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林屿, 不是生理上的冲动和无法克制的贪图,他只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林屿安静下来。
江宴不想林屿这样痛苦。
他拒绝的声音却蛊惑林着屿陷入。
是破碎不堪的林屿自己心甘情愿地陷入。
这辈子短短21年,他做了太多后悔的事儿。他觉得自己不管能活多久,跟江宴这么做, 一定是他往后余生都不会遗憾的选择。
不管最后会是什么结局。
“江宴, 粗暴一点,让我感受到你对我的爱!哪怕只有这一次!”林屿用力扯断江宴的衬衣扣子, 眼神中透着坚决, 要求着。
仓库外的二爷爷拿着手里的药盒, 看着两个男人裹着鲜血纠缠一起,默默转身离开。
他始终不懂男人对男人如何产生爱意, 可是他愿意看到林屿被爱。
老旧的思想让他觉得两个男人做这样的事情,难以启齿,小屿的位置是一种羞辱。
可他愿意为了林屿改变自己无法改变的认知。
江宴对小屿好,他都看在眼里,甚至为了小屿在养活自己这么个老东西。
只要小屿过得好,他什么都可以去接受。
二爷爷一个人坐在自己收拾的小院里,看着无忧无虑的鸡鸭鹅一下午,想了很多事。
小黄一直陪着老爷子待到小池塘里倒映着漫天红霞。
管家请二爷爷回去吃饭叫了三次,二爷爷不想动。
老婆子是被人害死的这件事儿,让他无法平静,他能理解小屿的心里有多难受。
“等小屿醒了,咱们一起吃。”二爷爷摆摆手,让管家不用管自己。
管家告诉他,林屿下午被江宴送回房间,沉沉睡着,一直没醒。
老爷子又在小池塘边待了一会儿,夜幕降临,晚风吹起来,微微发凉。
有人给他披上一件外套,二爷爷不知道是谁,他不想转头看。坐在竹藤椅子上的老人,语速很慢。
“你说,一个人是因为什么义无反顾地喜欢上另一个人的?”
身后人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是王剑的声音。
二爷爷仍旧没回头:“你喜欢何书馨哪里?我又喜欢老婆子哪里?江宴又喜欢林屿什么呢?”
他不知道,感情这种事,有细水长流,日久生情。也有一见倾心,深陷无法自拔。
有人一眼万年,一生一世一双人。
有人念念不得,盼到生命尽头,仍旧没有对那个人说上一句喜欢。
老爷子没文化,他不会用华丽的语言表达他对感情的看法,他现在就是很想念死得冤枉的老婆子。
王剑又叹了口气,拍拍二爷爷的肩膀,把人搀扶起来,说:“林屿有可能会发高烧,江宴很听他的话,也不能不听他的话。不见血,林屿不让他停,所以一时半而醒不来。咱们不等他吃饭,您老人家别饿坏了,你要出了事,他会更自责。”
“我们都要为他的情绪做最好的承接者,首先就不能自己也太消极。伤害林屿和他姥姥的人,江宴不会放过,咱们去吃饭。”
王剑把徐正放到医院,安排医生给他接骨头,不太放心这边,又驱车赶了回来。
二爷爷苦笑:“别说林屿一直怪自己,我也觉得自己很窝囊。我为什么要一直守在老房子里,等着他们回来呢?我也可以卖了房子和地,去找他们。如果我找到林屿,老婆子和他就不会被蔡新宇欺负这么久吧。”
他抬头,看着天幕上清冷的弯月,神色悲伤:“三年呐……太难熬了。”
王剑情绪也很低落,“是啊,三年,林屿今年才21。”
到现在他还是个孩子,以王剑三十一岁的年纪来定义,林屿就是个应该还在读大学,可以和爸妈撒娇,天真无忧无虑的孩子。
可他都承担了什么,遭遇了什么。
那是一辈子都无法和自己和解的一切。
二爷爷终于动了,跟着王剑的脚步走着。
小黄迈着小碎步,垂着尾巴跟着他们。
