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你爸妈……没有意见吗?”
燕惊秋想了想,答:“没和爸妈说过,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介意的。”
“晚点再告诉他们吧,好好过年。”
“好。”
第二天周日是两人放假前待在一起的最后一天,在床上厮混了大半时间,晚上吃饭的时候燕惊秋又在餐桌上胡来,把碗筷摔了一地。
之后一周梁鹤洲忙着足球队考核打工,燕惊秋忙着期末考,跨年夜也没能见面。
梁鹤洲掐着时间发了新年快乐的短信过去,燕惊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或许是父母要回家过年这件事冲淡了他的注意力,晚上没有梁鹤洲在,他也能勉强入睡。
一月初,燕惊秋准备回家那天,梁鹤洲想帮忙收拾行李,事先发了短信,一直没等到回复,就先来了公寓。
一出电梯门,他就看见了燕惊秋的妈妈。
公寓门开着,走廊里放着两三个行李箱和几袋子的杂物,舒琼就站在边上,踩着高跟鞋,利落的短发,黑色裙子配黑色大衣,妆容精致,大红唇,戴一副系着防滑链的无框眼镜。
燕惊秋和她长得很像,眼睛和嘴唇,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梁鹤洲躲在走廊拐角,听见舒琼清泠泠地朝屋子里喊话,说:“别忘了带几本书回去看看,学业别落下。”
“知道了妈!”
很快燕惊秋就从里面出来,关上了门,挽着舒琼的手臂撒娇,“妈妈我好想你啊。”
舒琼冷冷淡淡,挥开他,说:“多大的人了,走吧。”
梁鹤洲立刻走进电梯,率先下楼,站在街边望着大楼门口。
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飘着细细的雨丝。
燕惊秋围着那条红围巾跑出来,冒着雨来来回回两三趟,把那些行李和购物袋搬下楼放进车里,舒琼就站在车边,撑着伞冷眼旁观。
梁鹤洲看着他被雨淋湿的外套和湿濡的头发,很想过去帮忙,想让他站在风吹不到的角落里,雨淋不到的地方,捧着热茶,玩会儿手机消遣时间,等自己把行李都搬上车,再护着他坐进车里。
他们的车子驶过面前时,透过车窗,梁鹤洲看见燕惊秋笑着和舒琼说话,舒琼低头摆弄手机,冷淡疏离。
他跟着追了几步,自知徒劳,看车子汇入了车流。
下午还有文化课考试,他赶回学校,晚上去打工时顺路来公寓,上楼看了看。
屋子里空了很多,但还是乱,阳台挂着的衣服都没有收。
他走过去,推开落地移门,一眼看见放在阳台角落的一盆文竹,绿油油开得正盛,以前从没在家里见过。
他蹲下来打量,发现盆栽上贴着便利贴,上面写着:
洲洲宝贝,这是庭南送给我们的新年礼物,他说文竹寓意着爱情地久天长,所以你照顾好它,千万别让它黄了。记得每天给我打电话。
末尾签了一个“秋”字,画着爱心和亲吻的小表情。
梁鹤洲笑着碰了碰文竹叶,收了阳台的衣服,整理公寓,在床头柜抽屉里发现了没被带走的晕车药,想着他回到家肯定要不舒服,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找他。
一眨眼已经临近年关,梁鹤洲要在火锅店一直工作到除夕前一天。
白天没有课,日子轻松下来许多。
隔几天他就会去一趟公寓,给文竹浇水,也不多待,总觉得燕惊秋不在,自己要是住在这儿,就像鸠占鹊巢,没什么归属感。
他每天都给燕惊秋打电话,大多数时候燕惊秋不接,接了也只是草草说两句话,好像很忙。
除夕那天早上,梁鹤洲骑车回家,和裴素丽一起打扫卫生,又去市场买年货。
傍晚他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几个债主追上门来,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抢走了一些现金,又逼着梁鹤洲去银行取钱。
裴素丽在一旁哭着哀求,让他们宽限到年后,话还未说完,那些人就亮出寒光凛凛的刀来。
“哼,你们这笔账都欠了十年了,十年前的钱能和现在比吗?还想过年?告诉你,不连本带利全还回来,就不会让你们过一天安生日子!”
梁鹤洲只好跟着他们去银行,把余额全都取了出来。
“就这么点儿?你打发叫花子呢!”
