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隐进屋以来,拳头一直紧紧攥着, 紧绷的肌肉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略有舒缓。
现在明眼人都能看清,这是齐锡澜给谢隐下的套。
“小谢, 其实你特别聪明, ”领导艺术就在于打一巴掌, 还得给颗甜枣,“你知道声东击西,借着方冷秋的名义去查儿童失踪案,但你也就得允许别人将计就计。”
“做警察,做个聪明人是基本的。不把比人当傻子,是更重要的修养。”
谢隐听到这,手上攥的拳头彻底松开了。领导骂也骂了,劝的也够苦口婆心了,谢隐不得不承认,自己遇到了个难缠的对手。
谢隐:“领导,我明白。接下来的调查,我会小心注意的。”
吕方平音量突然提高:“你还不明白!对杜仕达公司的调查,必须马上停止。在业内产生负面影响之前,你给我去杜仕达公司道歉!”
谢隐一路拉着脸,脚下油门和刹车踩得都足够重。坐在副驾驶上的韩易就差把早饭呕出去了。
“头儿。你别这样,你现在看起来有点像杀人狂魔。”
谢隐没搭理他。谢隐要想杀人,根本不需要这么歇斯底里。他有得是杀人的方法和不被抓的手段。
他现在想毁灭地球!
“头儿。你冷静,我前阵子在网上看见一段话挺好的。人都有吃屎的时候,咽下去得了,别嚼。”
韩易说完,又怯生生地补了一句,“头儿,你的表情就像在嚼。”
正好红灯,谢隐一脚刹车停在了原地。他抬手去拽遮阳板,一旁的韩易赶忙往后一躲。
谢隐白了他一眼:“不打你。”
是,吃屎了是没办法的时期,别嚼——呕,谢隐在心里骂娘,奶奶的怎么被韩易这小崽子给带偏了呢。
再来到杜仕达公司,谢隐连一楼保安的关都没过去。
“谢警官,要么,有和齐总的见面的预约,要么,有我们的工作卡,”小保安全然没了前两天的和气,“当然了,你要能拿出公务证明也行。否则,我不能放你进去。”
谢隐强压着心头火,电话打给齐锡澜,对方没接。
电话又打给齐锡澜的秘书,对方仍旧没接。
谢隐一腔怒火终于爆发了,他冷冷留给保安一句“那就告辞了。下次来,别说谢隐不够礼貌”就打算离开。
一转身,却见秦淮跟在两个五十岁左右男人身后,刚进杜仕达公司的大门。
谢隐意外:“你怎么在这?”
谢隐的话引起了那个头发略有花白,身形却格外挺拔的男人的注意力。他转头问秦淮:“你们认识?”
秦淮推了推眼镜:“嗯。认识。”
认识?谢隐本就气不顺,听完这两个字气更不顺了。
谢隐略作颔首,之后抬腿就走,腕子处却传来一阵有力的凉意——是秦淮扼住了他。
转眼四目相对,秦淮的眸中波澜暗涌。
看来此刻的秦淮是不由己的。
谢隐慢慢恢复理智,停下了脚步。秦淮也放下了手。
“我父亲和世伯之前在这里买了幅画,来谈后续事宜——”秦淮拉长了尾音,然后突然提起了声调,“你也是?”
原来,是秦淮的父亲。
谢隐福至心灵,说道,“对,我也是来谈之前买的画的后续事宜。”
说罢,看向保安:“需要我提供购买记录么?”
保安估计恨得牙根痒痒,但专业素质还算良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请进。”
谢隐跟在一行人身后,谢隐肉眼可见秦淮与父亲之间的疏离感。目光落在秦淮凸起的蝴蝶谷上,有一种淡淡的落寞感。
很显然,秦淮的父亲和世伯,应该是杜仕达公司的老顾客了。齐锡澜早准备好茶,见一行人进屋,热情起身。
脸上的笑意还未见完全展开,齐锡澜看见了秦父身后的谢隐,笑容又收敛了回去。
谢隐倒是不介意,反问道:“齐总有意思,一样是顾客,不至于厚此薄彼吧?”
