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庭南眉头紧皱,放下水杯,看着他红得不正常的脸,说:“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燕惊秋怔怔盯着便利贴,卷起它的边角又把它复原,有些神经质地咬起了指甲,仿佛没有听见程庭南的问题,“我忘记问他的联系方式,只知道他和这个人是朋友,庭南,你帮我联系这个明星,你帮帮我。”
程庭南抬起手掌遮住眼睛,顺势捏了捏太阳穴,拿出手机拨通了关远山的电话。
趁着电话接通的时间,他对燕惊秋说:“小秋,我是个搞室内设计的,哪能和娱乐圈子有接触。”
燕惊秋点点头,很快地说:“我知道……庭南,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想想办法不行吗,你认识的人那么多,肯定有一两个有娱乐圈的人脉。”
他心急地站起来,一把抓住程庭南的手臂,“我只想再看鹤洲一眼,就一眼。”
程庭南看着他涨红的眼圈,叹了口气,电话在此时接通了。
他走到角落,低声说:“小关,你在医院吧?”
关远山似乎在吃东西,含混道:“在,今天我值班,怎么了学长?”
“我带小秋去你那儿一趟,他发烧了,情况……不太好。”
那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片刻后关远山声音严肃地回:“好,我就在急诊处。”
程庭南挂了电话,对燕惊秋说:“小秋,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开车来带你去医院。”
“那鹤洲的事……”
程庭南拉开店门,顿了顿,说:“放心,我帮你查。”
第3章 再遇
到医院时燕惊秋已经烧糊涂了,神志不清,走路踉跄,他的眼神没有聚焦,慢吞吞扫过关远山的脸庞。
他眼中透出一种雾霭霭的寒凉来,仿佛身体里五脏六腑都被冻伤,然而脸色却是潮红的,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病态的凄美之感。
不管何时何种情况,关远山每一次都能被他的相貌所惊艳,顿了片刻才向他打招呼。
燕惊秋没什么反应,关远山不再多话,把他带到诊室,量过体温后开了两袋盐水,程庭南拿着单子去药房取药。
等燕惊秋扎上针,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程庭南在自助贩卖机买了两罐热茶,和关远山在病房外的走廊边喝边聊。
“发烧到一定程度,会出现幻觉吗?”他问。
关远山点头,“会,一般是比较严重的情况。是学长出现幻觉了?什么样的幻觉?”
程庭南皱眉,喝了一口茶,“我不确定他说的是真的,还是他发烧才有的幻想,还是……他复发了,我跟你说过,他有精神障碍的病史。”
关远山瞥了一眼病房内躺在床上的燕惊秋,他的睡颜很安静,小夜灯的光线笼着他的面庞,将睫毛的影子印在他的颊上,它们间或不安地震颤一下,像夏日里翩飞的莹虫。
假如睡美人真的存在,大约也就是燕惊秋这样。关远山默默地想。
他摩挲着热茶罐,犹犹豫豫地问:“学长他,到底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关远山比燕惊秋小两届,和燕惊秋一样,读的是桃湾大学八年制医学专业,虽然两人是学长学弟的关系,但他几乎没有和燕惊秋接触过,只听到许多他的传闻——出生在医生世家,学霸,风流滥情,过分美艳的皮相,当然还有他大四那年突然的退学和出国。
现在能与燕惊秋来往,也是因为大半年前机缘巧合下,和同为桃湾大学毕业的程庭南先熟络了起来。
他猜测燕惊秋的精神障碍与大四那年发生的事情有关,先前明里暗里几度向程庭南打听其中原委,但程庭南讳莫如深,只怕这次也不会向他透露什么。
果然,程庭南只是喝茶,并不应答。
两人之间围绕着一阵尴尬的沉默,良久,程庭南说:“人活着,终归就是那么几件事情,钱,权,情。”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慢,关远山已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燕惊秋一大家子,里外十多口人,都是搞医学的,混得再不济的也是个县城医院院长,如此显赫的家世,家境必然优渥,钱和权都不是燕惊秋缺少的东西。
关远山没想到燕惊秋竟然为情所困,与传闻中他“朝思暮想”的风格如此大相径庭。
他又看向病房内沉睡的燕惊秋,说:“可惜。”
“他不是因为精神障碍才当不了医生的。”程庭南看着茶罐中浮沉的几片茶叶尖儿,动了动嘴唇,似乎还要说什么。
关远山等了一会儿,他开口,却已然转换了话题。
“我记得你的专业是呼吸科?”
