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y(念宝儿)

第二次攻击失败，看不见的外星生物不知去了何处。
这种全新的生命体若是完全不动，连哨兵都难以找到它的踪迹，更别说林辞。
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十秒、二十秒、半分钟！
外星生物的第三击从背后袭来，撞在林辞构建的防御墙上。明明视线中的场景是一片安静宁和，震耳发聩的巨响却让向导短暂的失了聪。
强烈的冲击推着林辞和他的防御墙向身后垂直的悬崖边缘滑动。
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两条连贯的拖痕。
林辞竭力抵挡，但普通人的力量在面对外星生物体时，终归是螳臂挡车，蚍蜉撼树。向导的钉鞋靴前端，还是抵上了悬崖边。
一厘米，两厘米……林辞正在被推向深渊。
——接受提议，我可以马上救下你。就像之前那样。
林辞咬牙，一言不发，无视了怪物蛊惑人心的发言。
向导的半只脚已经悬空。大概是防御墙过于坚实，怪物没有选择破坏林辞的精神力，而是准备将向导推下山崖摔死。
林辞额上暴出青筋，他就要抵挡不住了……
防御墙上的巨大推力骤然消失。
林辞没来得及收回力道，倒退着踉跄几步，摔倒在薄薄的积雪中。
是怪物阻止了生物体对林辞发起的进攻。
他赌对了。
无形的烟雾同看不见的外星生物缠斗在一起。
——解开枷锁，将完整的我放出来！
怪物在战斗中同林辞要求。
从地上爬起，林辞并不相信怪物，只解开了精神域中的部分枷锁。
怪物与外星生命体的战斗变得更加激烈。
林辞在山巅奔跑，寻找着最合适的位置，环绕周身的防御墙变化成一把看不见的老式手枪。
向导看不见外星生物，却能感知到怪物的身形。
攀上一块突出地表三米多高的冰层，林辞在星光的照耀下，瞄准了一片虚空。
既然哨兵的精神力对外星生命体起作用，那自己用精神力化成的武器也应该能对其造成伤害！
老式手枪中飞出了看不见的子弹，穿破空气，却带不起一丝风动。
打中了！而且有用！
林辞是通过怪物突然间更加猛烈的反攻判断的。
大概是被林辞的精神力武器击伤，外星生物逃窜向其他地方，怪物紧追不舍，战场在半空中转移。
林辞站在被风吹的坑坑洼洼的冰面上，追随着怪物的位置，继续寻找，并瞄准外星生物。
又一枚精神力制成的子弹击中外星生物的精神力。
按照狙击守则，他该更换射击点了。
林辞跳下冰层，寻找下一个合适的位置。
奔跑中的向导四处搜寻合适的射击点。但看着看着，视线就飘向了冰湖。
隐藏在黑暗中的湖面无波无澜，如初见时那般，盛满了数不清的星子。
林辞收回视线，躲到一块与沙石冻结在一起的冰塔后。
半空中的战斗愈演愈烈。林辞瞄准半天，没能找到合适的射击角度。
格雷什么时候能回来？
向导忍不住再次看向冰湖。
然而这一看，林辞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湖中的星辰碎了！
咕咕上涌的气泡打碎了满湖繁星，浓稠的水雾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湖水的翻腾逐渐加剧，就像水壶里烧开的水一样。
一定是格雷做了什么！
他成功了吗？
他有没有受伤？！
——躲开！
怪物的提醒直冲进大脑。
林辞瞬间回神：外星生物冲他来了！
逃跑大概是来不及的，向导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枪变化成防御墙，但留给他的时间还是太短，防御墙并没能达到之前那样的坚固程度。
十三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月亮与群星微弱的光芒并不能照亮水下五米及更深的地方。刺骨冰冷的湖水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即便哨兵的双眼堪比微光夜视镜，也无法在毫无光照的水下看清任何东西。
