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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奶包落入魔掌以后(藻荇于池)


商翠娥本来想跟他俩说道说道保姆一家意图侵占霍宅的问题,可是看见二人之后,忽然犹豫起来。
霍振庭和屠惠心,一个没心机、一个没城府,脑袋里藏不住事,嘴也没个把门。
万一把事情闹僵,令妓女保姆和她赌鬼老公恼羞成怒,进而作恶欺侮小傻子,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霍振庭抬头看见商翠娥,笑嘻嘻叫了声“姨妈”,问:“姨妈,你刚刚去哪里啦?庭庭都想你了。”
屠惠心抬头和霍振庭一起追问:“婆婆,你做啥去啦?去这老半天。”
颇有点夫唱妇随的味道。
商翠娥被他俩逗乐,心里甜滋滋的:“我去给庭庭看看,中午有啥好吃的。”
屠惠心太想给霍振庭当媳妇,可是说来说去好多次,霍振庭总不肯松口,最多只和她玩“家家酒”时假装一小会儿夫妻。
于是屠小姐诓小傻子管商翠娥叫“妈”,这样虽然迂回一点,但四舍五入好像也有了那么点“夫妻之实”。
不过商翠娥曾经受过真正霍太太恩惠,就算霍振庭肯叫,她也受之有愧。
所以主动提议让霍振庭管自己叫“姨妈”,意思和“姨姨”没差别,听起来更亲近点。
好在他们三个乱糟糟称谓不必上户籍,也无需他人评说,尚闹不出太耸人听闻的笑话。
霍振庭早上吃得多,这时还不太饿,听见“好吃的”也并不上心,只轻轻“哦”一声,然后继续趴回地上弹玻璃球。
倒是屠惠心替他追问一句:“婆婆,今天庭庭有什么好吃的呀?”
商翠娥满腹心事,随口哦一声:“哦,我看见厨房锅里有只盐焗鸡,中午大概吃……”
她话还没说完,门口突然传来:“扑通!”一声,接着是善良嫂痛叫:“哎哟!咋回事啊?这是——”
霍振庭茫然仰脸往门外张望,看见善良嫂屈腿蹲坐在地,正泪光闪闪拼命揉搓膝盖。
“姐姐,你怎么啦?”
善良嫂好险被他气死,蹙眉埋怨:“你怎么倒出这一地珠子呀?人踩到肯定要跌跤的嘛。”
霍振庭看她因为自己的小玩具摔这样惨,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姐姐对不起,庭庭马上收拾。”
善良嫂唉生叹气:“我的少爷哎……你先下楼吃饭,这里等下姐姐会收拾哦。”
小傻子立即转忧为安,脸上重新挂起笑容:“谢谢姐姐,姐姐你真好。”
“嗯。”善良嫂风情万种轻哼一声:“你嘴真甜,走,吃饭去。姐姐今天蒸了盐焗鸡,可香了。”
霍振庭欣喜拍手:“庭庭知道,知道是盐焗鸡。”
尚良娣以为他说的是“吃过盐焗鸡”的意思,当然即不多想,也没再说什么,自己撑膝站起身又来拉霍振庭,并柔声叮嘱:“当心脚下哦,可别像姐姐一样,也滑脚跌倒就糟糕了。”
小傻子乖乖点头:“庭庭会当心,庭庭最怕跌跤,跌跤好痛的。姐姐刚才跌跤没哭,姐姐好坚强。”
尚良娣被他哄得心头一软,脸上更增添几分笑意。
商翠娥在霍振庭转过身去后,心事重重皱起眉头,她想如果尚良娣能一直保持目前这样,好好照顾霍振庭,她就不向厉海告大状,只让厉海和庭庭辞退他们就好了。
屠惠心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百无聊赖的到商翠娥跟前提议:“婆婆,阿拉去看庭庭吃饭吧?”她就爱寸步不离跟着她老公。
商翠娥其实不愿意屠惠心这样,尤其是霍振庭在和活人相处的时候,屠惠心若在旁边捣乱,逗庭庭乱讲话,别人会觉得他不仅傻,还有精神病。
但今天往后她也要寸步不离跟住霍振庭了。
霍振庭跟尚良娣快下到一楼时,忽然停下脚步揪身己身上穿的睡衣:“呀!庭庭还没换衣裳。”
尚良娣坚持拉他继续走:“不用换,咱们又不出门,也不冷,对吧?
你多换一套,我就得多洗一套。洗衣裳很辛苦的,庭庭不心疼姐姐啦?”
