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潇洒的走了,祁景心想这人还真喜欢保持神秘感,也自己上床睡觉了。
睡到半夜,祁景醒了,有些尿意,就起身去厕所。
他们住的宿舍楼有点老,但也算规整干净,楼道灯时时常亮,今天外面却一点光也没有。祁景心里警觉,怕又遇到上次那种鬼打墙的情况,往窗户边看了一眼,底下树是树草是草,和平常并无两样。
进了男厕,还是一片黑咕隆咚,四周凉飕飕的,不知道是穿堂风还是夜半时分的阴气。
祁景加快速度放了水,到洗手台洗手,一排前后相对镜子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祁景早就听说过关于镜子神神叨叨的传说。
自古以来,镜子就在风水学中被称为“光煞”,不仅冲气运,还聚阴气,有人说,鬼就藏在镜子里,但凡在夜里一看,不小心和鬼对上眼了,魂魄就会被勾走。
祁景不信这个。即使经过了这么多次撞鬼事件,他仍旧无事人一般,不怪以前小孩子都叫他祁大胆,这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可是,在水流的哗哗声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掺杂了一点奇怪的声音。
哒哒,哒哒。
非常细微的声音,好像水滴在地面,又好像指甲敲打木板,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祁景的神经陷入了高度紧张之中。他用湿润的手指慢慢关上了水龙头,那声音在一片死寂中被清晰的衬托了出来——
哒哒,哒哒。
祁景背后发毛,他慢慢的抬起头来,镜子中清晰的映出了他苍白的脸,和脸旁边的东西。
和他不足两步的厕所隔间门板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头颅的一半,那个东西怕羞似的,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透过镜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他扒在门板上的两只小手,有点急促的敲着,哒哒,哒哒。
人在受惊到极致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的。祁景就处于这样一种状况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只扒在门板上的小鬼就合身一扑,他狰狞的脸在镜子中无限放大,一把抱住了祁景的脖子。
第13章 第十三夜
祁景脖子被扼住,他原本还在怀疑鬼到底会不会有实体感,现在不用疑惑了,事实证明鬼不是只有吓死人一个技能的。
他被勒的面色发紫,用最大的力气把身体撞向镜面,只听哐啷一声巨响,玻璃碎片飞溅,那小鬼终于稍微松开了点手,祁景趁势一甩,终于挣脱了钳制。
小鬼身轻,被这一甩摔进了隔间里,祁景剧烈的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身上无一处不痛,碎裂的玻璃扎了他满手,红的发黑的血刺红了他的双眼。
那只小鬼身手灵活的像只猴子,不过几秒就从隔间里手脚并用的爬了出来。他伏趴在地上的身体仿佛一只巨大的蜥蜴,转瞬间就再次扑了上来,两个人滚做一团。
手上的触感冰冷滑软,恶心至极,像只滑不溜秋的泥鳅,怎么也抓不紧,抓不牢。
反倒是那小鬼的力气奇大无比,两只铁钳般的爪子紧紧抓着祁景的肩胛骨,要抠出来一般用力。
那张青白的孩童鬼脸近在咫尺,乌漆嘛黑的瞳仁没有一丝亮光,忽然嗷的一声,嘴裂的能吞下去一个篮球,对着祁景的肩膀就是一口。
“啊!!”祁景大叫一声,额上的青筋都起来了,太疼了,被鬼撕扯的不只是皮肉,还有身体最深处的什么东西,那是来自灵魂的剧痛。
鬼童发出了野兽啃咬动物尸体时畅快淋漓的进食声,仿佛摆在他面前的是一道盛宴。
祁景仿佛中毒了一般,力气渐渐不济,他清晰的看到小鬼嘴边挂着一大块血肉模糊的东西,两手捧着囫囵的往下吞食,那是他的肉!
这到底是鬼还是野兽,怎么会这么饥饿凶猛,难道真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自己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吗!