它知道,主人今天很不开心,小主人林屿更不开心。虽然小狗狗不懂人类复杂的感情,可它感受着主人传递出来的难过,也很难过。
进入餐厅,江宴表情很沉。
他手里晃着一杯酒,看着桌上丰盛的晚餐失神。
面前是两排酒。
二爷爷的位置上,是一杯人参养身茶,而王剑的座位上,是五瓶红酒。
“今晚上要玩命?”王剑试图缓和气氛。
“就说你愿不愿意舍命陪君子。”江宴看着他,脆弱得好像一碰就快碎了。
“那谁来照顾林屿?”王剑劝着,“赶紧吃,早点睡,晚上我就在你隔壁房间,有事随时喊我。”
“他选择自我伤害我还有机会阻止,可他让我伤害他,我,我要怎么拒绝?我不听,他情绪很崩溃。好,我听,可我看着他受伤,因为我的不得不去伤害他,我这心里要怎么办?”江宴不听劝,猛灌了一口酒,噎在胸腔一大团火气。
“抑郁症患者就是这样的,他们没有脑袋去思考别人的感受了。极致的痛苦下,任何一个可以让他得到释放的方法,他都不会估顾及对方了。你知道的,他不是故意也要折磨你。”
王剑用力抓了抓江宴的手臂,给好兄弟一些力量。
“江宴,我替小屿给你道个歉。”二爷爷无心吃饭。
江宴没回,他也很委屈。
他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哄着,宠着,没谁敢跟自己有一点点情绪。
他确实受不了三番五次被林屿这样折磨,可他有什么办法,他不是没产生过就此放弃林屿的想法。
可他也知道,林他只是承受了太多。
“二爷爷吃饭。”他放下酒杯又给自己倒满。
王剑拉着椅子坐在他旁边。
二爷爷却起身离开,“你们兄弟俩说说话,我没什么胃口。”
江宴没拦着,他现在也很想发脾气。
一口一口连续喝下五杯满满当当的红酒后,王剑把酒杯夺了过来。
“行了,明天会头疼。”
“五杯而已,红酒!”江宴驰骋商界,酒量非常好,只有他把别人喝趴下的份儿。
“度数低,后劲儿大,”王剑不让他喝,“变成真正男人的过程,对你来说确实很残忍。谁不想拥有一个美好的第一次。”
“呵。”江宴没有情绪地笑,“我不在乎这些。”
他在意的是林屿的情绪。
“我不知道,以后的哪一天,林屿还会遇到类似的事情,让他无法控制。是不是换个城市生活,让他远离这里,就不会再遇到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
“江家的根基在这。”王剑知道他喝上头了,酒能不能醉人,很大成分取决于这个人快乐不快乐。
“这个世界真的很脏,因为我有钱,所以很多脏,到不了我跟前。也因为我有钱,做过的脏事,不会被人知晓。你看看蔡新宇的下场,他无声无息地消失,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有问题,不会有人找他,包括他的爸妈。就算想找,也找不到。更是不会有人敢查江家。”江宴自嘲。
“可没有钱的人呢?会有多少个林屿存在?”
王剑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江宴。
他家也算有点钱,从小到大的通行证一直都开放,基本也没遇到过太多困难。
“我希望林屿可以世俗一点,可以因为我的钱开心一点。”江宴揉了揉眉心,手指磕着桌子,跟王剑要酒,“满上满上,给我满上,你让我痛快点。”
“最后一杯。”王剑妥协。
男人喝酒,有时候真的是因为无处排解,他想要麻醉神经,胡言乱语,借着酒劲儿发泄发泄。
不然平时有什么理由不坚强?
“最后一瓶。”江宴讲条件。
“我揍你信不信?”王剑踢他椅子,“晚上吐得稀里哗啦我还得伺候你!”
