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温辞述除外,他是个空降,在成团一个月前突然插足。
公司和节目组签了协议,后面要求带Flora全体出席,跟粉丝们猜得一样,他们确实是想用温辞述奶整个团。
简单来说。
队友眼里的温辞述:走后门的花瓶。
粉丝眼里的温辞述:哥哥好惨一炮灰。
而温辞述眼里的自己:我是谁我在哪。
钟可欣无可救药地看了他们一眼:“合同已经签了,他就算带伤也得上,你们放心,这种时候我和你们一样紧张,绝对不许任何一个人出岔子。”
向晚说:“还是先让他休息几天吧。”
钟可欣摇头:“他这个月就要去录节目了,我怕来不及训练。”
顾鸣赫转过身来:“没关系辞述,反正你也不是歌担,唱得不好是理所当然的。要不让向队给你开个培训班好了,狠狠恶补到月底。”
温辞述并不搭话,他听不明白他们说什么,也不想因此露馅。
他一抬眼,对上了庄泽野探究的眼神。
从进门起,庄泽野就一直在观察他,眼底若有所思。此时见他看过来,才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温辞述觉得,他可能在暗示现在人多口杂,不宜多聊,便机智地没有多问什么。
钟可欣叹了口气:“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医生那里拿药,晚点还得回公司处理热搜的事,到底是哪个代拍那么嘴碎!气死老娘了。”
几人在沙发上坐下,顾鸣赫随口说:“不是代拍爆的,好像是导演组的人,估计看辞述有资源觉得不爽,现在底下正骂的起劲儿呢,说我们团人糊还是非多……”
他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钟可欣疑惑地抬起头,她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庄泽野找了个地方坐下,温辞述在原地站了几秒,挑了个最挨着他的位置坐了下来。
庄泽野沉默着扭头看向他。
其余三人张了张嘴巴,病房里忽然安静下来。
滴答,滴答。
墙上的秒针在转动,声音异常清晰。
温辞述安静地看着他们,脸色没有任何情绪,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顾鸣赫率先找回了声音:“咳咳……那什么,刚说到哪儿来着?”
星耀上下人尽皆知,庄泽野对于温辞述这个空降十分瞧不上眼,在他进团的第一天,就直接从集体宿舍搬了出去,这事儿还一度引得两家粉丝掐架,原因也是众说纷纭。
在温辞述唯粉眼里,庄泽野家境显赫,表哥是星耀顶流,家族更掌握燕中经济命脉,妥妥是在欺负温辞述,而每次温辞述面对他都一脸很胆怯的样子。
可只有团内成员知道,其实他们只是“不和”,并没有完全“闹掰”。大家都是奔着成团来的,谁也不想撕破脸,另外三人常常在队内当调和剂,可惜温辞述是个沉闷敏感的人,跟他们相处总是像隔着一层纱。
他最不想靠近的就是庄泽野,这么主动接近庄泽野,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庄泽野拧着眉毛,一言不发地看他。
温辞述脊背笔直,得体地回视,得体地保持静默,得体地仪态端庄,庄泽野更沉默了。
钟可欣小声对顾鸣赫说:“你知道我这几个小时经历了什么吧,他脑子一团浆糊,时不时就做出点惊世骇俗的举动来。”
顾鸣赫:“……是、是的,我以为我脑子就够浆糊的了,他现在这样,放眼整个Flora都相当炸裂。”
钟可欣:“你在自黑什么。”
向晚也加入了讨论:“我觉得他可能是受了刺激,应激反应而已,你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一个山洞里,他昏过去被工作人员发现了。”钟可欣说:“问他现场情况也一问三不知,你们说他怎么会好端端滚下去呢。”
她刚说完手机就响了,一个激灵边接通边跑了出去:“喂,瞿总,是我小钟,您说您说……”
病房里又静了下来。
顾鸣赫身为团内气氛组担当,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说不出话来,而向晚比他更说不出。
庄泽野则掏出手机,温辞述看了看那个和他一样的长条物体,清澈的双眼充满好奇。
庄泽野正在和制作人发消息,刚打了两个字,看见屏幕上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再一抬头,温辞述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屏幕。
