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散伙人(闭目繁华)

许见梦这时候才视线动了动，落在了江照手里的吉他上：“我可以帮忙吉他编曲。”
“不用，”江照突然开口道，“吉他只是练习用，不会上台。”
许见梦的表情看起来缓和了一点：“如果你们需要什么帮助，可以联系我，时间评鉴官将竭诚为您服务。”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大家都笑了起来，赵斜阳转头看摄像机：“导演，这种台词是有必要的吗？”
虽然导演知道这是节目效果，赵斜阳也不是真的在问他，但他还是在摄像机旁边点点头：“玩尬的才有人看！”
赵斜阳：“……”
许见梦笑完之后倒是神态自若，和赵斜阳道了别，公事公办一般离开了。
等许见梦走了，赵斜阳是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江照。
江照也在看他，虽然这个环节搞得莫名其妙的，但他们的编曲还是要继续，所以江照说道：“这一小节我觉得不用改。”
赵斜阳想了一想才反应过来江照说的是哪一小节，点点头：“还是就这样吧，改来改去我还是觉得第一版改得好……唉，算了，就当好事多磨。所以你和许见梦关系真的这么差吗？一句话都不说的，看一眼也不行？”
江照表现得十分云淡风轻：“没什么必要吧。”
赵斜阳也没太明白他说的没有必要是什么没有必要，不过他还是发现了江照并不想谈论这个，只好忍住了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开始和江照讨论编曲的问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版两人都比较满意的缘故，这次他们怎么改都感觉缺点什么，但是按照节目流程，他们今天就得确定编曲，然后拿给节目组。
这一改，就改到了深夜。
赵斜阳有些撑不住了，这个时候他终于觉得自己是一个老年人了，老年人是不能熬大夜的，他和节目组的人说了一下，准备明天再继续改。
节目组那边颇有微词，但赵斜阳直接一句话镇住了他们：“不行舞台就用我自己的团队，你们就别搞了。”
这下节目组才放弃了说服他们继续搞，有一个工作人员提议道：“其实你们可以找一下许老师帮忙……”
“不用，我自己可以。”江照之前都没有对赵斜阳和节目组沟通发表过什么意见，但是这句话他听到了，也就说了出来。
江照看起来精力很好，现在已经是深夜，他也没有露出什么疲态来，此刻他抬头看了一眼赵斜阳和节目组这边，意识到了什么。
赵斜阳却是很累了，他还有些生气，节目组的流程也太赶了，他说道：“走了，一起回去，别管他们，明天再弄也不会死。”
“我想再确定一下最后一节，你先走吧。”江照只是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手中的吉他拨出了两个音。
赵斜阳看他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有再劝，只让他早点休息，随后就离开了。
“年轻真好啊。”赵斜阳走的时候还感叹了一句，“我年轻的时候通宵写歌也不带累的，现在老了真不行了，真羡慕年轻人对音乐的热情。”
很快整个练习室都安静下来，赵斜阳走了，和他聊天的人也没了，节目组那边也大多去休息，只留了两个工作人员在现场看着。
整个摄影棚，只有江照这里还亮着灯，他不停的弹出一段节奏，又否定，又弹出一段节奏。
过了许久，江照终于疲惫的放下吉他，喝了一口水。
他并不是不累，只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他们这一个环节卡了，后续的许多环节都会延后，不知道多少人会因此加班，所以现在他加班把需要做的事情做完，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等到江照终于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一抬头发现守着他的两个工作人员都睡着了，他也没有打扰他们，活动了一下发僵的双腿，他自己提着吉他从练习室离开。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他甚至觉得已经没有回去酒店的必要，因为明天九点就会开始新的一轮录制，他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上或许会更好。
