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繁从炉上拿过茶壶倒了杯水:“什么戏?”
太监犹豫着开口了:“……讲的是一个王爷被派去某地办差,整日美酒畅饮美女在怀,一个忧国忧民的侍郎请求太子把心思放在正事上面,王爷大怒,提刀把这侍郎杀了。”
太监瞅着宁繁的脸色,说话越发小声:“其中一个唱段是别人问王爷,既然你娶了本朝第一美人为妃,为什么还看外头的庸脂俗粉?王爷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家里王妃世家公子出身,床上像个木头一样,哪里有外头这些温柔解意……”
话音刚落,宁繁已经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细细鲜血顺着雪白手指流淌下来,太监被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殿下息怒。”
傅老爷子这次行事手段太下作了。
本朝前期并不怎么忌讳勾栏艺人在杂耍的时候讽刺当权者。
本朝仁宗在位期间,有个权臣十分抠门,勾栏里就有艺人表演杂剧讽刺他,仁宗听说后还把这个艺人请到宫里表演,开怀大笑后给了很多赏赐。
后来虽然发生过当权者禁止百姓议论自己的事情,但众人提起仁宗当年所为,依旧持赞扬态度。
这出戏一旦出来,在京城各大勾栏里表演一遍后,太子的暴戾形象就彻底稳了。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朝廷越是禁止,他们越把这件事情当成真的,想澄清都难。
宁繁一身素白单衣,温柔的眉眼间终于流露出些许杀意,他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你先下去休息吧。”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 宁繁也在,站在原本太子站的位置。
他是头一次上朝,皇帝没有提前告诉群臣, 其实皇帝也是五更天醒来的时候才知道宁繁今个儿想上朝。
文武大臣无不侧目, 这倒不是因为宁繁长得有多好看, 哪怕宁繁站在那里真点亮了整个宫殿,他们主要怀疑宁家究竟什么用意。
皇帝刚说了句“无事便退朝”, 一个姓傅的大臣便走了起来:“太子妃站在太子的位置上,恐怕不合本朝规矩,其野心昭然可见。臣想知道,太子妃是打算把太子取而代之吗?”
宁繁早猜到自己站在这里,傅家的人会生事,这些时日傅家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可惜傅老爷子年纪大了不上朝, 说话的那个人不是他。
宁朴一脸的不耐烦,正要站出来替宁繁说话, 宁繁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冲动。
宁繁上前一步道:“臣之所以出现在这里, 是有事要奏, 恰恰好关于傅家。”
皇帝疑惑:“哦?”
宁繁从袖中拿出书信,左右传递给身边官员:“昨日臣偶得一封书信,细细看去, 原来是二皇子殿下写给已故的吏部侍郎傅进的信。这封信关系重大,务必让诸位大臣和陛下看一眼。”
大臣们传着看了一遍, 最后李公公拿着传到皇帝手中。
傅进的一个叔叔涨红了脸:“血口喷人!这封信分明是伪造的, 欺负我侄儿死了无法为自己开脱。”
宁繁道:“陛下与不少大臣熟悉二皇子的字迹, 这封信是不是伪造, 众人自有分辨。”
傅进的父亲忍着怒火道:“太子妃又是怎么得到这封书信的?退一万步,这封信就算真是二皇子写给我儿的, 我儿并未答应,也没有得过什么五万两银子。”
“是吗?这封信来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信中内容是否属实。”
宁繁回身看他一眼,“傅侍郎出京次月,傅家恰好在京郊买了大量土地,并购置五个商铺,共花费三万两白银,我想问一下,傅家靠着朝廷俸禄和自家产业,突然之间哪来这么多银子?”
傅进的父亲竭力狡辩:“这是府上往日积蓄。”
“是不是如此,刑部和大理寺一查便知。”
其它大臣议论纷纷,大都不敢给傅家求情。
无论傅家有没有收二皇子银子,只要傅家看了这封信不上报,基本就完蛋了。看字迹的话,这封信还真是二皇子写的。
联想起傅进被杀一事,众人心中都有了结论。
宁繁看向皇帝:“傅家连同二皇子干扰太子差事,差点陷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儿臣请求严查傅家。”
皇帝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看着下面百官的神色。
等宁繁说完这些,他才开口道:“信中确实是二皇子的字迹。宁繁,你和刑部去傅家抄家,此事定要严查。”
宁繁拱手:“是。”
下朝之后,刑部尚书同宁繁一起出去,宁朴和宁百泉跟了上来。
宁朴看向宁繁的手腕:“你的手怎么回事?”