梁鹤洲握着拳头,额角青筋浮现,死死盯着几人,大有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
几人僵持不下,最后梁鹤洲被拉到小巷挨了一顿打。
他人高马大也架不住围殴,脸上挂了彩,胸口也疼,在寂寥的夜里一个人默默往家走,到弄堂口的时候,看见路灯照不到的暗处墙角蹲着一个人,在丢地上的小石子玩,围着显眼的红色围巾。
他停下脚步,喊道:“小秋。”
那人抬起头来,见到他后愣了愣,随即扑过来抱住了他。
两人在暗处接吻,不带欲望的、互相安慰的吻。燕惊秋不知怎么红了眼睛,怔怔盯着他,好像要哭出来,问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梁鹤洲说不出口,燕惊秋也不再问,轻轻地舔他碎裂的嘴角。梁鹤洲追着他的唇瓣啄吻,最后把额头抵在他肩上,轻声说:“好想你。”
燕惊秋抱着他,抚摸他扎手的头发,“我也是。”
梁鹤洲带他回到家里的时候,裴素丽还在收拾乱七八糟的房间。
“妈,这是我同学,他……”
燕惊秋眼睛还是红红的,接过话茬,说:“阿姨,我家里没有人在,能在这里住一晚上吗?”
他长得好看,委委屈屈地说着话,楚楚可怜,裴素丽哪会不答应,拉着他坐下,问他吃饭了没有,和他聊起来。
梁鹤洲进厨房,只找到一卷挂面和一根香肠,碗也只剩下两只完好。
他煮了面条,盛了两碗端到桌上,香肠切丁一人一半,自己没吃,拿了扫把来扫地,把一些摔坏了不能用的东西扔进垃圾桶。
起初他还担心燕惊秋嫌弃寒酸不肯吃,看过去时,燕惊秋拿着筷子,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像小仓鼠。
裴素丽抽了张纸巾递给他,说:“慢点吃,别噎着了,不够我这碗也给你。”
燕惊秋怔怔看着她,含糊着说:“阿姨,你真好。”
裴素丽听了笑得眉眼弯弯。
十二点的时候,外面接连响起炮竹声。
两人挤在梁鹤洲那张窄小的床上,贴着对方的耳朵悄声说“新年快乐”。
炮竹声一过,燕惊秋的注意力就全落到梁鹤洲身上,心痒难耐,缠得梁鹤洲没办法。他从床上起来跪在地上,埋在燕惊秋腿间,张开嘴巴含住了他下身。
他不会,做得很生疏,笨拙地往下吞,为了压下呕吐感喉结无意识滚动的时候,燕惊秋会喘息着弯下腰来,紧紧抱住他的脑袋,小幅度地晃动腰肢。
“鹤洲,你……舌头动一下……嗯……就这样,舔前面……”
他轻轻地说话,声音很低,但房间隔音不好,被梁鹤洲捂住嘴巴,轻微的窒息感和快感抗争,不相上下,忽高忽低,燕惊秋头晕目眩,眼前炸开光怪陆离的光来,颤着身体高潮。
梁鹤洲压抑着咳了两声,燕惊秋抬着他的下巴,指尖伸进口腔抚弄他的舌头,借着幽暗的光线,看见颤颤滑落下去的几缕白浊,笑着抱住他。
“鹤洲,我好喜欢你。”
梁鹤洲点头,“我知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不是说爸妈会陪你?”
“我说谎了,他们其实在家,我偷溜出来的。你知道我这些天去哪儿了吗?”
“哪里?”
