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突然对太子有着莫名的同理心,从见他的第一面开始,他从不曾落泪,对方死得越惨他越是笑得厉害,不知道为何,我就是,好像看穿了他那张面具底下的恐惧跟悲哀,一时间神差鬼使地跟着他跨入了冷宫。”
“所以,他问我为什么不趁机逃离他的时候,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前这个少年既可悲又可怜,他见我不语,更生气了,疯了一样向我挥拳头,一边吼着让我逃,一边却紧追着我打,我气急败坏地打了回去,反正也没人给他撑腰了,此时不揍他何时揍。”
“那一夜,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打了一架,双方都鼻青脸肿,累得不行,最后,太子却抱着我,哭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终于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冷宫的日子很不好过,那时掌权的是二皇子的母后,总是不能按时送饭,要么送过来的饭菜都是馊的,我就还好,饿极了,本能就赶紧吃,但是太子死活不吃,饿得快不行了,我心急就偷偷爬墙去御膳房偷食物给他吃。”
“有一次被二皇子抓个正着,他直接当着太子的面对我实施杖刑,太子气急了趴在我身后想为我挡一下,结果我俩都挨了十几杖,他们把奄奄一息的我们扔进冷宫,也不送药,想让我们自生自灭,我当时挨得多,当夜就高烧不退,总觉得自己恐怕真的抗不过去了,耳边太子一直在哭,但是第二天我奇迹般地活下来了,身边多了四皇子,还有一个脸被毁容的黑衣人。”
“后来才知道,因为四皇子是傻子,没人愿意养他,他就自己挖了一个狗洞想跑进冷宫找我们,结果阴差阳错遇上太子生母的哥哥,也就是太子的舅舅,那个男人是个剑客,一直想要亲手宰了老皇帝为自己亲生妹妹报仇,结果听到妹妹还有个孩子想过来带走。反正,他的出现给我们带来了转机,太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他希望舅舅助他一臂之力,推翻现有的傀儡朝政。”
“接下来的冷宫日子,是我跟太子获得新生的日子,太子开始捡回他扔掉的书,拾起他丢掉的剑,每天不停地学习,我也跟着他一起学。四皇子小文进来之后再也没出去过,我们为了养活这个贪吃的小家伙,每天飞墙走壁的功夫也愈发精湛了,御膳房的老人们都很善良,他们总是故意留了很多新鲜的饭菜等着我们过来偷。”
“我记忆最深的一次,在冷宫度过的第一个献岁,太子从二皇子的贡品中偷了几个橘子,那些橘子是从我家乡进贡的,太子不管小文哭得多惨,硬是把橘子全部给我了,明明很甜,可是那天夜里,我却是一边吃一边哭,太子束手无措,我跟他说想回木叶了,太子说,只要他当上皇帝,他就让我回木叶,我信了。”
“三年之后,经过太子不遗余力的挑拨离间,朝中终于有人不满二皇子母后的垂帘听政,意图推翻,于是试图利用太子的名义对抗二皇子,二皇子那边的人可能急了,于是派人进冷宫想私下处死我们。”
“我从未杀过人,那一夜却被迫拿起了剑,与太子并肩作战,当听到剑刺穿人身体的时候,我觉得一阵反胃,手抖得不行,但是那时情势紧急,容不得我多想,可是我内心恐惧,剑拿不起来,太子替我挨了一剑后,我才知道,从陪他跨入冷宫之际,我早已无路可退。”
“我们顺利杀出冷宫,恰逢有人叛变,太子的舅舅护着我们借势一步登天,斩杀了二皇子的母后,囚住二皇子及一干人等,在一些大势的官员扶持下正式登基称皇,顺便把被虐得皮包骨的十三皇子誉儿带回身边,那时誉儿已经三岁了,却还像一岁多的孩子一样,太子气得把老皇帝所有的嫔妃全部杀了陪葬老皇帝。”
“那时候,快意恩仇让我们蘸着仇人的血,在龙椅上笑得酣畅淋漓。”
“我们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是又遇到了另一个困局,太子被当时扶持他上位的大势官员架空了所有的权力,他又开始变得暴戾了起来,在朝廷上受尽各种委屈,回来就开始自残,一刀一刀地往自己手臂上划,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小文每次都只会哭,他一哭,小誉儿就跟着嚎,那段时间,东宫夜里经常就是哭声一片,我感觉很疲倦,终于意识到,我们没有自己的人,太子的舅舅只是个剑客,我跟太子不过十几岁,甚至尚未及冠,我下意识的,想要守着这帮孩子,于是我开始掩住了良心,遮住了双眼,开始了步步为营的攻心计。”