他平时很注重隐私,用的是防窥膜,遇上这么没有边界感的人,还是自己看不上的队友,顿时眉毛又拧巴成了麻花。
“你没有手机吗,看我手机干什么?”他把屏幕翻转,语气不悦地说。
这个嗓音也和温辞述记忆中一样,低沉中带着金属碰撞的音色,即使不讲礼数也分外让他感到心安。
“手机,是什么?”温辞述望着他的眼睛问。
三王爷有个莫大的优点,那就是对猎奇的事物不耻下问,非常擅于接受新兴物种。
这句话一出,直接给三人干沉默了。
庄泽野望入他眼底,那眼神实在太真实,真实中带着不屑,好像在说“居然有本王没见过的东西”,以至于他猜测这人是不是“臆想症”发作了——因为温辞述没这演技,演不出这样的表情。
他动了动嘴唇,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当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脑部疾病者时,对他的厌恶自然也就压下去三分,因为他做什么都是不经过大脑的——人至少不能跟疯子计较。
顾鸣赫震惊道:“你连手机都不认识了?我的妈呀,这是什么比病毒还可怕的失忆症……我来解释一下,手机是一种交流工具,像这样这样按它就可以……”
他乱七八糟地演示了一番,也不知道温辞述有没有明白,因为他只是平淡地“哦”了一声。
在他“哦”完后,病房又又又安静了,大家心里都想法各异,但没人敢说出来。
顾鸣赫受不了这窒息的氛围,想做点什么缓和一下,从向晚的袋子里拿出一个橘子。“辞述,你渴不渴,吃点水果?”
这回温辞述没有发出疑问,他接过了橘子,然后——顺手递给庄泽野。
庄泽野:“?”
温辞述:“剥皮。”
向晚:“……”
顾鸣赫一个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
庄泽野瞪过来,他赶忙摆手涨红脸说:“不能刺激他,快剥给他吃。”
庄泽野看看手里的橘子,又看看一脸自然的温辞述,觉得好像承受了莫大的屈辱。
他停顿数秒,重重地哼了一声,沉着脸剥开橘皮。手指陷下去的瞬间,橘子迸发出浓烈清爽的香味,如同汽水糖爆`炸般填满了整个空间。
温辞述垂着眼皮看向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奇怪地想,怎么会没有剑茧呢?
向晚看见他们俩的表情,终于也没忍住,和顾鸣赫互相掐对方大腿强忍笑意。
在温辞述刚吃上的时候,钟可欣回来了。
她拿着手机说:“瞿总让我回公司开会,今天晚上估计要加班,你们留个人下来陪床。”
三人都默契地没作声,没人想陪床。
钟可欣赶时间,直接点名:“辞述,你想让向队留下来陪你吗?”
向晚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看着他。
温辞述抬起尊贵的白玉手指,指了指旁边的人:“他留下。”
晴天霹雳,屋里三双眼睛全都看向庄泽野。
庄泽野不知道他搭错了哪根筋,又是坐在他旁边,又让他剥橘子,现在还要他留下陪床,别太荒谬。
他对病人的耐心到了极点,心里的火苗噌地冒了上来,冷着脸扔开橘子皮:“想都别想。”
当天晚上,其他人都走了,庄泽野留了下来。
他无比恼火地跟护士一起推床进来,脑海里反复默念钟可欣的话,“拜托了只要你帮忙照看他一天,我回去就劝瞿总取消你们捆绑营业,行行好吧求求了”。
今天过后,他就可以在以后的公开活动中,名正言顺和温辞述分开站位了。
痛苦一晚上,快乐你我他。
天渐渐黑了下来,医院里的人声也逐渐消退。
庄泽野在等外卖时,扫了几眼热搜,第五是#《大靖往事》剧组演员受伤#,点进去的科普词条提到了温辞述的名字。
和Flora微弱的粉丝战斗力不同,《大靖往事》剧粉很多,下面温辞述的粉丝还没心疼两句,就被剧粉给喷了,有说是他自己乱跑不怪导演组,有说他们团糊作非为买黑热搜炒作,有空多担心担心能不能大学毕业吧。
Flora五个人,分别是主唱向晚、两个rapper庄泽野和顾鸣赫,还有两个主舞温辞述和林南之,其中向晚大学辍学,顾鸣赫大学肄业,庄泽野大一在读,温辞述和林南之都刚上高三,这也是他们团经常人都聚不齐的原因。
Flora的糊一方面是公司对试行团不够重视,一方面他们自身也有问题,比如出道到现在,连一首拿得出手的作品都没有,首张单曲反响平平毫无水花。第二张专辑说是正在制作中,到现在连demo的影子都没有。
庄泽野靠在窗台处,和制作人沟通了半天,转头看见温辞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被盯得有些发毛,皱眉问:“你还不把假发套摘了?”
