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紫宛风不知道原因,他只觉得这是过去的自己所希望的,既然是企盼而来的结果,他又何必紧张呢?既来安之则安之。
「我觉得你轻松过了头。」暮德抱着泱,他才刚把孩子哄睡,虽然常常抱着孩子,会让孩子习惯父母的气味,导致更黏父母,但在丧妻的情况下,暮德反而更希望泱能够多黏自己一点。他们注定相依为命,她是宛蝶留给自己的最珍贵宝贝,他势必会好好抚养她长大成人。
宛风偏过头看向暮德,他道:「敌人在暗处,我就算时时保持警戒,也于事无补。」这话倒是真的,他不了解那个太子,但那太子好像很清楚他是谁,现在的情况,任何主动都是不理智的,与其随时精神紧绷,还不如轻松以对。
暮德皱着眉,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宛风。一方面觉得他好像轻松过了头,一方面又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
「这是属于我的硬仗,你可以远离。」紫宛风摸摸暮德怀中的泱,他道:「我不希望你们两个出事。」
暮德看向紫宛风,他早有把泱带离怜瑶的念头,但是……「你姐姐不会原谅我的。」要是她知道自己丢下宛风不管,兀自逍遥,大概死也不会瞑目。
紫宛风却不那样认为。「你活得好好的,把泱抚养成人,那就足够了。」说到底,他也没打算牵扯谁进来,怜瑶族人都不无辜,但暮德是个变数,他非纯血,怜瑶人自己也对他满怀敌意,说他是中立的有些微妙,但这些事情的确可以将他排除在外。
在这场雨革月的宿命中,暮德简直可以说是完全无辜的人,可惜这一世他误上贼船,以为帮助太子,从此就能和宛蝶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谁知道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将自己牵扯在其中,还失去了这一生最爱的人。
除了泱,自己也没什么好失去的,既然要走,在走之前,也该帮宛风到最后一刻。暮德知道宛风只想让自己赶快离开,但他偏不,可他也不想回应紫宛风,暮德知道自己这小舅子顽固起来和宛蝶不相上下,与其据理力争,还不如保持沉默。
抱着泱想去外头晃晃,暮德最近想了很多,他想着一切都结束后,要带着泱游山玩水一番,也算了却自己没办法带着宛蝶到处走走的遗憾,如果那时候宛风还是一个人,他不介意带着这个小舅子一起;如果宛风还想回去杨修身边,那他就和他约定每多久见面一次,这样他就可以看看泱的成长……规划着未来,暮德虽然感伤自己失去了宛蝶,但一方面,他又庆幸自己还有泱。
只要坚持下去,就会有希望……对吧?
发现暮德呆站在门口不动,紫宛风以为他在想事情,但一刻钟都要过去了,却发现他还在原地,紫宛风也感到哪里不对劲了,他走上前拍拍暮德的肩,却发现暮德身子一软,竟往自己倒了过去。「什──」紫宛风感到不可思议,他赶紧查看暮德的状况,却发现他已经断了气。
无声无息。
蹙着眉头让暮德慢慢躺到地上,说紫宛风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那绝对是假的,毕竟一个活人就这样断了气,还是在自己无所察觉的时间里遇害的,怎样都让人后怕。
泱没有被惊扰到,她连自己已经失去父母都无所知觉,正香甜的在梦香中。把泱抱到自己怀中,紫宛风叹息。「这孩子……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若她问起父母,问起故乡,他还要怎么跟她说起这些往事?这般沉重,如同儿戏般说出口,似乎也不好,但过于严肃,孩子又怎会懂背后的腥风血雨?