“有人在我面前跪着哀嚎,说他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稚子,他不能死。可是,谁又想死呢,放过他的话,那我身后的太子,还有那两个无形之间与他产生羁绊的孩子又怎么活下去呢?既然都卷进这场纷争,那就不能有弱者,手起刀落,快意恩仇,不服的都得死,服而搞事的也都得死!但是,执行者,不是我。”
“太子夺了我的剑,站在我前面,他说,他既然是皇上,暴君这个名字,他还是承受得起,我只需要安心地做他身边的军师就好。”
“那段时间,朝廷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已经萧索到人人自危的地步,谁都不知道喜怒无常的暴君,下一秒会不会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而躲在他身后的我,废寝忘食地张罗各地人才,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些能人送到宫里供我们驱使。”
“那时,我们下定决心要创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盛世王朝,但是兵权这个硬骨头比较难啃,一半在二皇子手里,一半在太子手里,为了稳住国库虚空却内忧外患的国家,我不得已向二皇子屈服,割出一块地给他当藩王,他同意与太子言和。”
“但是我们还是困难重重,外围诸国虎视眈眈,能人干将太少了,太子决定亲自出马的时候,我们大吵了一次,如果他不甚死在外面,那么我所有的铺路就功亏于溃了,但是太子很犟,他认为身为君王,理当争先,这样才能吸引人才四方归顺,我没办法,只能做好一切准备,带着两个爱哭的小家伙,在波云诡谲的皇宫里静待太子的归来。”
“太子出征那段时间,我一边应付着虎视眈眈的臣民,一边策划着各种稳固太子江山的办法,也就是那段时间,我遇上我此生第一个知音,他叫余甘子,是个琴师,太子让人押送回皇宫的一众俘虏之一,长得很清秀,死死抱着琴,任由众人践踏他也毫不放弃他的琴。”
“本来清点俘虏这些事我没空管,但是那天烈日当空,燥热得令人心烦,我路过校场,听到了一曲特别清脆的琴音,才发现的余甘子,我当时忍不住走过去,让士兵放了他,让他当我的琴师。”
“余甘子第一次为我弹琴的时候,他哭了,我问他哭的原因,他说,他在他的故乡是个很厉害的琴师,但是从他出师之日起,众人都把他当商品在转让,未曾有人认真听过他的琴音,我是第一个让他弹出琴音之人,余生将为我鞠躬尽瘁。”
“余甘子的话我未放在心里,虽然他是奴籍出生,自小青楼长大,但是我未曾想过把他当奴才,只是告知其他人,余甘子是我墨王府的琴师,闲杂人等不得再欺凌他。而后,他尽职尽守地当起了我的琴师,烦躁的时候,心里暴戾开始蔓延的时候,听一下他弹琴可以抚慰我的焦灼,有时候我会拿起萧跟他一起和鸣。那时候,小文都会抱着誉儿睡得特别香,我仿佛在一片浮躁的蝉鸣中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一片宁静。”
“太子大捷归来,这份平静还是被打破了。”
“正如太子而言,他的雄心壮志与铁血胆略确实赢得民众的支持,能人志士纷纷前往大源王朝投诚,我一时间欣喜不止,采集众人的计策开始推行兴民生之路。”
“我又开始忙了起来,几乎衣食住行都在东宫里度过,直至余甘子抱着琴来找我的时候,太子莫名其妙地发火了,他不允许余甘子靠近我,我觉得他无理取闹,跟他吵了起来,太子气得要命,让人把余甘子扔到牢里去,我却反过来把余甘子带回墨王府,于是,余甘子成了我们必吵一次的理由,我那时实在想不明白太子为何会为一个琴师发火。”
“太子有心魔,我一直都知道,他一直在克制自己,仿佛在自虐,明明已经称王了,却依然要住在东宫。其实我很讨厌东宫,少年时经常被他囚在地下道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有些惶恐,但是自从一起历经生死之后,反而对太子并没有恐惧与敬畏了,相反,我一直觉得他很可怜。”
“东宫事变那天夜里,我带着小文跟誉儿睡在侧宫,听到宫人喊走水的时候,吓得衣服鞋子都没穿,直接背起小文抱着誉儿拼命地往外跑,跑到安全的地方时才发现,太子没出来,心里凉了半截,要是太子这时候死了,那么二皇子就夺取了我们辛苦打下的江山,我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太子源邵天绝对不能死!”