他虽然不喜欢温辞述,但在一个伤患面前还是拿不出架子。
温辞述仍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朝服,看上去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听到这句话也不回答,而是望了望周围,反问他:“此处不适合说话?”
要不为什么还不商量,如何回到大靖的事。
庄泽野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搞什么飞机,沉着脸不吭声了。
晚饭到后,两人沉默寡言地吃过饭,庄泽野先去冲了个澡,折腾一天,难免感觉困倦。
他把陪房的床铺好,随口提醒:“浴室太小了,当心地滑。”滑倒了还得叫医生。
温辞述隐约听懂了他的意思,磨磨蹭蹭走到浴室门口,对着镜子东看看西瞅瞅。
他在那儿站了得有五分钟,一直在研究水龙头怎么用,最后还是庄泽野擦着头发走过来,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
“你站着干嘛?”他迷惑地看着温辞述,随即眼睛慢慢睁大:“……别告诉我,你连洗脸刷牙都不会了。”
温辞述依旧看着他,举起牙刷说:“这梳子好小。”
庄泽野:“……”
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回答这种问题。
他泄气地重拆了个一次性牙刷,挤了一大坨牙膏上去:“这是牙刷,神他妈梳子。刷牙,刷牙会吗?要不要我给你做个示范?”
温辞述没什么表情地说:“如此甚好。”
庄泽野有被堵到,肾好,还腰子好呢。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水,他只好又当着温辞述的面刷了次牙,用力过猛险些牙龈出血。
在温辞述漱口的时候,还特地嘱咐:“把水吐了,别咽下去……我真是服了。”
倒腾了十多分钟,他总算看着温辞述简单洗漱完,又教了他一遍花洒怎么使用,这才满脸崩溃地退出去。
出去后,收到了一条顾鸣赫的消息。
[顾大儿:陪床的感觉怎么样?嘎嘎嘎嘎嘎,小南之让我问你,能不能借此机会和他的辞述哥重归于好?]
庄泽野回了一个字,优雅酷炫。
[SAV:滚。]
[顾大儿:他人不坏,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欺负人家,主动和他聊聊天。]
他懒得再回顾鸣赫的消息,躺在床上写了会儿周一要交的地质学作业,没过多久便觉得昏昏欲睡。
正当他即将睡着之际,猛地发现床边站了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的灯灭了,一个黑影默不作声地站在他床边。
借着月光,庄泽野看见他垂落至腰部的长发,他整个心脏登时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无数和医院有关的鬼故事涌上心头。
晚上护士查房,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庄泽野刚要坐起来,那人忽然弯下腰,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凉飕飕湿漉漉的发尾划过他手背,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覆盖他口鼻的手指细长有力,掌心传来淡淡的廉价沐浴露的味道。
温辞述在他耳边低声道:“嘘,是我,我们什么时候回大靖?”
庄泽野:“……”
这种臆想症不是间歇性的吗?
医生可没说过,他会二十四小时随时犯病啊!
月黑风高,夏虫长鸣。
两人借着一盏小台灯,面对面盘膝坐在各自的床上,一有护士路过就要立马熄灯,避免灯光从门缝里透出去被看见。
待到脚步声远去后,温辞述又好奇地拧了下那个按钮。
——真神奇,一拧就发光。
台灯自下而上打在他脸上,将他衬得下巴惨白长发乌黑,活像古墓出土的千年干尸。
庄泽野忍不住后背发毛:“你把台灯换个角度!”
