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y(念宝儿)

在接受不到阳光照射的月背，这样的光芒明亮得过于刺眼。
格雷眯了眯眼，仔细地打量着眼前怪异的东西：那是03的精神体。
而被无数精神体丝线所包裹的中心，则是03的身体，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它的大脑。
它这是在……试图修复自己？
四散漂浮的发光触丝柔软地摆动，像是在捕捉着空间中的什么东西。
失去了与母星之间的联系与能量传送纽带，Black被重伤的精神体便试图依靠自己从宇宙中获取能量？
难以言明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对于这种生物的一切，格雷没有心情去仔细探究。
想要捕捉能量修复自己也好，想要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也罢，他不需要了解。
他只要知道，它不可能依靠这样的行为修复自己就可以了。
Black没有从宇宙中获取能量的能力，这是他的精神力“告诉”他的。
是林辞告诉他的。
他的目标是杀死03。
而03现在的样子——将精神力这一弱点完全暴露在外，且对周身的一切无知无觉的状态，这正是自己解决对方最好的时机！
没有半点犹豫，格雷瞬间对03发起了最猛烈的进攻。
浩瀚如海的精神力呼啸着，铺天盖地的向着那团悬在半空的发光体扑了上去。
只要一秒，只要自己的精神力能够触碰到Black，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会紧紧地咬住对方，将那团精神力变成粘在蛛网上的虫豸！
肌肉与骨骼剧烈相撞的回响在哨兵体内传递。
格雷定定地站在原地，撤掉护住了胸口的双臂，一双漆黑的瞳子冷冷地看向半空。
幽蓝的光芒消失了。
寂静的世界重归黑暗。
微弱到近乎于无的光线下，面无表情的03用同样冰冷的黑瞳看着格雷。
原来这东西并不是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
格雷指尖微动，四散的电波形态的精神力顷刻间消失，一层无形的实体精神力防御屏障出现在哨兵的四周，将他安全的包裹。
这曾经是林辞的能力。
静立在陨石坑的环形边缘，格雷等待着Black的下一次进攻。
在吞噬了叛逃者后，不只是精神力，他的身体素质和哨兵潜能也都得到了质的飞跃。
现在的他，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Black的进攻动作，甚至，在刚刚短暂的交锋中，也可以做到不落下风。
但格雷很清楚，自己的杀手锏仍旧只有一个——精神力的吞噬能力。
勉强与一个重伤未愈的Black势均力敌，是永远也无法杀死对方的。
但，只要03使用精神力进行攻击，只要它的精神力与自己的精神力有所接触……
咚咚咚！咚咚咚！
数不清的飞沙走石无声地撞击着格雷身侧的防御屏障。
是03操控月岩中的金属物质，对格雷发起的远程攻击！
落雨般的沙石风暴中，Black猛烈的踢袭将格雷面前的精神力防御屏障生生砸出了一个空洞。
格雷皱眉，抬掌，飞速地在身前制造出一块半米厚的极高温区域。
刺拉拉！
因高温而融化的金属岩石化作流动的液体，喷洒四方。
一股浓郁地焦糊味道传至鼻尖，格雷飞快地催动潜能，将面前的高温区温度再次提升。
Black化作焦炭后又瞬间生长复原的拳头，狠厉地砸在哨兵刚刚修复的精神力防御屏障上。
精神力防御屏障上再次爬满龟裂。
格雷刚刚掌握精神力可实体化的能力不久，操控上的不熟练导致他的修复速度无法跟上Black的攻击频率。
果然，硬拼能量的话，即便是已经成为了完全体的“Gray”也还是无法与Black抗衡。
人类终归只是人类。
格雷不得不后退了半步，避过了Black的第三次袭击。