“但是,那时火势已经完全吞没了东宫,我抓过身边一个太监的披风,沾满水,裹着身子,全然不顾众人呐喊,就这样光着脚冲了进去。”
“说起来也奇怪,仿佛冥冥中有人在指引我,我好像听到他的呼唤,跑去了经常囚押我的地下道,果真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太子,但是地上的出口被堵死了,唯有地下道一条路,虽然我经常被扔在这里,但是并不知道另一头是哪个出口。”
“我搀扶着他一点一点地往里面爬,期间他醒了过来,看到我的时候,紧紧抱住了我,疯子一样喊着,问我为什么要回头,为什么不逃?当时我感觉自己都已经累得说不出来了,也没理会他,就是硬拽着他往另一端爬去,毕竟这条通道实在太窄了,两个人有点挤。”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没想到通道很快到尽头了,但是一块石头挡在前面,我推不开,他就贴着我挤过来,一脚踹开石头,那一刻,光照进来的时候,我傻眼了,东宫地下通道的尽头,是墨王府的竹林。”
“我们爬出去之后,通道塌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挖的这条通道。劫后余生,他抱着我说胡话,说什么墨子云,你自找的,既然回头了,你就再也走不掉了,这句话我当时没能明白,毕竟他有时候也会发疯,后来才知道,我走不掉了。”
“东宫事变之后,太子对我的占有欲达到了近乎癫狂的地步,他撤走墨王府所有年轻的下人,全部换成老头子,余甘子也被他囚在牢里,甚至我的房间里都要放满他的东西,如果有谁多看我一眼,他就要剜掉对方的眼睛,他甚至从各地搜刮一堆我喜欢的或是我爱吃的东西堆满了几个屋子,我那时从未多想,只觉得太子一定是发病了,不停地让御医给他开清心药,也就是这个时候,宫里流言四起,说当今皇上把墨王爷当娈宠了。”
“谣言越演越热烈,我着实架不住这样的攻势,想去找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想跟他好好谈一谈,没想到他却坦诚想立我为后,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觉得他在羞辱我,并警告他,如果敢动我一分,我便以死明志,他知道我说到做到。”
“他确实没动我,但是攻势太过强烈,让我有种窒息的感觉,我觉得是时候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但是离开之前,我得带余甘子走,不然余甘子下场会特别惨。”
“我借着自己墨王爷的府令,带走了余甘子,他是个好琴师,不该孤独地死在牢里。但是我们的逃跑并不顺利,半路被截了,皇上抓住了余甘子,余甘子哭着哀求我快逃,我也想逃,但是,逃不掉了,四面楚歌,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我跟他、我们曾经相依为命,生死相依,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余甘子的头颅滚落在我脚下,他的血溅满我全身,那时,我所有坚守的意念都崩溃了,我操着剑挥向皇上,他没躲,硬是抗下这一剑,把我抱住了,他说,我逃不掉了……”
“后来啊,皇上亲自挑断我的筋脉,废了我的内力,从此再也无法执剑,就像一个废物一样,他想我像个废物一样依附他。”
“但是我不从,开始郁郁不得志,成天躺在床上郁郁寡欢,皇上暴躁得天天过来给我灌药,甚至以攻打木叶国来威胁我,我依旧不从,眼见我那段时间,身心急剧垮成一片,已经初长成少年模样的小文就给我找了一只断尾狗,我确实被安抚了一阵,但是谁能想到,皇上已经疯得连一只狗都妒忌了,他竟然命人把这只狗做成了狗肉汤,硬逼着我喝下去,我吐得天翻地覆,心里对他的恨意扭曲到了极致。”
“那段时间,我感觉我被他囚在王府里,天天被不知名的中药灌进去,生死都不能做主,我甚至想办法让傻子一样的小文去给我找一把小刀,想自我了结,但是,这孩子,啥都不懂,唯独最能感知我求死的心意,总是在哭,然后找皇上哭诉。”