“嗯,精神方面的疾病,我确实说不太准。”
“我明天找个医生再问问,麻烦你了,你去忙吧。”
“不麻烦。”关远山摆摆手,走出几步,想到什么似的又回过头,说:“学长,你通知他的家属过来好了,你也可以回去休息。”
程庭南一口气喝完热茶,捏扁易拉罐扔进垃圾桶,在椅子上坐下,声音淡淡,“他家里人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
关远山一怔,忽然反应过来,每一次燕惊秋来医院,陪着他的都只有程庭南。
“抱歉。”他低声说着,朝程庭南点点头,离开了病房。
程庭南守着燕惊秋挂完两袋盐水,实在熬不住,趴在病房里的小桌上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八点多钟。
雪已经停了,阳光普照,窗外一片刺目的白。
他对着窗户伸了个懒腰,身后传来燕惊秋虚弱的声音。
“庭南,把窗帘拉一拉。”
程庭南拉上窗帘,走到床边倒了杯水递给他。
“什么时候醒的?”
“就刚才。”
“想吃点什么?”
燕惊秋敷衍地摇摇头,有些焦躁地频繁眨着眼睛,问:“你去查了吗?查到什么了?”
程庭南皱了皱眉,“小秋,你确定昨天不是你的幻觉?”
疲倦感让燕惊秋恍恍惚惚,思维像陷在一锅粘稠的土豆泥里,昨天和梁鹤洲重逢的记忆,宛如飘忽的泡泡,变换着形状和色彩,又忽然炸开,化成一片虚无,再加上程庭南几次三番的质疑,一时间他自己也无法笃定了。
“我应该……”他舔了舔嘴唇,有些崩溃地揪着额角的头发,声音带着模糊的颤音,“我不知道……庭南,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吧……”
程庭南揉了把脸,深深叹了一声,说:“我知道了,我现在去帮你查,但是需要时间,这事急不来。”
“……好。”
“那我先走了,中午我再过来,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小关还要过来给你挂盐水,有什么事就找他。”
“嗯。”
程庭南前脚刚走出病房,关远山后脚就来了,利索地给燕惊秋挂上点滴,又督促他吃了药,说还有病人,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燕惊秋百无聊赖,打开电视看新闻,天气预报将将播报完,手机响了。
他以为是程庭南那儿来消息了,却只是app推送的通知,标题噱头满满——宋寒清深夜搂抱“男友人”,国民男友人设崩塌。
打引号的三个字非常耐人寻味,燕惊秋点开通知,手机跳转进博文页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连串偷拍的照片。
画质很模糊,但角度很好,像是写真,竟隐隐有种唯美梦幻的错觉。
照片中两人站在一扇门前,看起来是哪家酒吧的后门,一条十几级台阶长的消防楼梯从两人头顶逶迤延伸而下,不知从哪儿射出的彩色灯光穿过楼梯台阶之间的罅隙,洒在他们的面颊上,遮掩住了他们的相貌。
一个箭头标注指明,站在右边的男人是宋寒清。他右臂撑在门边的墙壁上,另一手伸进了他面前男人宽松的衣摆里,扶着男人的腰。
就像连环画似的,等翻到最后一张照片,宋寒清的手已经摸上了男人的脖颈,他的衣服被撩起来,堆叠在宋寒清的腕间,一大片小麦色肌肤裸露在寒冬腊月里,隐约能看见腹肌。
他没有丝毫抗拒,姿态放松,身上的棉衣已经垂到臂弯,微微低着头,两手插在裤兜里,右脚脚背还勾着一只足球。
暧昧旖旎的氛围感几乎要从手机屏幕里溢出来,燕惊秋看得耳朵发热,总觉得那男人眼熟,盯着那足球拧眉,滑动照片反复翻看,一种难以名状的熟稔感袭上心头,就像猛然发动攻击的眼镜蛇,电光火石之间毒液已经将他麻痹得动弹不得,心脏几近停跳。
宋寒清抱着的,分明是梁鹤洲。
除去那足球,还有照片中男人眉间闪闪发亮的眉钉可以佐证燕惊秋的猜想。他本以为那只是光影变幻造成的效果。
燕惊秋扔下手机,抱着隐隐作痛的头呻吟了一声,拔掉手上的针头翻身下床,在病房里来回踱步,最后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总之不能再继续待在病房,放任思绪发酵,他必须得找点事情来做,否则,梁鹤洲和别人在一起这件事一定会把他逼疯。
在走廊里浑浑噩噩胡乱走了一阵,他遇见了关远山。
关远山很是惊讶,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支支吾吾,句子中杂糅着一些没有意义的词汇,叫人不明所以。
他这幅模样,难免让关远山想到他的病史,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着,便说:“学长,我现在要去给病人查房,你和我一起去行吗?”
