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y(念宝儿)

“停在正面？”莉莉微微皱眉，但还是下达了改变前行轨道的命令。
因为现今的人类当中，只有她的作战小队有过宇宙航行的经验，是以协助Gray找到Black-03，并战胜对方的任务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他们的手中。
当然，同样落下的，还有死亡对生命的威胁。
但整个小队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他们是军人，是人类前行的灯塔，他们有着最坚定的信仰和决心，要为人类的未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只是……
“可你刚刚还说，03躲在月球背面？”莉莉询问格雷。
听从命令，不怕牺牲，协助哨兵是一回事，但为战友的生命负责也同样重要。
莉莉总是无法全心全意地信任这个哨兵。
他的行为看起来是在一心为人类做贡献，可是，自从知道林辞死亡后，哨兵给人的感觉就变了，就像是一盆突然停止了沸腾的热水，看似平静，却暗藏着无法言明的危险。
更别说，还有那个被所有人隐瞒的，林辞遗言的真相。
如果被Gray知道了林辞选择牺牲自己的真正原因，他真正的遗言……
莉莉透过机甲内部的监视器，看了一眼正在闭目休息的哨兵。
这个人，这个男人曾是叛入Black阵营的一员，即便后来唐少将与庄大校相继对这件事做出了解释……可他真的不会……
“电波。”哨兵简短的解释终止了女人的思绪：“你们在正面等我就可以。”
格雷没有再多说什么，女向导的怀疑他听得出来，但他并不在意。而且，他记得这个女人，是林辞同届的A级高材生，他知道对方可以理解他的意思。
“电波……等你？”莉莉愣了愣，下意识地重复了对方的话，被防护头罩遮挡的脸忽然唰得一下，变成了红色。
她的聪明好学帮她获取了许多东西，知识、荣誉、机会、地位、未来的发展，也帮她在格雷的提醒下，快速记起了被自己忽视掉的东西。
人类目前的科技水平无法支撑宇宙航行，先前的营救行动中，他们前往的地外基地所处的位置大概在地球到月球的正中间，而只是这样的距离，营救小队便遇到了危险，与地球失去了联系，他们差一点就再也无法返回地球……
而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可是月球的背面——在月球背面，地球发射的电波会被月球的球体所遮蔽。他们的机甲、所仰仗的一切地面传来的信息、联系，都必定会遇到或大或小的各种问题。
失联的情况很可能会再次上演。
更甚者，他们依靠地球电波信号导航的机甲会出现故障，彻底迷失在宇宙之中。
Gray让他们在月前停泊等待的命令，是在保护他们。他其实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他让他们在战场的另一面，等待。
莉莉握在操纵杆上的手紧了紧，她感到自己的脸颊、耳朵都在发热，甚至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是愧疚，是羞耻。
所有人都在算计这个失去了向导、失去了爱人的哨兵。
他们有着绝对正义的伟大理由，他们没有错。
她也在这么做，甚至还对他抱有偏见和不信任。
而对方却早已经打定主意，一个人去面对危险，让他们在相对安全的地方等待，等待他的胜利或失败，等待一个或许可以逃生的机会。
Gray是唯一可以与Black进行战斗的最终兵器，是人类未来的希望，是必须要一力担下全人类命运重担的存在。
可他，也确确实实，是个哨兵，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他即将面对Black，面对战斗，面对伤痛与死亡。
他的爱人已经死去，他的心已经很冷了，可他还是为同伴们辟出了一块小小的净土。
可他的同伴们，都在骗他。
莉莉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她自认活到现在的一生，从未做过亏心事。她自诩正义，她有着极高的道德底线和崇高的使命责任感。她知大义，识大局，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要怎么做，有着最坚定最明确的信念与理想。
但现在，她突然感到阵阵心虚与不忍。
大家都说Gray是希望，Gray可以战胜Black。
但真的可以吗？就算可以，面对Black那样的存在，这个哨兵想要取得胜利，又要付出些什么呢？他已经付出了他的向导……
“格雷·冯·布兰德特。”
女向导的声音忽然再次从耳机中传来。
格雷睁开双眼，他发现对方关闭了同其他机甲和地球方的联络通道。
格雷：“什么？”
莉莉缓缓松开了咬在唇上的门齿，鲜血的味道，让她知道自己正在犯罪。
可在一些事情上，她又无论如何无法违背自己的感情天平。
林辞的牺牲，哨兵的守候，这两人之间的感情，他们不得不为人类未来所付出的生命……
“其实，如果你能够活着回到地球的话，我想……少将和大校他们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你。”莉莉艰难的组织着语言：“但我想现在告诉你。我不希望你到死，都死在谎言里。”
女人的话其实有些晦气，但格雷没出声。
哨兵安静地等待着后续。
“林辞用自己的生命救活你，不是为了人类的未来，不是为了让你同Black战斗。大家……”莉莉狠狠地掐住自己的大腿：“我们都在骗你。”
“他选择牺牲，只是为了你。他说想让你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去看更多的风景……他说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说，希望你开一个移动披萨摊，洋葱披萨很好吃。”
