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风垂着头看屏幕,他顿了很久,再出口的声音变得更沙哑,他说:“…为什么就这么武断?那些老师…这么武断的就否定你…”
周霭的手放在陈浔风后颈,他用手指捋了捋陈浔风的颈骨,他单手在手机上打字:因为我不是特殊的,但我身上的情况是特殊的。
周霭是绝顶的刻苦和绝顶的聪明,但全国有成千上百万的竞赛生,每个走在这条路上的学生,都付出了汗和泪,所以努力和付出,是走在这条路上的本分,总会有人比他刻苦,总会有人比他聪明,在那些老师眼里,就算周霭的成绩优越,他也不是不可取代的特殊存在,但他身上出现的负面情况,却是极为特殊的,是那349个营员身上没有的。
进国家队是件极其严肃的事情,每年进队又被踢出来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在越严肃的事情上,负责的人就会越谨慎,名额越发珍贵,也就会有更多优秀的人在替补席上等待争抢,他们不缺人,所以他们要确保百分之百的安稳。
第72章
周霭还没有脱身上的羽绒服,羽绒服是陈浔风刚刚在机场随手买的,他没怎么选,就拿了两件运动品牌的黑色基础款,衣服的保暖效果很好,周霭穿到现在,已经感到有些热了,然后陈浔风就朝他抱了过来。
陈浔风的两只手臂很用力的搂住他,并且将头埋在他颈间,陈浔风像是不想再看他的解释。
别墅里的供暖系统持续发挥着作用,房间里的温度渐渐起来了,周霭穿着羽绒服被陈浔风抱着,他觉得热,但他的手臂和上半.身都被陈浔风紧紧的锢着,所以周霭没有动。他只垂着眼睛去看陈浔风,看他黑色头发间露出来的半只耳朵,也看他耳垂上那颗暗蓝的耳钉。
隔了会,周霭才终于听见陈浔风的声音,低低的从他颈间传来,陈浔风说:“…但是周霭,世界不以你为中心,我以你为中心,我想给你我所有的助力,我想让你心想事成,我想让你万事都如意,所以我现在…难受。”
陈浔风就靠在周霭耳边说话,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像是在边想边说,他说:“…我不想看你的解释,我不想看你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因为在我这里,错的永远都不是你。”
这句话说完,陈浔风又安静下来,他像是靠着周霭在调整他自己的情绪,大概十来秒后,他才再次开口:“我不逼你了周霭,所有的人好像都在逼你,我不能再逼你。”
陈浔风慢慢才从周霭身上起来,周霭终于可以动,他脱了身上的羽绒服,再抬头时发现陈浔风又出了房间。
但陈浔风的动作相当快,只半分钟的功夫,他就再次端着水杯进门来,刚刚敷脸用的冰块已经都融化了,所以这次陈浔风重新装了小碗的冰,他坐下在周霭身边,先将水杯递给他,说话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刚的低落:“喝点水,嘴巴好干。”
周霭喝水的过程里,陈浔风就垂着眼睛,在旁边用毛巾缠.裹冰块,边弄他边跟周霭解释:“家里没有冰袋,等会我叫个外卖,再买点药。”
周霭没再跟陈浔风表示自己不痛,也没有阻拦他,他只坐在沙发上,安静的任由陈浔风动作,伤在他脸上,陈浔风看见就会不舒服,他得让陈浔风顾着他的伤,陈浔风的难受情绪才能释放出来些。
陈浔风替他敷脸的动作很轻,另只手扶着他的下巴,眼睛很认真的近距离看他的伤,直到周霭的那半边脸变得又凉又麻时,陈浔风才终于收手,他用手指慢慢滑了滑周霭那半边脸,他问:“凉不凉?”
周霭轻摇了摇头。
陈浔风收好毛巾,低着头擦小几上融化的冰水,他边擦边慢声问周霭:“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都问你饿不饿?冷不冷?渴不渴?痛不痛?”
