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岭冰凉的手钻在他的袖口里,抓着他的胳膊不松手,像是在看守什么宝贝。
“放开。”宁笙说。
“徐岭。”张老师发话了,“不可以把你同桌当玩具捏。”
“我不敢捏。”徐岭说,“宁宁,烫手。”
宁笙:“?”
张老师:“?”
“39度3。”半分钟后,张老师盯着手中的体温计,“打电话通知他家长。”
外婆赶来的时候,宁笙迷迷糊糊地坐在自己的轮椅上,裹着张老师的大号羽绒服瑟瑟发抖。
“可能是早晨在桌上趴了一会儿,着凉了。”张老师很自责,“抱歉,是我们的工作疏忽了。”
“没关系。”外婆说,“这孩子去年受伤后,体质一直不太好。”
徐岭蹲在地上,看着大人们给宁笙测体温,喂宁笙喝水,再把宁笙急急忙忙地往外推。
他的小公主瘦瘦小小地窝在轮椅上,紧闭着眼睛,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方留着一片单薄的阴影,脸颊烧得泛起了红晕,微微发白的嘴巴紧抿着,和雪白的下巴一起藏在高耸的衣领深处,白皙的手指蜷缩着,抓着自己的衣角。
他被挡在那些大人的外面,看着小公主被人带走。
眼前闪过几个画面,好像他不是第一次看着宁笙在他面前离开。
“徐岭,你跟着干什么?”张老师拦住他,“快回座位上坐好。”
那辆黑色华贵的车,驶向了山坡下。
宁笙的玩具小狗落在了地上,徐岭捡起来,擦了擦,放到了桌上。
宁笙睁眼就在医院了。
他的手背上扎着针,吊瓶里的药水滴滴答答地落,病房里很安静。
小时候的他,也太脆皮了。
就趴桌上睡那么几分钟,这身体还能大动干戈地发烧。
“睡醒了?”外婆出声,“接着睡吧,这几天都不用去上幼儿园了。”
宁笙:“啊?”
“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外婆用手贴了贴他的额头,“不是最讨厌去去上学了吗?”
“别以为外婆不知道。”外婆说,“你之前为了不去幼儿园,还故意喝了冰水生病。”
宁笙:“……”
确实,这么一说,他有点印象。
他以前是极其讨厌和同龄人待在一起的。
牙疼,肚子疼,看见幼儿园大门眼睛疼,类似的理由他没少找。
不过他最近……倒也没那么不想去吧。
就还挺有意思的。
“接着睡吧。”外婆说,“等好点儿了,给你爸妈打个电话。之前不是挺爱打电话的吗?”
宁笙烧得脑袋一片混沌,闻言点点头,又睡了过去。
他这一病,就是三天,第三天退烧的时候,终于来得及给爸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了爸爸的声音。
“笙笙啊?”爸爸说,“今天没去上幼儿园吗?”
宁笙刚想说自己病了,那边就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爸爸说:“笙笙啊,你妈妈在生小宝宝,我忙完了再打给你啊。”
宁笙说好。
确实,算算这个时间,他的废物弟弟好像正在出生。
他把手机还给了外婆。
“我就说嘛。”外婆笑了笑,“在这儿住久了,就习惯了。”
外婆:“你最近都不闹着要回去了。”
是吗,宁笙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有过这段了。
“外婆最近看你跟小朋友一起玩,还挺开心,精神也比从前好多了。”外婆说,“我听陈医生的建议,给你找了个性格好的小玩伴。”
宁笙:“?”
什么玩意儿?
