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物理组的主教练娄老师就坐在周霭旁边,在周霭上台领奖前,他靠近周霭,拍着他的肩膀小声跟他说:“等会你直接从后台下去,去后排找个安静的地方坐。”
周霭拿着获奖证书下台时,整场集会已经进行到下一个环节,蒋文意作为这届万里挑一的省队成员,正站在讲台上,拿着话筒跟全体学生分享他的学习经验。
随着蒋文意的讲演,整个报告厅渐渐安静下来,全场的灯光全部汇集在蒋文意身上,他是万众瞩目、让人羡艳的存在,所有人都对他感到好奇,所有人都在听他说话,只有周霭背对着主席台的方向,在黑暗的座椅过道间穿行,只安静的往后排的空位上走。
因为周霭是个哑巴,不管他优秀与否,在话筒前发言这种事情,从来都跟他没有关系。
台上蒋文意的发言越来越顺畅,在他说话的背景音里,周霭终于找到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他刚坐下,旁边的人似有所感,偏过头来看他,然后女生小声又惊讶的叫了他:“周霭?”
听见熟悉的声音,周霭下意识偏头看过去,叫他的人刚好就是班里坐在他旁边的同桌,叫何茸。
何茸自然了解周霭的情况,所以她没等周霭的回应,率先朝他小声解释:“考太烂了,不好意思坐班里,所以偷偷躲后面来。”
她表情轻松,语调里已经完全没有上周哭泣时的歇斯底里,说完话,她长长的呼出口气,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笑着看向周霭:“还没跟你说恭喜,周霭,祝贺你拿奖进队。”
报告厅里只有主席台上的灯开了,所有的观众都笼罩在暗淡的阴影里,两个人只隐约能看清楚对方的表情,周霭朝她轻点了下头,像是表示感谢。
黑暗是层安全的保护色,所以何茸继续跟周霭分享她的情绪,她说:“考完试回来,我就没翻过书,没有物理的世界太美好了…但你知道吗周霭?现在我看蒋文意站在台上,看到你,我居然会有点舍不得自己学了两年的东西。”
何茸的语气里带着很浓的遗憾:“这年来睁眼闭眼都是运动受力、功率能量、光热电磁,有段时间甚至魔怔到开始怀疑牛顿,那时觉得痛苦,但现在被迫出局后,我又开始怀念。”
周霭只沉默着,何茸也不想多说这种消极的话题,她抻了抻自己的手臂,轻松的说:“周霭,我爸妈很关注我们的比赛,所以他们都认识你,我们全家都支持你。”她笑着在这里开了个玩笑:“我妈看脸,我爸看实力,但我都看。”
说完这句,何茸突然转过头来,她很认真的看着周霭说:“周霭,希望你一路顺利,我们等你拿国奖进国家队。”
“到时候我出去随便吹牛,那什么什么物理奥林匹克国一大佬,就我同桌啊,高中天天就坐我隔壁,长得贼帅成绩还逆天,还给我讲题,我羡慕死他们。”
周霭的表情很淡,只安静的听她说。
台上蒋文意已经讲到要如何调整比赛时的心态,旁边的何茸从书包里拿了个笔记本出来,她说:“我要滚回去准备高考了,估计之后我们见面的时间也少了,走前想蹭蹭大佬的超强buff,周霭,你可不可以给我写句话,就当作…我之后高三的座右铭?”