齐锡澜老江湖了,自然还不至于当面与谢隐直说不满,但在接下来的交谈过程中,夹枪带棒地讽刺着谢隐,不过是在他们这买过一件最便宜的藏品,就敢说自己是顾客了。
谢隐要是脸皮薄一点,都得拂袖而去。但谢隐之所以是谢隐,就在于他跟——本——不——要——脸——
听交谈,谢隐知道了秦淮一行人今天的主要目的是陪这位“世伯”来谈项目。这位世伯名叫高东明,新能源行业大佬。他近来在杜仕达公司拍得数十件藏品,总价值已超千万。
高东明能够进入杜仕达的拍卖会,是秦父介绍的。
高东明开门见山:“齐总,古董我也买了不少了,什么时候能给我来点尖货呢?”
尖货,这个词有点意思。
谢隐自知自己现在坐在这十分不受欢迎,必然插不上话,于是偷偷拿出手机给秦淮发信息:“什么是尖货?”
秦淮睨了眼手机,没有看谢隐。
齐锡澜这个老油条说了点套话,表面上是说“尖货”可遇不可求,中心思想却是在说高东明的消费额还不够见到尖货。
高东明略有失望,转弯抹角地打探还需要买多少东西。
齐锡澜笑而不语,一副你自己领会的表情。
秦淮在对方聊得火热的时候,不经意地问道:“世伯所说的尖货,指的是什么?”
话音一落,谢隐明显能感觉到对面的三个人脊背都僵直了。
其他人倒没说什么,秦父警觉异常,不怒自威地说道:“长辈讲话,你不要插嘴。”
谢隐终于明白秦淮与父亲之间为什么关系如此紧张了。莫说秦淮如此敏感独立的一个成年人,即便是一个孩子,也绝不能用“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这种伤自尊的方式回应。
谢隐听得肚子里窝火,秦淮却平静极了。
阳光刺眼,谢隐看不清秦淮眼镜后面的情绪。
谢隐临走前硬着头皮和齐锡澜说了句抱歉,也算是落实了领导的要求了。
一行人出门,齐锡澜只送到办公室门口。秦父邀请谢隐一道上电梯,谢隐礼貌拒绝了。
电梯门关上前,秦父老练的目光一直落在谢隐身上,四目相对时,堪堪有一种狭路相逢的压迫感。
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
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扑面而来,谢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秦父儒雅的外表下,有如掩着一潭无尽深渊……
临渊而立,谢隐第一次有种不敢凝视的感觉。
不,不对……谢隐从警至今,他什么没有见过?何来“不敢”二字?
是秦淮,让谢隐的锋芒第一次不得不收敛,谢隐下意识地逃避了这个问题——或许,只是个错觉。
谢隐一路轻声吹着口哨,从消防通道拾级而下,每到一层,他都“不经意”地伸头看看。
办公室而已,没什么新奇的。
走到8楼,防火通道门是锁上的。谢隐早已通过这几天的工作将杜仕达公司的结构背得滚瓜烂熟,虽然没有挂牌子,谢隐也知道,这是杜仕达公司的藏品库房。
谢隐在脑海里迅速回忆着他一帧一帧看过的监控录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藏品库房每日也会有大量保险箱运入运出,虽然8楼的监控数量不少,但核心库房里没有监控!
谢隐伸手打算再试着开一次门锁,但即将触碰时,他放弃了。
他怕触发报警装置。
谢隐看着防火通道四个字,突然心生一计,他高兴地下楼,在一楼楼梯口又碰到了方才的保安。
“你怎么在这?”
