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犬(天韵五歌)

“长风，过来抽签啊。”不远处有人叫了一声。
宋长风应了一声，牵着傲风走了过去，把手往盒子里一伸，掏出来个十二号。
看清号码的一瞬间，傲风就地趴下，懒洋洋地甩着尾巴。一组四个号码，也就是说，他排在第三组出场，时间这么充裕，傻站着当然不如趴着舒服。
考核很快就开始了，场中的警犬和训导员们进入划分好的区块内，便绕着最近的一个草垛子转悠，开始寻找小球的踪迹。
这些小球是橡胶做的，虽然这次没有人为泡染上香味，但用狗狗的鼻子去闻，橡胶味依然挺明显的。傲风能分辨出，其他的狗狗当然也能。
第一个草垛没有陷阱，四只警犬几乎是围着草垛细细地嗅闻了一圈，便立刻找到了藏在其中的小球。它们把头探进草垛，兴奋地叼出小球，尾巴转得飞快。
然而，到第二个草垛，问题就出现了。助训员在草垛顶上放了一个鸡腿。警犬们几乎是刚靠近草垛，助训员就掀开了盖子，霸道的香味不断涌入鼻间，顿时吸引了它们全部的注意力。有的警犬不断在原地转圈，有的抬头盯着上面，哈喇子流了一地，更有甚者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按在草垛上，试图用嘴巴去够上面的盘子。
训导员们只好不断喊着口令，或者掏出随身携带的零食进行引诱。警犬们也是会打小算盘的，上面的东西虽然很香，但看不见摸不着，训导员爸爸手里的才是能真实吃进肚子里的东西。
乱糟糟的场面渐渐被控制住，第二颗小球也在警犬们的仔细搜寻中找到了。接着就是第三颗，第四颗……
傲风趴在草地上，看得心里乐呵呵的，这些人是真损呐，像什么花露水蚊香液的都用上了，甚至还有厕所的芳香剂，这些味道浓郁的干扰器具会模糊气味，不过只要静下心来仔细嗅闻，还是能够避免这些物质的影响的。
十分钟很快过去，第一轮考核结束时，找到最多的警犬找到了九个小球，最少的那只也过了及格线。
张猛统计好数据之后，宣布开启第二场考核。警犬们的表现与第一场情况相似，短暂且紧张的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这一组的平均成绩达到了优秀，可以说是很不错了。
张猛登记好助训员上报的数据后，第三场又开始了。
傲风一改之前懒洋洋的状态，精神抖擞地跟在宋长风身后，准备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让宋长风收回对自己的评价。不知道是不是胜利的欲望太过强烈，傲风今天的表现比起平时来还要优秀得多，他几乎不受任何干扰道具的影响，每次都是围着草垛转一圈，短暂的嗅闻后便用爪子开始扒拉草垛。
一颗又一颗的小球从草垛中被找到，当他找齐十颗小球后，时间才刚刚过去了一半。负责区块记录的助训员目瞪口呆，赶紧按下秒表，跑到张猛面前，把数据报给他。
张猛看看傲风，心说难不成今年真给李主任盼着了？他们基地要出一只冠军犬了？虽然不太清楚其他基地的警犬表现，但五分钟之内在这么大的地方能够找到十颗藏匿物的，应该不多，而且还是在有干扰的情况下。
傲风略得意地瞥了一眼宋长风，心想这会宋长风应该能认可他的实力了吧！殊不知，宋长风也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傲风。
刚刚进行搜寻任务时，宋长风一直关注着傲风的一举一动，他发现这只警犬十分克制，那些干扰物在它面前形同虚设，它始终都清楚自己的任务是找到小球。正因为如此，它才能在一半的时间里完成任务。
另外，他还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眼前的警犬好像很怕脏。它每次找到小球时，都是用爪子扒拉出来的，一般来说，嘴部才是犬类使用最多的地方。它们在搜寻物品时，会低下头用鼻子仔细嗅闻，发现物品时，大多都是直接上嘴去咬。而傲风，除了宋长风有两次故意不把它扒拉出来的小球捡进网兜，让它不得不用嘴巴叼进去外，它全程都是使用爪子的。
傲风身上的种种不同引起了宋长风的兴趣，他想着，等今天的考核结束后，他要去档案室走一趟，看看傲风之前的表现。

“咚咚咚！”