当然，即使能看到也没用，外星生命体并不能被人类的视觉捕捉到。
格雷完全依靠精神力的探测，悄无声息地接近着正在苏醒的外星生物。
陆地上的声音已经完全被湖水隔绝，格雷仍在担心林辞。他不死心地分出心神探测，却一无所获。
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些东西！
格雷悬停在距离生物体十米左右的地方，分秒必争地放出了精神力。
包裹，收缩。
果然同时对付十三只怪物对哨兵而言还是有些吃力的。
质变可以引起量变。即便并未完全苏醒，十三个精神体的挣动也远比布达拉宫中仅有的一只强烈得多。
虽然没有丝毫的松懈，但格雷还是差点让一只精神体逃脱。
强迫自己释放出更多的精神力，将那逃脱出半个“脑袋”的家伙重新塞回牢笼。
格雷手臂青筋暴起，温热的汗液自皮肤挤出便彻底融进了冰冷的湖水，喉头翻上一股淡淡的血腥。
必须尽快解决它们！
挤压，撕扯，消融……哨兵放任自己的精神力，恶狼般吞噬着未知生物，耗费了数十分钟，才彻底赢得了这场无声角力的胜利。
失去了精神力的未知生物本体宛如自然分解的腐败物，瞬间化作氧气和水，消散在湖水中。
这次的死亡没有爆炸产生。
那些本属于生命体的能量，为了维持守恒定律，转化成汩汩热量，平静地四散开来，硬生生将一座巨大的冰湖，变成了冒着蒸腾热气的温泉。
此时，湖中的水温已经接近80度了。
林辞！他的向导还在等他！
再顾不得其他，格雷飞速上游，冲出湖面。
沸腾的湖水让液体汽化上升，整片冰湖表面水雾朦胧，能见度不足一米。但这里终归是高寒冰原，汽化上升的液体飞不过两米的高度，骤降至零下的气温便让它瞬间凝结成固态，变作粒粒冰碴，坠落湖中。
奇异的景象中，一个衣物须发全部冻结挂霜的男人步出水雾结界。
轰得一声震天巨响。
远处的山头上炸起大片落雪和碎石。
格雷灰色的瞳孔瞬间收缩，结挂在眼睫上的细小冰碴落入眼睛，带来冰冷的刺痛感，哨兵却始终大睁着双眼。

是哨兵成功杀死了水中的精神体！
在向导意识到这点的同时，正与怪物缠斗的外星生命体也感知到了同伴的死亡。
十三只外星生命体的死，让它发了狂。
用消耗生命能量的方式，外星生物的精神力瞬间暴涨。
——躲开！
林辞应声，以最快的速度建立防御墙，然而时间过短，墙的强度大打折扣。剧烈的攻击在看不见的墙面留下放射状的裂纹，向导也被掀飞，后背的防御层撞到地面，砸出一个不浅的大坑，彻底破裂。
林辞仰面摔进坑底，暴雨般坠落的冰石一股脑砸向他摇摇欲坠的防御墙。
撑不住了——向导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唔！”
熟悉的怀抱将林辞稳稳护住。
散发着铁锈味的红色液体一滴滴滑落在向导脏兮兮的脸颊上。
“你……回来了。”林辞的手微微发抖，抚上哨兵的侧脸。
一道足有十多厘米长的巨大剐蹭伤，皮肉外翻：“嗯，回来了。”
哨兵说话的动作，扯动了脸侧的肌肉，更多的血从伤口渗出。
伤是格雷护住向导时被飞石划过造成的。
“它为什么还没好？”林辞不敢直接触碰伤口，只轻轻将手指放在撕裂皮肤周围的红肿上。
“回来得急了些。它一会就好。”格雷回答地简略平常，仿佛下一秒这道骇人的创口就会愈合如初。
但这一次，伤口并没有迅速复原。
先前在湖中对付外星生物时，哨兵的精神力消耗过大，体力也有所下滑。
看到爆炸的瞬间，他下意识将全部潜能集聚在腿部，把躯体爆发力提升到极致，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向导身边。
为了速度，格雷牺牲了对体表硬度的强化。除了后脑、心腹等关键部位，哨兵的四肢、后背，都被落下的石块砸烂。
而现在所剩无几的体力，也不足以支撑他迅速复原。
但，这是值得的。他很幸运地护住了那个视若珍宝的人。
怪物暂时缠住了外星生命体。
