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反正,只要史密斯不是一见到自己就立刻掏枪崩了他,那他就一定还有机会逃跑。
而本,那个脑子里缺根筋的孩子,如果被一同抓来,肯定会成为他逃命路上的累赘。
他没事闲的带一颗绊脚石干什么?还是让他留在阁楼里关禁闭吧!
林辞想到自己离开时,男孩的样子,叹了口气。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他,看样子不是睡着了,而是烧晕了,他脑子本来就不太灵光……希望留在帮里的家伙们早点发现他的不对劲,不然自己的这条小命,可就要白白送给那王八蛋上将了。
“来了!”
“来了,我们带人来了!”
从火焰帮到分界线的距离并不短,但林辞却觉得这次的路程走得比往常快了许多许多。
不是所有人都跑去火焰帮抓人了,还有不少贫民区的老百姓守在铁丝网后。
“让让,让我们把他交给士兵!”
“只要把他交上去,我们就可以继续过正常的日子了!”
人群在招呼声中空出了一条窄窄的通道。
林辞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率先走上了那条窄道。
“怎么只有一个人?那些大头兵不是说最少是两个……”
“他说另一个还没撑到回来就病死了。”
“可是,可是……”
“没关系,反正上将只是想抓到凶手而已,他就是凶手!先把他交上去……”
窸窸窣窣的小声交谈从林辞耳边略过。
林辞反射性地眯眼躲避,却还是被一块不大的小石子崩裂了额角。
“杀人犯!如果不是你,我们就不会被围困!你是贫民区的罪人!”
“呸!罪人!”
带着酸臭味的唾沫喷在了林辞的衣袖上。
“你们干什么?!”
“住手!他可是火焰帮的人!”
“不许动林哥哥!”
“他已经要为了大家去……呜呜……”
紧随而来的火焰帮众人见状围了上来。
戴焱和菲奥娜护着林辞,不让他再受到打砸和欺辱。
吴炎用深色的墨镜盖住了哭红的双眼,一把拽起那个砸林辞石头的中年妇人,甩了一巴掌上去。
“就是你们这些帮派!就是你们!在贫民区也不干好事,偷鸡摸狗,打砸抢烧,无恶不作,还要去招惹富人老爷们。都是你们败坏了贫民区的名声!”
“去你妈的!我们偷东西不假,但我们可没偷穷光蛋的钱包!一群穷比,哪来的钱给我们偷?还有打砸抢烧?你哪只狗眼看见我们干这个了?你家有什么东西能给我打砸抢烧的吗?”
两个女人尖锐而刺耳的叫骂争吵,震的人鼓膜嗡嗡作响。
一声枪响给混乱按下了暂停键。
“干什么呢?”站在铁丝网后的士兵收回向天的枪口:“要交人就赶快,别耽误时间!”
“滚出去,罪人!”安静至极的贫民区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弱弱的叫喊。
林辞面色平静,一侧嘴角微微翘起,冷笑一声,一一看过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有帮派的同伴们,然后他摇了摇头,算作无声的道别,大步向贫民区外走去。
不足十米的距离,用不了半分钟就走完了。
林辞低头,钻过破损的铁丝网。数十只枪管便对上了他身体的各个关键部位,尤其是心脏和头颅。
林辞站定,没动。
层层士兵的包围后,一辆看起来就很昂贵的加长版黑色轿车打开了车门。
带着白手套,穿着黑色西装,宛如巨人般高壮的男人从驾驶座走下。
“是哨兵!”
“天啊!那竟然是一个哨兵!”
“那可是只靠一个人就可以将我们全部杀死的哨兵!”
“太可怕了!上将竟然将这样的武器带来……上帝啊,阿门!”