周霭坐在原地,侧着头看陈浔风的半边身影,没动也没有回应。
陈浔风慢声说:“因为我不问你,你自己是不会说的,你从来不会说我饿了、我冷了、我困了。”陈浔风摇着头,他重复道:“你从来不会主动说。”
陈浔风的头发又有点长了,刘海下落,隐隐约约的挡住他的眉眼,房间的灯开的很亮,但周霭仍然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只能听到陈浔风的声音,陈浔风说:“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在想,周霭,如果那年我没走,我俩就在一处,一直在一处…那我不会让你受那么多的失望和欺负,我不会让你长成现在这幅过于…坚强的模样,坚强到,完全都不会哭了。”
陈浔风逐渐停下擦桌的动作,他知道周霭不喜欢这个话题,周霭总是理智,过去在他那里就是过去,没有如果也没有假设,所以陈浔风没有再多说,他只重新看向周霭,问:“之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周霭低头在手机上打字,他写:我在六中附近租了套房。
陈浔风垂眼看周霭的手机,问他:“合同已经签了?”
周霭轻点了点头,在机场等陈浔风的那半个小时里,他就已经快速的选了房签了手续。
陈浔风捏了捏周霭的手指,问他:“有钱使吗?”
周霭看着陈浔风的眼睛,再次点了下头,他花钱少,读书以来每年各种奖金和奖学金加在一起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而离家是他早有的打算,为了给自己增加保障,他在前些年做了些理财和投资,他不求富,只求稳,所以每年进账的稳定收益相当可观。
除此之外,周霭名下还有些周锐诚和他外公转给他的产权和股份,但这些东西他完全没有碰过,走前他也没带走相关的产权证书。
陈浔风捋了捋周霭的胳膊,他问:“什么时候交房,我跟你一起去。”
周霭在手机上写:三天后。
陈浔风抿了抿唇,像是在犹豫,然后他突然抬手将旁边的周霭抱到腿上,周霭已经相当熟悉陈浔风的这套动作,过程里,他只抬手扶了扶陈浔风的肩膀,抱稳后,周霭靠到陈浔风颈间,他嗅到陈浔风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可能是陈浔风总是哄着他睡觉,所以被抱住后,周霭的困意就慢慢的滋生起来。
从前天在冬令营里被举报后,周霭就几乎再没有睡着过,白天坐在办公室里接受轮番审问,他没有休息的机会,晚上独自回宿舍后,他也不困,所以他并不睡。
但这会只是靠在陈浔风身上,周霭却觉得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安定下来,疲惫和困意纷沓而至,他恍惚闭上眼睛就能沉入梦里。
陈浔风下巴抵在周霭头顶,他在周霭彻底睡着之前叫了他,他问:“周霭,我可以看你的成绩证书吗?”
周霭考了个极好的成绩,没有人为他的好成绩喝彩鼓掌,但陈浔风很珍惜也很心疼,周霭在教室里早早晚晚的坐了五六年,熬的人都瘦成把骨头,他最后拿回来这样好的成绩,陈浔风尤其珍惜。
周霭手臂围在陈浔风肩膀上,他的手指抓了陈浔风黑色衬衣的领边,在彻底睡着前,周霭给陈浔风的回应是轻轻点了个头,然后他听见陈浔风说了最后一句话,陈浔风夸他,轻声说:“真的好厉害,周霭。”
周霭可能是太累了,这一觉他睡得罕见的久,从头天下午睡到第二天早上,都还没有清醒的趋势。
过程里,陈浔风给他擦了脸和手,换了他身上的衣服,又将他转移到床上去,周霭都只短暂的睁开眼睛看看他,又安静的重新闭上。
但周霭睡觉的这天晚上,陈浔风却并没有睡,他从葬礼里脱身后就赶了回来,这几天他也没怎么休息过,但有时候情绪压着人,人是完全睡不着觉的。
前半夜周霭睡在床上,陈浔风坐在他身边,他将周霭的成绩单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那天晚上陈浔风联系了能联系上的所有人,他又去找了他舅舅帮忙,他找了六中周霭的几个教练和老师,他波折的找了周霭的同学,周霭在竞赛班里的同桌何茸连夜替他手写了两千字个人评价,周霭在高一时的前桌徐琪和班长李萌详细的解释了那件事的前后因果,他们证实了周霭在班里并不良好的处境。
陈浔风半夜跑了趟六中,他翻墙进校,拿着这些东西去找了周霭的娄教练,娄教练的办公室在夜里12点多还亮着灯,但他的态度却并不乐观,他皱眉盯着陈浔风,砸着办公室的桌面说:“你以为我们没有争取吗!”
