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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岩(云照君)


马脸痦子的男人一愣,哪能听不出对方这话里的敷衍搪塞?
当即冷笑道:“怪病?是邢娘子生了怪病?还是你们汪家那位二爷生了怪病,惦记上了自家后娘?!”
“收了聘礼,又不肯放人是吧?真当我家二老爷是好欺负的不成?!”
“今日这亲,你汪家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给我进去把人带出来!”
他身后的一干粗壮家丁们,闻言正要迎了门鱼贯而上,谁知那方才开门的男人却忽然朝着马脸痦子的男人,抬手便是一记老拳,打得他眼前金星乱冒,眼眶传来一阵剧痛,继而半边脸都失去了知觉——
痦子捂着脸哎呦哎呦叫了半天,怒不可遏指着他道:“操|你|娘,狗胆包天的东西,敢在你爷爷头上拉屎,给我把他废了!!”
青岩跟在闻楚身后,站在汪府外厅的门廊下,二人把这一切都收入眼底,旁边站着的则是忧心忡忡的汪二哥。
“文公子、沈小兄弟,这么多人,傅兄弟他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
青岩笑道:“汪副帮主权且放心,此事只管交给我们便是了,别说这十个,就是再来十个,也不是傅大哥的对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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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担待不起(二更)
果然傅松亭和那林家十数个家丁交起手来,他虽只一人,穿梭刀棍拳脚之中,却十分游刃有余,倒是那些家丁接二连三被他撂倒在地。
痦子见势不妙,往庭院里扫了一眼,立时见到了廊下站着的闻楚、青岩、汪二三人。
他顿时眼一亮,指着三人道:“别管这个了,去把那三个捉了来!要活的!”
家丁们瞧着傅松亭赤手空□□战十人却不落下风,且隐隐有越战越勇的意思,心里不由都有些犯怵,听痦子说要换人,立时都如水般往闻楚三人身边涌去。
傅松亭见状一惊,转身一记回旋踢蹬飞一个,急道:“公子小心!”
他虽然勇猛,对敌不落下风,但毕竟拦不住四五个人往里冲,好在闻楚似乎早有所料,虽面色淡淡似在观战,指尖却不知何时捻住了一枚铜钱,衣袖下手指微微一弹,铜钱便破空飞去,只发出极轻的“噗”一声,眨眼的功夫,已然嵌进一个持刀扑来的家丁颈侧,那家丁捂着脖子一声惨叫,张开掌来,却满手是血。
一时另几个家丁见状不免骇然,都缓了脚下步伐。
汪二哥也看不下去热闹了,挽了袖子自庭中提了根木棍,便加入战局,拦住了那另外几个家丁,和傅松亭两人一左一右与十来个林府家丁打得火热,最后痦子见势不妙,喊了声“走”,便捂着脸恶狠狠地丢下一句“好哇,你们等着!”
落荒而逃了。
汪二收了长棍在背后,和傅松亭走上前来,道:“文公子,你们当真有办法?就这么放他们回去了,只怕他们绝不肯如此罢休,还要再来的。”
青岩和闻楚对视一眼,笑道:“怕的就是他们不来。”
果然三日后,那马脸痦子的男人,又带了人手上门,只是这次没了浩荡热闹的接亲队伍,只有两队穿着衙门捕服的持刀衙卫,个个凶神恶煞,进了门便把开门的小厮一脚蹬翻在地上,满脸杀气腾腾模样。
很快汪老大汪二哥两兄弟便到了前厅来,后头跟着便装打扮的闻楚青岩等人,汪老大上前拱手道:“不知官爷如此大动干戈,所为何事?”
那马脸痦子的男人呸了一声,道:“装什么傻?好你个汪家兄弟,贪了聘礼,不守信诺悔婚在先,纵容刁仆恶奴,欺压打伤良民在后!今日衙门捕快来了,就是你两个的好日子到了头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汪二哥冷笑一声,道:“好个不知廉耻,强娶强嫁的林二老爷,逼我继母改嫁做妾,她不依从,便多番威逼利诱,一再相挟,明明是你这刁奴带了人强闯民宅,要上门拿人,却倒打一耙诬赖我家,天底下到底还有王法没有?!”