从进班开始,何茸就坐在周霭旁边,两个人几乎做了整整一年的同桌,何茸算是周霭在班里相处最久的人,但此刻看见递到自己面前来的笔记本,周霭还是没有犹豫的就摇头拒绝了,拒绝后他略微顿了顿,然后拿出手机调暗了屏幕的光,周霭在手机的备忘录页面解释了句:我不合适。
在周霭看来,给别人写座右铭是件带着些严肃意味的事情,多是长辈、老师,或者在某方面具有优越成就能起到带头榜样的人,周霭不认为当前的自己可以匹配这样的身份。
被拒绝后,何茸其实并没有感到失落,毕竟周霭没有义务一定要答应她的请求,但看到周霭的简短解释时,她却突然产生了种不合时宜的心动,这种心动并不关乎男女之间的情感,只是遇见太优秀又太好的人时,人心脏的自然软化。
在去年进班前,何茸自然听说过年级里关于周霭的各种恶劣传言,但真的接触这个人之后,何茸才知道他到底有多优秀,周霭就是他们娄教练常说的最适合搞竞赛的典型,兼具绝顶的聪明和绝顶的刻苦,冷静又理智,沉稳又敏捷。
何茸的成绩历来都好,她一路从最优班读上来,她身边出现过许多“学霸”和“学神”,但她只遇见过一个周霭这样可称作强大的学生,强大到让人望而却步,强大到那些“学霸”“学神”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周霭的冷静甚至影响到她,与周霭同桌这整年,何茸自身的浮躁气息都降下去很多,她甚至在无意识的学习周霭的刻苦和沉稳,周霭是她的同桌,也像是她的引路人和定心针,所以在情绪崩溃时,她下意识找的不是老师和父母,而是周霭,她选择在周霭面前大哭。
周霭优秀又强大,谦逊又低调,甚至他还是温柔的,在拒绝了她的要求之后,周霭给出来的理由是他不合适,所以何茸觉得周霭太好了,好到让她都心动了。
何茸在此刻想起那些关于周霭的恶劣传言,优秀和“残疾”是挂在周霭身上最大的两个标签,世人大多不愿意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所以他们选择性的只看见周霭的“残疾”,只知道他是个哑巴,他们无限放大周霭的“哑”,妄图借此掩盖周霭让他们望尘莫及的优秀,所以提到周霭,他们只说周霭是个哑巴,而不说周霭还是稳坐如山的年级第一。
何茸背起来书包,转身离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周霭,周霭穿六中的蓝白校服,只安静的坐在暗淡的光影里,她无声的对周霭说了句加油,然后上台阶离开了报告厅。
讲台上蒋文意的分享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他正在对老师和父母表达感谢,下个环节便是他的答疑时间,后排许多学生都开始离开位置往前面站,妄图在接下来的答疑中得到提问的机会。
周霭就坐在最后一排,他身边陡然空出来很多空位,只有他依旧坐在位置上不动,与前后左右的气氛格格不入,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又偏头看向观众席的东北方位,观众席的座位按照班级划分,那边安排的班级是第11至15班。
但周霭还没在其中看到陈浔风的身影,就先听到他的声音,从离自己很近的正后方传过来,陈浔风问他:“在找我?”
周霭顿了顿,下意识向后微仰了头去看,然后猝不及防的就撞进陈浔风的眼睛里,观众席的灯光还没打开,他们在暗淡的光影里对视。
陈浔风站在后排的过道上,手臂撑着座椅的靠背,他低着头看周霭,耳垂上的耳钉发出幽蓝的光。
讲台上的蒋文意终于讲演结束,他在台上鞠躬,全场爆发出轰然的掌声,陈浔风在此刻抬手,轻轻按了按周霭的额头,他将周霭按的头更向后仰平,抵在了靠背上,然后他弯颈低头,吻在周霭的唇上。
周霭仰着头,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掌声,他感受着唇间的潮湿和陈浔风揉着他下巴的力度,他的额头抵着陈浔风的喉结,他们在属于别人的掌声里偷偷的接吻。
掌声持续了半分钟才渐渐停歇,观众席灯光亮起来的前一秒,他们终于分开,陈浔风用指腹擦了擦周霭的嘴唇,然后他绕过座椅,坐下在周霭旁边。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蒋文意身上,陈浔风和周霭坐在最后一排,坐在喧嚣之外,两个人的手在膝盖上低调的拉在一起,陈浔风理了理周霭蹭乱的头发,轻声说:“好厉害,周霭,省一了。”
考试结果下来后,周霭断断续续得到了许多的夸奖,来自各种领导、老师和同学,但直到此刻在面对着陈浔风时,他眼里才终于带上了笑,他是个庸俗的人,所以他喜欢听陈浔风说他厉害,也喜欢陈浔风因为他而产生高兴。
陈浔风摸了摸他的脸,然后从书包里拿出来一轮复习用的笔记本,他翻开牛皮封面,将笔记本摆在两个人座椅之间的扶手上,陈浔风看着周霭,用手指轻点扉页,低声说:“我也想蹭蹭大佬的超强buff,大佬,可不可以给我写句座右铭?”
周霭很快就意识到陈浔风是在重复之前何茸说过的话,他有些无奈的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陈浔风捉住他的手,不让他挡。
周霭抿了抿唇,然后拿出来自己的手机,他在新的备忘录里写:你刚才就在这里了?
