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神秘秘的凑近:“据说,这人进去过秦始皇的墓。”
连祁景都有些吃惊了,陈厝更是大叫了声:“什么?”
瞿清白像一个在邻舍间传递八卦的碎嘴大妈:“我也只是听说,听说……你想,活人坑再大,能埋多少人?那埋的人再多也是平头老百姓,一百个里面出不了一个凶鬼,更别说恶鬼,厉鬼了。咱们今儿遇到的这个,是万里挑一的特例。”
“可皇陵就不一样了,你想那始皇陵里一排排的兵马俑,再看看别的陵墓里那一个个陪葬坑……都是人的骨血堆起来的。要是进了那种鬼群……能活着出来就要被抢着奉为尊师了。”
也许是今夜接收的信息太多,之后的旅程中,祁景和陈厝都没再说话,慢慢消化着这些见闻。
江隐仍旧沉默着,他的一只手插在兜里,祁景知道,他在紧握着那块画像砖。
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呢?道士,天师,还是……守墓人?他收集这些画像砖,究竟有什么目的?
回了学校,瞿清白长舒出口气:“不管怎么样,我还活着,功德也拿到手了,再见了各位,我以后可不干这种送命的事了!”
陈厝晃着脑袋:“我怕一觉醒来,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个荒诞的梦。”
道别后,祁景和江隐仍要进同一个寝室。
洗漱过后,当身体终于躺到床上的那一刻,祁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记得上次江隐在半夜压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狠狠给了他一拳。可是,会不会那次也是像这次一样……江隐只是在保护他?
这个想法忽然让祁景睡不踏实了。他辗转反侧,烙饼一样翻着面,终于脱口而出了一声:“……江隐。”
“嗯?”
江隐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他的眼神和声音都很清醒,显然也没有睡着。
祁景忽然说不话来了。
他目光游移着,看到了倚在他床边的半月形大包,现在他知道这里面是一把弓了。
他忽然有些被隐瞒的气恼,声音微冷的说:“……你的竖琴,嗯?”
江隐也看向那个大包,面容平静:“我弹得还不错吧。”
祁景不知道怎么回他了。他掩饰似的转过身去,他能感到江隐在看他,目光一定是微冷的,可冷中又有些暖,矛盾而神秘。
他又想起江隐唱的那几句词了:到今日满心惭愧,到今日满心惭愧,诉不出相思万万千千……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反复的回响在他脑袋里。
祁景用力的把被子蒙在头上,可那声音还是挥之不去,直到最后伴他入眠。
即使经过了凶险的一夜,生活还是要继续。
祁景心里有愧,破天荒的邀请江隐一起吃饭,因为全天有课,只能在食堂吃。为了防止江隐多想,他还拉上了陈厝。
在三人刚打完饭坐下的时候,一个人忽然一屁股坐在了他们这桌的最后一个位子上。
瞿清白自然的和他们打招呼:“嗨,昨天睡的怎么样?”
陈厝塞了一口饭:“不太好。我总做梦那女鬼又上我身了,我翘着兰花指咿咿呀呀的唱戏。”
祁景没憋住笑,看了江隐一眼,心想要做梦也是江隐做吧。
祁景问:“你不是说再也不掺和这些事了吗?”
瞿清白:“我是不进鬼群了,但交个朋友总可以吧!你体质特殊,够胆色,还救了我一命,我怎么着也得报报恩,不能让你被那些小鬼吃了。”他说着就用手肘怼了怼旁边的江隐,“你说是不是?”
江隐吃着饭,轻微的点了下头。
祁景观察着瞿清白的神色,他有心帮忙不假,可他也看得出来,瞿清白真正感兴趣的是江隐。
他和自己一样,迫切的想探寻江隐真实的身份和目的。
果然,不过一会,瞿清白就问:“江隐,你的那块画像砖去哪了?”
江隐不答。
瞿清白伸手过去:“在兜里吗?”
江隐身子一侧,躲开了他的手。
瞿清白不放弃:“你要个砖头干什么?”
