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邵誉双瞳猛地剧烈颤动,眼睁睁地看着源邵文刹那间变得死白的脸,浑身战栗不止,动弹不得。
“呐呐,别哭啊,十三……”源邵文深深地凝望着身下颤抖的少年,眸底里是无尽的温柔与无奈,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哇的一声,喉中哽住的血,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喷薄而出,洒了源邵誉一身,随后,源邵文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源邵誉的身上。
“啊啊啊!——”
耳边尽是源邵誉惊慌失措的咆哮与哀恸,声声嘶哑,却又震耳欲聋。
池阳那时,听到了神格裂开的声音,仿佛谁敲开了冰封已久的湖面。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罢,在情根萌芽之初还是能够除掉的,与狐仙相比,他这条老饕还是相对理智。
龙怎能被束缚住呢,再重要的东西也没有自由可贵呀。
准备离开源邵文已经死去的躯壳时,一股麻麻的阵痛从心口蔓延至神丹,而后心口一热,那片被他好好藏在神格底下的青色逆鳞,竟然碎开了,化成了一缕青烟,直接没入了源邵誉的心口。
怎么回事?为何这片逆鳞现在才有反应?
不对,怎么会对十三有反应?
不行不行,那个是麒麟王遗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即使是十三,也不行……
池阳一着急,直接从那副冰凉的躯壳中飞出来,伸手想要穿过源邵誉的心口,夺回化为青烟的逆鳞。
但是,他却直直穿过了源邵誉的身体,一个踉跄,直接撞在悬在半空的少司命身上。
少司命却弯下腰,抬手直接覆住池阳的双眼,低声道:“老饕,别听,别回头!”
池阳僵住了,半跪在半空,没有动弹。
“阿文!阿文!!阿文啊!!!”
身后,是少年绝望的哀恸,无助的祈求:“快来人呐,救救他,快点,谁快来救救他,神呐,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
混乱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兵器交戈,到处都是尸体纵横,唯独那个才及冠的少年,遍体鳞伤地抱着他此生最心爱的人,跪在血泊中,慌得仿若无助的小孩,悲得仿若要窒息的濒死之人。
池阳微微颤抖了起来,甚至,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那一刻,他突然想逃。
他死死抿着苍白的唇,咬咬牙,拍掉少司命的手,站了起来,却没有回头。
少司命也没有看着他,静静地望着池阳身后那个少年,轻声道:“麒麟王留给你的逆鳞,不是他的逆鳞。”
池阳怔住了,微微抬眸望着少司命脸上那个可笑的面具。
“那片逆鳞是青龙大神殷无神隐之前留给麒麟王棘空的念想。”少司命轻声道,“碎了也好,总算断了他的执念,无尽湖从此不再是他的囚禁之地。”
池阳愣住了,他想起了几百年前,棘空离开无尽湖时留给他那抹温柔的笑靥,想起了南洲跟他说的:
【“无尽湖从来都不是麒麟王的休憩之所,而是他的囚禁之地,他把自己囚禁在此。”】
为何要把自己囚禁在那片冰凉的圣地?
只是为了自己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妄想……
似乎想到了什么,池阳失声笑了起来,半晌才耸耸肩,漫不经心地应道:“呐呐,已经与我无关了,你也看到了,不是我故意弄碎的,要是哪天麒麟王回归,你得替我作证呐,我啊,替他守着他的宝贝几百年,日日刺得我心口疼,这下子,欠他的应该也都还清了吧。”
“本无所欠,何来还清?”面具底下的少司命嗤笑了一番,“老饕,好自为之。”
说完,少司命消失了。
池阳莫名的一肚子火,冲着半空张口吐了一道火焰,愤愤地想要离开,突然听到一声惊呼:“安王爷,小心!!!”
向营的声音?!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否则就走不远了!
池阳,不要回头——
妈蛋!!你个小破孩,不知道自己身上都是伤吗?
池阳忍不住的回头,瞬间被惊得全身发冷。
源邵誉用没受伤的手,执着一把剑,驾着战马,凶狠地冲着敌军之中的柯格尔飞驰而去,所到之处,敌军被吓得纷纷后退。
这就是传说中的所向披靡吗?