“好险,好险!我们交出了凶手……”
林辞身后的人群中发出了一串惊恐的低语。
那个高大的哨兵没有向这边施舍半个眼神,机器人似的,径直走向加长汽车的后门,深深地躬身,为里面的人打开车门,右手五指并拢作掌状,抵在低矮的车框上,充当肉垫。
挺着肥硕啤酒肚的中年男子黑着脸,下了车。
这个人就是史密斯了。他是个向导。
林辞紧盯着中年男人手中那把染着血迹和泥土的手枪——是他逃跑途中丢弃的那把,本属于上将儿子的枪。
史密斯推开士兵,带着他的哨兵,向林辞走来,并给手中的枪上了膛。
砰砰,砰砰。
林辞的心跳变得极快。
当死亡近在眼前时,他还是害怕的。
“就是你,杀了我的儿子。”史密斯阴森的话语随着冰冷的枪管,贴上了林辞的眉心。
“就是你……”
“恶魔!滚开!”
稚嫩的童声伴着一块混着泥水的砖块飞来。却不是砸向林辞。
史密斯笔直的西服被泥水打湿弄脏。
“你抢走了我家所有的东西!你害死了爸爸,害死了妈妈!奶奶也在昨天因为没有水,没有吃的,死掉了……”
“英雄哥哥!你杀死了恶魔的儿子!杀得好!杀得好!就该让这个恶魔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你是大英雄,你是我们的大英雄!”
贴在林辞眉心的枪口动了。
林辞不认识说话的女孩,但或许是在火焰帮带孩子带久了,他对这些小崽子们总会格外心软……
顾不得对着自己的数十枪口,他飞速转身,后扑。
林辞被史密斯的哨兵单手抓回。
“啊!——”
他的肩膀被捏到骨裂。
但那声痛苦的惨叫,却不知是为了伤痛,还是为了那满脸泥污,摔倒在血水中的小女孩。
“生不如死的滋味?”满眼血红的中年男人喘着粗气:“是,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瞪着眼,扫视着已经被完全吓懵的贫民区百姓,一脸愤怒的各众帮派成员,最后直勾勾地看向林辞,对自己的哨兵道:“带回去关起来。”
“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一阵金属间的猛烈撞击掩盖了水声带来的焦炙感。
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盆当头而下的冰水和远处狱卒凶恶的呵骂:“老实点!再动,今天晚上就继续用手电筒伺候你!”
被人撑开眼皮,用强光照射双眼的痛苦让林辞瑟缩。
很快,牢房重回安静,滴水声也再次回到了林辞耳边。
滴答,滴答……
水滴坠落在后脑发间,又顺着满是灰尘的鬓角流下。
滴答,滴答……
每次都是同一个位置,同样的速度,同样的流动路径,同样的煎熬。
狭小的笼子不足半人高,坚硬的金属栅栏框出的逼仄空间,刚好可以让一个成年人以趴跪的姿势蜷缩其中,但完全不能移动。
晚上……原来,已经快到晚上了……
寒冷让林辞浑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栓住四肢的铁链也因颤抖而轻轻震动,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几不可闻的沙沙声。
也行,这样也行……只要,只要不是只有那令人崩溃的水滴声,他就还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他还能坚持下去……
林辞一面浑浑噩噩地想着,一面尝试让自己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一些,保存热量。
他感觉自己是动了的,但实际上却并没能移动分毫。
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的身体,像是被切断了与脑神经之间的联系,无论“指挥官”如何下令,它都不肯给出一丝回应。
好想睡觉。
滴答、滴答——
无法入睡。
不断滴落的冰冷水珠帮着那群作恶的魔鬼,阻断了他陷入沉睡的通道。
烦躁,焦虑,亢奋,疲惫,痛苦……不行了,就快要撑不住了,他就要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还可以坚持下去的。
史密斯说要他生不如死,便真的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那些奉命折磨他的狱卒守卫甚至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肉眼可见的瘀伤。
那些家伙托大了!
现在这些磋磨人的手段,虽然痛苦,但与“生死”相比,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既然他命好,没被史密斯当场射杀,那就还有机会。只要坚持下去,他就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不要放弃自己,林辞!
想点别的,分散注意力,想点别的……
从被抓住到现在,已经过了几天了?
林辞神志恍惚地甩了甩头:这不是个好问题,太久没睡,他算不清了。
那想想怎么逃出去呢?
