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月离回来了,家人也找到了,柳遥沉浸在幸福里,甚至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京中一切都好,天气也比西北边关更加暖和。
王府规矩多,柳遥倒是有心想请人来教教自己,可惜殷月离不同意,还将教规矩的嬷嬷都赶了出去。
“你学这个做什么?”殷月离皱眉,抬手将柳遥头顶的水碗取了下来。
“是听府里丫鬟说的,”柳遥摸了摸被水淋湿的头发,“过几日成亲可能要进宫,不学好规矩的话,说不定会给你丢人。”
柳遥自小在乡下长大,没规矩惯了,才不在乎丢不丢人。
但殷月离待他这样好,他不想在成亲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出什么差错。
“不用进宫。”殷月离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
“为什么不用进宫?”柳遥惊讶。
其实他之前就想问了,他进京到现在已经有十几日了。除了太子有来看过他,给他带了许多礼物外,皇帝居然一次也没有召见过他。
不只没召见过他,甚至连殷月离也没有召见过,各种赏赐也都是由底下太监送过来的。
“我父皇病重,估计没心思管我的事情,”殷月离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加上……我从小便不受父皇喜爱,他如今想来也不愿意见到我吧。”
望着身边人的神情,柳遥顿时有些心疼,连忙伸手抱住他。
“别难过,你父皇不喜欢你那是他没有眼光,有我喜欢你就可以了。”
“嗯,”殷月离露出一抹浅笑,“我有你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用学规矩更好,柳遥一下子轻松下来。
很快到了婚礼当天,太子和几位与殷月离相熟的武将都赶来道贺。
虽然宫里没有来人,但婚礼依旧办得十分热闹。
殷月离估计也是心情不错的缘故,席间被众人灌了不少酒水,回到房中甚至连路都走不稳了。
好在醉酒了也不闹,躺下片刻便已经睡熟了。
柳遥穿着大红的嫁衣无语瞧他,好嘛,新婚之夜,这是让他独守空房的架势啊。
“王妃,要不给王爷灌碗醒酒汤吧,说不定能醒过来呢。”屋里的丫鬟捂嘴偷笑。
“算了,”柳遥帮殷月离将被子盖好,“让他好好睡一觉,等明日再说吧。”
摆手让几个丫鬟出去,柳遥端了盆温水帮睡熟的人擦脸,一边细细端详对方的眉眼。
不得不说,这人的确生了副好相貌,眉眼轮廓挑不出一点瑕疵,皮肤也是异于常人的白皙。
柳遥伸手摸了摸,忽然觉得不对,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回去。
柳遥心跳得飞快,颤巍巍将手指放在对方的鼻间,仿佛突然从美梦中惊醒。
没有,没有呼吸了!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既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桌上的红烛轻轻摇晃,刚入秋不久,天气却冷得厉害,有细密的影子从墙角爬上来。
柳遥呆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个事实。
月离死了?
只是怎么会,分明不久之前,对方还在朝自己微笑,和自己说话,说他有点醉了,让柳遥早点休息,不用管他。
柳遥连滚带爬地从床上坐起来,几乎摔倒在地上。
一定是自己弄错了,月离只是病了,只要能快点找大夫过来。
因为太子体恤,王府内原本就有随侍的御医,日常负责帮殷月离调理身体。
那名御医姓钟,柳遥之前也见过,知道对方医术了得,此时距离身边人停止呼吸应该才过了不到半刻钟。
若是医治及时的话,说不准还能救回来。
柳遥稳了稳心神,连忙擦干眼泪,出声招呼门外的丫鬟。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身边有一只手忽然将他按住。
“月离?”柳遥下意识回过头,语气忍不住惊喜,“你没事,你刚刚吓死我了,躺着别动,我马上便叫御医过来!”
