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让我走吧……”借着窗外的灯光,他看到林屿的眼角开始湿润,泛着光,全身轻轻颤了一下。
铺卷而来的抗拒,令人压抑至极的难过情绪,霎时把江宴裹得难以承受。
第15章 发烧
梦里的林屿拿着一把水果刀,抵在自己小腹上,水流密集。他脸上挂着水珠,警告在他洗澡时门也不敲进来就解开皮带的蔡新宇。
花洒的水,很凉,但好歹是夏末,水没有那么凉透人心。
“我今天不想,一点都不想,你不要逼我。”他很抗拒,全身都写满了不情愿。
“你真的病得不轻!”蔡新宇看着锋利刀刃已经划破了林屿白净细嫩的小腹,没敢轻举妄动,“谁他么洗澡还带着刀子?”
林屿咬着嘴唇不说话,他见蔡新宇不走,用力压了压刀。
一道血水渗出。
密集的水线眨眼间就把他伤口处流出来的血冲下。
蔡新宇被他的狠劲儿吓到了,赶紧退后,系上皮带,他咬牙切齿地骂着:“行,林屿你行,真他娘的丧气!”
他黑着脸,狠狠摔上了浴室门。
“他奶奶的!”蔡新宇又狠狠踹了两脚浴室门,“那老东西死了以后,你这小垃圾的脾气见长啊!真扫兴,老子玩不了你,还玩不了别人?”
他抓起外套,去了常去的男同酒吧,一顿发泄。
蔡新宇不会知道,林屿以前不与他反抗,因为他没办法逃走,没有钱给姥姥治病。
他的世界只有姥姥一个亲人,为了她,林屿可以做任何事儿,受一切委屈。
但是姥姥已经走了,他不会顾及什么了,他会拼尽力气和蔡新宇对抗,最坏的结局,就是一命抵一命。
对于一个想要自杀的人来说,这都无关紧要。
用自残的方式逼退蔡新宇,林屿手里的刀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被水冲刷的伤口毫无知觉,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缓缓蹲下,抱紧自己,双目呆滞。
失去至亲的伤痛远远大于皮外伤。
林屿脑海里都是姥姥在病床上咽气前不舍得不放心的胡言乱语,和大颗大颗浑浊的泪,从她已经不清明的眼睛里决堤一样地流出来。
那些泪像是滚烫的硫酸,把林屿腐蚀到体无完肤。
“姥姥,姥姥你可不可以再多陪陪小屿啊,姥姥,你不要走,不要走。”
林屿绝望。
姥姥彻底没了呼吸,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发着平缓毫无情绪的那声“滴——”狠狠地把林屿抛进了不停下坠的深渊。
所有的光在那一刹那熄灭,所有的一切在他面前化作黑色的粉末,被杂乱的风吹散。
姥姥的样子他怎么都拼凑不起来,姥姥她再也不存在了。
林屿想要大声地哭,大声地喊,可最终他什么都没做,抱着姥姥的尸体沉默着,谁也拉不动。
蔡新宇当时骂个不停,“你给老子松手!你抱着死人晦不晦气!?”
他狠狠掐着林屿的手臂,要把人拽开。
可那人像是磐石,神色空洞,纹丝不动。
“艹!平时软的跟个快死的人一样,这会儿力气倒挺大!林屿我警告你!”
“我要送我姥姥回家,我要跟你分手。”林屿缓慢开口,打断暴躁的蔡新宇。
他抱着姥姥还热热的身体,声音虽小,却坚定清晰。
“分手?呸!凭什么跟我分手?你这些年花了我多少钱你知道吗?”