档案室里，江涛正忙着归集资料，昨天这些警犬又体检了一次，刚刚徐东那家伙才把体检报告给他。忽然听见有人敲门，他立刻喊了一声“请进”。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江涛抬头看去，脸上露出笑容:“长风，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他们俩是同一年进来的，关系一直不错。
宋长风也笑:“是不是打扰你了？”
江涛摇头:“怎么会？我还剩几张就整理好了，你先坐一会。”江涛嘴上说着，手上也没停歇。他把一个档案袋拆开，掏出里面的一沓纸，翻开后夹进去一张体检表，而后又麻利地塞进去封上。
“这是昨天的体检单？”
“是啊，徐东那小子刚刚才送过来，害我不得不加班。”江涛抱怨道，虽然他也可以明天弄，但今日事今日毕一直是他的人生格言，不做好的话，就算回了宿舍也会一直惦记。
宋长风笑了笑:“他准是拖延症又犯了。对了，这些档案可以看吗？”
江涛点头:“当然可以，你要看谁的自己拿。”
宋长风的眼睛在一排档案上扫视而过，找到了属于傲风的那个档案袋，上面写的是傲风的初始名——深亚奇。他把档案里的内容快速浏览一遍之后，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就好像从快吃完的苹果里发现了半条虫子一样。
宋长风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问到的初始名到底是不是属于傲风的？不然的话，差别怎么会那么大呢？
今天下午的考核，傲风毫不意外的得了第一名。在找到十颗小球的警犬里，他的用时最短，遥遥领先于其他犬。可从档案记录的内容来看，现在的傲风和以前的它，简直判若两犬。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它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呢？宋长风带着满腹疑问，向江涛寻求解释。
“说实话，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江涛耸耸肩，他一个做资料的，对于犬类的了解只停留在书面材料上，要他正儿八经地去训犬，无异于纸上谈兵。
“不过，要说完全没迹象，倒也不算。在傲风变好回来之前，发生了几件事……”江涛把傲风出逃，路遇沈局，雨夜留客，卖萌求收养，幼儿园勇斗歹徒这一系列的事用一种讲故事的语气说了出来。这些也是他吃饭时听其他同事讲的，当时他听得津津有味，连吃了三大碗饭。
宋长风听得入神，原来在这只警犬身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怪不得那段视频里，他没看见傲风的训导员在旁协助。
宋长风不知道，他们观看的那段视频其实是被电视台截取过的片段。那个片段里只有最精彩激烈的部分，而原视频中傲风长时间的警惕以及对歹徒的关注并没有完整呈现出来。这就让宋长风以为是事情发生时傲风才依靠本能做出反应。
离开了档案室后，宋长风来到犬舍。警犬们此时都在休息，忽然听见一个比较陌生的脚步，它们的耳朵都不约而同竖了起来，原本懒洋洋的身体立刻绷紧。
脚步越来越近，有些性格外向的狗狗当即离开小窝，人立而起，趴在铁护栏上好奇地看着来人。有些警惕性高的则从喉咙里发出了“呜呜”声，意在提醒来者不要惹它。还有些脾气暴躁的，直接就“汪汪”出声了。
宋长风目不斜视，对于这些狗狗们的各种情绪表现没给太多关注。一般来说，在遇见陌生的狗狗时，不要直接与其对视。人类居高临下的对视会给狗狗带来压力，让它认为你是在挑衅它，从而摆出警戒的状态甚至主动发起攻击。
傲风此时也竖着耳朵，他从前面传来的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中获得了一些信息。
有陌生人？又不完全陌生？看似有些矛盾，却又十分合理。傲风立刻推断出，过来的一定是那个宋长风。只有他，才是狗狗们眼中既陌生又不完全陌生的人。下午的考核，他的味道已经被大家记住，可相处的时间太短，让他还不足以成为熟人。
当宋长风走到傲风门前时，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毫不惊讶的眼神。傲风不止眼神无动于衷，就连身体都一动不动，和其他狗狗的反应截然不同。