夜空中，一场看不见的激烈战斗正在上演。
格雷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他能感知到，缠住外星生命体的东西与林辞的精神力有关，且看起来并不需要向导控制。
“先离开这里。”留了部分精神力关注战斗情况，格雷将林辞拉起，护在身后，向远处逃跑。
破碎的衣服下，男人鲜血淋漓的后背刺痛了向导的双眼。
林辞不是傻子，他看得到哨兵自愈速度的减缓，也猜得到原因。
再一次地，林辞无比痛恨自己怪异的精神力——如果他是个正常的向导，那至少现在，还可以用精神力为哨兵屏蔽痛感，减轻痛苦。
可他什么都做不到。
——别给自己揽那些稀奇古怪的责任了。对哨兵而言，受伤不是常态吗？要是每次都能迅速复原，他们就不是“超人”，而是“不死人”了。哪儿还轮得到向导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战斗中，怪物竟还能分出心神对林辞所想的事情，嗤之以鼻。
——闭嘴。
若不是还需要怪物与外星生物战斗，林辞一定会把那东西关回精神域。
——我闭了嘴，谁来告诉你，让可怜的哨兵快速复原的方法？
——复原？
林辞被格雷拽着，躲到远离战场中心的地方。哨兵反身便要再次加入战斗，林辞却拉住了他。
——没错。哨兵是消耗了过多的精神力，才导致能量不足，恢复能力减弱。只要让他的精神力得到补充，就可以痊愈。
——怎么补充精神力？
——进食。
吃东西？
林辞想着便要去找早不知被自己丢去何处的背包。
怪物嗤笑一声：他需要进食精神力，就像我一样。
进食精神力？
林辞拉着格雷的手一紧。
——可他已经吞噬了十三个外星生物的……
林辞对怪物的说法存疑。
——你说这些低级生物的精神力？那些就像垃圾一样的东西，毫无营养可言。
这话的意思是格雷必须吞噬人类的精神力？！
林辞一时失语。
向导长时间拉住自己，却并不说话，格雷误解了他的意思，沉声安抚道：“你放心，我可以解决它。”
“不……不是……”林辞脑中一片混乱。
“相信我。”格雷染血的手覆上林辞的手背。
——你相信他，我可不信。我与他的精神力都很虚弱，想战胜这个东西，要么你放我去吞噬山下两个人类的精神力，要么就让你的哨兵吞噬他们。
——你舍不得让这个哨兵当刽子手，沾上“同伴”的血吧？那就放我去，我可以……
怪物不是个好东西。它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扎西次仁和达瓦旺青的精神力。他不会放任这个怪物。
但哨兵……林辞咬唇，看着格雷。
男人被鲜血染红的衣服，皮开肉绽的手足。
——怎么样，选一个吧！你如果实在不忍心，只吃掉那个小孩的精神力也是够用的！
怪物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林辞闭眼，对格雷摇头，然后坚定地睁开双眼，眸色明亮。
——我的精神力可以吗？如果是我的精神力，应该不需要完全吞噬也可以的吧？
怪物一怔，像是瞬间变成了哑巴，一言不发。
但林辞已经不再需要怪物的回复。他确认了问题的答案。
既然只能靠吞噬人类的精神力补充能量，那，作为人类，却拥有更强精神力的向导，不就是更好的“补充剂”吗？
如果吸收普通Mute的精神力需要完全吞噬一个人，那向导所拥有的、更为强大的精神力，或许只需要被吞噬一半，便可以将问题解决。
林辞决定让格雷吸收自己的精神力，就像之前一样。
张开干裂的双唇，向导想要同哨兵说出自己的提议。
一直未再出声的怪物打断他，做最后的挣扎。
——这次他可是因为受伤才需要吞噬精神力的，和上次完全不同。如果他将我完全吞噬，你也会死。
——总好过他不吸收，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
“格雷，像上次一样，吸收我的精神力。你就可以马上复原。”
林辞的话很突兀，格雷愣了几秒，才明白他的意思。
