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强夺着向导的唇舌,格雷抬臂,将针头和输液管从手背扯离。
营养液顺着染上血色的针头,一滴滴坠落,浸湿了地面。
格雷压着林辞的手,重重地按在心脏的位置。
长吻落幕,林辞急忙将格雷的手捉出,但男人手背上除了一丝被蹭花的血迹,再不见任何针孔的痕迹。
他的哨兵果然强悍。
“你!营养液还没输完!”
林辞话音刚落,眼前的世界瞬间倒转。
仰面躺在仍旧温热的床铺上,林辞的位置已与哨兵完全交换。
格雷深灰色的眼瞳在昏暗的灯光下,变成了化不开的黑,满含温柔,却又深不见底。
第二天,林辞是在格雷胸口睁开双眼的。
哨兵的气味让他安心,浑身的酸痛让他迷迷糊糊地只想继续沉睡。
但今天,还有事情在等着他们……对,达瓦旺青的葬礼!
林辞猛得清醒过来:现在是几点了?!
“你才睡了五个小时。现在是凌晨三点,再休息一会吧。”身下结实的胸腔发出共鸣,哨兵的手抚上林辞的侧脸,轻轻磨痧。
林辞却再无睡意,摇着头从格雷身上爬起,摸黑在床上搜寻自己的衣服:“我压着你了。”
“没事,你很轻。”见林辞没了睡意,格雷便也起了床。
黑暗中,林辞脸上一阵热意上涌,瞪了一眼哨兵,他假作专注地穿上裤子,套上毛衫,顺手打开了病房的顶灯。
亮白的冷光驱散了一室的缠绵暧昧,将冰冷残酷的现实重新摆在向导和哨兵的眼前。
昨晚丹增嘉措邀请二人时曾说,因为现在基地情况特殊,达瓦旺青的停丧期只有短短不到一日的时间。天葬仪式将在今早五点,于灯塔高地,准时开始。届时,士兵的所有亲朋好友,都会参与这场升天之礼。
“我们早点去吧。”
“好。”格雷应声,快速穿上衣服。
凌晨四点的基地,大部分人都还在沉睡。
地下洞窟内除了荧光绿色的紧急逃生灯还在不知疲惫地发着光,四周完全被黑暗和寂静所笼罩。
这样的环境中,简易电梯的运行声就变得格外明显。
林辞和格雷沉默地等待电梯停稳,并肩进入亮着白炽灯的简陋的轿厢。薄薄的金属门缓慢闭合,机器开始快速运行上升。
直到电梯到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通向电梯口的走廊拐角处,一个黑色的影子动了,但也不过是眨眼之间,影子便消失不见。
“@#¥%……!”
向哨二人走在通向高地的路上,远处,一串语义不明的藏语低吟传入耳中。
今日阴天,空中星疏月淡,还伴着浓厚的乌云。
林辞眯起眼睛,也只能看清一片模糊的人影。
“是达瓦旺青和他的亲人。”格雷贴近林辞耳廓,低声道。
大概是葬礼仪式中的步骤吧。
林辞一时停下脚步,不知他们二人是否要去到人群中。万一是只能由亲人参与的呢?