“我到美国去了,妈妈带我去参加医学研讨会,在那里待了好久,每天都很忙,我都不能跟你说话,我昨天才回来,然后我妈说,后天还要飞新加坡,去参加什么国际医学报告会,她说是好不容易才替我拿到的名额,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去。”
梁鹤洲皱着眉,亲吻他的脸颊,他又说:“我还以为我妈真的想和我过年,她说陪我也不是真的想陪我……为什么不能平平常常过一个年呢?我只想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就算只是一碗面条,像刚才一样就好,我好羡慕你,我想要你喜欢我,也想要你和阿姨是我的家人。”
“我喜欢你,也是你的家人,这里你随时都能来,什么时候我都在。”梁鹤洲说。
燕惊秋睁着一双水汽迷蒙的眼看他,“鹤洲鹤洲……我要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
两人的精神都很亢奋,根本睡不着,天光微亮的时候,燕惊秋又说想看日出。
梁鹤洲带他出门,漫步到附近一条桥上,桥下江水淙淙。
“这里好像是哪条江的支流,有时候会有船经过。”梁鹤洲说。
燕惊秋眺望远方,隐约看见一条船的轮廓,缓慢笨重地前行着,朝阳缓缓升上来,染红一江寒水。
他把头靠在梁鹤洲肩上,说:“洲洲,我好冷,好想亲你。”
梁鹤洲拉开外套把他裹进怀里,低头亲他。
身后响起自行车车铃声,呼啸而过的汽车声,远处传来的摊贩叫卖早餐的声音,行人的目光,寒风,朝阳,晃动的江水,远处的船,附近人家升起的炊烟,不重要,都无足轻重,甚至荒唐透顶,什么都比不过此时此刻这个缠绵旖旎的吻。
这是梁鹤洲送给他自己的新年礼物,一次无伤大体的、不值得苛责的放纵。
回到弄堂口,正好碰见去买完早餐回来的裴素丽,她悄悄把几张钞票塞进梁鹤洲手里,说:“我藏起来的,昨晚他们没找到,你拿着,给你的小同学买些吃的,看着怪可怜的,大过年一个人。”
梁鹤洲拿了一半,剩下的钱还了回去。
三人一起吃完早餐,燕惊秋就要走了。梁鹤洲先带他去超市买了些零食,又买了晕车药,再打车送他回家。
燕惊秋家在市郊的高档别墅小区,桃湾城的另一头。一路上他都不高兴,哭丧着脸,枕在梁鹤洲腿上,闭着眼睛沉默。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燕惊秋又要他送自己到家门口。
梁鹤洲担心被他父母发现,只送他到别墅附近的十字路口,这儿有几棵香樟,他们躲在树下接吻,燕惊秋不放心地一再嘱咐,要他每天都给自己打电话,依依不舍地走了。
梁鹤洲看着他推开别墅前的栅栏木门,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离开。
初四,梁鹤洲的假期结束,开始回到火锅店上班。
他先去公寓给文竹浇水,没有立刻走,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那两个雪人,已经化了,化得看不出形状。
他走进卧室,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被子,枕套,床单,全是燕惊秋的味道。
昨晚燕惊秋在电话里说睡不好,时差倒不过来又失眠,又说好累好想回来,他听得焦躁,开着手机陪了他一夜,今早醒来发现电话早就断了,对话框里是一条只有打到一半就发出来的消息,“鹤洲,我”三个字,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今天晚上开始上班,燕惊秋再睡不着,打电话过来他都不能接了。
他心里惴惴不安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后还惦记着昨晚的事,下楼后打了个电话过去,等了很久电话才接通。
“小秋。”
他叫了一声,那边却没回应,等了片刻,传来一个女声。
“你叫梁鹤洲是吧?”
他听出来是舒琼,僵在原地,只觉得冷风在往骨头里钻。
“你和我儿子是什么关系?”她很平静,语气里甚至带着些柔和。
“……朋友。”梁鹤洲喉咙发紧。
“是吗?他说他喜欢你,你们是恋人。”
梁鹤洲沉默。
“你听好了,你们不可能在一起,首先因为你的家世,你的赌鬼父亲,其次你是一个男人,生不了孩子。我不在乎我儿子喜欢谁,喜欢的人是男是女,但是他必须有孩子,听明白了吗?请你不要再和他联系。”她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梁鹤洲无言,感觉寒冷好像要把他的呼吸都夺走,心坠在幽暗深渊里,理智被恐惧包裹攥摄,完全无法思考。
他就这么举着手机呆呆地站在街边,反应过来时电话早已被挂断。
他茫然地看着车辆来来往往的街道,想着,假如再也见不到燕惊秋怎么办,他甚至没有一张燕惊秋的照片。
早知道,就不把燕惊秋发来的那十多张和别人搂抱的荒唐照片删掉了。
包厢很暗,只有门边的落地灯开着,隐约照出角落坐着人影。
有人在轻声哼唱《明月赋》的主题曲,和楼下飘上来的乐声混在一起,似乎是醉了,口齿不清的。
燕惊秋被梁鹤洲拽着胳膊推进门内,那歌声便停了下来。
“啊,是你……鹤洲哥,你怎么……”
是然然的声音。他站起来,撞倒了小茶几上七七八八的酒瓶。坐在一旁的宋寒清还举着酒杯,悠闲懒散,说:“我们三个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次,又被你搅和了。”
燕惊秋没有力气理会他的风凉话,小臂被梁鹤洲攥住的地方很疼,他满背冷汗,眼前发黑,双膝颤颤,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梁鹤洲顺势松了手,靠着墙壁点烟。
宋寒清又说:“行了别装了,既然都来了,喝一杯。”
他倒了杯酒举在空中,久久等不到燕惊秋来接。
然然和他对视一眼,走到近前蹲下,问:“你还好吗?”