“我不会还你钱!一分都不会还!”林屿的眼睛终于动了动,他鼓起来好大的勇气,对蔡新宇硬气。
蔡新宇有暴力倾向,但基本都是喝酒以后。
喝了酒耍酒疯,他还知道特意避开林屿好看的脸蛋,专门打衣服能遮得住的地方。
第二天酒醒了,就假惺惺地说昨晚上不是故意的,让林屿原谅,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动手,尽量少喝酒。
三年了,林屿都被打得麻木了。
他的保证就是狗屁,但凡他能逃离蔡新宇的控制,能找得到他把自己的身份证毕业证藏在哪,不被这个人渣反锁在家里,手机没有跟踪监控器,林屿一定会带着姥姥远走高飞。
他有手有脑子,一定可以找到工作,赚钱养活姥姥。
哪怕去工地上干活,他吃得了苦。
林屿的眼里不断有水花迸溅,自己却好像怎么都流不出泪。
他现在就算洗澡,脖子上也绑着带着一圈棉花的链子,像一只狗一样,被蔡新宇囚禁。
他的活动范围最远只能到这里,上厕所,洗澡。
林屿熬着,他要等给姥姥守灵一个月,尽了孝道后,他就什么惦记都没有了。
噩梦一场接一场,江宴看着林屿睡得越来越不踏实,满眼惆怅。
笼子里的小猫早就被林屿翻来覆去的动静惊醒,它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一直惊恐盯着林屿。
它被人类伤害过,深深的惧怕刻在骨子里,缩在笼子一角不停地张着嘴巴“哈”气示威。
江宴把笼子提到了客厅,让它脱离害怕环境,安静下来。
“你们两个小可怜,应激的人吓到了应激的猫,可我却一个都帮不了。”
“姥姥……”房间里的人突然很大声喊了一句,江宴赶紧跑回去,与光着脚跑下来的林屿险些撞在一起。
“姥姥!”林屿狠狠扑上来,紧紧搂上了江宴的腰,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断央求,“姥姥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江宴心中堵得不行,抱住了他。
“傻孩子,这是睡觉睡惊了。”输液仪器已经被林屿拽倒了。
江宴想要掰开林屿的手,检查输液针头有没有折断在他手背,可这孩子力气出奇的大,紧紧抱着自己。
他不敢太用力,担心把他弄疼了。
“这是怎么回事?”听到动静的两个护士跑了过来。
“快,看看他的手背,有没有针头。”江宴着急。
护士都身经百战了,这场景一看就知道病人睡惊了,尤其是这种精神状态不太好的病人。本应该安排家属和护士片刻不离身,只是王剑特意交代,让江宴多陪着林屿就行,护士们就不经常进来。
“针头是完整的,”护士检查完说,“应该是连接部分的管子被扯断了。”
“啪。”另一个小护士打开灯,房间瞬间明亮。
果然,是管子被扯断了,药液已经在地上汇聚了一小摊。
而林屿的手开始回血,护士赶紧给他止血。
在灯打开的那一瞬,江宴明显感觉到林屿的身体又紧紧地往自己怀里使劲儿挤了挤。
“关灯。”他说,他感觉得到,林屿不喜欢光。
“关灯?”小护士反问。
“对,关上。”江宴斩钉截铁地重复。
“哦……”她把灯关了。
林屿果然在黑暗之中,放松了一些身体。
“姥姥……”
“护士,他身体很烫,肯定发烧了,赶紧给他打一针退烧药。”
“发烧了?”一个护士上来检查,低声惊呼,“这也太烫了!下午王医生不是做了提前干预,这药对他怎么完全没效果?我马上给他补一针。”
两个小护士去准备。
江宴拍着烧糊涂的林屿,把人抱起来,放床上,可林屿死死抱着他,不松手。
“姥姥,痛,头很痛。”
“是啊,冲了那么久的冷水澡,发了烧,头能不疼?”他又心疼又生气,生气自己就不该相信林屿会好好洗澡。下次,他一定跟着这孩子,亲自给他洗。
很快,护士过来给林屿打针,可林屿死活不松开江宴,全身肌肉紧绷,护士压根没法给他扎针。
“姥姥……姥姥。”林屿意识模糊,反复呼唤。
江宴灵机一动,对小护士说,“找个值班的护士,年纪大一点的,过来充当一下他姥姥。”
可小护士为难,“医院有规定,40岁以上的护士都不让值夜班。我们年纪小的熬得住,所以会有夜班。”
“家属,请一个可以当姥姥的陪同家属,或者不是很严重疾病的老人家,来扮演一下。”江宴换了个方案。
“找什么家属护士?”身后传来王剑的声音。
“你没回家?”江宴问。
“你的小可怜在我医院住院,我敢回家?我必须时时刻刻都在工作岗位待命啊,我的大影帝!”