“你……”
“时间紧迫，等战胜那个东西，我再告诉你原因。”林辞知道格雷的疑问，但借着情况紧急的由头，他隐瞒了自己将要面对的危险。
怪物的目的不纯，所以林辞坚信自己不会被格雷“杀死”。
“不需要。”然而哨兵还是摇头，拒绝道。
格雷还记得，在塔岛上，自己曾误伤过林辞。那时，向导足足缓了好几天才恢复如常。
不论如何，他都不会伤害向导。
格雷的回答并不能让林辞满意。
战场上，发狂的外星生物越战越勇，怪物独木难支。
向导满眼焦急，第一次严肃地对格雷下达了命令：“布兰德特先生！我以向导的身份命令你，立刻！马上！吸收我的精神力，治好你自己！”
格雷能够感受到林辞的急切——抓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加重，压得袖口下的伤口隐隐作痛。
“我不会伤害你。”哨兵温柔地将向导揽入怀中。
“算我求你……”林辞鼻尖的空气被哨兵身上的血腥味填充殆尽。
“之前，我相信你，现在，轮到你相信我了。”格雷捏了捏向导紧绷的后脖颈，道：“你知道的，我和普通哨兵不同，我是实验体。”
格雷放开林辞，从向导松开的手掌中离去：“保护好自己。”
话音未落，男人已经出现在战场下方。
怪物见到支援者，立刻将战斗从天空拖至地面。
哨兵顺势加入。
林辞躲在几十米外，紧张地注视着战场中的每一丝情况变化。
月色如水，淡然朦胧。
雪沫粉尘和碎石编织的屏障中，满身是伤的哨兵矫健地躲避着攻击。
因为敌人的身影无法被肉眼捕捉，男人仿佛是一位正与月色相伴起舞的雪山之主。乍看上去，眼前的景象竟透着些许神秘莫测的美感。
但战斗局势其实异常紧张。
或许是因为哨兵和怪物都处在虚弱状态，这只外星生命体并没有像拉萨旧城那只一样，选择用自爆与他们同归于尽——它只是燃烧着生命能量，增强精神力，用以战斗——如果能在生命能量耗尽之前杀死怪物和哨兵，它的性命将得以保留。
格雷几次放出稠密的精神网，将外星生物捕捉入瓮，但都因能量不足，在吞噬阶段失败，功亏一篑。
用舌尖舔去唇角的咸腥，格雷改变了战斗策略：生命能量总有耗尽的一刻，就让他和外星生物比一比，究竟是谁先支撑不住。
一边躲闪着外星生物的攻击，一边催动精神力攻击对方。
格雷动作大开大合，速度却丝毫不减，意在引诱外星生物加剧对生命能量的消耗。
但剧烈的运动，也让哨兵失血严重。雪地上，石块间，到处都是哨兵留下的血迹。若不是有非人的体魄和恢复能力支撑，他早已死过千百遍了。
战斗仿佛被无限拉长。
林辞眼睁睁看着格雷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了扑杀外星生命体的机会，心急如焚，只恨不得自己那具有实体的精神力也能够起到丁点作用，帮哨兵束缚或吸收那东西的精神力……
林辞的目光从格雷身上转移到虚空中。
怪物是从他的精神力中出现的。
怪物说，它可以吞噬Mute的精神力。
——你能把这东西吞噬掉吗？
林辞询问怪物。
——可……以，但我很虚弱，连……抓住它都做不到。
传递到林辞意识中的回复变得断断续续。
林辞不知怪物是真的虚弱，还是为了得到吞噬Mute精神力的机会而装模作样。
但它说可以像格雷的精神力那样进行吞噬……
林辞握拳，忽然跑向战场附近，高声叫道：“格雷，抓住他！我有办法消灭它！”
——吞噬它，我会给你，你想要的奖励。
——但是它真的毫无营养，难吃到极点。
回应向导的是格雷再次伸出的精神网，以及怪物不情不愿的抱怨。
几乎是挤压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格雷再一次捉住外星生物的精神体，这次不需要吞噬，他便可以将全部的能量专注在控制束缚上。
“嗷——”人耳无法听见的惨叫回荡在雪山之巅，空气都开始轻微的震颤，透过大气看到的月色星光发生了细微的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