走吧,走吧,别看了,天运站在源邵天这边,那连带着源邵誉也会被庇护,不要操心了。
池阳不停地劝慰自己要离开,但是视线却一直死死扣住那个偏执而满身戾气的少年。
少年单手执剑与柯格尔在马背上大战几个回合,之后双方滚落马背,在地面上又交战在一起。
少年的剑,带着愤恨与狠戾,招招致命,明明方才已经虚脱得仿佛下一刻都站不起来了,但是此刻的少年,眸底的光早已消失,幽深得如同绝境中的孤狼,接连的进攻杀得柯格尔连连后退。
柯格尔却是两眼放光,再次迎面而战,遇强则强。
少年也是如此。
也不知道交战了多少回合,池阳却看得心惊动魄。
最后少年的身子仿佛撑不住了,撑着剑,半跪在地上喘息着,脸色灰白得毫无血色,眸底却是冰冷一片,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柯格尔。
“哼,”柯格尔也累得喘息,但是体质上他却略胜一筹,此刻的他执剑对着少年,“十三皇子,你是个不错的武将之才,不出几年必定是个悍将,所以,如果不服本王,本王绝不能留你!”
“你杀了我最爱的人……”少年呢喃着,抬眸的那一瞬,空荡荡的双瞳里,蔓延着数不清的疼痛,最后化成了两道清泪,落入了满是血迹的大地上。
池阳心里一紧,几乎是本能的,他朝着少年飞了过去。
“安王殿下!!”
“主子!!!”
就在柯格尔挥剑斩向少年时,钱将军与抱着源邵文尸体的向营惊恐地高喊了起来。
少年很想拔剑,但是他拔不动了,双手一直在流血,执剑的手颤抖得已经不听使唤了。
在柯格尔的剑化成一道白光挥过来时,源邵誉突然觉得心安了起来。
阿文,别怕,十三很快就来了。
记得不要过奈何桥,不要过忘川,不要喝孟婆汤,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但是,白光倏地停住了,剑没有落在自己的脖颈上,柯格尔在源邵誉那双空洞的眼中突然反弹了回去,源邵誉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双手,竟然是自己双掌毫无意识地轰飞了对方。
一时间,源邵誉错愕了半晌,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一股奇怪的暖流从身后传了过来,包裹了他全身,仿佛有谁在他身后抱住了他,温柔的覆住了他的双手。
满是血迹的右手,掌心上赫然出现了一枚黑色的鳞片,漆黑得如同源邵文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源邵誉怔怔地盯着那片黑色的鳞片,眼泪瞬间溃堤。
他双手紧紧握住那片还残存着温度的鳞片,摁在心口处,悲痛欲绝地哭得像个孩子:“啊啊,啊……”
哭声太过绝望了,这一次,池阳甚至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红着双眼,直接化成一条黑龙逃了。
呐呐,小破孩,我把我的逆鳞给你了,以后的路要好好走,逆鳞定会护你周全,生生世世,平安喜乐。
东城门。
护城河的对岸,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士兵,仿若行尸走肉的蚂蚁,成功过河的士兵便搭上梯子,不停地往上爬。
对岸一堆扔长矛的大力士为这些准备攻城墙的士兵掩护,还有另一波人马用推车拉着粗壮的木头,使劲地撞城门。
赵相看得越发着急,忍不住爆粗口:“他娘的,援军还没到吗?”
李副将依旧镇定自若地指挥着将士们拼死抵抗,没回应。
皇上貌似心疾又犯了,闭目休憩,但是脸色越发青白,嘴唇已经乌黑得仿佛在中毒了,太医满头大汗地在给皇上施针。
赵相实在忍不住,偷偷转个弯,拽着一个士兵,低声喝道:“快,快去看看,墨王爷回来了没?”
“赵相,朕给你胆了?”源邵天没有睁开眼,凉凉地问道。
赵相讪讪地笑了笑,忍不住叹了口气:“皇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人多,估计对方想要困死我们!墨王爷谋略颇多,要是他能够回来,说不定能够解开这个困局。”
“怎么,他在的时候,你们一个两个说他是个异族人,说他以色侍君,怎么现在都觉得他好?”源邵天缓缓地睁开眼,冷笑道。
“那不是,那不是皇上你非要立他为后?!”赵相颇有些挂不住老脸。
“他好与坏,跟你们无关!”源邵天似乎缓过来了,青白的脸上微微出现一些红润,太医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城内一个士兵举着大源国的旗帜,兴奋地冲了上来,大喊着:“皇上,皇上,南门守住了,钱将军回来了!”