霍振庭傻乎乎点头:“庭庭心疼姐姐,那庭庭不换了,以后都不换了。”
尚良娣满意哂笑,心想傻子可真好糊弄。
她把霍振庭带进大餐厅,餐桌上已经摆好一只餐盘和一瓶汽水。
盘里扣一碗白米饭,米饭上浇了蒸盐焗鸡的汤汁,米饭旁边放一只鸡腿,还有几块土豆跟胡萝卜。
客观来讲,这种排场的午饭,真对不起每月三十块的饭费。
这还没有范筹吃着那顿早饭花样多,但糊弄傻子是够用的。
霍振庭欣喜拍手:“哇!好香!庭庭喜欢。”
尚良娣推他去桌边:“喜欢就吃光哦,不要剩饭,吃饱饱的,身体好。”
霍振庭用力点两下头,立即坐去桌边,然后抬头问尚良娣:“姐姐怎么不吃饭?”
尚良娣笑吟吟撒谎:“姐姐去厨房吃点庭庭剩下的就行,庭庭你吃吧。”
霍振庭当即摇头:“那不行,姐姐也要好好吃饭。”
说着站起身,用筷子从自己鸡腿上扎下来一大块肉,举起来硬往保姆嘴边送:“姐姐也吃,肉肉好吃,我们一起吃。”
尚良娣笑着张嘴接下鸡肉,伸手在霍振庭脸上摸一把:“庭庭真乖,姐姐回厨房干活了,你自己好好吃饭哦。”
俩女鬼在一旁看着,都不大高兴。
屠惠心愤然轻哼,小声抱怨:“她干嘛摸我老公的脸?”
商翠娥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示意“儿媳妇跟她一起去厨房。”
等俩女鬼悄无声息飘进厨房,屠惠心更生气了:“伊家居然吃得比庭庭还好?!”
商翠娥皱眉咂舌:“算了,庭庭不爱吃青椒。唉……”
“那也不行呀!那个男人又来蹭饭,他们花庭庭的钱,居然菜比庭庭的还多!还有没有天理呀?”
屠惠心快要被他们气死:“他们也太会占庭庭便宜了。”
商翠娥叹气:“如果只占一点便宜,我们就忍一忍吧。等厉长官回来,让庭庭跟他说,赶紧把这两个人辞退。”
屠惠心义愤填膺:“不行!我现在就要告诉庭庭去。”
商翠娥连忙阻拦:“你可别闹!庭庭自己又没觉着自己被苛待,你跟他说,他也未必会听你的话。
其实他不听你的还好,万一真被你挑唆着跟他们闹起来,他们要打庭庭怎么办?你想想咱俩能帮上庭庭吗?”
屠惠心骤然打蔫,喃声嘀咕:“那也倒是的……其实庭庭本来也只爱吃鸡腿,反正他又不爱吃青椒。”
她俩心里都知道这根本不是一盘青椒炒肉丝的问题,但眼前权且只能这样互相安慰。
霍振庭吃完饭再灌一瓶汽水,肚子鼓鼓的,自然犯起食困,于是放下碗筷自行回楼上睡午觉。
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听见商翠娥和屠惠心叫他,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好似接力:“庭庭快醒醒,你小范哥哥来了!”
“快去看看他呀,快去!”
她俩想让霍振庭去对范筹告状,但霍振庭睡得正香,并没有强烈想见范筹的想法。
商翠娥着急:“庭庭!是厉长官,厉海……”
“啊!”霍振庭腾地坐起来大叫:“哈呢!哈呢回来了!”
翻身下地才迈两步就被玻璃珠子滑脚,扑通一声摔倒,但小傻子这次很坚强,半声没吭爬起来继续往楼下跑。
范筹是出外勤抓人路过这边,偷空跑过来传话,所以根本没打算进门,只在院门口和善良嫂说两句就要走。
他正要走时看见霍振庭光着脚丫子跑出来,边跑边喊:“哈尼!哈尼在哪?”
范筹瞧他这样,心疼得直咧嘴,上前两步迎向小傻子:“你咋不穿鞋呀!”
霍振庭满脸期待抓范筹胳膊:“是不是哈尼回来啦?”