祁景的眼睛终于全红了。
小鬼狂喜的吞食着充满精气的血肉,天知道这肉有多么美味,他感觉自己的身形在不断胀大,力气充盈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原本虚无缥缈的身体渐渐有了形态……他果然没有赌错,把自己最后的气力用来狩猎这只猎物,现在,他就要成为这一带最强大的鬼了!
正当他大快朵颐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如同掐一只小鸡子似的,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小鬼被轻而易举的拎了起来,他的喉管在一瞬间就被捏碎,轻松程度好比敲碎一块鸡骨头,那只大手像揉起一张皱巴巴的纸巾似的把他团了起来,在变形的视线中,小鬼只看到了一双鲜红的眼睛……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对面的镜子里,映出一副让人毛骨悚然的景象,相貌英俊的青年拎着手中已经成了一团黑气的东西,大张着口,迫不及待的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再张开眼的时候,鲜红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餍足。
但那餍足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一秒,就再次被饥饿所淹没了。
青年抬起自己的手,贪婪的,忘形的舔着自己的掌心,好像那里还有什么美味的食物残渣一样。
薄雾轻笼,鬼气森森,青年放下手,舔了舔嘴巴,慢慢向外面走去。
他很饿。
…………
祁景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他愣了一会,起身下床,拉开窗帘,外面阳光刺目,已经是中午了。
昨晚发生的一切,现在看起来就像做梦一样。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无论是被撕咬下一大块肉的肩膀,还是被玻璃扎的鲜血淋漓的手心,都完好如初,一丝痕迹也无。
难道,这真的是一场梦吗?
祁景皱了皱眉,出了宿舍,刚到走廊,就听到一阵大嗓门的尖叫:“这是怎么回事啊?!”
尖叫声是从洗手间方向传来的。
祁景快步过去,宿管阿姨正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满地碎玻璃碴,两面镜子几乎都报废了,她又心痛又震惊,对着渐渐围上来的男生问:“这是谁干的?镜子怎么碎成这个样子,你们有人在洗手间打架了?”
男生们纷纷摇头。
阿姨生气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告诉你们,不说我也能去调监控,到时候查出来是谁干的,就不是警告处理那么简单的了!”
男生们摊手:“你问我们也没用,谁闲的没事在洗手间打架啊?”
“也不知道哪个哥们这么猛,弄碎这么一面玻璃得扎成个刺猬吧?”
“6666……”
没人承认,阿姨气呼呼的掉监控去了。没热闹可看,男生们也散了。
祁景自己走进洗手间,他看着这一地狼藉,怎么看怎么熟悉,和昨夜的情景是那么相似,仿佛就发生在他眼前。
他忽然觉得自己后背有点痒,伸手抓了抓,手下的触感有些不对,祁景顿了一下,转过身去,对着残余的镜子慢慢撩起了自己的衣服。
裸露出来的后背结实健美,蜜色的皮肤光滑紧绷,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
可是在靠近肩胛的地方,有一个不甚明显的,紫红色的痕迹。
那是半个手印。
第14章 第十四夜
事实证明,查监控也没有用,那天晚上这一层楼的监控都因为不明原因失灵了,什么也看不到,阿姨只能又气呼呼的回来了。
祁景收拾好了东西,晚上八点,准时赴约。
北门外一个人也没有,祁景还在找人,忽然听到一声熟悉又陌生的:“祁景。”
祁景循声望去,就见离自己五六米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面包车,样式非常像拐卖小孩专用的那种。
他走过去,一只苍白瘦削的手给他推开了门。
祁景压低身子往里面一看,乐了:“哟,都在呢?”
瞿清白闷闷不乐的窝在一脚,闻言也只是抬头扫了他一眼,江隐说:“你会开车吗?”
“会。怎么了?”
“你来开,跟着导航走。”
祁景屁股已经坐上副驾驶了,闻言想都没想就往那边倾了下身子,一手扶住那边车门:“你让一让。”
江隐却没有反应。他好像木了,就那么呆呆的看着祁景。
祁景这才察觉到这个姿势的暧昧,他像把江隐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一样,两人鼻尖对鼻尖,一抬头就能碰到发梢。
江隐的呼吸短促而暖热,吹到他唇上,让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祁景被烫了似的往后一撤,后腰嘭的撞上了车门,整个小面包都是一颤。
瞿清白蔫巴巴的骂了一句:“卧槽,你们干什么呢……玩车震啊?”