原来这马脸痦子的男人正是林家家仆,名唤林五的。
林五因办事爽利,深得那林二老爷青眼,三日前奉命来金陵结亲,本以为捡了个美差,回去正可用这巧宗儿讨赏,谁想却吃了个硬钉子,还挨了顿好打。
林五在杭州仗着林家之势横行霸道惯了,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好在林夫人的娘家兄长,正是江宁织造任上汤大人,因此林五便立刻先找了汤大人一番哭诉,汤大人又开口和江宁知府替他借了衙卫,其实那江宁知府心中本不愿意,林家二爷的品行做派,这偌大江杭地界谁不心知肚明?
奈何他从前也没少从林汤两家手里吃过油水,欠了人情,不好推辞,只得一再吩咐,让林五别太过分,把那悔婚的妇人捉了回去也便罢了,不许闹出人命。
然而林五何等跋扈,又正在气头上,如何听得进他的话?
为首的捕快沉着脸问道:“汪家兄弟,你等三日前是否纵使过奴仆伤人?又是否收了林家聘礼,却出尔反尔,不肯让人发嫁?”
林五还不等汪家兄弟回答,便指着自己还一片青紫的眼眶怒道:“李捕头,我这身上的伤都还在,那日就是他家的恶仆打伤了我们,还能有假吗?”
又指着闻楚身后的傅松亭骂道:“好哇,你还敢来?李捕头,就是他!就是此人动手伤的人!”
傅松亭被他指着也不恼怒,只挑挑眉毛道:“二位误会了,在下可不是汪府家奴,我家公子碰巧在汪家做客,路见不平,这才叫我相助罢了,况且在下可连刀也没拔,倒是林府家丁,个个拿着长刀短棍,闯进汪府来,十多人围攻我与汪家二哥两个,街坊邻居可都看在眼里,这叫‘纵容恶奴伤人’?你们未免也太能颠倒黑白了些!”
李捕头听了,目色微沉,转头看了林五一眼,那林五咽了口唾沫,道:“……胡说八道!我们进府是为接亲,我家二老爷是下了聘礼,名正言顺叫我来抬人回去的,怎么就成了闯进你家府宅了!”
李捕头听得不耐,不想和他们掰扯,只扬了扬手打断了林五要说的话,道:“汪家既然收了聘礼,理当发嫁,邢氏人在何处?”
汪老大道:“聘礼我家愿意双倍退还,可我继母是已经嫁了我爹做续弦的,岂有改嫁做小之理?贵府老爷瞒着我与二弟,胁迫家母,逼她就范,她这才无奈收下聘礼,人说女子夫死从子,我是汪家大哥,此事我不点头,便算不得作数。”
林五闻言大怒,道:“好哇,明着反悔了是吧,李捕头,你难不成还要干看着吗?”
李捕头心中叹了口气,也只得扬了扬手,几十个衙卫便要往府里冲,汪二哥急的目眦欲裂,却被三四个衙卫冲上前来按在地上,他气的满脸通红,吼道:“没王法了!没王法了!不许进去!你们敢碰她一个手指,我跟你们拼了!”
青岩在旁看着,心中不免叹了口气,暗道:机会已经给了,谁想林家竟真敢勾结官兵,上门逼亲,那便不能怪闻楚下手太狠,不留余地了。
青岩转目看了一眼闻楚,他果然面沉如霜。
他道:“松亭。”
傅松亭早已按捺不住,终于得令,立刻拱手点头道:“是。”
他吹了个口哨,小小的汪府前厅,立时从四面八方、犄角旮旯里涌出来十来个人,那些衙卫吃了一惊,两方人马立时在汪府前厅兵刀相接,交起手来。
然而青牛卫是虎贲五卫之首,里头个个挑出来都是在禁军之中,也能以一当十的身手,何况这些人还是潜华帝亲自选了给闻楚防身的?
这些蟹拳虾脚的衙卫哪里是他们一合之敌,很快便在院子里被撂倒了一地,这回不止林五,连李捕头也是大惊。
李捕头虽看不惯林五行事,不过是奉知府大人之命,才来帮他,可见有人竟这般不把自己等人放在眼里,也不由得有些恼怒,看着闻楚,沉下脸色道:“你又是何人?为何阻挠我等办差?不想活了不成?!”