“后来有一天,服伺我的一个老太监偷偷跟我说,木叶听到我的消息,派兵打过来了,这下我更急了,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我开始努力让自己康复起来,皇上见我如此,心情大好,问我想要什么,他都可以帮我取来。”
“我告诉他,我希望他放过木叶国,他答应了,我们协商了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法。他希望木叶国归顺大源王朝,成为大源的行商要塞,而我考虑的是,这样木叶国就不用每年向各诸侯国进贡,还可以得到大源的庇护,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至少,大源王朝有多少实力,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派出去的大使说木叶国同意了,我那时候特别欣喜,还特地爬到城墙,想亲自迎接我父王长兄阿姐,可是没有,一切我理所当然觉得会发生的好事都没有发生。”
“城墙之下,护城河的对岸,长兄带着诸多木叶的子弟兵,大骂我叛徒,我着急地想为自己争辩的时候,大哥百发百中的箭,穿透了我的心口,摔下城墙的那一刻,我只听得见绝望,还有皇上嘶哑的破音。”
“银湖,这就是墨子云的半生,在神的眼里如同碌碌无为的蝼蚁半生,却是一个人惊心动魄、辗转反复、心力交瘁的半生。”
趴在银湖怀里的墨子云,叨叨絮絮了许久,久到夜幕降临,星河漫天,久到他以为身后抱着他的人早已睡着了。
墨子云坦然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回过身子,却发现银湖依旧在望着他,红瞳里,满满的温柔与心疼,墨子云莫名地红了双眼,他看着银湖的双眸轻声问:“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
“我爱你!”银湖温柔地抬起手,拂过墨子云垂下来的鬓角。
“我曾经为了我的野心,屠杀过无辜,你还会喜欢吗?”声音有些颤巍巍,有些小心翼翼。
“我爱你!”银湖抬手,温柔地摁过他湿成一片的眼角。
“我曾经——”墨子云眸底开始波光粼粼,闪着水花,他颤抖着想要继续发问的时候,银湖抬手圈住了墨子云的后颈,吻了上去,而后温柔地抵住他的额头,一遍一遍温柔地念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墨子云怔忪了片刻,随后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翻过身子,双手撑在银湖的双侧,垂下来的青丝掩住了墨子云发红的耳尖,以及抹上红晕的双颊,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银湖那双深情如水的红瞳,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轻声道:“我记得不太清楚身为诸葛明那一世我们是怎样相爱,但是,我眷恋这一世的你我,银湖,你愿意跟我白首偕老吗?”
这下轮到银湖怔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墨子云是在向他求亲吗?
“怎么?狐嫁需要什么聘礼吗?”墨子云眉目含笑地缓缓地低下头,鼻尖轻触着银湖的鼻尖,摩挲了两下。
这下子,银湖要是还能忍得住就枉为狐狸了。
他猛地抬手卷住墨子云的后颈,正要把人狠狠拉进怀里蹂躏的时候,屋外不远处轰隆的一片响声,硬生生地破坏了这份绮丽而暧昧的氛围。
银湖决定无视这片噪音,打算把人摁在自己怀里好好的啃一遍,但是墨子云却不能,他抬手便摁住了银湖凑过来的红唇,红着脸低声道:“等等。”
“等不及了,你撩的火,不灭吗?”银湖抬手就要扯墨子云的腰带。
“阿银!”墨子云有些无奈地抬手拍了拍银湖的脑袋,宠溺而无奈地低声道,“下次,可好?”
“不好,不好,不好,现在火着呢。”银湖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死死拽着墨子云摁住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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