谢隐一脸无辜:“谈完了,就下来了。”
保安:“和你一起的人早就坐电梯下来,走了。”
谢隐不以为意,由于心情转好,甚至生出了一点卖萌耍赖的心思。
“那怎么办呢?我这个人身体柔弱,晕电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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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易: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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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装侦查是警校一门重要学科, 卢晓明从警几年了,也干过蹲点侦查的活,但扮成消防员, 还是头一回。
谢隐在发现了杜仕达公司封锁关闭8楼逃生通道之后就联系了消防队的领导,在争取了对方的同意之后, 让卢晓明化妆进入到其中去。
谢隐是恨自己露过脸的, 他其实更希望自己亲自上。
好在卢晓明非常机灵,跟着消防队的几位同志到达了杜仕达公司, 对消防通道进行了检查。
8楼果然被锁住了。
杜仕达公司的一位高管全程陪同, 一面承诺一定会整改, 一面在言语上暗示自己公司的地位——招商引资项目,纳税大户,跨国公司……
卢晓明不胜其烦, 但还是足够有耐心:“这次我们不作处罚,但我们会定期来检查。”
高管连连说好,就打算把几位大爷送走。
走?走是不可能走的。
卢晓明突然话锋一转, 要对全楼每一层消火栓进行突击检查。
高管脸色不悦,但也只得应承着, 问道:“那我们从哪层查起?从上到下?”
卢晓明:“都站在8楼了, 就从这层楼查起吧。”
杜仕达公司每层楼的面积大概有1200平左右,8楼被分为大大小小的库房30个。
卢晓明走得很慢, 一边走一边与高管闲聊着。
一路走来,库房分为字画区、瓷器区、木器区等等, 卢晓明挨个屋推门看着,见字画区的一个小库房只有二十平米左右, 问道:“一个库房就这么小, 1200平米的空间, 怎么才分成30个库房?”
高管一愣,回答道:“库房嘛,肯定是有大有小。”
说废话国家一级运动员啊这是,卢晓明才不能让他就这么糊弄过去,继续问道:“什么品类的库房大啊?怎么大出这么多?”
高管脸色窘迫,应付道:“木器。木雕类的东西体积肯定大。”
卢晓明点头,这理由说得过去。
挨个屋门推开,挨个消火栓查过来,卢晓明没有看到太过奇怪的东西,一切正常。
他抬眼见走到了木雕区,他突然发现走廊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的防盗门。
高管说道:“这也是个消防通道。”
卢晓明诧异:“楼层指引上也没有啊?”
高管额头都冒出了细密的汗:“有的有的,只是不常用,就没画。”
警察这个职业,最擅长的就是于微末处见不同,更何况高管此刻的表情已经紧张得格外明显了。
卢晓明拍了对方肩膀一下,笑问道:“多一个还不好吗?紧张什么?”
说罢伸手去推防盗门。果然,还是被锁上的。
“啧,”卢晓明拉下脸来,“这就是你们不对了,多个逃生通道,结果还是锁上的,那有什么意义?”
“打开看看。”
高管为难道:“这……这钥匙丢了,正在配……”
高管说这话时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飘浮,压根不敢看向卢晓明。
“丢了?还在配钥匙?”卢晓明嗤笑,“就这个门锁,随便花五十块块钱找个开锁师傅就能给你打开,当场就能给你换锁。”
一旁消防队的兄弟也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们找开锁师傅没有?要是没找,我三十秒就能开开,不收你费用。”
高管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滴滴滑落,他左右为难,于是掏出手机,示意卢晓明他去打个电话。
高管声音压得很低,卢晓明也不好凑近去听,怕自己的身份引人怀疑。
走廊里静极了。
卢晓明也没闲着,把目前的状况简单作了概述发给谢隐。
谢隐:盯死那扇门。
卢晓明在消防员耳边低语了一句,对方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很快,高管挂了电话,说道:“实在抱歉啊,我刚才弄错了情况,这把钥匙在我们齐总秘书那里呢,她马上送过来。”
卢晓明调笑:“一个防火通道门钥匙,还用老板的秘书亲自管理。这不得累死啊?”
他话音刚落,嘹亮的电话铃声响起。
卢晓明和身边的几个消防员面面相觑,都不是他们的手机。
卢晓明看向高管:“你手机响?”
高管擦了擦汗,非常虚弱地说道:“不是我的。”
在铃声戛然而止后的30秒内,一阵脚步声从隔壁房间里传来——杂乱的,甚至是仓促的。
卢晓明一个眼神递过去,方才那位消防员眼疾手快地直奔防盗门而去。
真如这位兄弟所说,不到三十秒,就打开了。
速度之快,让高管来不及阻拦,卢晓明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外,果然是水泥地楼梯的逃生通道——只是防盗门的旁边,竟然还有一个防盗门。
逃生通道里回荡起仓促的脚步声,卢晓明抬腿就想追,但刚触碰到楼梯扶手的一瞬间却停住了脚步。
他此刻是一名消防员,他不应该有追凶的本能。
他只得把目光放在楼梯间里的另一扇门上。
门半掩着,卢晓明赶紧补一句:“哎?这门又是干嘛的?”