“为何要叫御医?”刚睡醒的人似乎有些困惑。
柳遥愣了下,忽然感觉到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冰冷刺骨,几乎没有一点温度。
“你……一直不醒,所以我想叫御医过来看看。”
“别担心,”殷月离还没有完全从醉酒中清醒过来,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先休息吧,我没事。”
柳遥感受着落在自己发丝上的手心,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场景实在太过熟悉,一年前,他在凛峰山下刚把殷月离救回来时也是这样。
那时对方伤得太重,柳遥也不懂医术,只能凭经验找了些草药帮他止血。
许多次到夜半的时候,对方都因为伤口高烧不止,柳遥害怕他病死了,几乎整夜守着他,每过一会儿便会探探他的鼻息,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偶尔殷月离从高烧中清醒过来,也会如方才一般,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说别担心,你先休息吧,我没事。
病重的青年脸上浮着不健康的薄红,语气却
说不出的温柔。
就如同现在一般。
柳遥抓住那只手,又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绝望的发现,其中依旧没有任何气息。
而本该死去的人却还在与他说话。
“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殷月离微眯着眼睛,有浓黑的影子从他所在的位置涌出,仿佛活物一般不断向四周蔓延。
“没。”柳遥瑟瑟发抖,却连呼救都不敢。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诡异的黑影逐渐靠近,几乎游动到他的脚边。
“睡吧。”身边人最后道。
随着他的话音,黑影褪去,卧房恢复到原本的宁静。
四周有些凉,柳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一晚的,他不敢离开,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红烛亮了一夜,阳光透进来,古怪的黑影终于消失不见。
柳遥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噩梦,已然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与大承民间的风俗一样,皇子大婚后第一日也需要例行到宫里去给长辈请安,只是皇后已经离世,皇上也还在病中。
故而很早便叫太监过来免了两人的请安。
柳遥浑浑噩噩,被丫鬟伺候着洗漱穿衣。
正梳洗至一半的时候,刚刚起身的殷月离忽然凑到近前,接过丫鬟手中的牛角梳。
柳遥下意识缩了缩,却被对方拉进怀里,一点点帮他将乱发梳开。
“怎么了,”似乎注意到柳遥的不对,殷月离轻声问,“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柳遥没有说话,只感受着对方依旧冰冷的掌心。
柳遥的头发细软,日常很难打理,稍不留神便会弄乱打结,平日他没有耐心,都是随便梳开的,总要不经意间拽掉几根头发。
之前在山洞里时,殷月离实在看不过他折腾自己的头发,便将他拉到自己身前,用梳子一点点帮他将乱发梳开。
那时柳遥心跳如鼓,只恨不得这样的时间能永远持续下去。
不,或许现在也是。
柳遥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向后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是,你昨晚喝醉了,我有点担心,所以整夜都没睡。”柳遥说,声音忍不住
有些委屈。
殷月离露出惊讶的表情,之后无奈摸了摸他的脸颊。
“是我不好,以后都不会再喝那么多了,你今日休息一下,等明天我再带你到京郊去逛逛。”
去京郊游玩是两人之前就约定好的事。
听着耳边温柔的嗓音,柳遥用力点了下头。
早上殷月离有事先出门了,留下柳遥自己在房间里发呆,一边翻着手中的闲书,一边考虑是否要将昨晚发现的事情告诉给对方。
柳遥不擅长说谎,也不是喜欢弯弯绕绕的性格,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最好是能和殷月离彻底说开,两人一起商量的。
只是这件事实在诡异,柳遥也担心对方短时间内会不会无法接受。
正犹豫着,忽然有丫鬟凑了过来,笑着问。
“原来王妃喜欢看神鬼志怪的话本,这样的本子府里书房还有好多呢,要不奴婢都给您拿过来?”