燕惊秋求之不得,和他坐上电梯,慢慢冷静下来,指着他手里的病历,问:“我能看看吗?”
关远山犹豫片刻还是把病历递给了他,说:“这个患者昨天早晨刚刚入院,女性,50岁,重度肺纤维化,患者家属想要肺移植,但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学长有什么意见?”
他说完,电梯也正好到了,燕惊秋跟在他身后出去,边看边说:“你是对的,先不说费用问题,就算能找到合适肺源,这项手术本身风险很大,不一定能成功,就算成功,术后存活的时间也不会很长,而且我觉得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她进行任何手术了。”
他语气冷静自持,与方才判若两人,关远山看着他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病历上移动,几乎可以想象到这双手稳稳地拿着手术刀的样子。
实在可惜。
燕惊秋继续说:“我建议药物治疗,风险比较小。她现在每天需要吸氧多久?”
关远山一边推开病房门,一边说:“几乎不能断。”
病房是三人间,床铺间的隔断帘都拉着,关远山走到最里面一张床前,朝那患者打了声招呼。
燕惊秋听见了氧气瓶不时发出的咕嘟声,他慢吞吞走过去,站在关远山身侧,一抬头却看见了一张魂牵梦萦的面孔。
“鹤——”
他还未喊完名字,坐在床边的梁鹤洲突然站起来打断了他,侧过身子有意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眉头紧皱,眸光暗沉沉的,嘴里吐出一句刺人的话,“滚出去。”
燕惊秋惶惑地看看他,不下几秒就被他冷冽如刀的眼神逼得移开视线,转头又对上了关远山狐疑的眼神,最后,他看向病床上卧着的小妇人,颤着手去翻看病历上患者的名字。
裴素丽,梁鹤洲的母亲。
燕惊秋心乱得厉害,一时间语无伦次,“鹤洲,只、只是碰巧,我发烧了,然后……你别这样,我……我……”
他说不完开了头的话,而此时裴素丽也听见了他的声音,从梁鹤洲手臂与身躯的缝隙间望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裴素丽眼中的怨愤和恶意,像炎炎夏日里柏油路上蒸腾的热浪,鲜明凌厉地朝燕惊秋袭来。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而裴素丽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的怪声,紧接着,她举起床头柜上的什么东西砸了过来。
燕惊秋没有躲,那硬物结结实实磕在他额间,当即有温热的液体滑落,染红了他的视线。
他昏昏沉沉,趔趄着摔在地上,病房里回荡着裴素丽怪兽般的嘶吼声。
“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什么都被你毁了,毁了!要不是你,鹤洲早就成为……”
燕惊秋疲惫地眨了眨眼睛,感到一切声音开始从耳边远离,难以抗拒的黑暗在缓缓朝他逼近。他的意识,在裴素丽剧烈的咳嗽声和风箱般的呼吸声中,悠悠然飘向20岁的夏天。
桃湾城九月的夏天依旧强势,同外头聒噪的蝉鸣一般穷凶极恶,仿若立夏时节。
燕惊秋不喜欢充满汗水的黏腻腻的夏。
所以当程庭南在开学第一周的周末邀请他去学校观看足球比赛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出来玩,你待在那个破公寓里有什么意思。”程庭南的说话声夹杂在一片欢呼和嬉闹声里,足球场上热烈的气氛透过听筒清楚地传递过来。
燕惊秋躺在浸满冷气的卧室,望着射进窗帘缝隙的粲然阳光,懒洋洋地答:“外面那么热,再说我这公寓有什么不好?”