范筹蹙眉摇头:“老大才走一天,你汽水才喝几瓶呀?老大让我来给你保姆传句话而已。”
霍振庭眼里瞬间漫起泪意,扁嘴低头看自己脚指头。
垫步道的青砖硌在他脚心上,也好像硌进他心里面了一样,扎得难受。
善良嫂看见他光脚出来时,已经立即掉头跑回房子给霍振庭取拖鞋。
商翠娥和屠惠心觉得这正是个好时机,在旁边争先恐后出主意,一个说让范筹带他出去玩,一个说让范筹进屋说话。
总之要争取他们单独交谈的时间,尚良娣和她老公的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讲得太着急反而容易把霍振庭吓到。
可惜范筹眼下没有那个安闲自在的工夫,他看善良嫂拎拖鞋跑出来,立即主动与小傻子道别:“庭庭,老大过几天才能回来,他说今晚再多找三个人搬进来陪你。
庭庭乖哦,小范哥哥必须得回去上班了,改天再来看你哦。”

霍振庭目送小范哥哥离开,闷闷不乐穿上保姆送到他脚边的拖鞋。
而此时他身旁两名女鬼脸色比他更郁闷,因为眼睁睁错失掉一次与厉海建立沟通的机会。
尚良娣笑吟吟伸手抚过霍振庭额发刘海,亲昵挽他胳膊:“庭庭乖,跟姐姐回去好不好?我们一起把你屋里玻璃珠子收一收。”
霍振庭讷然点头,跟保姆回三楼大卧房,然后一屁股坐地上,开始一颗一颗慢慢拣五颜六色的玻璃球。
一边拣一边自言自语:“这颗是哈尼送给庭庭的,这颗也是哈尼送给庭庭的,这颗还是哈尼送给庭庭的……”
连屠惠心都看得直揪心,屈膝蹲霍振庭旁边唉声叹气。
商翠娥蹲小傻子另一边。
霍振庭闷头嗫嚅:“你们为什么难过呢?”
二女鬼竟异口同声:“我们也想念厉长官哦。”
霍振庭扁嘴忍泪,小声哽噎:“哈尼啥时候回来呀……”
尚良娣原本在旁边跟他一起拣玻璃珠子,听见傻少爷啜泣声,起身走过来轻搂肩膀哄慰:“庭庭乖哦,庭庭不哭,姐姐会陪着庭庭,厉先生很快就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摸霍振庭脸颊,桃红色嘴唇轻轻贴在霍振庭脑门上,温柔极了。
霍振庭也的确感觉好受一点,收起泪意乖乖窝进年轻女保姆怀里。
屠惠心越看这俩人越不得劲,满脸质疑问身旁商翠娥:“婆婆,伊家是不是在占我老公便宜?”
商翠娥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不是,可她又不想这么说,于是只道:“庭庭不懂,他正难受呢,是得有个人抱抱他,他才能好过点……你不要乱吃醋。”
屠惠心气得跺脚,一转身飘出霍振庭房间。
商翠娥不敢走,她如今要时时盯着霍振庭才放心一下。
她看尚良娣哄着霍振庭回床上,频频亲吻霍振庭脑门和脸颊,伪装出母爱,两只手却不大老实,这里摸一下、那里摸一下。
虽然不老实,但也没太过份,至少霍振庭没觉出不适。
小傻子反倒觉得“姐姐”对自己很好,姐姐的臂弯温暖且柔软,还有点儿香,很好闻。
小傻子适才午歇刚睡着就被女鬼叫起来,这时给柔情似水的女人搂着,不知不觉又打起盹。
尚良娣缓缓抽回胳膊,在霍振庭睡脸上摸一把,无声轻笑,悄声嘀咕:“小拐古,卖相老好的,可惜是个戆度。”
然而转身下床时,笑脸骤然僵住,因为她看见老公陈泰正面色铁青恶狠狠瞪着她。
尚良娣转眼又换上一副若无其事面孔,下床走到陈泰跟前埋怨:“你不声不响的上来干什么?”
陈泰闷不吭声,用力扯住她胳膊往外走,下到二楼才凶巴巴低斥:“我不上来,都不晓得你竟然对着个傻子卖骚。”
尚良娣用力推他一把:“你胡说什么!他只是个小孩子,啥也不懂,我哄哄他怎么了?人家花钱请我过来,就是让我哄他的好伐?”
赌钱上瘾的人,通常都不太能够控制自己情绪,一言不合就发火。
陈泰陡然爆怒,猛地伸手卡住他老婆纤细脖颈威胁:“臭婆娘,我为了你,什么都没了,你如果敢背判我,我一定弄死你!”
尚良娣被他掐得呼吸不畅,但仍嘶声反驳:“你什么都没了,是因为你去赌,你赌输关我屁事!”
陈泰一只手卡住尚良娣脖颈,另只手一巴掌掴对方面孔:“我让你哄他!”
紧接着反手又一巴掌:“让你哄他!”
商翠娥和屠惠心两个女鬼,一前一后站在楼梯过道上冷眼观望,心里面只觉痛快。
尚良娣被她老公打得发鬓散乱两颊通红,但表情好像并不在意,反而放软身段扬唇娇笑:“他没长男人那玩意,我除了哄哄他,还能干什么?”