“他只是为了你。”
莉莉不敢再看哨兵那边的监控画面。她没有勇气。
哨兵也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缓慢流过。
火红的机甲无声地在漆黑的宇宙空间中前行。
“谢谢你。”莉莉忽然说：“告诉你这些，是感谢你为我和我的战友们的考量。这是生死的一战，我的情感让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林辞的遗言无法传达，看着你就这么……他毕竟是我的同学。你们为人类付出了这么多，不该到最后连一句真实的遗言都无法传递……”
“但是，我的理智，我的原则也告诉我，我做错了。我不该现在告诉你。如果你反悔，人类就完了。我将是整个人类种族的罪人。”莉莉说着，终于抬起了头，看向监视画面：“所以，如果你现在想要反悔，临阵脱逃，加入Black，去‘好好活下去’的话。我会拼上性命，即便战死，也要把你留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EMMM，本章的剧情吧，我觉得可能会有点争议——在大义和私人感情上到底要怎么抉择？
嗯，大家肯定都有自己的答案。
然后就，希望大家不要太讨厌莉莉……
毕竟，人无完人。她泄密这个做法站在大局上来说，很幼稚，很蠢，很天真，过于自我，绝对是不对的。但是站在主角的角度来说，算是帮了他们一个忙吧。非要说的话，我是觉得这孩子还是年轻了点，冲动了点，毕竟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嘛！正义感又强。
你看，唐、庄、梁和主角二人的关系不能说不比莉莉和他们的关系更近，但他们为了大义还是忍住了的，这才是成年人的世界OMG……

“我不会逃。无论结局如何，与Black的这场战斗，我都会完成。”
耳机中，哨兵的回复让莉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震惊。
“为什么？”她不解。
哨兵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他只是简单地向女人道谢：“谢谢。”
能够得知真相，得知林辞真正的愿望，已经足够了——格雷知道所有人都在骗他。
众人在面对他时，那些小心翼翼的眼神和不经意间的动作，即便是基地遍布的模拟器，也无法阻挡哨兵通过敏锐的观察记忆能力发现异常。
他们只是想利用他，取得战争的胜利。
但这没什么，格雷想：因为这和他的目标并不冲突。
人活着总要为了点什么——为了钱，为了权，为了名，为了利，为了情……
可他的生命却在失去向导的同时，也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是取得战争的胜利后，活下去？还是死在这场战争中，让这短暂的生命有始有终？这二者于他而言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地球的未来、人类的未来、他自己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早已不再重要。
只有加入Black，“永远的活下去”这一条不行。
将他和林辞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就是Black。
离开塔岛的短短两年光影，他学会了哭，学会了笑，学会了一点点爱恨。
很难说，在他选择与Black再战的想法中，又存了多少殉情的念头。
就这样死去，离开这个没有向导的世界，其实也很好。
只是，这是林辞用自己的生命为他换来的“新生”。
无论向导真实的遗愿是什么，“他想要自己活下去”这件事，做不得假。
活下去……
格雷不会违背林辞的意愿。
他想要“活”着。
但他也知道向导希望自己拥有的是怎样的“人生”，要怎样“活下去”。
所以，他总要用这条命做点什么，以证明自己还“活着”，而不再是一块行尸走肉，一只提线木偶。
所以，他会去面对03，将这最后一战进行到底。
即使结果可能会与林辞的期望背道而驰，但他是很认真地在完成他所期望的事情。
他曾过了太久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生活。
即便怀揣着梦想，却只是为了活着，而不敢奢望，不敢行动。没有思想，没有情绪，没有人格，机械的，麻木的活着。
在遇到向导的前二十年里，他一直都是这样，无趣又无聊的活着。
是林辞的出现为他的生命带来了光明，注入了鲜活。
他为他展现了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生活，他教会了他怎样做一个正常的“人”，怎样生动精彩的“活”。
他要为了他“活”着，鲜活的活着，直到死去的那个瞬间。
所以，既然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够与03战斗，而他“活”着的证明又恰好是复仇……那么，他会去。
这些东西格雷没法同其他人说起，也不会和其他人说起。
莉莉的话不过是让他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他感谢莉莉，他道谢。
沉默在机甲驾驶舱内蔓延。
莉莉得到了哨兵的感谢，却没有得到疑问的解答。她知道，这是对方不想说的意思。她没有不识趣地再问。
她只要知道哨兵不会逃跑，就已经足够了。
多线通讯频道被重新打开，机甲小队按计划，向着月球飞去。
“……通讯信号正常，起落架开启。起落架运行正常。着陆倒计时准备……着陆倒计时：10，9，8……1，0。安全着陆。目前机外温度……”
驾驶舱在一阵轻微的颠簸后，安静下来。
“到了。”莉莉的声音盖过机甲AI的播报，在耳机中响起：“你该走了。”