“林辞,格雷!”丹增嘉措有些震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二人回头,看到了丹增和他身后的扎西次仁,林辞同两人点点头:“丹增。”
“这么早……你们,有心了。”丹增嘉措的情绪不是很高,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同两人道:“走吧,我们跟上去,送送他。”
丹增嘉措说罢,走上前,扎西次仁乖乖地跟在丹增嘉措身后,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男孩的脸,但看他乖巧老实的样子,大概是挨过骂,受过教训了。
林辞和格雷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距离人群五六米远时,林辞才看清了正在发生的事情。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阿婆神色凄哀,艰难的背负着一大团由白色氆氇包裹的“东西”,几乎是一步一歇地向前迈进。
“那是达瓦旺青。”其实格雷不说,林辞也知道。
穿着华丽的老巫师手中摇铃,跟在白发阿婆身旁,那接连不断的低吟便是从她口中发出的。
老人缓慢艰辛的动作让人恻隐,但大概是仪式的要求,并没有人去帮她。
好在,耗费了十几分钟,前进了约有百米后,白氆氇被背尸人接了过去。
“最初这段路,必须由最亲近的人带他走。旺青的父亲在基地建造过程中过世了,他们家,只有他和他的母亲相依为命。”丹增嘉措走在林辞和格雷稍前一点的地方,小声为二人讲解:“整个转移去天葬场的过程,不能让人的肉身落地,否则他的灵魂就会被禁锢于此,再也无法回归天堂。”
换做背尸人背尸后,队伍的前进速度快了不少,大约四点四十,众人抵达了天葬场。
此时,场地周围已经聚集了一些人,林辞粗略扫视一圈,大部分是穿着作训服的士兵。
白色氆氇被背尸人背进了灯塔下方的屋子里。林辞远远地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跟着背尸人走进灯塔。
应该是扎西次仁曾提到的天葬师多吉。
天葬师在灯塔内处理逝者肉身的时候,天葬台的中心,跟随天葬师而来的几个人,点起了松枝和青稞粉,是煨桑。
四周的众人分散开来,站的很远。
达瓦旺青白发苍苍的母亲,呆呆地靠坐在灯塔旁的地面,一动不动。
隔得太远,林辞看不清老人的神情动作,但那种悲哀的绝望却像是有实质般,随着煨桑悄然而升的白色烟雾,飘出了很远很远。
天葬师用来煨桑的燃料大概含有特殊成分。
不一会,众人头顶黑蓝色的天空中,便有秃鹫盘旋而来。
五点整,天葬师带着处理好的逝者肉身,走出灯塔。
林辞呼吸一窒——他明白这是当地人的习俗,是他们的信仰,这是一种被视为对死者表示敬意的丧葬方式。
但达瓦旺青,那个曾经活蹦乱跳,笑着同他们说话的青年……
一双温热粗糙的大手覆上林辞的双眼,让视线中本就晦暗不明的一切,彻底回归黑暗。
“不忍心,就别看了。他一定知道你来送过他。”
“嗯……”林辞闭上眼,点了点头。耳边只剩下禽鸟嘶鸣,落地后,又展翅高飞的声音。
整个天葬仪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冷灰色的天空蒙蒙亮起,最后一只携带了达瓦旺青肉身的秃鹫也飞走了。
格雷松开手,将视觉再次归还向导。
“不要不忍。仪式进行的很顺利。白鹰没有拒绝旺青的肉身,他从来都是个善良纯净的人,他的灵魂已经升上天堂。”丹增嘉措看着空荡荡的天葬场,同向哨做了最后的解释。
“嗯。”林辞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葬礼结束,众人也该回归自己的正常生活,纷纷离去。
丹增嘉措带着扎西次仁走向达瓦旺青的母亲,作为战士的上司和朋友,他们需要负责将老人送回家。
天光将世界照亮。
林辞这时才发现,跟在丹增嘉措身后的少年始终将长毛帽压得低低的,一条腿行走的动作有些不便。
“我们也去帮忙。”林辞看着走远的二人,拉住格雷的手。
“林向导,你现在就去一下基地六层的主控室,基地最高长官找。”冷冷地女声从身后传来,吓了林辞一跳。
格雷也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说话的人是朴智恩,大概是天葬仪式的时候就来了,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或许是当时人多,格雷没有特别注意到女向导。
“最高长官?”林辞一愣,看看远处的丹增嘉措,又看看朴智恩,有了猜想。
但朴智恩显然不打算直接告诉林辞是怎么回事,只是指指身后,对向哨二人道:“走吧。”
林辞敲门,进入主控室。
格雷想要跟随进入,却被朴智恩和其哨兵拦在了门外。
“这是向导的谈话,哨兵可没资格入内。”
为了维持自己D级哨兵的身份,格雷只好按下不耐与担心,一语不发地守在主控室外。
主控室内大概安装了隔音墙,这么近的距离,他什么也听不见。
“去看着莫缇娜吧,万一她的抑制剂失效,发了疯就不好了。”朴智恩挥手赶走自己的哨兵,倚靠在主控室外的走廊上,与格雷对视。
格雷专注地盯着自己的鞋面,习惯性地又驼下腰背。
“Gray,你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吗?”
