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隐一脚踩上去,那看似坚固的小炉子竟然喀拉拉碎了一地,他把那男人提起来:“带我去见白净。”
那男人僵着身子不动,祁景狗仗人势的踹了他一脚:“走!”
男人很屈辱的看了他们一眼,一声不吭的被推着走了。
江隐忽然说:“等一下。”
他们停了下来,江隐对着后院示意了下:“祁景,你把他送回去。”
祁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让我送沈悦回去?”
江隐:“把他留在这里,我们一走,那两个鬼童立刻就能把他吃进肚子里。”
祁景看去,果然见那两个鬼童正看着后院的方向,满是血的小嘴呼哧呼哧的,好像两只急待开饭的狗。
祁景莫名有些心虚,他咳了声,问:“万鬼炉你带了吗?”
江隐一指那个黑包,祁景翻了翻,真的翻出来一个三脚小炉,他把那炉子放在地上敲了敲,对那两个鬼童说:“进来。”
两个鬼童对视一眼,虽然面有不甘,还是齐齐跪了下去,冲祁景深深一拜,磕了个响头,风一样的钻进了万鬼炉里。
炉身哐啷哐啷的响,祁景赶紧把盖子盖上,万鬼炉好一会才平静下去。
祁景冷着脸站起来,把炉子捧在手上:“这样总可以了吧。”
那男人忽然嗤道:“没想到齐流木的传人也会玩这些歪门邪道。”
祁景看了他一眼:“真是乌鸦笑猪黑,你自己还不是用的禁术。”
那男人说:“这不是什么禁术,是我们余家的家传绝学,只不过世人愚钝,不知道罢了。”他又不屑的看向江隐,从鼻孔里出气,“……小偷。”
祁景心下一动,难道江隐的这招是从余家那里学的?
江隐没理他,而是让祁景在后院四处布了个简单的阵法,他那一下不重,沈悦不多时就会醒来,自己下山去,只会觉得做了一场太真实的梦。
男人被他们反绑了双手,推着走出了鬼屋,江隐持弓在后面戒备着,祁景悄声问他:“你怎么知道白五爷一定就在山里?”
江隐说:“我了解白净的行事风格,这些人相当于他的门客,他控制欲很强,除非有他的命令,就算自由活动也是在他周边。”
祁景沉默了一下,问:“你也是他的门客吗?”
出乎他意料的,江隐竟然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曾经是。”
那男人冷笑道:“可他一点都不知感恩,五爷对他那么好,他还不是说走就走,白眼狼一个。”
祁景特不满意他的态度,眉头一皱又给了他一脚:“又他妈有你事儿了。”
看看这傻逼把江隐打的……他用余光瞥了一眼那张脸,江隐刚才挨了一拳,半边脸都肿的青紫,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伤呢。他心里只顾为江隐不平,完全没去在意那男人肿成猪头的一张脸。
男人眼神凶狠愤怒的瞪着他,两条被绑着的手臂肌肉凸起,青筋暴露。
江隐忽然说:“你是余家老四?”
男人一扬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大声道:“是又怎样?”
江隐若有所思:“我听说过你,当年我还在余家的时候你哥说起过……你不是要去念书吗,怎么又回来了?”
余老四微晒:“关你什么事?别乱套近乎!”
祁景都被他弄笑了,拳头喀拉喀拉捏了两下,还没来得及动手,江隐就一指山下:“到了。”
祁景探身瞅去,就见山脚下赫然矗立着一座占地面积很大的房子,完全的欧式建筑风格,灯火通明,在黑夜中极为打眼,楼底下一溜漆黑锃亮的车,楼顶波光粼粼的,居然还有个泳池。完全就是个有钱人的度假别墅。
“这白五爷还挺会享受。”祁景说。
江隐却摇头:“这不是他的风格,白净一定住的很不称心。”
就在这时,前方的树丛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警觉的看过去,就见和这荒凉的大山格格不入的两个西装男走了出来,冲着江隐一鞠躬:“五爷让我们请您过去。”
祁景惊疑不定,江隐没露出什么情绪来,微一沉吟,居然把余老四推了过去,说:“前面带路。”
余老四被松了绑,揉了揉手腕,仿佛感到耻辱似的,大步往前走去,不一会就没影了。
两个西装男也没拦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往前面走去。
他们俩在后面跟着,祁景低声道:“你怎么把他放了?”