源邵天一喜,随即似乎想到什么,抬手就揪住对方,低声喝道:“十三呢?十三可在?”
“回皇上,安王爷还在,只是伤得比较重,已经带回宫内!还有——”小兵犹豫了一下,不敢直视皇威。
“说!!”源邵天不耐烦地喝道。
“回皇上,坤王爷已薨,安王爷带回来了。”士兵吓得跪了下来,赵相来不及欣喜却怔住了。
源邵天僵了一下,脸色一沉,喝道:“阿四怎么会跑到南门去,不是留在宫里吗?”
“回皇上,坤王爷不知道怎么跑出宫,把钱将军带了回来。”
源邵天微微怔住了,他印象中那个傻子竟然在关键时刻,把援军及时带到。
“皇上,节哀!”赵相叹了口气,与李副将齐齐跪了下来。
源邵天心里仿佛堵了一口气,半天都吐不出来。
他以前看不起那个傻子四皇弟,生母难产而死,智力低下,宫里看不到的地方,低下的卑奴都可以欺负他。
但是偏偏这个孩子就是喜欢黏着他,后来他发现这个傻子无意中做的很多事情总是能令他豁然开朗,而且,他生命中许多转折点都是这个傻子带来的。
【“呐呐,皇兄,皇兄,我真的是一条龙哦,我可以保护你跟十三!”】
源邵天仿佛听到了少年时期,那个傻瓜头顶着一只母鸡,咧开嘴笑嘻嘻地抱住自己,如是说道。
“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福星!”这一次,源邵天没有用“朕”,他垂下眼帘,双手握成了拳头,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抬眸时,眸底尽是阴鸷:“传下去,谁能取二皇子的首级,朕重重有赏!”
“皇上!”赵相猛地抬头低呼了一声。
“不必活捉了,一命还一命!”源邵天冷笑了一下,“大源,是时候反击了!”
李副将立刻站起来,高高立在城墙之上,掩不住兴奋地摇着旗帜喊着:“兄弟们,援军已到,皇上有令,谁能取二皇子的首级便重重有赏!”
护城河的对面,源邵淸一听,气得大喝:“众将士听令,谁能取皇帝的首级,本王让他直接称相!”
双方人马士气十足,各个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护城河对岸,源邵淸的队伍有些散乱。
一名外邦悍将微微弯腰,听着一名士兵的急报之后,脸色露出了震惊的神色,随即急急地调转马头,高喝一声:“撤退,氏哇图符一族将士听令,撤退,回国,快,快!”
源邵淸愣住了,他一脸懵逼而又着急地拽着缰绳冲上去吼着:“福塔罗,你这是作甚?”
“威王爷,恕不相瞒,我国正在遭围攻,不得不撤!告辞!”说完,急哄哄地带着人马撤退。
“不行,不行,眼看我们就要攻下源邵天那个暴君,事成之后,本王承诺的十五郡县一定会尽数奉上!”源邵淸急得想要上前拦住对方。
“现在不是谈这个问题,他娘的,你们大源那个宰相带兵去围攻我国!”
“哪个宰相啊?大源吴宰相,冯丞相都是我们的人啊,再说哪有宰相带兵去——”讲到这里,源邵淸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人,脸色一变。
对方不耐烦地喊着:“那个暴君的皇后!”
喊完,双腿一蹬,带着人马撤退了。
源邵淸脸色瞬时铁青了一片:“CAO,他娘的,墨子云!!!那家伙不是被支去临海了吗?拦路山不是被炸毁了吗?他从哪里冒出来了?”
“皇上,敌军有变!”李副将也微微错愕,赶紧回头报告源邵天。
赵相小心翼翼地弯着腰小跑过去,探出头,兴奋地喊着:“皇上,皇上,敌军撤退了!”
源邵天皱着眉头,上前一看,果不其然,敌军人马走了将近一大半,看着源邵淸彷如疯子在里头大喊大叫着,他冷静地想了一下,低声道:“小心有诈!”