正前方忽然传来朴智恩的询问。
格雷一愣,缓缓抬起头,沉默地看着朴智恩。
朴智恩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格雷灰色的眼睛和那渐渐挺直的腰背——哨兵足足高了她一个半头。
这是第一个真正需要她仰视的哨兵。
可这个家伙,现在又是那么的弱小,不堪一击。
“超新星?”格雷面无表情的询问。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朴智恩没有废话,女人挑起一侧的嘴角,忽然道:“你的向导也是我们中的一员。你不知道吗?”
听到与林辞有关的消息,格雷冰山般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只是,朴智恩本以为Gray会感到震惊,动摇,难以置信,却没想到自己看到的竟然是——愤怒?
有意思。他并不相信她。
不待格雷回应,朴智恩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你不知道吧?你的向导和向哨之间颇有嫌隙,他曾经亲手杀死了一个A级向导~他憎恶着向导这个群体,所以,他会加入我们,也不算奇怪吧?”
“你们并不只是憎恶向导,你们也不把哨兵的命当命。还有普通人。”
“哈,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同伴,就是被你口中的‘普通人’和向哨联合害死的。并且,切实执行这个任务的,可就是哨兵啊~”
主控室的门在林辞身后合上。
林辞转身,打量着屋内。却意外地发现,所谓的“新长官”并不是杰拉德,而是另有其人。
庄一鸣从办公桌后的转椅上站起,对林辞指了指一旁的会客沙发:“我们去那里说吧。”
庄一鸣的态度温和儒雅,但林辞不知为何心中一紧。
他点点头,随庄一鸣于真皮沙发上落座。
“你好,林向导,我叫庄一鸣,是上面新派来T.P基地,担任最高长官职务的人。我是个Mute。”
一杯热咖啡出现在林辞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林辞看了眼送来咖啡的紫发向导,点头道谢,又同庄一鸣道:“我认识您,参观南岛的时候,我们远远地看到过您,庄首席。”
庄一鸣拿起自己瘪了一个角的不锈钢茶杯,吹吹冒着热气的水面,喝了口茶,对林辞摇头:“我已经不是首席研究员了,就不要这么叫我啦!”
林辞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从塔岛首席研究员变成贫穷基地的最高长官,这是明晃晃地降职。
不好意思地端起咖啡杯,林辞不再出声。
房间里的气氛陷入尴尬。
庄一鸣却无所谓自己身份地位的转变,他放下茶杯,直入正题:“林向导,在我们开始今天的谈话前,先来看点东西吧!”
说着,庄一鸣打开腕上的通讯器,找出一段卫星热感成像视频,进行外放。
视频的开始画面是一段长达一分半钟的雪花残影,但林辞还是敏锐地注意到,屏幕右下角的日期,显示的是昨天凌晨01:30分。
这个时间……握着咖啡杯的手攥紧,林辞下意识地用牙齿咬住下唇,撕下上面干裂的死皮,放在虎齿间碾磨——他大概知道了庄一鸣寻自己来的原因。
视频中纷杂无声的雪花碎点消失了,一段荧光色的热感成像画面出现。
只一眼,林辞便认出,这是自己与格雷同第十四只外星生物战斗的画面。
他们果然知道了。
“你们在学院的文化课上应该学习过,精神力其实也是一种能量,而能量的存在总是伴随着温度的升高存在的。”庄一鸣忽然暂停了视屏画面,开口道。
林辞没有回应。
庄一鸣也没看他,而是自顾自地指着一处亮得发白的地方,问青年:“林向导,你能解释下,这是什么吗?”