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外星生物，格雷眉间的沟壑挤得更深。
Black是智慧生命，它不是傻子，在格雷的精神力吞噬能力上吃过一次亏后，它自然也学会了小心谨慎。
杜绝自己的精神力与格雷进行接触，就是它所选择的战斗策略。
这样的策略，确实有用。
他也可以用战斗逼迫它使用精神力！
Black的操纵下，再次向哨兵飞来的数吨金属砂砾骤然悬停在半空。
03虽然面无表情，但接续攻击的动作一顿，显然是在震惊。
格雷伸着右手的手掌掌，单手朝天。
扑簌簌，大量的碎石尘土垂直掉落。
无数微小的金属元素随着哨兵的动作，在男人的头顶汇聚，融合成数以千万的，奇形怪状的金属颗粒。
格雷挥手。
反射着宇宙中微弱光芒的千万金属瞬间将矛头直指Black。
哨兵手掌落下。
嗖嗖嗖——
迅疾若子弹的金属块甩掉光辉，闪烁着射向03。
Black身后的陨石坑壁上因爆炸而扬起滚滚飞尘。
但只是一瞬，格雷迅速侧身，从原先的位置躲开。
约有半数的金属物质竟然又回头攻向了哨兵！
躲开了攻击的格雷忽然矮身，在精神力屏障的无声碎裂中，躲过了03的一记横踢。
扭身站起的格雷一个侧滑步，站起的同时翻身向右后方躲去。
瞬间出现在哨兵背后的Black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反光，得手了——
突如其来的猛力膝袭下，Black的身体凌空飞起，骨骼错位断裂的声音在它的耳内炸响。
竟然是Gray躲过了它的攻击，并反手将它击退？！
Black从未有过表情的五官第一次出现了松动，变得扭曲。
但这还不算完！
耳边忽起的拳风凛冽肃杀，Gray的第二击接踵而至。
它只来得及侧头躲避。
卡啦——03再次听到了自己颈椎骨间的摩擦之声。
格雷略显局促地后撤，与Black拉开了距离。
在他原先站立的位置，一个硕大的无形重力球将岩石地面砸了个稀碎。
03一手按颅顶，一手托下巴，干脆利落地将自己错位的脑袋归正。
它恶狠狠地盯着Gray。
Black的身体机能终归强于哨兵，格雷从没期许过自己的连续攻击能够一直得手。
他沉默着，重新维持起周身的防御层。
比格雷构建金属颗粒的速度更快，03一动不动，却瞬间在二人头顶升起了遮天蔽日的金属块武器。
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格雷用鞋底轻轻地在碎石堆上碾了碾。
他曾以为Black都是没有感情的战斗机器。
格雷伸手，挑衅地向Black勾了勾手指。轻蔑的眼神，与当年向导同Mute士兵对战时如出一辙。
Black站在原地未动，漫天的金属块炮弹般砸向哨兵。
格雷也想同Black一样，用能力抢过Black对金属物质的控制权，但他原本的能力是需要触碰到金属后才可对其进行控制，即便吞噬叛逃者得到了加强，也不过刚刚可以做到“隔空飞物”几天而已。
未经发掘锻炼的能力终归还是不敌Black。
无法抢夺控制权，格雷便只能想其他办法进行应对。
哨兵闪现般的身影在纷杂坠落的炮弹中穿梭，聚于头顶的高温区和精神力屏障将那些实在避无可避的攻击融化，反弹。
格雷的狼狈应对样子仿佛与上次交战时的身影重叠。
Black冷眼看着格雷的动作，却第一次抬起了手。
格雷隐隐冲向03的脚步一顿。
巨大的重力像是一条毒蛇，从地底钻出，于哨兵还未发现的时候，紧紧地缠绕上他的脚踝。
飞奔向前的身体和骤然扎根的双脚相互撕扯，格雷踉跄着向地面摔去。
更加密集的金属弹雨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哨兵，直射而来。
这一次，他避无可避！
结束了。
滚滚烟尘中，03放下了微微发颤的手臂。
失去了母星的能量支持，体内的能量源用一点，少一点，被蚕食过的精神力无法得到修复，疼痛难忍，它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它已经无法回到母星的怀抱。
在消灭人类后，它将要面对的，是真正的死亡。