但明天得面对摄像头，他还是只能回去酒店，收拾一下自己，免得第二天不能见人。
这个点已经没有公共交通了，江照只能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此时已经是万籁静寂，月光洒满了一地，一走出门就有一股灼热的风，江照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星红点。
他适应了一下外面暗淡的灯光，发现是有人在那里抽烟，那人他还认识。
是许见梦。

那点火星暗了下来，许见梦把烟掐了。
许见梦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很奇怪，但江照并没有和他搭话的意思。不过许见梦站在去路边打车的必经之路上，江照也没有避开他，就像是路边站了一个奇怪的路人一样，他径直走了过去。
“江照。”在经过许见梦身边的时候，他突然被叫住了。
江照这才回头看他：“你不睡觉吗？你们这部分的录制应该早结束了吧？”
许见梦把烟头摁在了旁边垃圾桶上，江照看到垃圾桶上用来灭烟的凹槽里已经有了一堆烟头。
“睡不着，出来走走。”许见梦说道。
江照想了想从酒店到这里的距离，笑了：“那你走得还挺远。”
许见梦没有接这句话，他的视线掠过江照手里的吉他包，说道：“我想起来你以前我教你吉他的时候，和自己较起劲来，也是练习到这么晚。”
他说得很平常，就像是就有聊天，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江照，似乎是不想错过江照的任何一个反应。
“这样吗？”江照听得笑了一下，“那时候太年轻了，什么事都想做到最好，不过现在我学会了放过自己。”
听到这个回答，许见梦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他沉默了，随后开口的语气便有些沉闷：“那你今天这么晚才离开？我以前劝你，你可完全不会听，现在不也一样？”
江照摇了摇头：“这是给了钱的，和以前不一样，我只是在完成我的工作而已。”
“给够了钱，让你碰你最讨厌的吉他也可以吗？”许见梦问道。
江照奇怪道：“我不讨厌吉他，这是一件很好的乐器，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许见梦不说话了。
他微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事，片刻后他说道：“是我教你的。”
江照：“是，是你教我的，这点我非常感激你，怎么，你现在想起来要收学费了吗？我可没钱付你的学费。”
许见梦突然道：“没事，我有钱。”
江照：“？”
“你说过不想碰我教的东西，但为了钱，你可以。”许见梦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嘴唇，他的手放在衣兜里，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显得有些紧张。
江照失笑：“那些年轻时候不懂事的话，你可以不必放在心上。”
他曾经确实有一段时间不想听到许见梦的任何消息，别人都说他是得了许见梦PTSD，他也这么认为，别人一提许见梦，他就会发脾气，不好发脾气的场合，他也会阴阳怪气。
那段时间的他或许说过这样的话，但那些不甚久远的往事，他已经很多都记不清了，现在回想起来，就想遥远的梦一般。
“不必放在心上吗？我这些年的努力，因为你写的那些歌，也不必放在心上？”许见梦想起自己半夜还没睡来找江照，就被气笑了，“既然你那么看得开，那你给点表示吧？”
江照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因为我写的歌？”
许见梦愣了一下，他表情有点奇怪，不知道想到什么，随后他就冷笑起来：“我写了这么多歌来骂你，你听不出来？”
江照心里那点刚刚冒出来的感动立刻就被掐灭了，他有些疲惫，语气也不太好：“不好意思，我不听撕夏的歌，你自作多情也好，想骂我发疯也好，都跟我没有关系，没事的话我走了。”
“别着急啊。”许见梦突然伸手拽住了江照的手腕。
