64秒后自己脑浆绽开的画面。
子弹发射的位置是酒店正在盖的新楼,还没完工,混凝水泥堆砌,他甚至看不清站在楼里朝他狙击的人。可他第一时间就能想到是八歧大蛇。
普通哨兵在这夜色下只能借助红外瞄准镜进行射击,瞄准镜的范围可没这么大……不过那可是“蛇眼”啊,荒在那蛇眼的眼里,也不过就是一张红橙黄相间的热成像图。
八歧大蛇大约是他短暂的童年记忆里最不愿接近的人了,而这个谜团重重的男人不仅就在国都,还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击杀他这位“背叛者”。
他回头,那颗子弹就仿佛凝固在空气中,停在距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
轻柔的夜风拥抱了他。
时间、空间,一切都冻结了。只有一目连丢下手中的瓷片,连92都忘了捡就冲过来,把他从那滩血泊里捞出来,眼底一片死寂。
哇,连你都不为我难过了。他在心里闷闷地想,却并未感觉到被子弹穿过了太阳穴有多疼,痛觉神经不是长在那里的吧?
一目连将他的额发拨到一边,静静问他:“怕死吗?”
荒枕在对方的膝盖上,心想着你的白裤子要变成红的了……唉算了,反正他以后也就看不到他了,红就红吧:“你懂什么,这叫哨兵的浪漫。”
“浪漫没有,烂和漫倒是都有了。”
烂也烂得很彻底,回过头还能数数地上有几滩脑浆。
“这好像是连元帅头一回说冷笑话。”荒乐了,自言自语道:“哦,你的手机彩铃也是。那就是第二次。”
一目连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位逝去的长者,情理之外,意料之中,这样的死亡很平淡,最让人发表不了感言:“原来你听过。”
“我记得是……找你请按1,找元帅请按2?好大的胆子,我按了几十次1你都没接。”
“记反了,找元帅请按1。”
“那不重要。我……是不是很少打你电话?”
“只有那么一次吧。”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目连打过去的,一目连眨眨眼:“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
这可不就是生离死别?
唉真别说,也死得挺不容易的,人家国家元首亲自出马,龟缩在那破得连钢筋都还没完全铺上的大楼里暗搓搓才把我弄死,想想之前都在鬼门关蹦跶多少次了,没有主角光环蹦多了可不就是这个下场。
荒想了想,说:“棺材就不用换了,之前那个挺好,洗一洗擦一擦还能接着用……”
一目连捂住他被洞穿了的太阳穴:“不不,我觉得你还可以抢救一下。”
“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了。”荒打断道:“一目连,你并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你难道就没怀疑过我?我是联邦人,出身特务科,甚至还不是寻常哨兵,美其名曰黑暗哨兵,实际上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好家伙,再怎样那也是教科书上描述得天花乱坠、惊天地泣鬼神的物种,却被你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你是我的哨兵啊。”
“我们没有结合。”
“精神结合就不算结合了吗?我好受伤啊。”
荒诧异:“……连元帅你怎么了?”被我的死打击到性情大变了吗?
“来算算你救了我几次吧。贵族绑架未遂案一次,纵火案一次,纸厂爆炸案一次,‘井’一次,轮盘赌两次。一共六次。”一目连掰着指头数:“我欠你六条命,你可以趁现在想想要我怎么还。”
“你有病吗?”
荒不满地动了一下,只觉得脑门里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什么液体流出来,估计能把一目连恶心坏:“干什么,这是要清算?你有种,反正这些都比不过一只眼睛。”
空气凝固了一瞬。
“……你知道了。”
“你还想瞒我多久?担心我跟你上床的时候会有心理障碍吗?”
“不是……”
“仗着自己还没有结合,就对自己的安危如此不上心?上将你好大胆。”
不,你没必要知道。我对你好,你没必要知道——这点小心思要是被荒知道了,估计又要甩过来一句我可去你妈的。
冤枉啊,这是本能。就和你会在第一时间为我挡下子弹一样,保护对方已经成为了应激反应中序列第一的本能。一目连张张嘴,欲言又止。荒的呼吸声愈发微弱了,鲜血沿着他后脑勺一路淌下来,将自己的礼服裤浸得一塌糊涂,就这出血量,就算被击穿的不是太阳穴,恐怕也已经没救了。
黑暗哨兵又不是超人。
“都这时候了。”一目连无奈,都这时候了,怎么这人还是这样咄咄逼人?
“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荒突然收起了方才那颇为玩世不恭的一面,庄严得像是要去参加哪位战友的葬礼:“你一定对我的不告而别心存不满吧?”
一目连没有回答。
荒便自顾自说下去:“烟烟罗该亲手把那封信交给你的,不然也不会被彼岸花中途打劫了。”
“信?”
“公事需要,我要离开一趟,此去少说也要半年,好好照顾自己,适当休息,可以丢给别人的工作就不要亲力亲为了。保重,勿念。”
“这不是你写的吧,你说话哪有这么文绉绉……”
“那当然,你还指望一个特务科出身的哨兵多有文学素养?”荒心中发凉,一时间就像是即将背井离乡的青年,明知道迈过这个坎对自己好,却还是举步维艰:“彼岸花说这信很深情,哪里深情了。”
“谁知道呢。”
“所以说了这么多……”
“嗯?”
“你能不改嫁吗?”
“……”
“这样很自私吧。”荒艰难地抬起眼皮,像是在期待从一目连那儿得到什么不切合实际的承诺。
一目连眼底的流沙翻滚起来,仿佛能掀起惊涛骇浪,那意味暧昧不清,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而他只是顿了顿,那声“好”简直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