“嗯?”柳遥低下头,才发现自己随手拿来的闲书正是一本名叫《幽冥记》的志怪话本。
“说起志怪,咱们王府最近其实也发生了一件怪事。”旁边脸颊圆润的小丫鬟也跟着凑趣儿道。
“说是下人房那边,有名小厮每到夜晚便会偷偷跑出门去,谁叫他也不应,一只呆到天亮才肯回来。”
“什么怪事,那是小袁子被梦魇住了,跑出去梦游呢。”之前说话的丫鬟反驳道。
“是,”胖丫鬟嘟着嘴,“府里的御医也是这么说的,还让咱们不要在梦游的时候叫他,不然叫醒了反而不好。”
“而且奴婢还听旁人说,”胖丫鬟忽然神神秘秘,放轻了嗓音道,“有些人死了之后,也会和小袁子一样,跑出家门外到处游荡,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如果这个时候谁过去叫醒他,那人就会直挺挺躺在地上,真的死了。”
“哎!”旁边的丫鬟拍了她一下,“大早上的,做什么说这么吓人的话。”
胖丫鬟也不满,“怎么了,不是你先提起来的嘛。”
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桌边的柳遥忽然抓住了重点。
“等一下,你们刚刚说若是人死了之后,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是不能直接叫醒他的,是吗?”
胖丫鬟一愣,顿时坚定点头,“对啊,叫了就真的死了,必须要假装不知道才行。”
原来不能说。
柳遥心有余悸,多亏他早上迷迷糊糊,没有将事情直接告诉殷月离,不然此刻后悔都来不及了。
柳遥定了定神,抬头朝两位丫鬟道,“这几日我初到王府,多亏你们陪我解闷……这样,你们去邵管家那里多领五十两银子,就当是我给你们的赏银了。”
五十两银子的赏银?
两个丫鬟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连忙磕头谢恩,一面忍不住感叹新王妃的出手大方。
经过早上的事,柳遥反而定下心来,他不在乎殷月离是人是鬼,经历过近一年的离别,他已经无法忍受再与对方分开的可能了。
绝对不能将实情说出口。
不止是柳遥自己,他还必须防范王府的其他人得知真相,将实情透露给殷月离。
为了将人牢牢看住,打从殷月离回到王府开始,柳遥便以各种借口紧跟在对方身边,确保中间不会有意外发生。
殷月离有些疑惑,伸手将他拉到身边,“怎么不回房间去休息,可是在府里住得不习惯?”
两人此刻正在王府书房内,对面还坐着一脸兴味盯着两人互动的太子殿下。
“没有,”柳遥脸红了下,但还是站在原处没有离开,“就是来找几本书,你们继续说,不用管我。”
殷月离奇怪望了柳遥一眼,他怎么不记得对方平日还有读书的爱好。
倒是太子对柳遥没什么防备,继续之前的话题道。
“就像我刚刚说的,最近京城死了不少皇室宗亲。虽然我觉得都只是意外,但难保父皇不会疑心这些人死了是不是与你有关。总之你先不要进宫了,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太子喝了口茶,抬头就看见柳遥一脸紧张的捂紧殷月离的耳朵。
太子:“啊?”
柳遥语气严肃,“太子殿下,我和月离昨日才刚成亲,不能总说死不死的,不吉利。”
太子缓缓放下茶盏,觉得似乎有点道理,于是转移话题道。
“那就说点别的,对了,我今日发现阿离的手好像有些凉,是之前受伤还没有养好吗,需不需要找御医……”
“不用!”柳遥打断他的话,再次捂紧身边人的耳朵,“刚成亲就看大夫,不吉利。”
这也不吉利吗?
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太子抓了抓头发,只能与殷月离聊了些明早吃什么的话题,便满头雾水的告辞离开了。
太子走后,殷月离无事可做,只能留在府中看书写字,平平安安度过一天,柳遥终于松了口气。
到了夜晚洗漱之后,柳遥心力交瘁,打算好好休息一晚,明日继续努力。
可惜刚躺到枕上,就感觉身边人凑近过来,亲了下他的眉心,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腕。
“困不困,不如晚点再休息?”
不同于往日的温和,那声音里带了些强势,浓黑的眼眸越发深不见底。
柳遥心跳加速,他不是小孩子,自然明白等下要发生什么,但此刻却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柳遥:“那个,你能行吗?”