他的声音在夜晚空旷的教学楼带起来回音,他说:“当时事情发生,我们就联系了他们省队的带队老师,我们多方拿证据、拿资料、拿周霭在六中的成绩单和奖状,周霭班主任的话可信度高吗?我们的话可信度高吗?副校长和教务处主任呢?我们拿出来的东西比你这些说明该更有说服力!”
娄教练敲着桌子:“但他们就是先入为主,他们最先看到的是那个视频,所以他们先入为主的认定周霭心理状态太差,他们先入为主的认定周霭的没有调控自己情绪的能力,我们拿出来再多的资料,都带着我们的情感色彩,他们更愿意相信那些数据和诊断。他们不愿意收录周霭,赛委会就是这么敏感谨慎,规矩不是死的,但他们的态度是死的,就算那个位置空出来,他们也不会再让周霭去填上。”
面对着娄教练愤怒涨红的脸,陈浔风的表情倒显得有些冷了,但他拿着文件袋的手捏得死紧,捏的指骨都开始发白。
陈浔风咽了咽喉咙,他一字一句,说的极慢:“周霭是你的学生,在这次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的决赛里,他排全国第15名,是全国第15名,他的成绩就这样浪费了吗?他这三年、这五年的所有努力,就被两个烂人几句轻飘飘的指控毁了吗?”
娄老师转过身,沉默的打开电脑,他飞快的搜索了什么东西,然后他将屏幕转向陈浔风,娄老师的声音也带着浓重的不甘,他说:“看见了吗?闭幕式那天,所有的结果就已经板上钉钉,国家队的这两天都已经在集训了。”
娄老师深长的呼出口气,他的声音也慢了下来,他说:“周霭…他是我们六中送出去的所有竞赛生里,在国赛表现最好的,校长都专门打电话来问过他,老师们谁不遗憾,我这两天也总感觉自己心脏那块空落落的,谁又能好受?但有时候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大概,这就是命。”
“我们努力的争取了,最后五大院校里,有三所都给周霭递过来免试资格,”娄教练在这里略微顿了顿:“具体决定,还是要等周霭自己来做。”
五大院校里只有三所,另外那两所是他们都懂的潜台词,在常人眼里,这已经是高不可攀的终极学府,但对周霭来说,所有人都只会替他感到遗憾和不值。
陈浔风没理会这个话题,他突然问起另外的,他出口的声音冷了很多,他问:“所以那个烂人呢?你们要怎么处理?”他用的是“处理”。
娄教练还没回答,陈浔风紧接着就继续说:“都到这个程度了,你们还要维护他吗?”
蒋文意在这次的国赛中表现奇差,甚至可以说是发生重大失误,最后成绩下来,他只拿到了表示安慰性质的铜牌,他连任何保送资格都没有获得。
提到这个话题,娄教练也深长的呼出口气,最后他只说:“我们会对周霭负责。”
早上九点的时候,周霭仍旧没有清醒的迹象,陈浔风轻轻推开卧室门,进去看了睡着的周霭,他怕周霭又生病发烧,所以先去摸了周霭藏在被子里的额头和手心,摸完后又拿体温计测了周霭身上的温度。
温度显示正常,但陈浔风依旧不太放心,周霭从来没有一觉睡这么长的时间,中途他甚至完全都没有清醒过。
陈浔风坐在床边,拿棉签蘸了药水给周霭的脸涂药,涂药的过程里,周霭被弄醒了,醒过来他也不动,就睁开黑色的眼睛,躺在床上安静的看陈浔风,陈浔风不让他继续睡了,所以在他睁眼后,就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起来,陈浔风观察着他的表情,轻声问他:“睡醒了吗?”
周霭坐在床上,抬起手,用几根手指慢慢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陈浔风用手去摸了周霭的肚子,他说:“昨天也没吃什么,饿不饿?”