宋长风没有犬舍的钥匙，只能站着门外看。他一言不发，像个门神一样站在那里，傲风不明白他的意思，实在被看烦了，只能把头钻进蜷成一团的肚皮下。他翻了个白眼，心想真是莫名其妙，难道他是因为下午考核自己太出色，想要过来为之前的事道歉的？可这么久了，他都一声不吭的。
如果能开口说话，他真想问问这哥们在瞅啥？要是能得到一个瞅你咋地的回复，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干一架了。
宋长风在里头停留了五六分钟的时间后，又一言不发地走了。回程的路上又引起了一阵经久不息的犬吠，惹得傲风很是心塞。正所谓你轻轻地走了，正如你轻轻地来，你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噪音——全他妈的留给老子了。
“今天我们的训练项目是障碍跳跃。在进行障碍跳跃之前，我们先请宋长风同志和傲风来演示一下，前期基础训练中的跳跃训练。”教官张猛说道。
在警犬们的前期训练中，跳跃训练的内容十分简单。傲风试过一两次，明白怎么回事后就不再进行训练，演示自然是没问题的。
宋长风心里略有些怀疑，因为昨晚看到的档案让他太过震撼。不过前期的跳跃训练十分简单，据他观察，以傲风的智商不应该学不会。
傲风跟着宋长风来到场地内，宋长风解开了傲风身上的牵引绳后，拍了拍傲风的脖子。
“乖孩子，来。”宋长风拍了拍掌，吸引傲风的视线，引着它往前跑动。跑了一小段距离后，他突然将腿抬至半空，同时手势向上，嘴里喊道:“好，跳！”
傲风听到，立刻前腿发力，后腿一蹬，从宋长风抬起的腿上跳了过去。
宋长风叫了句好，然后使用口令“坐”。傲风立刻原地坐下，宋长风背对傲风俯身向下，前腿微屈，又喊了一声“跳”。傲风冲过来，纵身一跃，从他背上跳了过去。
这两组动作行云流水，完成得十分到位。
张猛给予肯定并让他们归位，然后说道:“前期的跳跃训练相对简单，警犬们在一定时间内通过训练都可以完成。但现在进行系统训练时，我们的跳跃训练前要多一个词，那就是障碍。大家都清楚，我们的警犬训好之后，是要分派到各地进行案件侦查等活动的。到时候面对的地理环境必然不是一片坦途，所以我们训练时，就要教会我们的警犬提前适应各种障碍，形成条件反射，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训导员们齐声吼道。
“好，那现在分组进行训练！”
张猛一挥手，一旁的助训员们立刻搬出很多块跨栏板，这些板子可以伸缩调节，目前调节的高度为六十厘米。这个高度对人来说不算高，但对警犬来说却不算低，就拿傲风来说吧，两条腿站的时候，他比跨栏板高，四条腿站的时候，他还不如跨栏板高。
曾经一米八的身高缩水变成六十厘米不到，三倍的差距简直让傲风忍不住落泪。而最令他难过的是，他这辈子的巅峰期估计也就六十五厘米上下了。

第24章 所以，爱会消失
障碍跳跃对于警犬来说，好像并不难。可在实际的训练中，却是状况百出。
有的警犬助跑时一切顺利，可一到跨栏板前，就会情不自禁地刹住车，生怕会撞上。有的警犬跳是能跳，可跳起的动作不大，老是把板子带翻，弄翻几次后，似乎有点心理阴影，再跳时动作更显慌乱。除此之外，还有绕圈跑的，有还没从上一个训练项目中脱离，一直围着嗅来嗅去的。
训导员们除了扶额之外，只能耐心教导，以口令加奖励的方式不停纠正它们的错误，强化它们的正确习惯。
这乱糟糟的场面如果让公安局的警员们看见，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们接手的警犬都十分优秀，几乎都可以做到令行禁止，执行任务时一板一眼的，看起来比人类还要认真几分。
可有句话说得好，叫做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警犬们还没被训练好之前，就像一群不知世事的孩子，性格自由散漫。如果没有训导员们日复一日的强化训练，它们不可能成为一只合格的警犬。
之前，宋长风一直觉得，在训练过程中，是训导员占据主动作用，他们需要把这些东西灌进警犬的脑子里。可面对傲风时，他却发现，训导员占据的好像是辅助作用。因为他刚刚喊完口令，手一放，傲风就开始障碍跳跃了。