“好兄弟,够意思!”江宴着急,“那你给出个招。”
“给你的母上大人打个电话,让她充当一下林屿姥姥。”
“也行,那你快把我手机掏出来,打电话。”
“你的手也自由度很高啊?”王剑一边掏江宴电话一边问。
“他需要安抚,我的手现在在安抚他。”江宴回答得十分在理。
王剑笑笑,“没错没错。”接着有些自责地说,“我下午没敢上那么多药,怕他身子弱受不住,发烧干预失败,我的锅。”
江宴摇摇头,王剑考虑得很周到了。
电话很快接通,江宴妈妈开口就逗他:“听你爸说给我找了个儿媳妇?就你眼睛长在脑瓜子顶的人,在美人扎堆的娱乐圈都没看上谁,怎么,这是天仙给你追到手了?”
“妈,你先别说话,待会听到姥姥两个字,就答应,尽量用苍老一点的声音。”
宋莉萍:“啊?”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声伤心至极,柔弱委屈的“姥姥……”
一下子,宋莉萍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她迟疑了一下,听儿子的话,压了哑嗓子,干脆地应了一声,“姥姥在呢!”
这一声回应,让林屿的身体猛然一颤,他的脸缓缓从江宴怀里抬起来,呈现出无比迷茫的神态。
他已经被高烧支配,思维混乱,关于姥姥和蔡新宇的记忆不断交叠,让他备受折磨。
“姥姥?”听到有人回应,意识卡顿,所有混乱的记忆停在姥姥支离破碎拼凑不齐的脸上。
“嗯,我在。”宋莉萍又压着嗓子回应。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宋莉萍绝对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做让她操心的事儿。从小到大,江宴是个绝对独立,拥有自主意识,有分寸的孩子。
“姥姥她……走了啊……”林屿紧紧抱着江宴的手,忽然松开,他整个人快速缩在床脚,用极其厌恶的眼神盯着床前的几个黑影,拿着枕头砸过来。同时极其崩溃地大喊,“蔡新宇,我不想看到你!”
然后他的脑袋一阵急剧的疼痛,一张温和带着阳光笑意如同声明一样的脸,出现在林屿脑海。
是他视为精神支柱的偶像,江宴。
“江宴,江宴,救我……”刚才激动的林屿抱忽然安静无比,他抱着自己,全身都在颤,绝望的低声求救。
宋莉萍满脑袋都是问号,可她没有发声询问,而是静静等待。
“林屿,我在。”江宴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对林屿怀着什么情感了,同情之下,他真的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在快速生根发芽。
他看到林屿这样,很难受。
这些伤害都是蔡新宇造成的,江宴告诉自己,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渣!
第16章 保镖队
“先测测体温。”王剑让护士放弃打针,“换药,继续输液,今晚上我留下观察林屿情况。”
两个护士分头工作。
电话里的宋莉萍听着他们这头声音,说:“还需要我吗?要不你们先忙?还是我过去一趟?”
“妈,没事了,挂了。”江宴让王剑挂了电话。
“阿姨放心,阿姨再见。”王剑挂了电话揣在自己兜里。
护士拿过来电子温度计给他看。
“啧,41°,人都已经烧糊涂了。”王剑皱眉,“同时进行物理降温,快。”
“哦好。”护士赶紧准备所需用品。
江宴跪在病床上把缩在角落的林屿搂在怀里,这人一动不动,呼吸声很重,全身紧绷着。
他神色担心,对王剑说:“林屿……好像睡过去了。”
“确切点,应该是烧晕过去了。”
江宴看他一眼:“怎么办?”