今年的夏天确实很热，夜晚的温度也没有降下去，江照只觉得自己被许见梦拉住的手腕像是被烫了一下，他立刻就想收回手，但许见梦却因此攥得更紧了。
“不是都不必放在心上吗？”许见梦讥笑反问，“那你跑什么？”
江照盯着许见梦拉住他的手看了两秒，努力将火气压了回去，他现在很累了，不想继续吵架：“我打的车快到了，你也不想被人看到我俩在这儿拉拉扯扯吧？”
“我开车过来的，你还不知道吧，之前我俩一起去看又没钱买的车，我买了，”许见梦说道，“可以开它送你回去。”
“那还是不用了，我雇不起撕夏的队长来做司机，那车你还是自己开吧。”江照又一次抽了下手，纹丝不动。
许见梦却主动放开了他，他从兜里摸出一张卡来，拍在了江照身上：“没事，你也可以有钱，我送你。”
江照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到现在，他有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留下来和这个傻逼说话，连声音都有些凌乱：“你到底在做什么——”
许见梦也盯着自己拿卡的手看了一瞬，似乎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拿出来了，他干咳了一声，摆出了一副令人讨厌的腔调：“我想了很久，我都想不通，你为什么也变成了一个处处提钱的人，这可是曾经你最讨厌的——我的模样。如果是这样，这里是五十万，我想应该够了，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事。”
许见梦微微低头，盯着江照的双眼：“只需要你对我说一声对不起，这钱就是你的，或者你求我一下也行，我也接受，这要求也不过分吧？”
江照也看着许见梦。
许见梦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显得有些得意，那模样很是嘲讽。
“我想我还是用不着，”江照神色彻底冷了下来，没有去接那张卡，任凭那张卡掉在了地上，他实在是太疲惫了，语气冷漠又嘲讽，“既然这么有钱，你还是留着多给自己买点保险，免得你哪天遭了报应，也能多给自己家人留点钱。”
被骂呢，许见梦的嘲讽却收了一点，看起来还挺开心，甚至笑了。
就在这时，车到了，江照又看了一眼许见梦，视线落在垃圾桶上的一堆烟头上，嘲讽的语气依旧没停：“——还有，少抽点烟，免得哪天真死了，我不想因为在你灵堂笑得太开心上热搜。”
许见梦颇有些意外，还想说什么，江照已经和司机打了招呼，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再也没有看许见梦一眼。
看着网约车离开，许见梦低头又看了看地上的银行卡，他笑了起来，那笑容看起来还很高兴，却又带了点落寞。
落满银月的马路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附身捡起银行卡，轻轻叹出一口气：“下次继续。”
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就淡了点，随后他沉默的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走了。
外面很热，车里面的空调又开得很冷，江照刚上车就被冷风吹了一个激灵，却没有因此变得更清醒。
困倦和疲惫席卷了他的神经，在冷气的刺激下更加混沌了，他甚至有些头痛。
江照没有让司机师傅调一下空调，而是在有些转不动的脑子里想了想许见梦大半夜这是在干什么。
但是他实在是太疲倦了，想了半天脑子里的问题并没有从许见梦来干什么更近一步，倒是头变得更痛。
江照捂着额头，瘫在后座上，昏昏沉沉的将自己头痛的原因归在许见梦身上，如果不是那个傻逼非要跟他吵架，他脑子现在应该是处于一个放空状态，怎么会头痛？
这个司机开车好像有点过于稳健了，在江照头痛得都快睡过去的时候，终于到了酒店。
江照勉强打起精神来，付钱下车，又被滨海灼热的夏夜冲击了一波，随后他提着吉他回酒店，进门就是让人冒鸡皮疙瘩的空调。
回到酒店江照的情况也并没有好一点，他依旧混混沉沉，伴随着顿顿的头痛，他想自己现在的身体确实有些不行了，十八岁的他可以在许见梦的指导下通宵练吉他，第二天又精神抖擞的去上课，现在的他只觉得自己随时要死过去。