「呼」的一声,烛光瞬间熄灭,冷风吹进来,屋内唯一的宫灯发出幽暗的光亮。
“你方才说什么?”
眼前人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动作,只是略微蹙眉,似乎并没有听清。
柳遥却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我的意思是,”柳遥思绪转得飞快,艰难开口道,“你如今身子弱,之前受的伤还没有好全,应当再修养一段时间。”
殷月离望着他,像是在判断他说的是否是真话。
柳遥简直欲哭无泪了,他根本就不擅长说谎,尤其是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
果然,在他闪躲的目光下,殷月离眉头皱得更深。
“你不愿意?”
“怎么会,”柳遥努力露出微笑,伸手扯住对方的袖口,“我们先前已经有过了,若是当真不愿意,我怎么可能与你成亲。”
殷月离没有说话,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神情果然缓和了许多。
虽然于礼不合,但他们先前在山洞的确有过同房的经历,那时殷月离的罪名刚刚被平反,也联系好了下属准备带柳遥一起回京。
而就在回京的前一天里,属下送来许多柳遥喜欢的糕点,其中有一道甜汤,里面似乎加了果酒,柳遥不小心喝多了,迷迷糊糊靠在殷月离的怀里。
虽然柳遥事后死活都不肯承认,但木已成舟,柳遥也只能安慰自己反正马上就要成亲了,有点什么也算是正常。
总之那回同房柳遥从头到尾都不算清醒,也所以对于成亲之后的第一次亲近,殷月离原本是十分期待的。
然而可惜,似乎也只有他一个人在对此抱有期待。
柳遥抓着被角,讨好的目光里带着少许畏惧,小心翼翼唤他的名字。
“月离……”
“罢了,”殷月离轻叹口气,帮他将衣服穿好,“你估计也累了,今日先好好休息吧。”
柳遥露出愧疚的神情,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
平安度过一夜。
第二日清晨难得天气晴朗,柳遥却睡得并不好,很早就醒了过来。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探了探身边人的鼻息,依旧没有任何气息,柳遥虽
然有些失望,但也算意料之中了。
趁着对方还没醒,柳遥轻轻将被子掀开,用手戳了戳对方的脸颊,又将鼻子凑近了些。
触感很软,和普通人的皮肤没有什么区别,闻起来也依旧是有些清冷的檀香味道,和过去并没有分毫不同。
如果不是没了呼吸和心跳,柳遥几乎以为对方只是正常睡熟了。
伤感的情绪还没等涌上来,方才还在熟睡的人忽然醒了过来,目光锐利,一把抓住他到处乱动的手腕。
“在做什么?”
柳遥吓了一跳,急中生智,“你被子没盖好,我帮你把被子盖上。”
殷月离眉头微皱。
盖被子,需要把衣服解开吗?
柳遥咳嗽一声,“那个,早膳估计已经好了,我去外面叫人进来,你如果还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吧。”
盖被子当然不需要解衣裳,柳遥脸颊发红,他主要是想看看对方有没有其他腐坏的地方。
事实证明,某人即便死了,也依旧挑不出一点瑕疵,让柳遥忍不住感叹,这要是活着的该有多好啊。
不过算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只要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就好。至于是不是活着的,就不要太强求了。
沐浴在柳遥无比遗憾的目光中。
殷月离:??
殷月离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疑惑都要在这几日里用完了。
心神不定忙完早上的事务,殷月离越想越觉得困惑,干脆推掉晌午的邀约,特意到东宫找到太子,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咳,所以你到底想要问什么?”太子殿下轻咳一声,用茶盏掩住笑意。
知道对方是在明知故问,殷月离也不说话,只静静盯着他看。
“算了,不逗你了,”太子殿下又忍不住想笑,“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不就是你家那位为何明明拒绝了与你同房,像是对你十分排斥,却在你睡熟之后,又反过来主动亲近你,你不明白这里面究竟是什么缘故。”
殷月离沉默不语,虽然不完全对,但也相差不多了。
或许是分开太久了,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无法看透身边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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