保护母体，守护母星智慧基因是镌刻在每一个子体基因中最重要的分子链。
从接过任务，来到这片遥远未知的星系的那一刻，它就该做好赴死的全部准备。
而现在，是时候了……
四散的细沙喷涌而出。
03顿了顿，抬手，看向指缝间挂着的颗颗粒粒，是金属。
飞起的沙尘中，浑身是血的Gray破风而出。
Black的反应速度极快，再次抛出重力波和沙粒重塑的颗颗飞弹，它自身也开始了躲闪腾移……
无形的精神力尖锥穿透了03的肩臂。
只是个小伤，它不会死。
惊讶中的03却仍旧自信着。
若不是它反应快，对方刺中的将是自己的心脏。
但，即便是心脏，它也不会死去。哨兵的战斗手段终归只有这点——
剧烈的疼痛在脑内炸开，Black的思绪瞬间崩断。
大意了。
是它大意了！
格雷骤然穿破03精神域防御屏障的精神力在对方的脑内肆虐，大肆蚕食着那些对他毫无抵抗能力的精神力。
配合03进行物理方面的战斗不过是障眼法，他的目标从来都只有一个：吞噬对方的精神力，杀死Black！
在吸收了叛逃者之后，格雷的精神力早已无法再用人类所划归的S~D的等级标记。
攻破Black的精神域防御屏障也变得不再像曾经那样困难。
但不可否认的是，Black的精神力是极为强大的，就算是现在的格雷，也无法轻易将之全部吞噬。
格雷缓慢地，一丝不苟地，吸收着03的精神力。
剧痛让03无声地嘶吼着，紧紧地环抱着头颅，瘫软在残破的战场，抽搐着，翻滚着。
那些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精神力丝线，逃难般从Black的大脑中探出，扭动着，张牙舞爪着，既像是要从这里逃出生天，又像是要攻向格雷，将这个罪魁祸首绞杀致死。
但无论是什么，都不过只是徒劳。它无法逃脱格雷精神力的吞噬，也不可能冲破格雷面前的精神力防御层，对哨兵造成任何伤害。
格雷的目光默然地洒在身前的外星生物身上。
哨兵抬手，轻轻擦过眼角渗出的正在“沸腾”的血液，随手一甩，沸腾的暗红色液体在半空化作了冰碴。
重伤过的Black确实比先前好对付了许多。
随着03的衰败，哨兵的身体正在快速复原。
忽然，一种莫名的“膨胀收缩”感，穿过哨兵敏感的神经，直入大脑。
这是什么？
格雷愣了愣。
月球上没有大气层，所以这里没有空气，却为什么会出现奇怪的空气震动的……
格雷脑内忽然闪过一线灵光——Z97的子体是“氮基生物”，自杀时，会发生自爆。
而Black的精神力……
格雷瞬间切断了自己精神力与Black之间的连接，飞速后退。
但他发现的实在太晚，已经来不及了！
嘭嘭嘭！
就在格雷抽调了全身所有的能量，对身体进行了最大程度的强化的同时，三束高强的探照灯射线从他的左右和正前方直射而来。
三束明亮的灯光笔直地交汇在03所在的位置。
嗖嗖嗖！
与自爆的Black一同出现的，是三颗拖着长长白色尾气的重型氢弹，以及一段令人痛苦的奇怪电磁波动。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没有声音的。
巨大的白色光团轰然爆裂，夺目超过太阳，但只有一瞬，那片灼人的火热与光亮便向内坍塌，迅速收缩了回去，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个残余的辐射气泡，裹挟着飞起的月壤，向四面八方无差别的投射着高能伽玛射线，条条美丽的绿色极光带就这样蜿蜒着，在哨兵的眼前诞生。
——Gray，任务已完成，请立刻返回机甲。
一条明亮的探照灯长长短短的闪烁着，书写着摩斯密码。
格雷抬头，看向光源的发出地。
火红的机甲傲立在不远的陨石坑边缘，但因爆炸带起的沙土的掩盖，机身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
是莉莉的机甲小队。
一、二、三、四、五……十二，十三。
格雷环视四周，将三台打头的机甲与其身后的机甲一一数过。
机甲小队一共有十三位成员，十三台机甲。
他们竟然冒着生命危险，全部追寻着他的踪迹，来到了月球背面。