“我不会吐!我喝酒就没吐过!”江宴伸手去拿红酒。
王剑没拦着,还递过去启瓶器。
“你不是要带林屿上节目,我觉得也挺好。那些游戏挺好玩的,让他玩玩就当散心了。你把他捧起来,以后通告多了,就没工夫想这些让他难受的事儿了。你不是跟我说他自己工作那三个月,很认真,情绪也很稳定。只要不让他再接触蔡新宇那一票人就行了。”王剑看着他对瓶喝红酒,一点优雅都不要了,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的难受到极点了。
“啊,王剑,你给讲个故事听。”他孩子气地要求。
“故事啊,要从三年前的一个雪夜说起。”王剑不含糊,直接开讲,“那晚上我值班,有一个左手臂被整整齐齐切断的男人,咬着牙,流着一路血,走进医院。他刚看到护士,就直勾勾倒下去了。”
江宴小口小口喝着酒,往椅子上一躺,闭眼听着。
他需要转换一下注意力和情绪。
“男人五十来岁,瘦瘦的小小的。我们把人抬到急诊室,把他弄醒,问他断臂在哪,找回来还能接上。”
“男人不吭声,流着泪忍着疼说,不需要手术,给他打几针最便宜的止疼针就行。他因为实在疼得受不了,又怕自己失血过多,人就死了,才不得不来医院。”
“他说他没钱,止血止疼,都用最便宜的药,也不用包扎。”
“我告诉他,不手术,无法止血。男人小心翼翼地问,手术费多少,能不能便宜点,他不能死,他还要养家。”
“我没告诉他手术费,我问他这是工伤吗?如果是,可以走流程,自己不用掏钱。男人沉默一会儿,悲伤地他说是工伤,可人家不会给自己掏钱。”
“我问为什么,男人说,他工作的时候,厂长儿子淘气,一直给他捣乱。他阻拦多次无果,又因为工作种类有点危险,要时刻盯着,一不留神,厂长儿子就出事儿了。他拿着玩具勾住了流水线上的一根绳子,导致被快速拖拽。男人把男孩救下来后,发现孩子的手掌被切断半个。”
江宴睁开眼,不耐烦摆手:“不听,不听这种。男人一定被厂长报复了,才会断了手臂。”
“你能不能给我点温暖?我知道这个世界很多人都活得很苦!”他又闷了一口酒。
“听我说完,”王剑继续,“男人的手臂是他自己切断的。”
江宴不懂:“为什么?赔那个不听话的男孩?”
“厂长说要告他,男人害怕,求放他一马。厂长就说,我儿子残疾了,你好意思不残疾?”
“于是在厂长的逼迫下,他断了自己的手臂,被厂长辞退,还倒打一耙,被迫欠了厂长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有病?”江宴骂。
王剑点头认同,他接着讲,“男人没了手臂,一辈子都毁了。不管他赚多少,都只是这个厂子的无偿劳动力。可是当时的他不屈服命运,为了妻儿爸妈,他说他可以在这个厂子干完活,再去干点别的事儿,总会赚到养活家人的钱,再想想办法找人弄清楚自己没有欠债的这个霸王合同。”
“后来呢?”江宴不想听人间疾苦,却想每个人都能打压坏人。
“后来的事,都是我听说的。因为那个男人复诊了三次就再也不来了,他说我自掏腰包给他换药,他觉得对不起我。我倒是打听过他的事儿,不过没人认识他。只是那个厂子爆炸的事情,让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爆炸?”江宴整理了一下记忆,“三年前关于厂子爆炸的新闻……”
他想起来了,那不仅仅是H城的特大新闻,连国际网都报道过。
很轰动。
全厂上下一千多职工全部被炸死。
很多人的尸骨都被炸碎了,根本无法整理出几具完整的尸体。
“我听说,厂子爆炸后,一个穿着打扮很朴实的女人,领着自己不到十岁的儿子,在废墟的警戒线外,自杀了。人们在她的手里,看到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江宴看他一眼,三年前几乎模糊的报道浮现眼前:“奶奶的!虽然照片被打了马赛克,但是我还记得,女人手里的照片,那个男人只有一只手臂。”
“是。”王剑心情很沉重,“我听过很多很多的故事,很多的人故事,会让我终生难忘。”
“不是,我让你给我讲故事,是想换个心情!”江宴听完这个,更难过了。
“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每天面对的痛苦不比你少,呜呜呜呜!”王剑抢过他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上班被他们搞得哭,下班还要哄你,你要不要脸!”