公寓是燕惊秋父母在他考上桃湾大学后给他买的,距离学校只有两条街。因为父母工作繁忙,他从幼儿园起就开始了寄宿生涯,到了大学,实在不想再和三四个人挤在狭促的十几平米房间里生活,一直一个人住在公寓。
“乱成猪窝一样的地方,还问我有什么不好,行了,不跟你多说,你快点过来。”
“我不去,我得看书,这学期功课重。”
“你别在这里胡扯。”
燕惊秋说了一句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果然被程庭南拆穿。不是因为他是个不学习的主儿,而是他根本对学习游刃有余,就算是出了名“学到秃头”的医学专业,他也读得如鱼得水。
除去他本身就很聪明外,或许出生在医学世家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从小耳濡目染,那些医学知识,就好像不用教也能学会的方言一样,自然而然地被他熟知。
电话那边程庭南又说:“我这边好几个大一新生,有男有女,都想认识你。”
他微微压低了声音,语气暧昧不明。燕惊秋挑挑眉,即刻来了兴致,问:“好不好看?”
“能不好看吗,一个个水灵灵的,你快点来吧,再晚点球赛都结束了。”
“马上到,十五分钟。”
燕惊秋挂断电话,换好衣服,匆匆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拿上钥匙出门。
赶到操场时,球赛已经进入下半场。
正值下午两点,阳光最灼热的时候,他无心关注场上战况,只眯着眼睛看向隔着跑道的看台,依稀看清几面来回挥舞的校旗,黑压压的人群齐声呼喊着,模糊了的发音听起来像是某个人的名字。
他举着手机,按照程庭南的指示,沿着跑道走向看台B区,在最高一层的中间位置,与他和学弟学妹汇合了。
几人让出一个空位,他刚刚坐下,身旁的男孩子就递来一瓶冰可乐,朝他笑了笑。
他很可爱,眼睛像小鹿似的圆溜溜,嘴边两个酒窝,面颊肥软,但身体很纤细,圆领T恤下隐隐显露出削瘦的肩。
完全符合燕惊秋的审美。
他语气轻快,道了声谢,顺势和那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又转头给程庭南使了个眼色,说:“改天请你吃饭。”
程庭南翻了个白眼,“别搞得我像老鸨似的,我是被他们缠得没办法了,不叫你来,他们天天烦我。”
“你情我愿,怎么被你说得那么难听。”
“你全是歪理,跟你讲不到一起,玩你的去吧,我今天真是来看球赛的。”程庭南挥了挥手里加油助威的小彩旗,看向前方的草坪。
燕惊秋没有着急离开,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场上二十多个人,穿着蓝色和白色队服,跟着一颗球来来回回地奔跑。
他不懂足球,觉得滑稽,不明白这比赛有什么看头,随口问道:“哪边是我们学校?和谁比啊?”
“白色衣服是我们校队的,蓝色是隔壁大学,现在我们2比1领先。”
说话间周围人群又一阵呼号,是与方才相同的喊声,燕惊秋仔细辨别,听出他们喊的是“梁鹤洲”,再一看向场上,此刻足球正在一位穿白衣的男子脚边。
因为隔得太远,燕惊秋只能辨清他的动作,只见他用脚背勾着足球颠了一下,等足球落下时又轻轻踩住,周围穿蓝衣的几人来抢,都被他轻巧地用几个假动作化解,而那球就好像磁铁似的,紧紧贴着他,始终不曾脱离他的掌控。
他用胳膊撞了撞程庭南,问:“谁啊?”
“梁鹤洲,足球队队长。”
燕惊秋长长地“嗯”了一声,程庭南转头,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赛场,冷落了身边那可爱的男孩子,嘴角一勾,笑道:“怎么,你换口味了?”
燕惊秋也跟着笑,黝黑的瞳仁在光下闪闪发亮,“我只是好奇什么人这么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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