它助跑几步，顺着跨栏板的方向冲刺，然后腾空跃起，几乎是眨眼间便完成了一次障碍跳跃。
“汪？”傲风主动招呼了傻站在那儿的哥们一声，他跳过来了，然后呢？
宋长风回过神来，表扬了傲风一句，然后引导着它往回跳。傲风又一次助跑，跳跃，成功翻过了跨栏板。它又一次坐在原地，等着宋长风的下一道指示。
宋长风引着它又跳了几次，趁着傲风训练，他摸了摸自己兜里的那包一直不需要拆封的小饼干，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乖孩子，再做最后一次，做完就休息！”
又练了一会后，宋长风看它有点累了，于是顺口哄道。没想到，他说完后，还没来得及喊口令及伴随手部动作指示，傲风就已经跳过去了。而且它跳过跨栏板后，立刻就地趴下休息，开始观看别人的训练。
宋长风有些错愕，刚刚那么长一句话，并非平时简单的口令，傲风居然能听懂？
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警犬，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口令，如“坐下”“随行”“卧”之类的。而在做相应复杂的训练时，是需要口令和动作共同辅助的。也就是说，只喊口令，它们有时并不能听懂，只有在喊口令的时候做相应的手势，它们才能明白。到后期训练时，才会逐渐脱离手势的辅助。
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口令都一定要简短明确。不然的话它们是听不懂的。
为了测试自己的想法，宋长风又说了几句话。他把口令结合在一句话中说出来，有时甚至是组合动作，傲风都精准地完成了。并且因为宋长风一直干扰它休息，它的眼里还流露出人性化的不耐烦。
宋长风隐隐有些激动，因为傲风的自制力与聪明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傲风察觉到宋长风暗藏兴奋的眼神，心里一阵恶寒。这哥们不是被他完美的表现刺激到了吧？他这几天之所以这么卖力，为的就是在宋长风面前表现自己的实力，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谁叫这小子之前瞧不起他呢？
往常他跟德子训练时，偶尔会模仿一下闪电的表现，努力表现为一只正常的狗狗，免得让德子发现不对劲。毕竟德子一个人带了两只，差距太大对比就明显了。现在看宋长风的样子，估计被他镇住了，那么接下来可以低调点了。
傲风谋划未来的训练方式时，顺便用余光看向宋长风，却发觉刚刚还站在这的宋长风已经过去张猛身边。两边距离有些远，傲风依稀听见宋长风说了什么“加强……提前……”什么的，张猛听了好像不太同意，皱着眉头，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宋长风又说了什么“留下……特训……过关”之类的词，张猛思索了一会，表情犹豫不决，时不时还朝傲风看两眼。
难道和他有关？傲风来了兴趣，他很想知道，宋长风到底对张猛说了什么。可距离太远，听不真切，要是离得近些就好了，傲风有些遗憾地想。
可随后，他的耳朵一抖，不对啊，他是警犬又不是人，想听什么大大方方走过去不就行了，谁会提防单纯可爱的狗子呢？
他快速起身，朝他们俩跑了过去，尾巴还一摇一摇的，装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可惜的是，当他蹦蹦哒哒跑到两人身边时，张猛只留下一个“好”字，就往训练场那边去了。
傲风狗脸一沉，立即转身离开，让看见他过来想要撸一把狗头的宋长风抬着手错愕地站在原地，怎么又走了？
“铃铃铃……”
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意味着上午的训练即将结束。傲风一早上蹦哒了好多次，早餐那点儿东西都快消耗光了，他拉不下脸来向宋长风要东西吃，也不好再去向德子要，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午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