说罢门一推开,堪堪砸在了里面人的鼻梁上。
里面人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身形极其瘦削的男孩,脸色苍白,穿着件白色毛衫,松松垮垮的,被这么用力一撞,整个人都迷糊着。
卢晓明赶紧上前去搀扶男孩,手刚触碰到对方的胳膊,心下便一惊——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了。
卢晓明:“你没事吧?试着动动,不行的话我带你去医院。”
男孩抬头,茫然地看向卢晓明,兴许是撞晕了,木呆呆地看了半天,才摇摇头:“没,没事。”
这是没事?卢晓明当年体测累到见太奶奶了都没这么虚!
卢晓明坚持要带男孩去医院,男孩坚持不肯。他勉强能起身后,便被高管搀扶起来。恰在此时,一位身形绰约的女士也赶了过来。
如果卢晓明没猜错,这就是齐锡澜的秘书。
秘书果敢干练,处事明显比高管有条理。她一面笑着招呼卢晓明一行人,一面着人把男孩搀扶走。
卢晓明想和男孩多说几句话,如今看来也不合适了。
男孩转身的瞬间,卢晓明突然叫住了男孩:“哎!”
杜仕达公司的所有人都无意识地肌肉一绷。
“这孩子。你身上怎么还沾着几根鸡毛?”
男孩笑笑,尴尬地扑了下身上的鸡毛,匆匆离开了。
卢晓明也没法再作纠缠,他环视了一下眼前的这个房间,整体陈设与之前的库房截然不同。
这不能被称之为库房。这简直就是个会客厅——
不拘于一致的各色展示柜上错落摆放着各种木雕工艺品,房间内铺着地毯,房间中央是一套巨大的金丝楠木茶几沙发,房间的角落里放置着一张……床?
卢晓明也是后来查阅资料才知道的,这种床叫做千工拔步床,这种体量的相当于三出三进。
卢晓明暗暗记下房间的每一个细节,转头来一脸憨笑地问秘书:“这是库房嘛?这么豪华,还有床?”
秘书大方一笑:“是,这床是清朝年间的红木拔步床,使我们公司最重要的藏品。”
卢晓明像个刚来地球的憨憨一样探头去看,一脸天真地回道:“哟,那可得保存好了,别让你们员工上去乱坐。你看上面那手印,哎,谁外套还搭在上面了。”
秘书天鹅颈上已然现起了青色的血管,她却仍保持着微笑:“谢谢您的建议,我们一定做好员工培训。”
卢晓明大喇喇地转身,一边离开房间,一边感叹:“有钱人的世界可真好。”
谁也不知道,他的手心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
他亲眼看见,那张千工拔步床的角落里,堆着四五只被摸了脖子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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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卢晓明的详细讲解, 谢隐仔仔细细研究起卢晓明身上针孔摄像头带回来的画面。
“这个男孩这……对,停一下。”
画面里男孩的面容并不十分清晰,大部分都被遮盖在帽子之下。但那身白衣服谢隐是认识的, 他是齐器。
卢晓明没有追上的那个匆忙逃离的人是谁?单独设立这样一个逃生通道的意义是什么?齐器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死鸡?
谢隐试图条分缕析地将这一切梳理开,但到处都是死节。
打捞队那面没有任何消息, 方冷秋已经失踪超过72小时了, 如果再找不到人,生还可能性就很渺茫了。
如果海里没有人, 那么方冷秋只能还在船上。
谢隐试图申请对邮轮进行搜查, 但被领导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之前搜查杜仕达公司已经捅了大篓子了, 不能再这么草率行事了。
韩易气得在领导办公室门口直接开骂,什么“戴着镣铐跳舞也没见过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跳舞的”……谢隐揽着韩易的肩膀,手臂一着力, 直接把韩易拎了起来,带回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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