宁繁低头看一眼:“不小心打碎一个碗,被瓷片划伤了。”
宁朴不悦的道:“你身边伺候的那些都是什么人?还能让你被碗划伤?天冬昨天突然回家,说是宫里瑾妃欺负他,你们在宫里究竟过得什么日子?”
宁繁想起短时间的经历,也想说一声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话到嘴边宁繁换了个说辞:“二哥闲的没事干,就陪我一起去傅家抄家。傅老爷子嘴贱,你去骂他一顿。”
宁朴大怒:“欺负糟老头子的事情你一个人去干吧。”
话虽这么说,宁朴不太想弟弟受累,还是跟着宁繁一起去了。
有宁朴帮忙干活,宁繁倒是省心了,一到傅府就让人给自己拿把椅子放在院子里,太阳起来恰好照在这里,照得人身上暖意融融。
女眷都被赶到了一处,姓傅的男子全部被拷起来押着。
官兵忙着把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等抬出来,有些官兵偷偷揩油往袖子里藏些金银,只要不是太贪婪,宁繁都当没有看到。
宁朴那边重点带人去搜罗傅家书房。
傅老爷子气急败坏的冲出来,他气得胸口起伏,额头上青筋遍布。
难得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挣脱抓他的官兵。
冲到宁繁身边时,宁繁挑了挑眉,没有更多回应。
傅老爷子破口大骂宁繁阴险。
两个官兵齐齐上前把他按住,担心他冒犯宁繁,赶紧要把他带走。
宁繁做了个手势示意这俩官兵松手。
他慵懒坐在红木椅中,身上穿着早上上朝时那件朱红朝服,外面系着同色羽缎披风,漆黑长发以玉冠束着,漂亮的眸中隐隐带笑:“听说老爷子请了京城很出名的戏班子,要给孙子办场轰轰烈烈的丧事?这回丧事办不成了,傅侍郎只能潦草下葬。”
傅老爷子身形一顿,张了张嘴:“宁家在我府上安查了多少眼线?”
这件事情傅老爷子做得很隐秘,家里很多人都不知道,更不要提外面了。
他清楚背后编排太子的严重性,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所以每个环节傅老爷子都打点得很用心,往后朝廷就算要杀,也只是杀光那些戏班里的人而已。
宁繁站了起来:“傅府上千人口,即便不用眼线,也能从下人口中盘问出来。”
傅老爷子再也骂不出口,语气冷静许多:“你究竟想怎么样?”
“傅进勾结皇子阻挠太子被杀,傅府顶多被抄家流放,”宁繁看着傅老爷子,他长身玉立,比微驼着背的傅老爷子整整高了一头,“傅家污蔑太子造谣滋事,是诛九族的大罪。”
傅老爷子转身看向乱糟糟的人群,隔壁院中女人小孩的哭声不断传来。
“你家做的事,本就该你家里担当,没必要连累九族无辜一同赴死。”宁繁道,“老侯爷,你知道怎么做合适。”
说完这些,宁繁对不远处的官兵做了个手势,这些官兵赶紧上前把傅老爷子带走了。
傅家请的戏班子被押了过来,宁繁一一扫过:“太子府近来寂寥得很,我喜欢听戏,这些人送去太子府上吧。”
那边宁朴已经带人查完了书房,傅家不仅勾结二皇子,在此之前还做过其他事情,书信往来什么的都搜出来了。
他递给宁繁一个包子:“刚刚经过厨房找到的。”
包子还热乎着,厨房做饭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不出一个时辰自家就要被抄家了,饭菜做得像往常一样用心。
宁繁上朝之前就没吃东西垫肚子,现在确实想吃点什么。他很挑嘴,先咬一小口面皮看里面馅料。
宁朴嗤笑一声:“放心吃吧,特意拿了桂花干枣馅儿的,毒不死你。别人嫁进皇室都是享福当娘娘,你倒好,可怜巴巴去伺候生病的公公不说,一个月还瘦了五六斤。”
宁繁一脚把他踹到旁边去。
宁朴看到有个官兵往怀里塞银锭珠宝,怀里面的东西多得都要鼓出来了。
他不耐烦的拿出腰间围的马鞭,一鞭子抽上去把东西都抽出来。
揩点油水倒没什么,不然这些人哪来的精力认真办事,贪婪成这样就招人厌了。
傅家抄家有两天可忙,宁繁将傅家的人先投入大牢里,先慢慢审着。
傅老爷子很快便交代了所有,事无巨细全部交代完,并让官员传话给皇帝,说是求个恩典,希望皇帝别杀他家人。
当天晚上,傅老爷子一头撞死在了监狱铁门上。
傅家已经认罪,二皇子难逃其咎。他原本被囚禁在二皇子府,吃喝都与从前一样。
皇帝下令将二皇子关押在了宗□□,等太子回来再定罪。
消息一出来,瑾妃哭着在殿外跪了半天,没等来皇帝召见的消息,只等来一道降位份的口谕,她被太监拖着送回了宫里。
......