温辞述拿起小台灯,挪到他下巴下面。
庄泽野:“……”
他吸了口气,抓过小台灯放好:“所以说,你认为我们都是从一千年前穿越过来的?”
他本想加以嘲讽,可转念想到钟可欣说不能刺激他,便只不屑地笑了笑。
“照你这么说,你是王爷,那我是个什么官儿?”
温辞述看了他半晌,才慢慢地说:“你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是失忆了吗?”
庄泽野的表情一言难尽。
失忆的是你好不好。
温辞述平静道:“你是我的侍卫统领,在跟我之前曾担任十二监掌印,后来也曾兼任行军司马。”
庄泽野是个纯正理科生,历史勉强过及格线的那种,听他报了一连串头衔,顿时觉得威风凛凛,没想到在温辞述的幻想里,他居然这么有权有势。
他装作不经意的问:“那个十二监是什么地方,掌印很牛逼?”
温辞述神情淡然:“十二监是宦官衙门,你以前是我父皇身边的太监总管。”
“……”庄泽野差点一个没忍住,激动暴起将台灯砸地上。
他妈的,拳头硬了。
就知道这家伙脑子里准没好念头。
他胸口起伏努力调整呼吸,默默念叨不能跟病人一般见识,这才堪堪忍了下来。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难不成要再穿回去?”他咬牙切齿地问:“过家家呢,还能穿来穿去的。”
温辞述像看小白痴似的看着他:“当然要回去,我会找到办法的。”
废柴太监指不上,只能靠他自己了。
庄泽野借着那一束光看向他,竟真在他眼中看到了几分铁骨铮铮、家国天下。
那是从前的温辞述不会有的眼神,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
似宽容,似倨傲,似怜悯。
庄泽野有刹那的恍神,随后反应过来:“等下,从大靖到现在,这都更迭多少代了,穿回去有什么意义?还有,你连自己是怎么穿越的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回得去。”
能说出这番话,他也是蛮佩服自己心理素质的。
今晚要是搁向晚或者顾鸣赫在这儿,哪个都得疯。
温辞述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好像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庄泽野本来就是在应付差事,见他吞吞吐吐就更没耐心了,一心想糊弄完继续睡觉。
他随口敷衍道:“行了,我知道你是穿越来的了。其实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有个叫爱因斯坦的,在相对论里提到过,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用手机查查看,喏,点开这个搜索就行。”
温辞述眼睛一亮:“这位爱壮士现在身在何处?”
庄泽野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下:“挂了。”
他看见温辞述的迷茫,叹气解释:“去世,驾崩,中道崩殂了,懂?”
温辞述黯然地点头:“他是个帝王。”
庄泽野没心思管爱因斯坦建造了怎样的帝国,荒唐地摇摇头睡下了。
好在一夜无梦。
次日早晨,他睡眼惺忪地起来准备去放水,半闭着眼摸索到厕所门口。
刚要方便,温辞述突然闯了进来。
庄泽野被惊醒,匆忙提起裤子,恼火地看向他:“你干嘛?”
温辞述稍稍退后一步:“抱歉,本王不知道你在解手。”
——又开始了。
庄泽野莫名烦躁:“有话快说。”
温辞述举着即将电量耗尽的手机,双眼明亮得如同窗外的晨曦。“我按照你教的搜了一晚上,感到受益良多,没想到现代科学已经如此发达,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找到通往四维空间的路径呢?”
庄泽野:“……”
操,谁来救救他?!
十分钟后,钟可欣接到了电话炮轰。
“你立刻过来,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没可能,再和他相处一秒我都会疯。”
“他已经开始问我封闭曲线了,我是学地质化学的,不是学天文学更不是家庭老师!”
庄泽野冷酷地说:“过来,否则我现在就给瞿总打电话,告诉他你上次擅自休假三天跟小男朋友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