江宴:“……”
他突然就被王剑气笑了。
“你是个人才。”他抢过红酒瓶,继续喝,“其实罪魁祸首就是有点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厂长,是他的压迫侮辱,造成最后白白死亡一千多人。”
“男人确实也有错,不该拉着那么多人陪葬。不过很多人都传,那是因为厂里上下都很厂长一个鼻孔出气,都不把他当人看。把他当人看的几个舍友,被男人提前骗走了,所以幸存。”王剑补充,“怎么评判呢?这种事,没有合适的答案。”
“不到活不下去的份上,不会有人真的想去死。”江宴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随便扒拉了几口饭,把王剑丢在这,“把二爷爷找回来吃饭,我去陪着林屿。”
“收到,长官!”王剑一脸欣慰,成熟男人的崩溃,只需要好哥们陪一陪,就能缓解。
“吃饭喽!”王剑也挑了一口菜放嘴里,出门找老爷子。
卧室里的林屿沉沉睡着,他手上输着液,是王剑提前干预不让他发烧。
他后边的轻微摩擦也上了药,没有撕裂不用手术。
江宴不放心,还是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孩子没发烧,这才放心地去了浴室泡澡。
只是他刚刚洗干净身体,准备去浴池里泡个舒缓精油,听到了浴室门响。
“谁?”管家会敲门,徐正也不会这么没礼貌,难不成是王剑那家伙?
他抓起浴巾围上,推开雾气蒙蒙的玻璃浴室门,探头看。
水汽导致他视线不清,但是站在眼前白到发光的漂亮男孩,他不会看错。
他像被折断翅膀的精灵,眼中透着楚楚可怜。
“林屿?”
“睡醒了?”江宴赶紧去扶他,“你自己拔了输液管还是王剑给你拔的?”
“没穿鞋,别凉到了,我抱你。”江宴把有些呆滞的人抱起来。
林屿搂着他的脖子,毫无征兆地用力地咬了上来。
江宴疼得眉毛轻轻皱起,却忍着任由林屿发泄。
“给我,好不好?”林屿又轻轻吻着江宴的喉结,要求着。
“林屿,你被我弄伤了。”
“给我。”林屿执着。
江宴沉默。
“我找不到别的方式控制情绪,我一睁开眼就会想到姥姥是被人害死的,我觉得我的心脏要疼得爆掉了。江宴,只有你能让我安静下来。”
林屿朦胧,没人能狠下心拒绝他。
江宴深呼吸,短暂的激烈思想斗争后,他选择安抚林屿。
他把人放进水里,温柔回应。
水声节奏杂乱, 水花快速冲击,不停溢出浴池,浴室里温度炽热。
打开的花洒雾气弥漫, 林屿要求江宴, 不用管自己被水浸泡开裂的伤口。他喜欢看到鲜血从自己的身体里慢慢流出, 他希望能在江宴身上, 找回丧失的痛觉。
江宴的于心不忍, 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林屿的双唇击碎。怀里人总是指尖冰凉, 带着血水的指尖更加没有温度,他想用自己温暖林屿,却又不敢大刀阔斧地攻城略地。
他会心疼。
“我不想你停下来, 我只想放纵我自己。”林屿配合着江宴,掀起阵阵水浪。他看到水中的血花绽放,无比兴奋。
他仿佛看到心底的深渊化作一张扭曲的笑脸,流着浓稠的鲜血, 不停笑着。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为林屿已经无法修复的病态做修复。
江宴也不可以, 可是江宴的包容和宠溺,可以让林屿得到极大的安抚。
江宴觉得背对着自己的人,像极了电影里描述的妖精,令人痴迷, 深陷不想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