“嗯。”格雷低声回应，摘下耳机，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舱钻出，来到出入口的隔离区。
莉莉坐在主驾驶舱中，定定地看着手中的操纵杆，眉头微皱。
看着监视器中哨兵孤单的背影，她忽然又想问对方，是不是真的不需要他们的帮助……那毕竟是Black。
他们也是军人，他们在踏上这段征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她感谢哨兵的仁慈，但他们……
格雷却并没有给她太多挣扎的时间。
咔咔——
哨兵的身影消失在闭合的舱门后。
跃下机甲，格雷踩上了一片由泛着赤红的黄色土壤构成的广袤平原。
这里是位于月球正面的月海平原。
抬起头，将视线从脚底上移，一颗悬挂在地平线上的硕大星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闯入眼帘。
层叠的云海，高耸的雪山，无边的碧波，葱郁的密林……全都抽象地化作了色块，贴附在这颗星球的表面，随着它的自传，缓缓流动。
这就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
将目光聚焦在地球与漆黑宇宙的交界处，可以发现，有一层薄薄的青蓝色光芒正包裹着这颗美丽的星球。
那是大气层折射太阳光的结果。
亿万年来，就是这道迷人而脆弱的青蓝色，默默地护佑着下方的一切生命与美好。
难以言表的感动震撼着哨兵砰砰跳动的心脏。
哨兵的双唇动了动，他说了什么，但月球上没有空气，声音无法传播。
机甲捕捉不到他的声音，也没有人能够听到他的声音。
——我看到了和以前不一样的风景。
用力地握了握拳，格雷收回视线，跋步向月背奔去。
迅疾的速度像是一阵飓风从荒原刮过，随之扬起的点点沙尘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芒。
找到了。
从林辞那里获得的精神力已经为他指明了方向：Black就藏在月球背面的某个陨石坑中。
那东西受了伤，正在休养。
没有逃避，没有后退。
这一次，他冲在所有人的最前方。
这一次，他没有反向奔跑。
作者有话说：
【蛇精病小剧场】
林辞（被生生气活）：我说的“活着”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好的活着！我没让你想那么多！误解我的意思，想完了还准备去送死？？？谁教的你？那个傻X作者吗？！我白救你了是吗？！！！
格雷：我只是不能没有你。
作者：格雷这么油腻真的不是我教的……
林辞：除了你还有谁？油腻就算了，你能不能让他别去作死？！
作者（顶锅盖跑）：剧情需要嘛~忠犬都是这样的啦，给你最忠心的守护和最完全的爱什么的……不是很萌的嘛~~~而且他没有作死啦，他有主角光环呀！人都是要成长的嘛~~~你看他现在不后退，往前冲了呀！
林辞（掀棺材板）：滚！冲你个大头鬼！

第199章 决战（3）
在潮汐锁定的作用下，人类将月球一分为二：永远朝向地球的正面和永远隐藏在宇宙中的背面。
在古人类纪元1959年，前苏联月球3号太空船拍摄到第一张月背摄影之前，人类只能依靠想象和猜测，描绘那片未知的世界。
直到那17张模糊不清，分辨率极低的珍贵影像资料被成功解析，人类才终于解开了月背神秘面纱的一角。
依据这些粗糙的图像，人们首次发现月球背面不同于正面的地理特征：这里分布着大量高原与密集的陨石坑。
月球的正面相对平坦，有大面积月海，地壳厚度较薄，只有六十公里，以玄武岩为主；而月球背面则坑洼不平，布满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三十多万个陨石坑，这里的地壳厚度最高可达到150公里，主要地质也变成了高地斜长岩……
而直接用肉眼观测到月球背面，则是在九年后，阿波罗8号执行环绕月球任务时，才被真正实现的。
当年，三位宇航员之一的威廉·安德斯曾这样描述他眼中的月背：那看起来就像是我在孩提时期玩过的沙堆，他们全都被翻起来，没有边界，只是一些碰撞和坑洞……
站在一座直径约百米的陨石坑的底谷，格雷闭了闭眼，暂时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与平坦的月前相比，月背的道路更难行进——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找到03，格雷没有选择绕道，一直顺着精神力的指引，笔直地前行。
机甲小队降落的月球正面，正值“白天”，温度接近120摄氏度，如果不是哨兵潜能的存在，这样的温度足以将人体烤熟。
而他现在身处的月背，平均气温则接近零下200°，这里是太阳系最寒冷的地方。
用急速奔跑穿越了月球正面与背面的交界，哨兵由白日，闯入黑夜，环绕在周身的温度也从炽热转化为酷寒，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与高温相同，极寒并不能瞬间杀死哨兵，但大量的运动、为抵抗高低温对身体的破坏而不停地催动的哨兵潜能，都在疯狂加速着格雷对自体储存能量的使用。
这对他使用五感收集信息的速度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令人困扰。
想要更准确地探查锁定03的位置，他需要短暂的休息与调整。
不过十秒。
重新睁开双眼，格雷在一片模糊的漆黑中再次迈步，向着无尽的黑暗，飞驰而去。
月背无光，但对于哨兵来说，却不是完全无法看清的。宇宙中零星飞过的光粒子，为他们敏锐的瞳孔提供了足够的照明。
大约三个小时后。
格雷登上一座巨型陨石坑边缘的最高峰。
一团由幽蓝光丝包裹缠绕而成的发光体倒映在哨兵漆黑的瞳膜中，无声地漂浮在巨大陨石坑的正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