江隐低着头吃饭。
他似乎很擅长把气氛变的尴尬,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感受,也许这也是他不招人喜欢的原因之一。
但几个人和他接触了几次,尴尬着尴尬着,也就习惯了。就像现在,祁景和陈厝也只是神态自若的吃着自己的饭,旁观瞿清白碰了一鼻子灰,自讨没趣。
在瞿清白终于放弃,埋头吃饭的时候,江隐忽然开口了:“我还有四块画像砖要找。”
“其中一个,还在北京。”
几个人都停下了筷子。陈厝惊讶道:“你收集这东西?就这些……砖头?你是小樱吗?”
祁景和瞿清白都不解的望着他。
陈厝摸摸鼻子:“就……收集库洛牌啊。”
“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爱好。”江隐淡淡的说,“没错,我是在收集这些东西。这是我现在能告诉你们最多的了。”
沉默了一会,瞿清白说:“不说这个了。祁景,你要不要和我学驱鬼?”
祁景:“哈?”
“你看,你这个体质,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中,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我画符让你带着,不如我教你怎么驱鬼吧。”
祁景还没说话,陈厝先兴奋起来了:“什么什么?驱鬼?我也要学!”
瞿清白摇头晃脑:“这可不是谁都教的。”
江隐说:“你把本事教给外人,瞿三聚不会罚你?”
瞿清白并没有在意他直呼自己爹的大名,可能他平时也没上没下的叫多了:“不让他知道不就得了。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我教的是救命恩人,他知道了也不好说什么。”
祁景并没有怎么考虑:“那就多谢了。”
正如瞿清白所说的,这种事以后还会不断发生,他不想每次都躲在别人的背后。
瞿清白又捅捅江隐:“你要不要也教他两手?我看你俩关系还挺好的。”
江隐还没说什么呢,陈厝就嗤的一声笑出来,又在祁景冰冷凶残的瞪视下憋了回去。
“可以。”江隐说。
陈厝一拍手:“那就这么定了!不如就这周末吧,你们来我家玩。”
瞿清白说:“我需要大一点的场地,你家行吗?”
祁景吃了口饭:“放心吧,这家伙是个富二代,自带后花园的。”
陈厝敲他:“你自己什么条件,别寒碜我。”
不管怎么样,周末,几个人一起从学校出发,到了陈厝的家。瞿清白一看才知道这家伙是真有钱,三层独栋小别墅,不只是自带后花园这么简单。
陈厝摸摸鼻子:“这也不是我的,是我后爸的。”他们这才知道陈厝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和他父亲离婚了,现在这个是改嫁进豪门了。
张韵诗是个很美的女人,面相温和善良,可是看到瞿清白的时候,神色却微冷下来。
“这是什么?”她指着瞿清白背着的大包袱问。
陈厝也没见过他妈这么不友好的样子,呃了一声转过头来:“是……是……”
瞿清白灵机一动:“阿姨,这是我给你们带的土特产,我们家自己种的,纯天然无添加。”
祁景埋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了起来。
张韵诗看了他们一会,又对陈厝说:“别搞那些歪门邪道的。”说完转头就走了。
陈厝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妈离去的背影:“……她今天是怎么了?”
“不好意思啊,她平时不这样的。来吧,去我房间。”
他们上了楼,陈厝的房间很大,旁边有一个健身房,里面有一个带镜子的舞蹈室。陈厝说:“这是我妈以前练形体时候用的,现在她换了一个大一点的,这个就给我了。”
江隐围着舞蹈室转了一圈,点点头:“不错。”
他都能说不错的东西很少,陈厝刚有些沾沾自喜,就听他继续道:“晚上对着这么一大片镜子,说不定就有很多小鬼跑出来了,正好练手用。”
陈厝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不禁远离了镜子一步。
瞿清白从包里掏出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桃木剑扔给他们,自己拿了那柄有三钱的桃木剑出来,颇为自得的说:“你别看这只是三个破铜钱,每一钱里都有法力的。”
陈厝问:“你是怎么得到这个的?”