“不要慌,没事儿。”王剑安抚江宴情绪,“及时控制,不会引发其他感染……”
“我说的是,他的心理上的负担,真的能治得好吗?我看有的人,一辈子都解脱不了。”江宴语气出奇地低落。
王剑专注在调配药液,忽然听见江宴这样难过的声音,稍微愣了一下。
他抬头去看被窗外路灯笼罩着的模糊影子,江宴抱着林屿,好像在经历什么生死离别。
“实话告诉你,心理疾病,不可能完全治愈。只能说,尽最大努力让他勇敢面对,或者,遗忘过去。”
“但很难是吗?”江宴的心脏被林屿的伤痛揪着,他虽然不知道林屿到底经历过什么,可这几天这孩子的表现足够说明他受到过很大的伤害。
“他才21……”江宴无法压制自己的难过。
“江宴,我没想到你对感情陷入得这么快。你一向很理智,我还以为你选择喜欢的人,会像做数学公式一样,挨个把你想要的条件套进去一个人身上。”王剑给林屿调好了药液,让医生换了一条全新消毒的输液管。
他惊讶江宴那个不太喜欢与人有太亲密交集的人,抱着林屿会抱得这么自然。
好像久别重逢的爱人,相互依偎。
“放心,我是神医,药到病除!”他宽江宴的心。
“我真的,我心里好乱。”江宴怀里是滚烫的人,烫的他心里波涛汹涌。
“如果杀人不犯法,我真想一刀一刀剁了蔡新宇。”
“我也是。”王剑也很同情林屿,从他的情况来看,这孩子确实应该承受了很多无法承受的东西吧。
“你说一个人为什么会对一个人,产生莫名的,无法压制的,深深的保护欲望呢?”
“承认吧,你就是一见钟情。”王剑斩钉截铁。
“是吗?是吧……”江宴仍旧不敢确定,如果自己只是同情,贸然去追,这是对感情不负责。
“手机给我,我要发个微博。”
“大影帝你别冲动,你要是公开恋情,微博会瘫痪。”王剑捂着衣兜不给他。
认识五年,他也算了解江宴的性格。
这个人因为太有钱,反而视金钱为粪土。拍戏因为喜欢不博名利,成了影帝有了粉丝他也从来不刻意公关,微博整的日常到跟邻家老大爷一样,有啥说啥。
比如他看谁不顺眼,压根不在乎对方粉丝,直接就写。
他的公关团队还能保证两家粉丝打不起来,控制舆论的能力谁不说一句绝对牛逼。
然后他能点名道姓的人,都是做了不该做却被公司胡搅蛮缠包装成受委屈哪一方形象的人和事儿。
江宴看不惯,就会直接说。
他曾经对粉丝承诺过,目前单身,如果恋爱,会第一时间发布微博公布。
王剑其实也担心江宴对林屿是同情多一点,这种事冲动不得。
“我错了,你不是一见钟情,你还是得再衡量衡量自己的想法。”王剑递给他一杯水,说,“把他放平,发高烧的人呼吸不畅,他这么窝在你怀里不行。”
江宴喝了水,把人放平,给林屿盖好被子,趁王剑不注意,把手机掏出来,结果拿错了。
他看着王剑手机,想也不想,点开微博,然后写了句:【我是江宴,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发送后,他看着王剑无奈眼神,把手机还给他。
粉丝们都知道江宴跟王剑关系好,因为江宴,王剑家的医院都成了各大网红和粉丝们的打卡点了。
“这么对粉丝负责的啊,好像喜欢也要发个微博。”
“那必须负责,追我太多了,能早点让他们死心,对大家都好。”江宴揉着肚子,“饿。”
“还能开得出来玩笑,我就不该担心你。”王剑掏出来手机,打开外卖APP,“给你点个鲍汁饭。”
“不用,吃口饼干啥的就行,你办公室有吗?”
“那必须有。”王剑打电话,请值班医生送一下饼干过来。
江宴发了微博一般不会去看,私信会爆,评论会炸。媒体为了借东风,使劲儿擦边跟着转发报道,赚热度。
他习以为常。
晚上十点左右,可正是大家都网上冲浪的时候,王剑微博很快被推上热搜。
各种声音不停。
【王剑我知道,嘴皮子可溜了,没啥实话。没准他发这消息就是炸江宴粉丝,看咱们什么反应。】
【对啊,要不然,咱们江江为什么不发自己的微博。】
【江江是我的!他不可以喜欢别人!】
【是不是他俩又在对台词喔,听说江江接了一个新电影,是民国的戏,王剑肯定要跑龙套啦。】
【是啊,散了吧散了吧。】
大家都不相信江宴会突然恋爱。
可是有一条评论却在风向一致的回复里,十分扎眼。
【呵……江宴喜欢的人叫lY,他强抢了别人的男友,还让公关团队捂嘴正牌男友在网上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