陈浔风盯着周霭泛红的耳廓看,要笑不笑的“嗯”一声。
周霭看他一眼,在下面那行顶格继续写:刚才没有看见你。
他们有只手始终拉在一起,陈浔风慢悠悠的揉着周霭的手指,看见周霭新打下的字,他轻挑了下眉,说:“因为我在偷看你,所以不能让你发现我。”
在周霭面前,陈浔风很多东西都不会藏,想他就是想他了,舍不得他就是舍不得他了,偷看他就是偷看他了,甚至跟踪就是跟踪了、梦着他自.’慰都会告诉周霭一共有几次。
这句话说完,陈浔风又用手指点了点笔记本,他哄着周霭动笔似的说:“我想要座右铭,给写吗。”
周霭自然不会拒绝他,他继续打字问陈浔风:你想要什么?
此刻所有的观众都只能看见站在主席台上的蒋文意,他们热情的向他提问,羡艳的夸赞着他,他们将所有的溢美之词堆积在蒋文意身上。
最后这排座位上,彻底只剩下周霭和陈浔风两个人,陈浔风凑近周霭,看着周霭的眼睛,他说:“我想要,‘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短暂的分开,周霭低着头,一手扶住笔记本,一手用黑色的笔认真写下这十个字。
陈浔风看着他写完才抬起头,他在嘈杂的背景音里靠近周霭,他慢慢对周霭说:“周霭,这句话也是送给你的,我等你登上山顶,登上去后,其他的都算不了什么了。”
登上山顶,那些苦、那些难、那些流言和那些轻视,都不能再影响到你。
第70章
国赛前的最后那个月,整个物赛组里只剩下周霭和蒋文意两个人,人太少,他们都不再在教室里上课,而是换到小规格的多媒体室。
考试的淘汰体系就像是登山的过程,越往上走路越窄,路上的人也越少,周霭他们是仍然在往上走的人,他们所承受的目光越来越多,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而学习强度还在持续增加。
在这种学习节奏下,周霭瘦了许多,每天坐在多媒体室里安静不动的吹十多个小时的冷气,他的脸色都被吹的越来越苍白,但与他的身体情况截然相反的,是他永远冷静的情绪,他像是从来不会感到焦虑和紧张,也像是从来都不知道何为疲惫,他只捏着笔垂着眼,将自己的所有专注力放在面前的试题上。
蒋文意跟他则完全不同,从最后这个月集训开始,蒋文意的心态就出现了不小的问题,或许是联赛后他过早的享受了灯光下万人推崇的热情,他开始对永远刷不完的试卷产生厌烦,他开始忍耐不住无聊枯燥的学习生活,但同时他又滋生出强烈的紧张和恐惧,国赛太难了,他要跟全国最顶尖的人同堂竞争,他害怕自己考不上,他害怕自己从高处摔下来,他害怕父母和老师失望的眼神,他也害怕那些夸奖他的人反过来就踩.死他。
最后那个月,蒋文意经常被几个主教练叫到办公室里,教练们轮番上阵开导他,甚至请心理老师来调控他的紧张情绪,都已经走到这步,他们付出了时间、金钱和师资人力,他们熬了这么久,老师也在跟着他们熬,整个省里就挑出来这20个人,他们再也没有退缩的选项和资格,他们只能克服难关往上冲。
好在周霭是让所有教练老师都省心的存在,就算是跟历届竞赛学生相比起来,他也冷静沉稳的让人惊叹,私下里娄老师唯一一次将他叫去办公室,是让他在这个月彻底放了文化课,娄老师在周霭身上押宝,他说:“周霭,别人都说要把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但我觉得你完全不需要。”
他将电脑屏幕给周霭看:“一模时间定下来了,就在你们入营前两天,这次一模你就不考了。最后这个月,你只要保持住常态,往前冲就好。”这场即将到来的国赛,是属于他们目前的人生里,最重要的一次考试,很多东西都需要为此让路。最后这个月,物理组也在为他们最后的冲刺创造良好的条件。小白楼远离教学区域,甚至不和教学区共用上下课铃声,整栋楼专供竞赛生使用,日常总是寂静无声,人走在走廊里都会有空旷的回音。而为了方便他们出行,他们新搬的多媒体室也换到了二楼,他们上下楼梯的时间被大幅度减少。
那整个晚夏初秋,周霭就坐在安静空旷的教室里,他靠窗坐,窗外是交错的银杏树枝,树叶绿了又黄,黄过后又在秋风里摇摇欲飞,但周霭甚至没有偏头看过一眼。
11月出发去考试的前一天下午,周霭回了趟家拿东西,陈浔风自然翘课送他。
六中校门外是条长长的学院路,路两侧种了整齐密集的行道树,所以这条路又被称作林荫街,走出校门后,周霭入目就是整个世界的枯黄色,黄叶在空中随风飞舞,又跌落地面堆积成层,周霭在教室里从1月坐到11月,他几乎坐了整年,坐过了春夏秋二个季节,现在陡然看向那些枯叶,他才发现冬天已经来了。
陈浔风看了眼手机上的打车页面,他说:“前面那条路好像堵了,没车过得来,都不接单。”
周霭脖子上围着根浅灰色的围巾,这条围巾还是高一时陈浔风买的,高一时周霭戴着就大,两年过去了,他戴着还是大。
陈浔风收好手机,抬手给周霭理了理围巾,理好后他用手指压着围巾边,让周霭的嘴巴可以露出来,他商量般的问周霭:“我们往前面那个十字路口走,过去坐公交?”