对,逃跑。逃跑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要做出最详实的计划:怎么打开笼锁,什么时候打开,用什么打开,怎么躲避守卫,万一被人发现了又要怎么办?
开锁……是的,开锁!开锁可是他最拿手的事!只要有铁丝,他就可以打开牢笼,然后用刀片割断守卫的喉咙,再去抢一把敌人的手枪……
可他没有铁丝,没有刀片,没有枪,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还被限制了行动,要怎么逃?
他找不到逃出去的方法,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再次崩塌,林辞又一次一脚迈入了疯狂和自暴自弃的领地。
不不不……还不能放弃,他不能让自己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熬到吃饭,只要能够熬到吃饭时间,让一件全新的事件打断现在的一切,他就可以撑到明天早上!
可是……
所有的心理活动都是无声的。
在反复的挣扎中,林辞终于等来了狱卒口中的晚饭时间。
虽然吃饭的时候,他也不会被放出笼子。但这样的变化却可以让他不至于精神失常。
有人向这间牢房走来了。
敌人的脚步声此时却仿若天籁,林辞急促的喘息着:他撑下来了,他没有疯,也没有自杀。
史密斯不想他死得太痛快,所以在每天都会喂足他早中晚整整三顿饭——吃不上的,会被狱卒硬塞进嘴里,强迫他吃下去。
当然,那些人通常都会先将食物丢到铁笼前的地面上,糟蹋一通,再塞进他的嘴里。
因趴跪的姿势,林辞无法看到送饭的守卫,他愣了愣:来人打开了铁笼?
林辞想要抬头,却根本指使不动自己僵硬的颈骨。
“让他站起来!”
有狱卒上前,将他架了起来。
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发出了抗议般的“咔咔”声,是抽筋断骨的疼,但林辞没有叫出声。
他看到了一双干净雪白的高档牛皮靴。
是专属于向导的装扮。
这是林辞被抓后,史密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被人狠狠地拽着头发,林辞不得不抬起脸来,与史密斯对视。
大腹便便的男人身后依然跟着他的哨兵,但脸上早已不复之前的悲伤,更多的是不屑与愤怒。
倒也正常,林辞想,就算是“最疼爱”的小儿子,也只是众多儿子中的一个罢了,还是个普通的Mute。
“硬骨头。”史密斯眯着眼,审视林辞后,嘲讽道。
林辞眨了眨干涩的双眼,修长脖颈上的喉结上下滚动。
史密斯:“那天晚上,动手的人是你?”
林辞微微皱眉,没有回答。
抓着他发尾的狱卒见他不吭声,手下用力,扯得林辞猛地后仰了一下,头皮阵阵发麻。
史密斯并没有指望能从林辞这里得到回答,他满脸嫌弃地环顾漆黑的牢房,然后沉下脸,又问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怎么混进来的?
是想知道是谁在背后帮了他?
哈!哈哈!
林辞忍不住在心中大笑起来。
原来这才是史密斯肯屈尊降贵找上自己的原因。
他儿子已经死了,自己又落在了他手里,想要报仇,这位尊贵的向导大人根本不需要施舍给自己半个眼神,只要打个招呼,监狱里的这帮恶吏就会用层出不穷的手段整死他!
还当是个多么父慈子孝的故事呢。原来,死了儿子的怒气刚一消退,就开始玩权力斗争那一套……
林辞明明浑身都在疼,嘴角却噙着一抹嘲笑:和这些沽名钓誉,一切向钱权看齐的家伙比起来,他还是个人,至少,他对出卖“前女友”一点兴趣也没有。
史密斯看着那个被迫仰头的贫民区垃圾,明明狼狈不堪,却用俯视般的姿态,嘲讽地蔑着他,心头怒气更甚。
他冷哼一声:“知道为什么把你关在这吗?”