「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你自己?」
一个男人出现在紫宛风面前,仿佛是突然出现一样,没有半点预兆,但紫宛风显然早猜到这人会出现,竟不怎么吃惊。
这男人拥有着杨岚所畏惧的重瞳,他正是当今太子许凌凡。
紫宛风早知道自己会和这男人正面对上,他不害怕,事实上,随着二十岁的到来,雨革月自身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人可悲。「怜瑶的守护灵,竟成了灭绝怜瑶的罪魁祸首,不知那些亡灵知道真相,会作何感想。」
「怜瑶族人以意念使我化形,从此后我便是有个人意志的个体。他们不是我的父母,我没必要对他们敬孝。」许凌凡一脸厌恶的看向暮德的尸首。「这人对你姐姐情深义重,我本想看看夫妻之间起争执的好戏,谁知道紫宛蝶如此不堪用,生个孩子就魂归西天,不想这男人也没什么忧患意识,只想着带着孩子全身而退……难道他真觉得,我会让那些有所牵扯的人远离宿命?」该死的就必须死,哪怕曾逃过一劫,便还会以千万种方式再次度劫,纵是九命怪猫都躲不了连番而来的死劫,更何况是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守着子女善终的愚蠢之人?
在紫宛风看来,那些怜瑶族人多半前几世也与雨革月有过什么纠葛,否则他这般情深义重,怎么偏偏对于怜瑶灭亡一事没有什么情绪?也许从很久以前,他就对怜瑶没了期望。
「从风那里,我知道一直与我作对的人是你,但是,为什么?」这真是紫宛风不解的地方,没有人知道这个许凌凡为什么要处心积虑针对雨革月,可雨革月本身的记忆中,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得罪这样一个守护灵。
「你做得最错的,是你生而为雨革月。」许凌凡本也没打算让紫宛风不明不白的死去,他垂下眼帘,缓缓道出那几乎已经被所有人遗忘的过去,这段过去他每一世都会说给转世后的雨革月听,然后让他们带着痛苦死去,封印住记忆,又再次轮回。
这一世也不例外。
(过去篇)第33章 活祭品
崇曦四百六十三年,天下早已太平。崇曦这年号并不是随便取的,而是纪念着那开启太平盛世的始祖。崇曦这个人已经是传奇,即便已过世近五百年,仍然有人传唱他的功绩,不过这次要说的不是他的故事,而是在高山上自成一族的怜瑶族,他们所发生的爱恨情仇。
怜瑶族被称为神仙一族,住在高山上,非凡人能轻易接近,有幸曾到过那里的人总说那是世外桃源,是人类最向往的场所,这番言论造成轰动,不少书籍记载怜瑶,在多年的以讹传讹下,怜瑶已成为神仙所居住的地方,没有仙缘根本到不了。
事实上,怜瑶的确有那么一点异于常人,他们住在山上,吸收日月精华,少了那些乌烟瘴气的社会争斗,倒真活得像个神仙般快活。然而这时候的怜瑶,其实并没有日后所见那般厉害,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法术,在这时候,只有巫或觋能够拥有法术,只有他们才有资格与神沟通。
但巫或觋又要如何才能产生呢?这便是怜瑶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们自信仰神开始,便会固定时间选定几个孩子作为献神的活祭品,那些孩子会被丢进山洞中一年,若一年后有人能够存活下来,则能成为巫觋,不仅地位变得崇高,也会被怜瑶族人当成活神仙般崇拜。
雨革月便是那些孩子的其中一人,他父母早亡,成年前托付给亲戚照顾,年幼的他乖巧懂事,靠着自己的能力好好生存下来,谁知道尽管如此,亲戚仍是嫌他碍事,硬是推举了他成为活祭品,还讽刺似地过了各项筛选。
当他和其他孩子进入洞穴成为活祭品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父母都会拿到优渥的抚慰金。雨革月永远忘不了亲戚假惺惺的泪水,以及嘴角掩不住的上扬。
到底是人心可畏……还是敬神之心可笑呢?局外人看局中戏,笑戏里人痴傻,谁又知道,在这样的情节之下,能有几个人去抵抗?