周霭的视线向陈浔风身后偏了偏,陈浔风也跟着他向后看去,他身后不远处,是列整齐的堆在学校门口的共享单车,陈浔风看回周霭,淡淡挑眉,问他:“骑车?”
周霭轻点了下头。
可能是前面堵车的缘故,整条学院路上都没有什么车经过,周霭和陈浔风骑着车并行在行道树下,车轮碾过干枯的树叶发出断断续续的脆响,冬天的风照着他们的脸吹,陈浔风在风里偏过头,他看着握在自行车把上周霭苍白的手,他问周霭:“手冷不冷啊?”
围巾又挡周霭的嘴巴了,周霭松开左手往下压了压,他露出完整的脸后,才朝陈浔风轻摇了下头。
两个人骑到好望路,车流才渐渐拥挤起来,他们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周霭望着红灯的秒数,陈浔风突然在旁边叫他的名字:“周霭。”
周霭先看向陈浔风,陈浔风却示意他看远处。
冬天白日短,黄昏也来得极早,他们停在车流如织的十字路口前,而远处的建筑群下,红日正在往下沉降,那半边天都是火红的霞光。
周霭望着落日,身边的陈浔风却看着他,现在没骑车,周霭的手只松松搭在车把上,他的手被风吹得苍白,陈浔风抬手过去,握住了周霭的手。
陈浔风照旧是将周霭送到了家门口,周霭明天从家里出发坐高铁,所以今天晚上他不会再回宿舍。
两个人停步在别墅外的蔷薇花墙下,去年的夏天,陈浔风喝了许多酒来家楼下找他,那天晚上他们在蔷薇花的掩映下,接了个很长的吻。
而现在他们又停在这里,但此刻是冬天,蔷薇花并不开放,他们身侧只剩下满墙的绿叶。
风从他们之间吹过,周霭在风里看着陈浔风的脸,这年来,他们似乎总是在分开,而就算在学校里,就算住在同宿舍里,他们见面相处的时间也极少,陈浔风总在原地等着他,陈浔风总说舍不得他,但周霭也同样舍不得陈浔风。
察觉到周霭的视线,陈浔风摸了摸他的脸,说:“外面冷,进去吧,晚上睡早点。”
天边最后一丝夕阳的光映在陈浔风侧脸上,暗淡光影里,周霭看见他下垂的睫毛和鼻梁的线条。
这次周霭没有听陈浔风的,他并没有转身离开,反而是往前走了一步,他的鞋尖与陈浔风的鞋尖相抵,然后周霭抬起两只手,轻轻搂住了陈浔风的后背,他的侧脸靠住了陈浔风的肩膀。
被抱着的陈浔风似乎是顿了两秒,但就算是在停顿的这两秒里,他也下意识抬起手臂搂住了周霭的肩膀,然后很快,陈浔风就反应过来,他不发一言,直接将周霭往后推到墙壁上,另外那只手则用力控着周霭后脑勺,然后他低头,与周霭吻在一起。
相似小说推荐
-
魔法大学的东方留学生(游水之双) [无CP向] 《魔法大学的东方留学生》全集 作者:游水之双【完结】晋江VIP2023-07-22完结总书评数:928 当前被收藏...
-
我想退休呀(朽木刁也) [近代现代] 《我想退休呀(娱乐圈)》全集 作者:朽木刁也【完结+番外】晋江VIP2023-08-05完结非v章节章均点击数: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