知道,当然知道。
看清了史密斯的真实目的,林辞有了底气——只要他不说出“背后的大人物”,史密斯就会留着他的命,他就一定有机会逃走。
那么现在,他也就没有必要为了不触怒这个人渣而忍气吞声了。
“不就、是你儿子,死在这儿了嘛。”林辞受凉的肺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发出粗粝的杂音,他艰难地断续道:“怎么?你难道,还信这世界上有、鬼怪冤魂,会在半夜来找我索命吗?”
史密斯的脸黑得仿佛要和牢房里最浓重的阴影融为一体。
“呸!”林辞将一口干巴巴的唾沫吐到了向导衣襟上:“要索命,也是你先被贫民区那些枉死的人拽下地狱!”
史密斯被林辞的举动吓得后退半步。
“好,好,好!”史密斯被气得喘起粗气,一双阴鸷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林辞,过了半晌忽然道:“不是你。杀人的不是你,是那个被你救走的小孩,我没说错吧?”
林辞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男人:史密斯怎么会知道?!
“你给我等着!我说过,会让你生不如死。”向导看到林辞震颤的瞳孔,满意地裂开嘴角:“这还没开始呢!”
丢下一句威胁,史密斯在林辞疯狂的挣扎声中,大步走出了阴湿的牢房。
史密斯离去后,原本钝刀子割肉的折磨变成了真正的暴力。
拳打脚踢成了日常,林辞身上再也找不到一块好肉。
但他始终没有死——史密斯不允许他死亡,所以,狱卒们疯狂地殴打他,却没有致命伤。
同时,每当他被打的昏死过去,或者出现意外情况的时候,还会有军医出现,为他治疗。
只为确保他“好好”地活着。
暴力与伤痛并不可怕,大不了就是一死。
林辞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但在他选择跳下仓库阁楼的那个瞬间,他也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恐惧从未战胜过他留存于心底的勇气。
但,自从那天的针锋相对之后。每天深夜,无人之时,林辞却又会害怕得浑身发抖。
史密斯怎么知道杀人的是本?难道从一开始,他抓自己回来,就只是为了“寻找政敌”?……
还有他说的那句“还没开始”……又是什么意思?
开始?开始什么?开始让他生不如死吗?
那现在这样是开始了吗?
还是会有更……
林辞狠咬下唇,不敢继续深想。就好像只要不想,一切就不会发生一样。
夜浓得令人窒息。
浑身冰冷的年轻人只能在未知的无尽恐慌中一遍遍后悔,一遍遍责骂自己。
是他做错了,他为什么要因一时意气而去刺激史密斯?去刺激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进化人向导?!
他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
但是没有用,他只是个生于贫民区的Mute,是个无力的阶下囚。
又是一天傍晚,林辞被打的头破血流,神志不清。
在军医简单的检查包扎后,他被人丢回阴暗潮湿的牢房。
多年后回想,林辞已经完全记不清自己当时究竟是先闻到了血的味道,还是先听到了那个哨兵沉闷的脚步声。
昏暗通道的尽头,散漫的灯光被高大的人影遮蔽。
那个未说过一句话的哨兵就像是一片无法驱散的阴云,盘桓在林辞的眼前、心间,一年,两年,三年……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消散。
林辞牢房的铁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颗浑圆的头颅,淋漓着新鲜的血液,滚了进来。
完成任务的哨兵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铁门关闭的声音中。
林辞看着男孩鲜血直流的双眼,像是只记得吸气,而忘了呼气,他抽搐着,几乎要因窒息而昏厥。
死不瞑目,他的弟弟,死不瞑目。
林辞强忍着太阳穴瞬间炸裂的疼痛,想要爬起来,将那个孩子——他的弟弟,他的亲人,抱进怀中。
但他爬不起来。多日暴力殴打的副作用在此时反噬,林辞剧痛的手臂只够他支撑起前半身的重量。
像一只行将就木的蚯蚓,林辞靠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执念,向他的弟弟缓慢地蠕动爬行。
那结满了干涸血迹的牢房地面,便慢慢地又被铺上了一层满含悲伤的血痕。
直到将本抱紧,用脏污的手掌,足足合了三次,才给那孩子合上双眼,林辞才真正意识到,史密斯所说的“还没开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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