江隐说:“估计这一座山里都是白净的人,他要对付我们两个不费吹灰之力,余老四在不在我们手里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祁景有点紧张,紧张之余还有兴奋,他看着江隐波澜不惊的侧脸,有种奇妙的预感,他好像终于能触碰到一点这人神秘的面纱了。
黑夜落下漆黑的帷幕,富丽堂皇的别墅静静矗立在匍匐的山体下,花式铁栏大门对着他们大开,一阵风吹过,竟给人一种鬼影重重,后脊背发凉的感觉。
祁景没在怕的,他跟着两个西装男进了屋门,宽敞的大厅悬挂着快从天花板垂到地面的吊灯,水晶大的能晃瞎人的眼睛,他眯了眯眼,就见面前竖着排开一溜复制粘贴一样西装男,站姿笔挺,那仪态一看就是职业军人退下来的。
在这列队伍的尽头站着几个布衣布裤的人,眼神鹰隼一般犀利,精气神儿很足,很明显的练家子。他们身后的沙发上坐着个穿长袍大褂的男人,三十岁上下,面容素净,一双精光内敛的凤眼,慢慢的抽着个长烟斗。
而余老四,就跪在他脚边,挺高大的一个汉子,卑微的仿佛要蜷缩成一团。
那一瞬间祁景都以为自己回到了民国时代,这气氛,这装扮,能直接上演一出大宅门。
因为那边气场太足,谁也没开口说话,那男人抽了口烟吐出来,浓雾弥漫,终于叫了声:“阿泽。”
江隐回道:“五爷。”
白净叹道:“难为你还肯叫我一声五爷。”
江隐不语。
白净放下了烟斗:“说说吧,最近过的怎么样?带小孩带的挺开心的?”
祁景反应了一会,才明白那“小孩”指的是他,脸色立刻就不太好看了。
这个白净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也许是因为他浑身由内而外散发的“我很强”的气势,让人心生抗拒,江隐虽然也强的可怕,却总是刻意收敛低调,更何况,他总是善意的。
江隐说:“他是齐流木的传人,我以为我用心带他,你会很高兴。”
他的话好像在试探什么,白净却不接,微嗤道:“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而已。齐流木是否有转世还没有定数,谁知道他只是不是随口一说。人呐,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怎么能那么容易就控制转世轮回呢。”
他这才正眼看向祁景:“不过,这小子废了李魇的一条胳膊,我还是挺惊讶的。”
祁景若有所觉的望去,就见那几个布衣布裤的人身后绕出一个面目阴柔清秀的人,脸上仍旧冒着细细的红血丝,那是长期易容的后遗症。
他盯着祁景的眼神仇恨阴狠,一条胳膊软软的垂在袖中,正是在他们身上栽了个大跟头的李魇。
李魇阴森森道:“我们又见面了。”
祁景笑了一下,眼神意有所指的在他裆部一晃:“我还以为你不敢再见我了。”
李魇一窒,咬牙道:“你小子别太嚣张!”
祁景昂着头站在那里,满脸轻蔑的看着他。李魇被他那眼神看的又气又怕,那天夜里,祁景就是这么看着他的。
他想起这小子下手有多狠,又想起自己为这事受了多少鸟气,恨不得立时扑上去,生吃他的骨头喝他的血。
江隐微微挪了一步,挡住了祁景,很明显的维护姿态。
白净轻轻的笑了声:“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这句话一出来,李魇虽然气的满面涨红,快要爆体而亡,却半点也不敢再动了。
白净说:“阿泽,我们来谈谈正事。”
他眼睛微眯:“你手里有多少画像砖?”
江隐毫不犹豫的回答:“一块没有。”
白净微默,李魇已经沉不住气了:“五爷,他是在耍咱们!我看把他抓起来打一顿,就什么都说了!”
白净一摆手:“阿泽?”