陈泰一愣,卡住他老婆脖颈那只手渐渐放松。
尚良娣却继续道:“你也不是个男人,你除了睡女人,打女人,什么都不行。”
“你再说一遍?!”陈泰拧眉扮凶,气势却比先前弱一大截。
尚良娣不以为然咬唇狞笑:“陈泰,我诚心诚意跟你过日子,帮你谋出路,你再敢打我,咱俩可说不定谁先死。”
陈泰的神色蓦然暗淡下来,缩手垮肩耷拉脑袋,喃声解释:“我看见你对别的男人好,我嫉妒……我受不了。
我要是能忍,我爸也……”
话题到此戛然而止,夫妻俩同时沉默下来,隔老半天,尚良娣先开口:“陈泰,其实这满天下带‘把’的,只有你在我眼里是真男人。”
陈泰收到媳妇赞美,却没显出丁点高兴模样。
他俩人活脱脱一对怨侣,在一起互相折磨,却又死死抓紧对方不肯分开。
霍振庭第二段午觉睡得是回龙觉,所以浑浑噩噩时间特别久,再睁眼时已经下午四点多钟。
而且即便睁眼,也浑身发沉不想起床。
商翠娥坐床边轻声哄劝:“庭庭,起来喝点水吧,再躺着,晚上该睡不着了。
姨妈陪庭庭去院子里散步好不好?”
“哦……”霍振庭慢吞吞爬起身,下床给自己倒水喝,然后乖乖跟商翠娥下楼。
霍家的院子虽然不及厉府曲径通幽,但四方宽敞,在里边来回走动倒也不觉局促。
而且院子里有几颗大树,小傻子绕着树转悠,时而蹲下来抠蚂蚁窝,自顾自的也能玩上老半天。
商翠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转悠久了情不自禁长吁短叹,好似自言自语一样念叨:“太太要是还在就好了,太太还在的话,少奶奶就不会找别的男人……就不会死。
少奶奶不死,我也不会死。
我不死,房子不会拆了去。
我苦命的庭庭啊……”
霍振庭困惑抬头:“姨妈,啥事?”
商翠娥蹙眉叹息:“庭庭,你老婆姐姐去哪里了呢?……为啥她不留下来陪着你呢?”
霍振庭伸手啪啪拍面前粗壮樟树:“姐姐在这里呀。”
然后将两只手拢在一起扣树杆上,再把嘴凑过去:“姐姐,姐姐!你在吗?”
他一连叫好几声,最后满脸失落回望商翠娥:“姐姐不在。”
商翠娥神情忧伤,又问:“庭庭,还记得爸爸妈妈在哪里吗?”
霍振庭站起身,大步跑到另一棵桂树下,展臂抱住树杆,把脸贴在粗糙树皮上:“爸爸,妈妈,你们在吗?”
他虽然看起来很傻,行为怪异不知所谓,但从不说谎。
这些地方的确是他最后见到自己亲人的地方,他们都对霍振庭说,他们不走,他们哪也不去,永远留在这里陪着庭庭。
只不过庭庭从此再没看见过他们,就好像他们钻进大树里面藏了起来。
如果李木匠在这里,或许会告诉霍振庭:“树荫藏阴,他们或许真的还在这里陪着你哦。
不过「执念」消殆,魂气就会散,魂气一散,魂体就没影了嘛。
但是你如果实在想念他们,可以来看看这些大树,有些东西呀……瞧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霍振庭怀抱大树,努力回忆最后一次见到父母的情景。
不过由于年头太久远,很多细节已经记不清楚,小傻子越想不起来,就越努力去想,结果越想越伤感。
正难过的快要哭出来时,院门暗锁咔啦一声被人从外头拿钥匙拧开。
霍振庭歪头张望,双手仍紧紧抱在大树上。
陈泰肩上扛一卷被褥,带俩小姑娘推门进院。
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看见霍振庭穿一身半新不旧睡衣,呆头呆脑怀抱大树,齐齐被他古怪模样逗乐。
霍振庭见漂亮妹妹对他笑,自己也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还好像很害羞一样往后缩了缩:“小妹妹,你们是谁呀?”
陈泰撇嘴埋怨:“什么谁呀?你真贵人多忘事,小芬和小芳,你都见过的呀……真够傻。”
他后面几个字讲得声音特别小,霍振庭没听清,所以仍傻乎乎冲小妹妹们讪笑。
他们搬家那天,霍振庭的确和他两个女儿匆匆见过一面,但那天大家全都忙忙叨叨收拾东西,霍振庭一直在楼上和两个女鬼聊天,后来厉海拉他出门的时候才与陈小芬、陈小芳打了个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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