祁景的心跳有点快,虽然已经拉开了安全距离,他却下意识的回想起了刚才江隐的表现……在他靠近的时候,他清晰的看到江隐吞咽了一下,并不明显的喉结在皮肤下缓慢的滑动了一下,慢动作回放似的。
还有那双眼睛……那么亮,那么……饥渴……
祁景又不太舒服了。
他黑着脸下了车,用很大的力气关上了车门,把瞿清白震的差点打了个滚,他走到另一边拉开门,居高临下的,用隐含不耻的目光看着江隐:“下车。”
江隐默默的下了车,走到另一边上去了。
车子发动,前面两个人相对无话,气氛有些尴尬和紧张,却被从后方传来的念叨破坏了。
瞿清白嘴里嘟嘟囔囔,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讲些什么,祁景有点好奇:“你在念什么,驱鬼的咒语吗?”
瞿清白抬起头来:“啊?没有,我在求佛祖保佑我,这趟千万要平安归来,不然年夜饭都没得吃……”
祁景:“……”
祁景:“你不是个天师吗?”
瞿清白:“我是天师没错,可是有谁大难临头拜张天师的?你看有拜上帝的,有拜佛祖的,再不行拜拜关二爷……足以证明我们这个行当不靠谱,不然早有人拜啦!我想了一想觉得拜张天师估计不灵,不如试试信佛呢,你说对不对?”
祁景沉默了。
瞿清白这个人到底是精还是傻,他已经不想去探究了。他悄悄瞥了眼旁边的江隐,就见他侧着脸,认真的看着窗外,好像外面有朵花似的。
城市的夜灯打在他脸上,光影交错,飞驰而过,就是再普通的脸,也有了几分姿色。
祁景的心忽然没来由的跳了一下,力度不大,好像只是偶然的跳乱了一个节拍,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可他却用力的别过脸去,在之后的旅程里再没看江隐一眼。
第15章 第十五夜
车开进了山区,窗外的景色越来越单调偏僻,江隐还是看得入神。走到一个地方,他忽然出声,让祁景开离了公路,往森林深处驶去。
在江隐的指导下,他们开了一段,又下了车,改换步行。
江隐从包里拿出一个造型古怪的罗盘,边看边走,瞿清白在旁边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指针一直在乱窜,不禁打了个寒噤,把脖子缩了回去。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荒凉,他们背着沉重的行李在黑夜中徒步行走,悄无声息,仿佛训练有素的雇佣兵。
到了一个空地,江隐忽然停下来,说:“就这里吧。”
祁景瞥了一眼,那罗盘上的指针还是一个劲乱转,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几个人把东西放下,江隐熟练的把帐篷扎了起来,瞿清白在一边拿着黄色的符纸写写画画,祁景边生火边问:“鬼不怕火吗?”
瞿清白回答:“不怕。你看着吧,我们生了火,再在周围贴上符,做个阵,鬼群照样来。”
他又说:“我听江隐说,你体质挺特殊的,居然能引鬼群,这阴气得多重啊。说句不中听的,你能好好活到现在,也算福大命大了。”
祁景想了想:“其实我以前也不这样,这种情况是从今年秋天开始的。”
瞿清白一下来了精神:“今年才开始的?这就怪了,人的体质是天生的,怎么会长这么大才招鬼?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宝贝,开过光有灵性的那种?”
祁景摇了摇头:“没有。”他最近一个随身带着的东西,还是江隐给他的那个玉佩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伸手摸了下胸前的玉佩,看了眼江隐。
他一直在默默的干活,眼看一个大大的帐篷已经扎起来了,这方面的经验一定很丰富。
会野营,会驱鬼,会变声,甚至还会唱戏,祁景忽然觉得,江隐还挺……多才多艺的。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江隐抬起头:“一个人守夜,两个人休息,谁先?”