“真的没有。”江隐说。
白净看了他一会,他那双眼睛看似疏懒温和,实则极为犀利,像一柄刀子一样穿过他的身体,像要把他从里到外都看透。
他忽然说:“甭跪着了,起来吧。”
祁景知道这句话是对蜷缩在他脚边的余老四说的。余老四抬起头,满面感激和羞愧,讷讷叫了声:“五爷……”
“看在你年轻冲动的份上,这次的事我计较了。把人给我带过来。”
余老四大力一点头,站起来扭头走了,不多时就回来了,身后领着两个被反绑着双手,上半身都套着个黑布的人。
祁景一看这两个人的四条腿就觉得熟悉,等那黑布袋一揪下来,就更熟悉了……这他妈不是陈厝和瞿清白吗!
祁景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瞿清白脸色苍白,却还算镇定,看到江隐和祁景眼睛一亮,却没说话。陈厝酒还没太醒,迷迷糊糊的,被瞿清白一个肩膀撑着。
再看挟着他们俩的两个人,满身腥臭的秽物,脸色不虞,看着陈厝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坨臭狗屎,看来是被吐身上了。
陈厝一见他就大着舌头喊:“诶,祁……祁景!江隐……你俩咋又凑一、一起了?”
祁景头大如斗:“你别说话了。”
陈厝含含糊糊的嘟囔,估计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是真担心你啊……我、我怕你陷进去,你那个情商,太,太低了!”
祁景没心理搭理他,看向白五爷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净却看向江隐:“阿泽,不也不想逼你的。但你的嘴巴总这么严,我也不好办事,只能请这些小朋友过来了。”
“今儿个你要是说了呢,你们四个都能全须全尾的出去,要是你不说,”他用烟斗点一点被绑住的两个人,“这两个就得横着出去。”
他话音刚落,后面俩西装男就刷刷抽出两把枪,抵在了瞿清白和陈厝的后脑上。
瞿清白被那冰凉的枪口一顶,立时就是一抖,陈厝好像也清醒了点,迷迷糊糊的抬头看四周。
“这,这是哪儿啊……”
他身后那西装男被他吐了一身,早就想教训他了,立刻拿枪托猛的往他头上一砸:“老实点!”
祁景那句“住手”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见陈厝头上淌下一道鲜红的血痕,闷哼一声,居然白眼一翻,没骨头似的晕在了地上。
瞿清白急道:“陈厝!”
他旁边的西装男有点慌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弱鸡的,一枪托就能磕晕,他也没用多大力呀!可这一下自作主张无疑是坏了白五爷的事,瞿清白还在旁边喊:“你对他做了什么!陈厝!陈厝!不会是死了吧,陈厝你醒醒啊!”
白净往这边冷冷的瞥了一眼,西装男震慑于他的威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簌簌发着抖:“五……五爷……”
就在这时,瞿清白忽然用肩膀狠命一顶身后的男人,枪支走火,子弹从他头皮上擦着飞了过去,刚才还昏迷在地上的陈厝忽然一个鲤鱼打挺,拦腰抱着西装男的腰摔在地上!
好像心有灵犀一般,在同一时刻,祁景把手上捧着的万鬼炉重重摔在地上,两只浑身血次呼啦的小鬼呼啸而出,把挣扎着要爬起来的西装男按回地上,像两条饥饿的鬣狗一样疯狂的撕咬着他的血肉!
李魇虽然早领教过他们的狠劲,但没想到这帮小子在被枪顶着头的情况下还这么豁得出来,他狠狠一一咬牙,不甚熟练的用左手去掏枪,却摸了个空。
他的冷汗骤然像喷泉一样从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冒了出来,他僵硬的转过脸去,就见江隐站在他不足咫尺的地方,手握着他的枪,对准了白净的脑袋。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太可怕了……李魇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他莫名恐惧的发抖,他知道要不是江隐的目标是白净,他早就死透了。再看旁边的几人,除了站在白净身后的两个趴在了地上,其他人都和他一样后知后觉的去掏枪,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就疾弓利箭一样对准了江隐。
只需一声令下,他就会被射成个筛子。
可是擒贼先擒王是有道理的,老板还被枪顶着脑袋呢,他们怎么敢动手?