忙了这么长时间,太子该办的事情终于都办完了,他要回京了。
慕江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应该给宁繁带些什么当地的新鲜玩意儿回去。
浮阳居北天寒,侍从说可以带些皮草。
慕江知道宁繁养狐狸,把狐狸当儿子养,狐狸不洗澡跳上床宁繁依旧撸它们,慕江不穿鞋上床会被宁繁打一顿,狐皮之类的绝对不能带。
他拒绝这个提议后,侍从绞尽脑汁半天,再说的几个都不可人心意。
浮阳本地有个制手炉的名匠,他制的手炉精美绝伦,无论里面炭火烧得有多旺盛,都不会把人烫伤。
慕江想着京城入冬了,不知道宁繁受不受得住寒,就让工匠做了个铜雕镂空牡丹手炉。
他做之前还特意向宁朴打听了一番,得知宁繁喜欢牡丹。
手炉做好送来,果真漂亮得不行,慕江越看越满意,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出城那天的景象着实让人惊讶,与慕江进城那天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进城时满目萧瑟,百姓看到生人只萎靡抬眼看一看。
现在满城的百姓都来相送,道路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热闹沸腾得仿佛过年一般。
慕江等人刚到浮阳的时候,本郡百姓漠不关心,这些人经历战乱饥饿和无家可归之后,对朝廷早就没有什么期待了。
他们又不是没见过钦差,这些狗官全部官官相护,来了好酒好肉美人相伴,席卷一通抹抹嘴巴就走了。
被太守、郡守等欺压这么多年,见惯了各种荒谬事情。
当地百姓听说太子要来,还听说太子性情残暴杀人不眨眼,一个个的连门都不敢出。
他们遇见当官模样的人问话,通通装哑巴。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太子和宁守打探事情了解民情,确实废了很大的功夫。
后来太子和宁守再出门,为避免百姓恐慌,一行人不穿丝绸或者皮草制的衣物,全都破衣打扮,装成外地来的流民。
官府施粥的时候太子和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一同排队领粥,他们一边吃一边聊,询问当地百姓当地官府的状况。
他还真打探出不少消息。
当地哪个官员强占人家地,强迫人家闺女,拿钱判冤案假案,百姓一清二楚,经常私下里骂这些狗官,给这些狗官起外号。
哪些为官正直被冷落、被算计着摘官帽子、家破人亡,百姓同样有所耳闻。
慕江与人来往不看重对方身份,只看重对方脾性或者能耐。这些灾民身在苦中依旧直爽,慕江和他们相谈甚欢。
宁守和灾民说不来话,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后续太子就让宁守联络那些被冷落的官员,让这些熟悉官府的人帮忙获取罪证。
太守和官府里其它官员知道太子在调查自己,一心想要阻挠。
太子身边侍卫神通广大,他们派去的人怎么都打探不到太子的具体行踪。
毕竟是本地人,一段时间后他们终于晓得太子放着官府里的好酒好菜不享用,跑出去和那些刁民领粥,而且还帮那些刁民搭建房子。
太守坐不住了。
未来天子居然干这种事情。
按着皇帝对太子的宠溺程度,要是知道此事还不把他们的乌纱帽给摘了?