外婆招招手,病房里进来了一个眉眼乖巧的小男孩。
“跟你一个幼儿园。”外婆说,“平时在幼儿园可以让他多和你玩玩。”
宁笙:“……”
“我叫李皓月。”穿得一尘不染的小男孩昂着头说,“金太阳幼儿园中班二班。”
宁笙:“……”
这同学,他有点印象啊。
重生前,他跟徐岭两家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这位可是经常出现在科教频道的数学系大佬啊。
这不是玩伴,这是完蛋。
隔天,回去上学的宁笙,就被老师调了个新同桌,就是李皓月。
徐岭一如既往地迟到,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教室,才发现自己的同桌换人了。
徐岭气疯了。
李皓月是中班里老师们都喜欢的乖宝宝,说话温声细语,衣着干干净净,从来不在地上胡乱打滚,不吃学校门口的淀粉肠,也不崇拜迪迦。
“这个数学题你肯定喜欢。”徐岭过去的时候,李皓月正把一份作业递给宁笙,“我给你带了三十张。”
被逼学数学莫名吃了一记回旋镖的宁笙:“……”
外婆说了,李皓月的爸妈都是中学教师,小朋友知书达理,温顺懂事,多陪陪他,肯定有利于他的康复。
“这是我的位置。”徐岭凶巴巴地说。
“现在是我的了。”李皓月举手,“张老师,徐岭打扰我们学习。”
徐岭被张老师拎去了对面。
半个上午,徐岭都没找到机会接近宁笙。
宁笙跟那个干干净净的小朋友待在一起,看都没看他一眼。
宁笙不行了,他感觉自己又想装病不上幼儿园了。
这什么家庭啊,这么卷,这么小的孩子就学到了加减乘除,拉着他呱唧呱唧地讲数学题,无时无刻不在给他灌输努力学习的重要性。
直到临近中午,他才趁着李皓月不注意,自己推着轮椅逃窜了。
太恐怖了。
他在操场溜达了一圈,终于在沙坑旁边找到了徐岭。
徐岭抓着只铲子,坐在沙坑边上,在刨沙坑。
一颗糖砸到了徐岭的脑袋上。
“干嘛?”小魔王抬起头,语气硬生生。
宁笙没理他,又砸了颗糖过去。
“我要打你了。”小魔王挥舞着拳头。
“你敢。”宁笙说。
徐岭坐在地上,不说话了,沾了沙子的手抹了把脸,把脸蹭脏了。
“你跟我绝交了。”徐岭说。
宁笙:“?”
幼崽的脑回路奇奇怪怪。
“一个上午都没理我的是你,笨蛋。”他说。
“对,笨蛋,你嫌我笨,还嫌我脏。”小魔王噌地站起,悲愤道,“陆鹏说你要跟聪明的小朋友玩。”
宁笙:“……”嘶。
“我没嫌你脏。”他说。
徐岭:“你有!我进你房间还要先脱裤子。”
宁笙:“?我最后不是没让你脱吗?!”
他没少跟徐岭吵架,但这种幼儿园版的架还是第一次。
“对,我没当。”宁笙说,“一直粘着我的不是你吗?”
徐岭后退一步。
两个崽站在幼儿园的沙坑边上,你来我往地吵了一场。
最后宁笙自己摇着轮椅回了教室。
徐岭真是莫名其妙。
他生病这几天,都还想着他的养成计划。
小魔王真是,说不理人就不理人。
他刚回教室,李皓月小朋友就眼巴巴地看着他,掏出了一打明显超纲的数学题。
宁笙:“……”
他重生回来是想享受人生的,不是做题的。
自打变成了幼崽,他跟徐岭也没少吵架,但徐岭很快就会贴过来,说一些不找边际的话,让他忘掉自己原本在气什么。
但今天,徐岭一直没来找他。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最开始。
徐岭领着一帮狗腿子到处“打打杀杀”,他坐在乖学生的窝点里百无聊赖。
“徐岭!”门口一群人在喊,“摊子摆起来了,来买糖啊!”