山洞里光线不足,空气也不好,几个孩子坐在一块,谁也不说话,个个低着头闷不吭声,不知是在思念家人,还是心存怨怼。
「你是什么原因才当活祭品的?」有个女孩怯生生地问雨革月,这洞穴里的所有孩子都一脸沉重,只有雨革月看着亲和点,也正是如此,她才鼓起勇气说话。
雨革月打量这女孩,怜瑶族规模不大,左右都是认识的,这女孩家庭看起来美满和谐,他也挺意外会在这里看到她。「我家里嫌我碍眼,妳呢?」
女孩眼中充满着对未知的恐惧,却仍回答雨革月的问题。「我娘过世后……爹新娶来的太太不喜欢我。今年他们有了弟弟,就说为了替弟弟祈福,要我去争取看看成为巫的可能性。」
女孩才刚说完,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嗤笑。「你笑什么?」不能明白那人笑的用意,女孩有些不高兴。
嗤笑的人比雨革月大上两三岁。「怜瑶多久才出一次巫?要妳来这替弟弟祈福?我看不只妳继母不喜欢妳,就是妳父亲也不待见妳。」
大概也知道这男孩说的是事实,女孩无从反驳,她低下头,下一秒就会落泪的样子。「但要是我不来,他们连做表面功夫都不肯的。」
似乎没想到女孩其实什么都清楚,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显得可悲。
雨革月轻拉那男孩的衣袖。「你说得太过了。」
男孩似乎也有点后悔自己说出那些话,他尴尬的咳了几声,小声道:「抱歉。」
女孩摇摇头笑道:「没关系。」
另外还有一个男孩,跟女孩差不多年纪,他看其他人聊了起来,虽然话题称不上愉快,但也必须插上几句,不然到时候被孤立,他可能熬不过前几天。「既然大家都看着眼熟,不如互相介绍一下?」
「我先吧。」女孩想着既然是自己先开口的,就由自己先介绍,她往雨革月靠近一点,似乎这样能够让她产生勇气。「我叫柳奴,过阵子就满六岁了。」
「妳叫柳奴啊?」提议自我介绍的男孩略显吃惊,他高兴道:「我也姓柳,我叫柳渊,前几天满六岁。」
「都姓柳?莫非你们是亲戚?」雨革月看了看两人,还真看不出他们原先就熟识的迹象。
柳渊摸摸头,他道:「我是过继的,虽然改姓柳,但不怎么出席家族场合,就算有亲戚关系,不认得也是正常的。」
雨革月点点头,他觉得照这气氛,该轮到自己了,便说道:「我是雨革月,今年九岁,父母因为意外去世,所以寄住在亲戚那里。」
「我知道你。」柳奴小小声道:「你的亲戚明明没怎么照顾你,却老是嫌弃你……」孩子说的话最真实也最伤人,但毫无恶意。「虽然人人都说进来这山洞凶多吉少,但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互相帮助?」刚刚嗤笑的男孩又再一次嗤笑,他道:「人心险恶,哪怕年幼无知,面对生命威胁,还是会激发出不好的那一面的。」
「我、我也知道你!」柳渊看不过去这人一直笑和自己同姓的柳奴,他道:「你是村里那个小乞儿,定是前阵子大乞儿死了,没有地方可去,才被带来这里对不对?」
男孩哼笑,他大概十岁,却俨然小大人的模样。「什么小乞儿?我叫昂,不要连做人最基本的礼貌都给忘了,小畜生。」
「你、你说谁是畜生!」柳渊不高兴了,他站起身就要扑向昂,雨革月死命挡在两个人中间。
「别这时候打架啊。」
「他说我是畜生!」
「我指名道姓了吗?」
「你──」
「精神还算不错嘛,看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洞穴的可怕之处呢。」一直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男生说了话,他的声音和一般孩童没有什么两样,都带着一种奶音,可他的语气却老成地像个大人,在场所有人听他说话全都莫名冷静下来。
「你又是谁?」柳奴怯生生地问道。刚进洞穴时,因为害怕与不熟悉这阴暗的空间,她没有看清楚一起进来的有谁,她甚至不知道这男孩究竟是人是鬼。
顶着孩童的脸,气质却老气横秋的男孩笑了笑,他说道:「我叫无一。」
「没印象的名字。」柳奴嘟起嘴来。
「没印象也是应该的,这名字是我刚刚才取的。」无一看向雨革月与昂,在场就只有他们最冷静。「被选来进这洞穴,代表着那些村人不在乎我们的生死,既然如此,那些人所给我的名字为何还要留着?」
「你说得对!」柳渊最先反应过来,他向无一竖起大拇指,童颜童语道:「你一定能活着离开这里。」
无一挑起眉来。「我们之中,只能全灭,或者一人活下,你确定还要说这种话?」
柳渊似乎没想这么深入,他只是单纯想要夸奖无一,不由得自言自语道:「我……反正我也没想活太久……」
无一耳力还不错,他听了柳渊的话,只是满带趣味的打量他几眼,而雨革月知道柳渊,他清楚柳渊作为过继之子,理应受到重视,却先天患有哮喘,大夫说了活不到成年,这不,就被人赶来这里了。
现实的人处处都有,不分种族男女老少,雨革月想起自己亲戚的嘴脸,不禁觉得,现在一起待在洞穴的大家才真的是所谓的难兄难弟,或许……他们真的值得一交。
「与其在这边说些有的没有的,我们应该想办法好好活下去。」昂率先开口,他道:「要在洞穴里活过一年,对孩童来说很难,但过去的确有活下来的人,所以关键在于──」
「在于我们是否能分工合作。」无一接下昂的话,他道:「只要我们不自相残杀,想活到最后不是不可能。」
但是……不是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吗?