瞿清白:“天师协会颁给我的。不过也有人自己找流落在民间的,有法力的古钱币带上,也能增强桃木剑的威力。不过不合法,不被天师协会承认。”
祁景试着挥了两下剑:“开始吧。”
瞿清白清了清嗓子:“如你们所见,我们对付鬼怪最有力的武器就是桃木剑,桃木也叫‘降龙木’‘鬼怖术’,有辟邪功效,能真正对鬼魂造成伤害。可是天师在最开始练习的时候,就和练武的人一样,要从最基本的招式开始练起。”
他做了几个动作,横批,斜砍,上挑,边做边说:“这是入门级的剑招。”
陈厝在旁边看着:“嘿,你还是是个练家子。”
瞿清白讪讪道:“不瞒你说,我现在每个早上都要被逼着起来打太极呢。”
祁景和陈厝把桃木剑握在手里,练了一会,身上已经出了些薄汗。
瞿清白对江隐说:“要不要把你那弓拿出来看看?”
江隐摇了摇头。
他站起来:“弓箭是远距离攻击的武器,不适合他们。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桃木剑对初学者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可这个东西不方便携带。”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两柄小刀来,递给祁景和陈厝。
小刀形状小巧,尾端有个铁环,正是之前江隐划帐篷时给他的小刀。
“这是‘师刀’,黄铜所制,也有辟邪功效。”
瞿清白拿起那刀瞧了瞧,赞了声:“好东西。”
江隐:“其实驱鬼,最重要的是实战的经验。”
瞿清白挠挠头:“话是这么说,可上哪找鬼去啊?现在城市里的鬼是越来越少,学校附近更是一只没有。”
祁景看着他仍旧被瞒在鼓里的样子,有些怜悯的想,他现在还不知道那是江隐搞的把戏。
江隐从他的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地上,几个人围过去一看,是一个小小的香炉,青铜材质,有手柄。
祁景往里面一看,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瞿清白却变了颜色:“这是……是……”
“锁灵炉。”
“也叫万鬼炉。”瞿清白抬起头来,“江隐,你到底是谁?”
“万鬼炉十年前就被法师协会禁止了,为的就是防止心术不正的人作他用,现在天师遇鬼都是直接斩杀,这是禁术!”
江隐说:“我只是想用作练习。”
“不行!”瞿清白脸都白了,“你疯了,你要在他家放出一百只鬼来吗?”
江隐难得强硬:“不让他们真正面对鬼魂,这一切都是纸上谈兵。”他转头问祁景,“你说呢?”
祁景看着那个小小的手炉,一种跃跃欲试的渴望在他胸中蒸腾,他鬼使神差的说:“我愿意试试。”
瞿清白一把拉过陈厝:“大哥,你倒是发句话啊,这是你家,你要在这放出鬼来??”
陈厝面色复杂的看着那个手炉,他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兴奋。
“反正有你们在……”他小小声的说,瞿清白一把推开他,面色已经很不好看了,“江隐,我再说一遍,这是禁术!天师协会会拘捕你的!”
“我不是天师协会的。”江隐说。
他忽然蹲下身,两指并拢在香炉上一抹,奇异的怪兽纹亮了一瞬,然后,整个房间就肉眼可见的变暗了下来。
一个幽灵般的透明形体在香炉上方聚集起来,渐渐变成一个宽袍人形。
“江隐!”瞿清白怒喝一声,反手操起桃木剑就要斩下去,江隐把陈厝往过一推,他不得不收住了势,绕过吓呆了的陈厝追过去。
在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片刻,他已经忘记自己的目的是驱鬼,而不是暴揍江隐一顿了。
在瞿清白追着江隐满屋子砍的时候,那只鬼魂在香炉上方,左瞧瞧右看看,忽然一溜烟似的蹿向大门。
祁景立刻追了上去,大声道:“拦住他!”
陈厝拿着剑挥舞了下,剑尖碰到了鬼魂的腿部——令人惊讶的是它还有腿,鬼魂哀叫了一声,拖着焦黑的残肢从门缝里跑了出去。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
“拦住他!”
瞿清白也反应过来,赶忙追了上去,他,祁景和陈厝都急着挤出去,反而哐的卡在了门上。
江隐一脚踹在瞿清白的屁股上,跳过他倒下的身体追了出去。
宽敞的走廊上,并没有鬼魂的影子。
陈厝脸都白的刷了粉似的:“那边是我妈的房间!”