他赶紧带着人过去迎太子回官府。
当时太子正和几个大兄弟炫耀自己没出来前,家里媳妇有多么多么漂亮,就是脾气不大好,不过好看的人脾气大是应该的,大老爷们儿就该宠着,不能和媳妇儿一般计较,听得这些兄弟都说吹牛。
他们承认慕江长得好看,哪怕穿一身破旧衣服,依旧有种说不出的气派,比太守家里穿锦袍的公子好看一百倍。
但一般人哪能守住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出门一趟就被这些狗官家里狗仗人势的仆从给抢走了。
城里有姿色的女人无论有没有成亲,都不敢随便出门。
众人正说着,他们刚刚骂得最严重的太守居然从轿子里出来,做小伏低的跪在慕江脚边,说是官府准备了好酒好菜,请太子回去用膳。
不过一夜之间,城中百姓讨论的人都变成了太子殿下。
几个说太子吹牛的兄弟一打听,果真打听到太子有个特别好看的太子妃。虽然是男的,但对方是巫医一脉宁家的人,心地善良行医济世,还有本朝第一美人的美名。
太子身份被揭穿后不方便再出来,因为傅进这个搅屎棍来了。
无论太子和宁守说什么做什么,傅进都要高高在上的评判一番。
傅进听到太子曾和城中灾民一起吃饭后,不可置信的说贵族怎么能和贱民在一个屋檐下,简直玷污高贵的身份。
把傅进杀掉四周才恢复清净。
等拿到本州一众官员的罪证后,太子即刻下令抄了这些官员的家,把他们拿到京城问罪斩首。
查抄到的上百万两银子,一部分用于百姓房屋重建,一部分用于购置口粮和农民明年春种的种子。
至于空缺的这些职位,太子暂时让那些帮助自己的官员顶上了。
这些人当初被打压依旧坚守本心,且对本地民情了解众多,把他们扶持上去再合适不过。
几个郡的百姓仿佛做了一个美梦。
他们都没有想到,太子这次过来,真的铲除了压在他们头顶作威作福数十年的狗官。
太子一行人被百姓簇拥着出城。
车马走出几百步,慕江回头一看,居然还能看到那些变小的身影站在城门外。
慕江突然想起幼时皇帝带他读书习字,一字一句告诫他说“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梦境之中的他如果真的恶贯满盈罪恶滔天的话,无论是不是被人夺了天命,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都是应得的。
一个荒谬的君主,给这些人带来的灾祸远远大于那些荒谬的官员。
只是可怜宁繁明明知道他咎由自取死于报应,还回过头来找他。
宁守出城的时候心情大好。
他觉着回去的时候不用太急。反正离过年有些日子,二皇子就在京城,这时候恐怕被皇帝软禁起来了,无论回去早晚,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不会有任何变化。
所以宁守弄了辆马车,把马车布置得舒舒服服的。
数月来宁守都没有好好休息,太子为当地百姓劳心费神,宁守不可能玩忽职守。
现在马车里铺满厚厚棉被和皮草,旁边放了几本他爱看的书,他打算这半个月都在马车里面,眼下先睡三天养一养精神。
宁守这边拍拍枕头,人都没有躺下,那边太子突然掀起了帘子,要求快马加鞭骑马回京城。
宁守:“……”
宁守真想不明白,同样是人,为什么太子成日里精神大好,像吃了人参似的,做事雷厉风行十万火急。难道宁繁给太子下了什么药?
宁守客套道:“要不太子殿下先走吧,不用等——”
太子终于等到大舅子这句话,毫不犹豫的放下帘子:“那孤先行一步了,回见。”
宁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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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身体大好了, 宁繁不想留在宫里处理折子,让皇帝空出时间和小太监谈情说爱,次日就找借口出宫。
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一件事情。
皇帝没有给宋廷敬恢复爵位, 宋廷敬贬成庶人后被罚去兵营。对景慎长公主这个亲妹妹,皇帝怜惜得很, 不过数月的功夫,他就把长公主放了出来。
宁繁打听了一下。
原来长公主派四皇子当说客, 她拿了让四皇子幼时的一个拨浪鼓进宫,这个拨浪鼓是长公主在襁褓的时候,皇帝常拿着逗她玩儿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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