林辞顺着庄一鸣的手看向静止的视频画面。
那是与格雷和外星生命体缠斗在一起的怪物。
当时的现场存在三个精神力,他的,格雷的,外星生物的——其中,格雷与外星生物的精神力都是浅淡的黄色,混在一起完全无法分辨所属。
只有怪物,它的热感成像图是一片突兀惹眼的纯白。且与林辞之间毫无关联,完全分离。
林辞咬紧下唇,不答。
“林向导,把你的哨兵叫进来可以吗?”庄一鸣并没有追问林辞,而是忽然让林辞将格雷也唤进主控室。
林辞不清楚他的目的,但格雷被允许进入,至少会让他更加安心。
向导同庄一鸣点点头,起身想要去开门。
“等等。”随着庄一鸣的叫停,林辞心中咯噔一下。
杰拉德应声拦住了林辞的去路。
“你们向哨之间不是可以无视距离和阻碍,直接进行精神层面的交流吗?林向导,请把你的哨兵‘叫’进来。”庄一鸣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但这段话让林辞的心彻底坠入冰窟。
他做不到。
林辞被杰拉德拦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同样一脸严肃看着自己的紫发向导。
“做不到,对吗?”庄一鸣的询问,其实是确定。
林辞仍然不答。
“把哨兵放进来。”庄一鸣却没有再为难林辞,转而让杰拉德叫人。
主控室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空荡的廊道内孤零零地站立着高大的哨兵。
“进来吧。”杰拉德面色如常地将格雷唤进屋内。
看着哨兵走到全身紧绷的林辞身旁,杰拉德在身后将厚重的特殊材质大门重新闭合。
庄一鸣和杰拉德的这番动作,让林辞更加难以看清他们的意图。他紧张地向哨兵身边靠近。
“林向导。”相对于林辞,庄一鸣的态度却放松许多,他仍是那副学院派的笑脸,只叫了一声林辞,点了点自己的脖颈一侧。
林辞轻轻皱眉,却仍旧没有动作。
屋内的情况不对,格雷很快便意识到这点。
快速探查过屋内事物,确保两人的安全,格雷这才看向林辞。
男人的目光下意识地从庄一鸣指示的地方飘过。
格雷愣了下,庄一鸣所指的,是他昨夜在向导身上留下的痕迹。
大概是因为地下基地的温度高于户外,林辞不经意间拉开了外袍的领子,将那些亲密的红斑漏了出来。
格雷不悦,目光冷淡地扫过庄一鸣,飞快地帮林辞重新拉起衣领,遮住了那些暧昧的痕迹。
“放松一点,我们其实并没有恶意。”庄一鸣依旧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是这样的,林辞,关于这段视频呢,我其实并没有向上面提交,并且做了足够多的保密处理。”
“你们想要什么?”林辞单刀直入。
庄一鸣顿了顿,却还是将先前的话说了下去:“你还记得那个磨合期期间,死在火场中的女孩吗?”
自然是记得的——作为第一个发现她死亡现场的目击者。
林辞点头。
“塔岛最后给出的解释,是女孩死于菲尔丁、也就是那个畏罪自杀的D级哨兵之手。”庄一鸣示意向哨二人坐下:“可一个D级哨兵,真的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死一个A级向导吗?你们相信吗?”
两人自然不信,张莹莹是死在菲尔丁潜入向导生活区之前的。
“很多事情,从来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庄一鸣叹息:“在塔岛这摊浑水之下,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哨兵反抗组织,他们打出的旗号是‘解放哨兵,重获自由’。
但那也不过是吸引低级哨兵成为卒子的话术。
实际上,通过该组织这些年来的行事,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其首领是个完全的等级至上主义者。他们会使用极端手段,进行反抗,并对向导怀有极大的恨意。
他们想要将向导与Mute踩在脚下。”
林辞和格雷同时在心中确定,那个反抗组织就是“超新星”。
“其实,我有时,是能够理解那个组织的首领的。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我只是个Mute,一个‘被静音’的人。所以,在最初的时候,我的理想,只是为Mute争取到话语权——我们确实没有进化人的精神力与潜能,但我们仍然可以用自己的能力,为地球和人类做出贡献。”庄一鸣说着,端起杯子,喝下一口温凉的茶:“于是,我成为了首席研究员。”
“只是,没想到,成为首席研究员的我,在开始管理塔岛后,遇见了你们。”庄一鸣看着格雷:“我见到了真正的、属于大多数的哨兵。你们中的大多数其实并没有比一个普通人过的幸福。于是,我开始想要为Mute和哨兵平权。”
坐在庄一鸣对面的向哨二人安静地听着男人的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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