——Gray，任务已完成，请立刻返回机甲。
——我们即将启程，返回地球家园。
探照灯再次闪烁，不耐地催促着哨兵。
格雷抬手，擦掉了额角滑落的鲜血，走向机甲群。
作者有话说：
格雷被绊倒后，使用的那个能力，是林辞的能力，就是把一些东西沙化掉那个~

“……庄大校说能量源需求的计算数据不足，可能存在误差……”
格雷脱力地倚靠进副驾驶座上，垂着眼，沉默地接过机械臂递来的酒精棉，擦拭着干涸在面部的血液和灰尘。
进入机甲内部后，重回正常的宜存环境让他不再需要消耗能量，维持对机体毫不间断的强化和修复，疲惫与困乏便也随之回归身体。
“……但当时的情况实在来不及多想，我们也只能试一试……没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
“……正在将这次爆炸的数据信息存入云端……希望能够为大校的实验研究锦上添花……”
向导们的声音在耳机内摇晃，大多数内容都只是从哨兵的耳廓走了个过场，但他还是被动地从众人的对话中获取了不少信息。
先前的一战中，最后拦截下Black自爆的是一种被向导们称为“无定向四维虫洞”的技术，研发人是庄一鸣。
这是一项利用能量和特殊电磁波，模拟母星打开定向虫洞的方式的全新技术——在不久前的成功之前，它还只是暂存于理论层面的一个构想。
做出这样构想的依据是四维世界能量的发现与使用。
也可以说，“使用四维能量”其实是庄一鸣所有研究实验的核心关键。
不论是为Mute安装无限能源机甲武器，还是研发新型能源战斗机甲，甚至是打开四维虫洞，进行时空跃迁，所需要的都是四维能量。
在特定条件下，用足够庞大的三维能量冲爆阈值，开启四维空间……
“……应该是Black自爆时所释放的能量填补了打开四维虫洞所需能量的差值……”
向导们满是兴奋的叽叽喳喳声中，莉莉的总结在格雷的耳中听起来格外清晰。
是因为他只认得这个林辞的同级生的缘故。
林辞……
“总之，这一次我们圆满地完成了既定任务，并全员安全返回，无一伤亡。”
“这真是太好了！没有死，我们真的都还活着，没有死！”
“这样的成果……没有人敢想象！”
“我们是英雄！”
“Gray是人类的英雄！”
格雷丢弃用过的酒精棉，并顺手摘掉了半边的耳机，恹恹地闭上双眼。
这样的表情从未在哨兵的脸上出现过。
“嘘！”看着监视器内陷入沉睡的哨兵，莉莉轻声打断了通讯频道中激动欢呼的同伴：“专心驾驶，我们还没离开月背，危险仍在。”
小队长的提醒让众人从巨大的胜利和死里逃生中回过神来。
耳畔的世界变得安静起来，渐渐便只剩下机甲发动机的嗡鸣。
在驾驶机甲的间隙，女向导的余光偶尔会扫到副驾驶舱的监视画面。
哨兵睡的很沉，整张脸都藏进了灯光拉扯出的阴影中，在小小的视频画面中失真，像是被带上了模糊的黑色假面，让人无法分辨他的梦境究竟是好是坏。
莫名的，莉莉的脑海中出现了林辞那张总是挂着惹人生厌的“制式”笑容的脸。
战争结束了。
那个青年脑死亡，只能依靠电子仪器维持肉体细胞的存活，而这个哨兵活了下来，成为了人类的英雄。
斩杀03是他们这一行人此次出征的共同任务，但主要执行人其实只有格雷——据陆博然所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打败Black本体的，便只有Gray。
但从古至今，“人类”这一庞大的生命体，做事时是从不会选择将鸡蛋全都放进同一个篮筐的。
那个曾经被称为构想的“无定向四维虫洞”技术，其实是庄一鸣为机甲小队做出的第二手准备。
如果Gray死亡，她所在的这只机甲小队的任务就会从“等待Gray胜利，将其接送回地球”自动转变为“使用不确定的构想技术，尝试将03送离银河系”，又或者，“拼尽全力，斩杀拦截对方”。
能拖延一秒是一秒，是唐羽对他们下达的最终指令。
如果只依靠人类自身的能力，他们只能拖延，拉长那微不足道的“一秒”。
“是的，他们是英雄。”莉莉关闭了麦克风，在自己小小的驾驶舱内，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