闻楚淡淡扫他一眼:“怎么?你要杀我?”
李捕头被他这眼神一扫,也不知怎的,忽然背后一凉。
傅松亭冷笑道:“要我家公子的命?你们也配?”
他语罢从袖中取出了个玉坠子,走到李捕头面前,冷冷道:“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若是认不得,回去交给你家知府大人,他管保认得,可仔细点,别摔着了。”
“否则,我只怕你的脑袋担待不起。”
李捕头闻言,心中泛起了一缕不祥的预感,低头去看,只见那玉坠子通体碧绿,成色极其剔透漂亮,正面镂空刻着四爪蟠龙纹样,翻转过来,背后则是几个篆刻小字:
皇七子楚
李捕头虽算不得个斯文人,大字却还是粗识得几个的。
他脑海空白了一瞬,惊得几乎合不拢嘴,抬起头先看了看正冷眼瞧他的傅松亭,又转头看了看那锦衣的俊美贵公子,最后看了看一众冷面侍卫,一时只觉口干舌燥,道:“你们……”
傅松亭却不等他回神,已经扬眉怒目道:“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屁话恁多,还不赶紧滚!”
林五不明所以,闻言又要叫骂,却被李捕头一把拉住,低斥道:“你给我闭嘴!”
最后李捕头拉着林五,带着几十个衙卫几乎落荒而逃——
李捕头、林五二人离去没一个时辰,闻楚青岩等人刚把身份和汪家兄弟和盘托出,那江宁知府便乘着车马满头是汗的匆匆赶来了。
王知府满脸写着诚惶诚恐、心忧如焚,下马车时大约是心不在焉,滑了个屁墩儿,进门时又险些绊个趔趄,傅松亭德喜德寿等人看在眼里,也只觉得好笑又解恨,竟没半个肯去扶他一把的。
等进了茶厅,王知府也不敢去看闻楚面貌,只纳头便拜,哭丧着脸道:“下官不知七殿下驾临,有失远迎,那李捕头也是个胆大包天的!竟瞒着下官收了林五的好处做出这等事来,真是猪油蒙了心肝!下官已叫人把他二人都绑了,眼下就在汪府门外车马上,听候七殿下发落!”
闻楚端坐上首,也不给他赐坐,也不叫他起来,只捧着青岩递给他的茶盏,垂眸淡淡道:“哦,这么说,你是半点也不知情了?”

第69章 请君入瓮
王知府闻言张了张嘴,本想把罪责一推二五六给那林五的,谁知望见七皇子目光,竟不敢硬着头皮睁眼把瞎话说出口来。
自己也知道这说法恐怕他不会信,一时只又恨那林家往日横行跋扈就罢了,如今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还连累了自己,一时又恨这七殿下奉旨南下清查织造局亏空,本不干他这江宁知府什么事,他干什么偏偏倒霉,赶在这时候要帮那林五触了霉头?
想来想去,心中竟恨上了那江宁制造汤云乘。
王子旋在江宁知府任上做了近十年,于林、汤两大豪族和朝廷之间周旋多年,其实并不是蠢人。
他自进门来,瞧见七皇子身后那一干随从,脑子里便忽然电光火石回过了味儿来,他们其实早得了七皇子奉皇命南下,清查织造局亏空的消息,但无论是他还是林、汤两家,其实都没怎么放在心里。
那两家是自恃身负皇恩多年,圣上念在先帝爷的情分不会发落、顶多敲打敲打他们罢了。
王子旋却是早打听了京城风声,得知这位七殿下母族并不显赫,在陛下众多子嗣中也并没出过什么风头,只是读书好些,人人都说他性情内敛稳重,不爱惹是生非,因此他便以为此番钦差南下,七殿下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谁知来了这么一遭,饶是王子旋再傻,此刻也看出,这位七殿下绝非传闻中那样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了,他心道若此番钦差南下清查,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走过场,而是真要动干戈,那以林家、汤家这些年来所作所为,想不被捉到把柄都难。
那两家有先帝爷的恩情在身,他可什么都没有,与其坐以待毙被林、汤两家连累,倒不如断尾求生——
王知府紧了紧牙关,下定决心,忽然抬手取下顶上乌纱帽,捧在怀里磕了个头道:“下官自知失察,罪责难脱,还请殿下看在下官也在江宁做了这许多年父母官,尚算清楚民情的面上,给下官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殿下要查什么,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力配合。”