此时的那边,瞿清白和陈厝已经把西装男身上的枪都拿到了手中,祁景一招手,两个小鬼飞到了空中,张牙舞爪的和枪口对峙。
空气紧绷的一触即发,连呼吸都显突兀,这样的气氛下却有人长长吐出一烟雾来,白净叹道:“我以为会是‘折煞’。”
折煞,是江隐那把弓的名字。这把弓已经声名远扬,当年还是白净给它取的名字,现在却很少有人知道了。
江隐没有动。
白净又说:“如果非要选一种死法,我还是比较喜欢死在你手上。据说死在折煞上的人没有一点痛苦,死相也很好看,就像脖子上系了条细细的红绳,不知是不是真的。”
祁景正对着江隐,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江隐说:“我没打算取你性命。”
“我知道。”白净说,他忽然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的动作,伸出两指,浑不在意的拨开了江隐的枪口,“所以也没必要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了。”
江隐的动作顿了一下,慢慢的放下了枪。
白净笑了笑,摊手道:“刚才开了个小玩笑,你们不介意吧?”
瞿清白和陈厝面面相觑,陈厝眉毛都要挑飞了:“你在搞笑吧?我可是差点被爆头的人,你还说——”他的嗓子梗了一下,头上的涓涓细流糊住了他的眼睛,下意识的伸手去抹。
江隐说:“五爷,我刚才的说的是实话。”
白净询问的看着他。
“每拿到一块画像砖,我就会把它交给邮局,寄向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地方,留一个不同的手机号,过两三天后再改地址寄向另一个地方,让画像砖在全国各地流转。所以现在我手上,确实一块画像砖都没有。”
祁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不知道江隐是不是在瞎扯淡,一句吐槽都涌到嘴边又憋了回去:你可真信任中国邮政啊。
白五爷好像也在思索他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瞿清白身边的陈厝却忽然颤抖着弯下了腰。
瞿清白察觉不对:“陈厝,你怎么了?你身上怎么……!”
又来了。那种奇怪的状态,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清晰的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的感觉。
眼前的血雾怎么也擦不干净,反而皮肤出现了烧灼性的疼痛,陈厝举起自己颤抖的手,视野里一片血红。
完蛋了……
在所有人惊诧的注视下,他举起了手,一把掐住了瞿清白的脖子。
第88章 第八十八夜
瞿清白脸涨的通红,两条腿离地乱蹬,他紧紧揪住陈厝的衣服,那双被血染红的眼睛里还有人的影子,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陈厝在挣扎着,他忽然大吼一声,被人硬生生掰开似的松开了瞿清白的脖子。
白净看着这边的乱象,忽然饶有兴趣的说:“有趣。”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的一把枪,手一扬就是一枪,好似拈花般风雅又随意,连江隐都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颗子弹朝陈厝眉心疾驰而去。
眼看陈厝就要血溅当场,忽然一条人影斜飞出来,把陈厝扑倒在地,祁景的头和陈厝的头重重一撞,要是俩鸡蛋现在就碎了,剧烈的晕眩中他只想到,还好这次来得及。
江隐也跃过沙发,从腰间抽皮带似的抽出法绳,和扑上来叠罗汉的瞿清白一起把陈厝五花大绑,好在他也没太挣挣扎,不如说他身体里的本我意识在和寄生的血藤打架,瞿清白把黄符啪啪拍了他满脸,才跌坐在地,松了口气。
陈厝牙关咯咯作响,瞪大了眼睛,即使被绑着仍在地上不停抽搐。
祁景揉着额头站起身来,现在,有变成他们四个和一堆人对峙了。
李魇恶狠狠道:“五爷,不如先弄死一个,我看白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弄死这个怪物,肯定能撬开他的嘴!”
祁景冰冷刺骨的目光投过来,李魇看了看那两只小鬼,咽了口吐沫,又不说话了。
白净问:“这是被寄生了?”
江隐点头道:“血藤。”
白净嘶了一声:“不好办啊。被寄生者随时可能失去理智,你以前看到不是都直接弄死吗?”
祁景一惊,不由得看向江隐,在他看来,虽然被寄生者偶尔会被控制,但是本质上还是人,大多数时候保留了清醒的神志,是什么样的情况,江隐才会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