想起传统必须只有一人活下,要是所有人都活下来了,那……那会怎么样呢?
每个人心中都响起了这样的疑问,但谁都没有戳破,也谁都不肯去提。
自相残杀,是怜瑶一族最为残忍的传统,但民间的人不知道,只一味称他们为神仙一族,却不知道他们所说的神仙,一样有七情六欲,一样嗜血残暴……
(过去篇)第34章 家人
一开始的分工合作是美好的,采集食物、保持卫生整洁,这群孩子做的很好,个个都是生存高手,可见在进入洞穴之前,那些大人有多糟,竟让应该在羽翼之下长大的孩子,早早就了解了生存的残酷。换句话说,他们现在有多坚强的活着,就代表他们当初的生活有多可悲。
爹不疼、娘不爱,亲戚还嚷着别妨碍。他们的童年已经不完美,或许在洞穴里画上句点才是好事。怜瑶族里有些人是存有良心的,曾经想过拿衣服食物保持孩子们温饱,但每每都被郑长老给阻止下来,灌输一堆奇怪的理论,左右不离「都是为了孩子们好」。本来就可能是怜瑶的败类,与其让他们浪费食物长大成人,最后又因犯错而处死,还不如早早让他们了结生命,投胎到好一点的人家去。
自有这项传统以来,怜瑶族其实只出过一个真的能挨过一年的幸存者,那个年轻的孩子虽被族人奉为最接近神的觋,却也等同囚禁,他被关在小地方供族人膜拜,虽然活着,却也失去了自由。
这项传统延续不知多少年了,残害不少儿童,但那些孩子没靠山没势力,谁也不心疼,谁也不觉得有错……但世人要是知道怜瑶的这传统,恐怕骂上几天就消停了。毕竟,那又与自己何干呢?自扫门前雪是这世界越来越冷漠的象征,谁都没有错……却直叫人心里发寒。
「出去后你们想怎么打算呢?」柳奴是天生的乐观派,她虽然对任何事情都胆小害怕,却对生命积极向上,在生存渴望这方面,她是五个孩子中的佼佼者。「我大概会去看看我弟弟,然后离开怜瑶。」
「怜瑶太小,我想出去闯荡一番。」雨革月道。
「我看不惯怜瑶的传统,迟早要走。」昂跟着开口。
「大夫说我活不过成年,所以我想趁着过世前,到处走走看看。」柳渊摸摸自己的头,有些腼腆。
「看来大家的目标都是离开怜瑶这鬼地方呢。」无一的笑容神秘而难以理解,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却反而多了点人气,看着更像人一点。
见无一似乎好亲近一点的样子,柳奴马上忘了前阵子的害怕,追问道:「那么哥哥你呢?你离开洞穴后想做什么?」
「我啊……」无一看着自己的手掌,他缓缓握拳。「我生来就在怜瑶,我爱这地方,但我也想毁了它。」
对于孩子来说,爱啊恨啊太难理解,更何况还有人在面前信誓旦旦地说想毁了故乡,柳奴害怕地缩起身子,她小心翼翼问道:「为、为什么呢?」
「为什么?」无一笑开了怀,他觉得柳奴的问题愚蠢而又奇怪。「这难道需要理由?」
「可是……」柳奴还想说什么,雨革月赶紧打圆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对吗?」说着,还寻求昂的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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