明天估计得感冒，但是节目组每天都很紧凑的活动安排让他根本就没时间感冒，他们这组还落下了许多进度。
江照勉强冲了个澡，出来在行李箱里摸到一盒感冒药，他拿出两粒干咽了下去，随后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躺在床上又把自己盖得严丝合缝，这才睡去。
江照并没有睡几个小时，八点的时候，他伴着闹钟准时醒来，发现头还是痛，但好消息是，他没有感冒，头痛也只是单纯睡眠不足的头痛。
好在今天的节目安排简单了很多，或者对于江照来说简单了很多，他现在属于熬夜后思维迟钝，再让他继续改歌，他肯定不行。但是今天上午的安排是和赵斜阳对一下谱，下午的安排是练歌，比纯脑力活动好了很多。
江照到练习室的时候，赵斜阳也到了，他对自己昨天的早退心怀愧疚，还给江照带了满满一大壶养生茶。
平时江照不太养生，看到透明的水壶里飘着的花瓣和树叶他，也认不出是个什么，倒是正中间那棵人参特别显眼。
“这个茶呢，能静气凝神，改善脾胃，缓解疲劳，”赵斜阳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两个精致的杯子，给江照满上了，“来，喝点，比喝咖啡好。”
“哦，谢了。”江照也没有喝咖啡的习惯，他虽然觉得赵斜阳可能被卖茶的给骗了，但这话也不好说出来，只能礼貌道谢，喝了两口，他的熬夜后的头痛并没有得到缓解，只是喝点热水身体也舒服了不少。
等舒缓了一些之后，江照抱着吉他把昨天自己改好的谱子重新弹了一遍。
赵斜阳在旁边听着，一瞬间的表情十分的错愕，他是真没想到江照这么拼，熬夜也要完成。
等江照一曲弹完，还没说话，赵斜阳又是倒水又是问他累不累，让他要不休息一会儿，剩下的交给他。
江照看着赵斜阳忙忙碌碌，丝毫没有给面子：“该做最终确认了。”
赵斜阳只得停下自己无用的忙碌，唉声叹气：“好吧，具体就我去和他们联系吧，你也辛苦了，我觉得很不错，唉，就是比第一版要差点，你真的不加一段吉他solo？”
江照：“……不用。”
编曲不仅是改了一些谱，还有一些乐器的调节，甚至换了一些乐器，或者插了一些乐器进来，所以赵斜阳确认之后，就得让节目组去请会这些乐器的老师来伴奏。
而在此时，另外一个演播室里，许见梦正好端着咖啡走进去，他眼下有些青黑，人却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丝毫不显疲惫，这是他的工作状态。
看到许见梦进来，导播立刻招呼着他坐下：“快快快，到了观察嘉宾的环节，许老师您先坐下。”
这个环节白老师一接到剧本的时候，就吐槽过，这是恋综吗？为什么会有观察嘉宾这种东西，这也太奇怪了吧。
许见梦和伊藤的反应倒是平平。
伊藤作为一个外国人，也不太懂，基本节目组不太过分的要求都会答应。
至于许见梦嘛，他敬业。
而一般的音乐节目的评委，出镜率都不会很高，也不会给很多的剧本，至于这个节目为什么又要评委干这儿又要评委干那儿，也很简单。
——都把许见梦请来了，不疯狂压榨一下许见梦的流量，那不是白请了？
许见梦反应十分平常的坐在了时间评鉴官的位置上，是的，这里还是之前那个评鉴官房间的布置。
而此刻评鉴官房间的大屏幕上，正好是江照和赵斜阳的练歌画面，这个流程就是时间评鉴官门对各个老师的表现作出点评。
“他们这组的进度相比其他组有些落后了，”伊藤老师率先作出点评，“我负责的那两组昨天已经练完了歌，今天已经在熟悉舞台了。”
而白老师的重点就比较奇怪，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好玩的事情一般说道：“江照还会弹吉他吗？他吉他弹得还不错。”
许见梦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的画面。
江照抱着吉他，赵斜阳唱一句他弹一句，唱一句他弹一句，然后两人又停下来，琢磨着谁唱哪一段，又是哪一段进行合唱。
许见梦喝了口咖啡，面无表情说道：“吉他弹得这么烂，也有人表扬，怪不得能洋洋得意的给人伴奏。”
他的声音很冷，又带着一丝不甘的怒气，显得格外阴阳怪气。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愣住了，许见梦的经纪人张姐立刻说道：“麻烦停一下，许老师状态不太好，请问这段可以重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