燕惊秋只是粗重地喘着气。
他穿着厚重的外套,但是刚才和梁鹤洲拉扯间袖子已经被拽到手肘处,里面只一件薄薄的衬衣。
然然把手搭在他手臂上想要扶他站起来,燕惊秋忽然喊出了声。
“别碰我!不要碰……”
然然被吓得倒退一步,回身抱住了宋寒清。
宋寒清和梁鹤洲对视一眼,梁鹤洲咬着烟,走过去查看,拽住他的手腕一拉,燕惊秋痛叫一声,哭了出来。
梁鹤洲顿了顿,松了力道,总觉得衬衣里有什么东西硌着手指,蹲下来撩起袖子去看,什么也没有,苍白的肤色,从手背延伸下来的青紫色血管,连汗毛看不见的光滑皮肤,只是在另一面,指腹触摸到的不只是虚弱的脉搏,确有一条凸起的纹路,触感稍有些硬。
呼吸之间,他咬着的烟头也跟着明灭,烟灰簌簌往下掉,落在燕惊秋脸颊前。
燕惊秋看向他,双眼通红,哀求般的喃喃说:“别……不要看……”
梁鹤洲没听,轻巧地压住他想要反抗的肩,将他手臂翻转过来,幽暗的光线下,白皙的皮肤上确实攀附着一条虫子,大约十多厘米长,一直蜿蜒到臂弯,是伤口愈合后形成的瘢痂,周围的皮肤向伤疤蜷曲着,像铺开的蜘蛛网边缘。
梁鹤洲动了动嘴唇,叼着的烟蒂掉下来,滚落在一边。
他感觉有什么在快速而轻易地崩塌,那些决裂的信念,拒绝的勇气,不愿再沉溺于过往的决心,围筑在周身的墙,阻挡燕惊秋靠近的屏障,或者可能是心在碎裂溃败。
从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只要他在身边,连购物袋都不会让燕惊秋拎,吃饭时太烫的碗也不让他碰,剪刀和菜刀,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成为潜在威胁,一切会阻拦他成为医生的事物,全部被排除在外。
这只手,要拿手术刀救死扶伤的手,现在软塌塌垂着发颤,横亘着一条丑陋的伤疤,腕上留着他用力掐过后的红色指印。
他想起前不久两人的重逢,燕惊秋问他,“你都不问问我的情况吗?比如我怎么没当医生……”,他以为这不过是燕惊秋在没话找话,想要耍赖多和他待一会儿。
能有什么内情呢?当然是大少爷心血来潮,开一个钟表店又有什么稀奇。或许两人分开的这几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那一份“仁心仁术”,所以放弃了医生这条路,或许他想开了,人生要为自己而活,不再为了讨好父母而泯灭自我。
反正总归都是好事,也只会是好事。无忧无虑生活着的富家子弟,再落魄,也不至于沦落到和他相同的境地。
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燕惊秋真的过得不好,大概受了很多委屈,远远超出他自己十多年来承受的所有。
他很想再点一支烟。
“那个,没、没事吧?”然然出声问道。
梁鹤洲轻轻拉下燕惊秋的袖子,声音嘶哑,说:“我……先带他走了。”
他抱起燕惊秋,紧紧环着他细瘦的腰肢。燕惊秋单手搂住他的肩靠过来,在他耳边细细地啜泣,说:“我好疼……鹤洲……”
“……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你了。”梁鹤洲把他按在怀里,躲过拥挤的酒吧人群,从后门走了出去。
他站在街边等了一会儿,拦到一辆出租,抱着人坐进去,询问他现在住在哪里。
燕惊秋报上地址,又小声地说:“原来的公寓……被妈妈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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