这时,探子来报,小兵兴匆匆地举着旗帜一口气冲上城墙,跪在皇上面前:“报,墨王爷带兵围攻氏哇图符一族,取得初步大捷。”
“墨子云?!”源邵天怔住了,微微激动地上前,揪着小兵的肩膀,“你,你再说一遍,墨子云在作甚?”
“墨王爷带着两千轻骑,从密道出宫,直接攻进了氏哇图符一族的内部,劫持了王族,现在,所有氏哇图符一族的将士都会返回营救国都。”
“哈,哈哈,哈哈……”源邵天突然大笑了起来。
赵相用力一拍自己的脑袋,服气地吐了口气:“好一招围魏救赵,墨王爷真当智勇双全!”
源邵天原本青白的面容,或许因为大笑,竟然染上了些许红晕,他敛起嘴角的笑意,冷笑了一下,挥挥手:“来人,听令,开城门,给朕好好‘迎接’二皇子!!看朕不弄死他!”
“是!”身后的士兵转身地冲了下去。
“李副将听令,往回赶的援兵,不必回来,直接前往氏哇图符一族去迎接墨王爷!”源邵天心里雀喜不已,想了一下,“不,不,朕要亲自去接墨子云,你们在这里呆着,肃清叛徒,整好皇宫!”
“皇上!!万万不可!!”赵相猛地再次跪下来,浑身发冷地磕头,“此刻最需要皇上坐镇,二皇子尚未归拿,臣担心有叛徒逼急了拼个同归于尽,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城墙上的附属臣将纷纷跪下请求皇上三思。
“滚!”源邵天当真烦死这帮庸人。
这时,太医心生一计,赶紧磕头:“皇上,皇上,龙体为重,要是走到一半心疾发作,墨王爷必定会自责不已。”
“哼!”源邵天冷笑一下,重新披上铠甲,全然不顾众人的苦苦相劝,毅然转身就要离开,一道凉凉的声音喝住了他。
“想死的话就去吧!”
“!”源邵天猛地抬眸,墨子云身披着黑色的大衣,一脸冷峻地走上来,身后跟着几个蒙面女暗卫。
“子云!!”源邵天欣喜若狂,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上去狠狠地抱住了墨子云,“你不是在氏哇图符一族那里吗?”
“我的内力是你亲自废掉的,怎么可能带兵跑那么么远,上前送死吗?替身那么多,我还没那么着急上路。”墨子云没有推开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吐了口气,“行了,松开我,皇上,你要做的事情还多着。”
源邵天选择无视前一句,松开墨子云之后,青白的脸上多了少许生气:“如今都不跟我商量了吗?”
“要是源邵淸能宰了你,也是极好的,算是为我木叶国复仇了。”墨子云淡淡地瞥了源邵天一眼。
“大胆!”赵相低声喝道。
“如果我死了,能平息你的怒气,也是可以的。”源邵天望着墨子云,眸底里尽是无奈与宠溺。
“祸害遗千里,你死不了!”墨子云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回头低声跟女子暗卫道,“你们可以回去了,顺便告知永宁公主,这份心意,子云永记于心。”
暗卫们屈膝半跪,而后消失了。
源邵天皱眉:“永宁派人来作甚?”
“来救你!”
“哼,她恨不得我死,怎么可能?”
“你知道就好。”墨子云看了源邵天掩不住笑意的嘴角,抿了抿嘴,选择无视,直接走到城墙上,眺望着护城河对岸,乱成一粥的二皇子叛军,“阿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造反,早知道应该让他再玩玩。”
“墨王爷!!”赵相简直气得两撇小胡子竖起来,“皇上面前,休得胡言乱语。”
“怎么?以前一个劲地掺我造反,现在怎么不觉得我要跟阿清一起造反呢?”墨子云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赵相。
“你,你,我,我其实——”老脸快挂不住了,赵相哼哼唧唧两声,决定不再吭声。
“如果子云要造反的话,那带上我一起,可好?”源邵天嘴角露出笑意,走上前,挨着墨子云,轻声应和着。
墨子云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只是沉着地望着护城河的对岸,转头跟候在一边的都尉低声说着什么,对方点点头,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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