周霭放下揉眼睛的手,他朝陈浔风打了句手语:我想洗澡。
陈浔风掀开盖在他腿上的被子,拉着周霭的手将他从床上带起来,说:“那先起来吃点东西再洗,不然等会低血糖晕了。”
早饭是陈浔风找人送的,周霭洗完脸下楼,他已经在餐桌上摆开来,陈浔风点的种类和分量都不多,就是平时两个人常吃的。
周霭坐下在餐桌边,偏了下头往外看,餐厅的侧边是整面玻璃墙,今天的天气极好,早上10点的日光刺眼,透过玻璃洒满整个餐厅,室内暖气的温度很高,恍惚间,烘在人身上的温度像是冬日日光所携带的。
陈浔风顺着周霭的目光往外看,玻璃外的庭院里种了两棵树,他跟周霭解释着说:“那是上个月移过来的枇杷树,旁边是牵的葡萄藤。”
他又收回视线看向周霭的侧脸,说:“明年就有葡萄吃了。”
冬天多是暗沉的阴天,所以日光每次出现,就被衬托的亮度极高,陈浔风看着日光里周霭的侧影,周霭身上是昨天晚上他给换的宽大白T恤,他的短袖在周霭身上像是oversize的中袖,袖口都抵到周霭的胳膊肘,只露出半条手臂,衣服的领口有些大,完整的露出周霭的脖子和其下的锁骨。
日光将周霭的脸和露出来的皮肤照得有些透亮了,他颈间的银色细链反着细碎的光。
似乎是听见他的声音,周霭收回视线,陈浔风问他:“橘子树也好种,想不想试试?我们再整两棵。”
周霭只轻摇了下头,他将桌面的豆浆分成两杯,一杯留下,一杯推给对面的陈浔风,然后他垂下眼睛,开始吃早饭。
陈浔风将太阳蛋分成两半,其中半个夹给周霭,他视线轻轻的观察着对面周霭的表情,没有再问别的。
周霭在陈浔风的浴室里洗了澡,他浴室里的沐浴露跟他们在学校里用的相同,洗完澡后,周霭身上又是那股两个人都熟悉的味道,穿好衣服擦干头发,周霭对着镜子戴好项链,然后才推开浴室的门。
陈浔风依旧靠在门边等他,不管是在宿舍、外出的酒店,还是现在在他家里,每次周霭洗完澡出来,都能看见靠着门的陈浔风。
陈浔风正低头在看手机,胳膊上挂了件浅灰色的外套,听见动静,陈浔风的视线还没来及从手机上收回,却先准确无误的探过来拉了周霭的手,他边单手打字回消息,边跟周霭说:“走,逛逛。”
两个人在楼上楼下走了圈,陈浔风给周霭看了他们在英国的照片,照片不多,陈浔风要么是冷着脸出现在集体毕业照里,要么就是出现在他舅的偷拍镜头里。
周霭拿着相册,隔着照片的塑封膜,他用手指摸了摸里面陈浔风的脸,照片里的陈浔风还是很明显的少年模样,他的脸上是混杂着冷漠和叛逆的幼态,他的眼睛和头发黑的鲜明,又总穿黑色的衣服站在最角落的位置,所以在那群白肤蓝眼的同学群体间,陈浔风就显得格外的突出,也格外的孤独。
翻过页后,新出现的照片明显是陈祯的偷拍,这张照片里陈浔风穿着黑色的无袖背心,正侧着脸闭着眼睛睡在黑皮沙发上,他头发是湿的,脸上有伤,露出来的肩膀比现在窄瘦许多,肩头也有青紫的痕迹。
周霭手指停在这张照片上,却偏头看向旁边的陈浔风。
陈浔风似乎是想了下才说:“这张,应该是我在楼下跟两个教练上完课回来。”
他逗周霭似的,捏着周霭的肩膀,说话的语调轻松,他说:“跟他们打累了,就不会出去惹事了,都是小伤,不痛的。”
周霭只沉默的垂下眼睫,重新看向照片里孤僻又带着锋利攻击性的男孩。
他们在楼上逛完,陈浔风带着周霭上了电梯,他边按键合上梯门边说:“楼下还有层。”
电梯载着他们向下走,梯门清楚的映出两个人站在一起的身影,周霭看着梯门,陈浔风将胳膊上挂着的衣服打开,披在周霭身上。
周霭感受到衣服带来的暖意,他偏头去看陈浔风,陈浔风胳膊绕过他后颈,顺势就搭上他的肩膀,电梯停下后,梯门自动打开,地下一楼的冷空气扑面而来,两个人迈步往外走,陈浔风跟他解释了句:“下面温度低些,加件衣服。”
从电梯出来,入目就是不远处两扇开着的隔音门板,有或红或蓝的暗光从里面透出来,周霭看向发出各种彩色亮光的台式游戏机,他已经猜到楼下这处地点的具体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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