闻楚放下茶盏,从袖中摸出一封折子,置在案上:“你倒乖觉,既然如此,念在你有心认错的份上,我便先不把这封折子递回京了。”
王知府闻言,刚要松一口气,谁知七皇子又站起身来,也不交代一句半句,忽然转身进了内厅,厅中一干侍卫也跟着他离开,只剩下方才那替七皇子侍茶的侍从,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内贵人,殿下他这是……”
那侍从瞧着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圆领青袍,生得眉目疏淡,神正气清,相貌虽不张扬,瞧着却叫人不敢轻易冒犯,王知府虽然早已猜到他身份,一时也不由得又犹豫了起来。
对方揖手笑道:“还请知府见谅,我家殿下一路奔波,有些乏了,其余的事,就由小人和知府交代吧。”
王知府离开汪宅时,送他出去的人是德喜。
下台阶时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险些又要摔一跤,好在这回随行的衙吏总算是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才没叫他摔出个好歹。
王知府走到马车前,刚要上车,却又顿住,忽然转头看着德喜,低声道:“这位内官,可否借一步说话?”
德喜虽得了青岩吩咐,早知他会如此,不由也在心中啧啧称奇,暗道青岩哥可真是神了,究竟是怎么把这知府一举一动,都给猜了个准儿的?
面上却不露,端足了架子,被他拉到边上角落,也只皮笑肉不笑道:“不知王大人有何吩咐?小人不过是殿下身边一个伺候的下人罢了,恐怕帮不上王大人什么忙。”
那王知府却飞快给旁边衙吏行了个眼色,衙吏塞了块碎银给他,德喜收了银子,面色果然稍缓了些,道:“得了,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也别拐弯抹角的了。”
王知府见他肯收银子,心里不由松了口气,暗道还好这位殿下身边,也不是铁板一块,让人无从下手,忙道:“方才七殿下走得太快,那位掌事话说的也太急,我尚且不曾分辨,便被请了出来。”
德喜道:“所以呢?”
“只是……只是殿下的吩咐,有些难办,这只有三两日的,我实不知该如何着手,不知内官可否和殿下说一声……此事的时限,能否通融一二?”
德喜道:“这小人说了可不算,小人不过是个伺候的下人罢了,殿下与大人之间商议的都是国|事要事,小人怎敢置喙?”
王知府连忙道:“自然,内官只消替我和你家殿下通传一声,殿下应与不应,我也都认了,绝不怨怪内官。”
德喜却仍是摇头,状似遗憾道:“不是小人不肯帮知府大人,实是殿下是个规矩极严的,从不许咱们这些宦官干问朝务,否则拖下去,便是三十五十板子的,小人如何受得?”
王子旋见他不肯松口,有些失望,德喜却顿了顿,忽又低声道:“……罢了,瞧知府大人也是走投无路,没了办法,小人也不好见死不救,就给您指条明路吧。”
王知府眼神一亮,忙要拱手,却被德喜拉住,低声道:“大人不必道谢,能帮大人的,可不是小人——”
“哦?还请内官指教。”
“我家殿下虽然一贯不好说话,但方才和大人交代的那位谢掌事,却是打小照料着殿下长大的,与殿下的情分非比寻常,大事小情,殿下总要听一听他的意见,每有拿不准的,也总和他商议,与我们这起子奴才,可不一样,大人若真想在殿下面前有个人能替您说上话,倒不如把心思放在谢掌事身上,或许可有转圜馀地。”
王知府听完了,踟蹰片刻,道:“这……可我瞧着那位谢掌事,似乎并不好说话……”
德喜看他一眼,道:“那是自然,我家殿下是何等人物,若是个眼皮子浅的,哪能得他信重?”
“王大人既想办成事,哪有不难的?小人本不该和大人说这些,如今说了,已是很替大人着想了,若叫殿下和掌事知道,还保不准要怎么责罚小人呢!”
“要怎么做,王大人自己斟酌着办吧,反正也与小人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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