江隐从兜里掏出一把粉灰似的东西,扬手一撒,就见走廊的墙壁和地面上浮现了几个清晰的脚印。
“那边!”
那边的走廊里只有一间客房和张韵诗的房间,脚印消失不见了。
瞿清白和江隐进客房叮叮咣咣的翻了一阵,一无所获,这边,陈厝敲了敲张韵诗的房门:“妈,你在吗?”
里面安静了一会,张韵诗懒懒的声音传来:“睡觉呢……什么事?”
陈厝:“哦……没事。”
祁景皱起眉:“睡觉?”
陈厝:“我妈确实每天这个时候会小睡一会……”正说着,一个人忽然风一样的冲过来,推开了他们,一脚踹开了房门。
陈厝目瞪口呆:“江隐,你……”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噎在喉咙里,因为房间里的张韵诗根本没有在睡觉,而是直挺挺的站着。
她僵硬的回过头来,脸色青灰,表情诡异,明显是被上身了!
张韵诗转头就要往床边扑,祁景冲了过去,一个擒拿把她撂倒在了地上,陈厝惨叫:“轻点,那是我妈!”
祁景听他这么一吼,下意识的放轻了些力气,张韵诗忽然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挣脱了他的钳制,往阳台外面纵身一扑!
她的半个身子已经挂在了外面,被祁景捞住了腿,陈厝叫的更惨了:“妈!!”
祁景骂道:“你叫魂呢,过来帮忙!”
陈厝赶紧过去,瞿清白也满身摸符:“在哪里在哪里……”
江隐从身上掏出一个小铁盒来:“让她把这吃了!”
瞿清白:“不不不不不,朱砂不能吃!”
就在这边乱成一团的时候,祁景忽然瞥见一个人影出现再他们正下方的花园里,他脸色也变了,用压低的音量说:“陈厝,你爸回来了!”
张忠林,这位西装革履,看起来很是年轻的富豪正穿过他别墅的后花园,完全不知道如果他此时抬头,将会看到怎样一幅让他魂飞魄散的画面。
他进了屋子,一室静谧让他有些疑惑,扬声叫道:“小厝?韵诗?”
片刻的沉默后,一个声音远远的传过来:“爸,我打游戏呢,妈在睡觉,你小声点!”
张忠林“哦”了一声,把外套脱了,挂在衣架上。
在二楼的阳台上,江隐回过头去,陈厝正被他亲妈死死掐着脖子,祁景用力的掰着她青筋暴露的五指,而瞿清白终于找出一张符来,往张韵诗背上一贴,低喝了声:“现形!”
一股淡淡的黑气从张韵诗的口鼻中冒了出来,她像一个脱线木偶,一下子七零八散的倒在地上,陈厝终于能呼出口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把他妈从地上扶起来。
鬼魂呼号着逃向门边,江隐从袖中抛出一串粗绳来,握住绳尾,叫了声:“祁景!”
祁景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疾手快的抓住绳子一头,两个人缠麻花似的,在瞬间就把把鬼魂从头到脚绑成了个纺锤!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却响了起来:“小厝,你在里面吗?我到你房间找你,没看到人。”
陈厝面露苦色,祁景用眼神示意他赶快回答,他磕巴了一下才开口:“在……在……等一下!”
屋里乱成一团,四人一鬼面面相觑。也许是事关自己,陈厝终于表现出了惊人的冷静和判断力,他把祁景和江隐连同那只鬼一并推到了床下,又把瞿清白一把推进了柜子里,最后再把张韵诗抱上床,用被子严严实实的盖上了。
他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开门:“爸,有啥事吗?”
张忠林走了进去:“你不是在打游戏吗,怎么在你妈这屋?”
“啊,我想来看她睡得踏不踏实,她最近睡眠都不太好……”陈厝目光心虚的游移着,忽然看到了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一片狼藉的阳台。
张忠林走过床边看了看,笑了:“她睡得香着呢,说话也不醒。就是脸色有点苍白,晚上给她熬点红枣糖水喝。”
陈厝嗯嗯的应着,一步步挪过去,把窗帘拉上了。
张忠林:“拉窗帘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