瞿清白举手:“我我我,睡不着。”
江隐点了点头,进了帐篷,把睡袋铺开就钻了进去。祁景在帐篷外站了一会,瞿清白开口催他,才钻了进去。
祁景在里面说了句:“有情况叫人。”
瞿清白边打呵欠边把一个大包袱拖过来,朝他摆手道:“行了行了,睡吧。”
祁景这才把拉链拉上,外面的火光被阻挡,帐篷里陷入了黑暗。他钻进自己的睡袋里,一躺下才发现自己正对着江隐的脸,连忙翻了个身,拿后背冲着他。
江隐睁开眼,看了会他的背影,又闭上了。
睡袋里并不舒服,越睡越冷,祁景迷迷糊糊的,忽然感到身体一重,他猛的睁开眼,就见江隐不知什么压了上来,一只手还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祁景脸色都青了,他满心只有一个想法…………
又来??
他猛的挣动了一下,像一条离了岸的鱼,江隐死死压着他,用气音道:“别动。”
祁景用眼睛瞪着他,表情不善。
江隐用下巴指了指他脑后,祁景抬眼望去,什么也看不到。江隐放松了些力气,让他侧了个身,往身后的帐篷上看。
祁景这才看到,被火光映红的帐篷上,出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皮影戏似的。
江隐用口型说:不是瞿清白。
祁景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不是瞿清白,那还能是谁?他没记错的话,在睡觉之前,他们已经在周围布了防御的阵法,哪有鬼能这么悄无声息的进来?
江隐从他身上起来,祁景从睡袋里钻出来,手里就被塞了把刀。
这时,帐篷外的人影凑的更近了,几乎是整个贴在上面,五指的黑印清晰可见。
江隐的手里也拿着把刀,小小的,被他倒握在手里。两人一对视,祁景不知道为什么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和他一同举刀,对着外面的黑影狠狠刺了下去。
这刀不知是什么材质,削金断玉不费吹灰之力,还挺结实的帐篷,一刀下去,就刺啦啦裂开好大个口子,外面的人影立刻显现出来,一声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夜:“啊啊啊——你们干什么!”
祁景和江隐定睛看去,一个人捂着胳膊跌倒在地,乌云出月,惨白的月光照在他脸上,祁景难以置信的叫道:“陈厝??”
陈厝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胳膊嘶嘶的吸着气:“你们谋杀啊?”
祁景还是不敢相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瞿清白也被声响惊的跑了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是人是鬼?”
“人!”陈厝忍无可忍,“这么大一个活色生香的大帅哥看不出来吗?”
瞿清白:“也是,怎么能有鬼单枪匹马穿过我布的阵。”
陈厝:“???”
祁景终于上前扶住他,拉开手一看,一条不小的口子,渗着血,幸运的是伤口不太深。
江隐这才开口:“先给他处理下伤口吧。”
几个人进了帐篷,瞿清白从大包袱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医药箱,自告奋勇替陈厝包扎。
祁景又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陈厝皱了皱眉,好半天才说:“……我好像是去你宿舍找你,正好看到你出门,上了一辆面包车,我觉得不太对劲,这么晚了能去哪啊?那小面包长的还那么像拐卖人口的黑车。我就打了辆车跟在后面。”
“等到你们下车了,我看见江隐和他,”他指了指瞿清白,“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和他俩混一起了?你们要干什么去?”
祁景直头疼:“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妈的,你掺和进来干什么,你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
陈厝指着他,满脸愤怒:“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你不领情还凶我!”
祁景一把打掉他的手:“甭跟我来这套!”
瞿清白在旁边看着他俩拌嘴,看得正起劲呢,忽然一下子直起身来:“来了!”
江隐也站了起来,伸手抓过那个大包袱,从里面掏出两个东西向他们扔过去,祁景和陈厝接到手里,才发现是两柄桃木剑。
“防身用。”江隐说。
他又把包袱递给瞿清白,就见他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布包裹,拆开了,里面也是一柄桃木剑,不同的是桃木一看就古朴了许多,剑柄上还串着三个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