“来了。”徐岭答应,跟一帮崽子走远了,同宁笙擦肩而过。
不知道是这数学呆子太烦人还是冬天实在太冷,刚过了下午,宁笙趴在桌上打了个瞌睡,又发烧了。
他被护工急急忙忙地接去了医院。
这次他在医院足足待了一个星期,才渐渐恢复了活力。
幼儿园已经要放假了。
新年将至,青安镇上逐渐有了新年的氛围,家里的护工和管家再次推他去了镇上,说要采买新年用的东西。
记忆中小镇的新年已然模糊,宁笙对路上极具地方特点的新年装扮十分好奇,走一路打量着一路。
超市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零食。
护工有意逗他开心,拿了薯片问他想要想要。
宁笙刚摇头,余光瞥见零食货架边站着个小朋友。
徐岭捏着几张钞票,正犹豫着要买哪种薯片,转头就看见了宁笙。
多日没见,宁笙好像又瘦了,搭在腿上的手腕又细又白。
为了图个吉利,护工今天给宁笙穿了一身红色的棉衣,衬得他皮肤更是雪白,清透的黑色眼睛好看极了。
“宁宁。”徐岭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拿手挡了挡自己袖口上的洞。
宁笙:“……”
上次见面的时候,不是还在沙坑边上冲他吠吗,怎么现在又摆出了这副被他欺负的模样。
他又不欺负人。
“你过来。”宁笙招手。
小魔王犹豫一秒,走上前。
“你在看什么?”宁笙问。
“黄瓜味。”徐岭如实说了,“差五毛能买。”
宁笙:“……”
以后能买好多个薯片工厂的徐岭,现在连一包都买不起。
“我们买十包。”他对护工说。
“你新爸连衣服都不给你穿好的吗?”宁笙问。
徐岭好像更不好意思了。
“摔炮炸的。”他说。
宁笙不明白:“摔炮是什么?”
“你不放炮的吗?”徐岭问他。
宁笙摇摇头。
护工和管家还在挑选商品,徐岭把宁笙推到了超市门边,从口袋里摸了摸,找了个方盒子,从里面挑出了一只小圆柱状的红色炮竹。
“你拿着。”徐岭说,“往地上摔。”
宁笙:“?”
什么幼稚玩意儿?
他把炮竹扔在地上,无事发生。
“用点力啊。”徐岭着急地说,低头把红色炮竹捡起来,递给宁笙。
宁笙这次用力地往地上摔过去,刚好砸在徐岭的脚边炸开,徐岭吓了一跳。
“笨蛋。”宁笙笑了。
他又往地上扔了一只,小小的火花在地上蹦开,绚烂短暂。
就还……挺好玩的。
“宁宁,往这里扔!”徐岭招呼他,指着地上的一堆落叶。
宁笙照做了,叶片飞溅,混合着淡淡的火药味。
路过的阿婆被吓了一跳,指着他俩就骂:“小崽子不回家做作业都在外面干什么!”
宁笙再次笑出了声。
“要不要我再去买一盒?”徐岭问他。
宁笙:“你不是没钱了吗?”
“没关系。”徐岭说,“他会问我爸爸要的。”
护工和管家提着几个大袋子出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两个小朋友在对着扔摔炮。
“宁……”管家想叫停,被护工阻止了。
“让他玩吧。”护工说,“他就没这么开心过。”
宁笙跟着徐岭疯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管家和护工都在一旁的长凳上坐着等自己。
他有点不好意思。
他头发凌乱,身上乱七八糟地沾了红色的炮竹屑,手心里还有灰和火药的味道,整个人像是从灰堆里掏出来。
他觉得自己这会儿跟徐岭也没什么区别了。
“小少爷,我们该回家了?”管家叫他。
“嗯。”他点头。
“拜拜。”他对徐岭说。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你也和别人玩摔炮吗?”徐岭问。
宁笙想了想:“不会吧。”
他也没别的朋友了。
徐岭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拖着一大袋薯片同手同脚蹦蹦跳跳地走了。
宁笙:“……”
他坐在车上,一路看着青安镇的人和物。
他错过的童年,忽然就活灵活现起来。
外婆在家里等他。
“宁宁。”外婆叫他,“外婆在考虑给你找个家教。”
宁笙:“……”
来了,家教在这儿等他呢。
“幼儿园教得东西太少了。”外婆说,“外婆打算给你请个语言老师,我们再发展一些兴趣爱好。”
刚玩完摔炮的宁笙非常崩溃。
“到时候让李皓月小朋友来家里陪你一起学,好吗?”外婆说。
数学呆子?
忽然间,宁笙好像有点明白,那天徐岭为什么不高兴了。
大概小朋友的世界都是很小的,说最好就是最好,说永远就是永远。
李皓月出现在他的身边,徐岭不高兴了。
“我不想。”宁笙拒绝。
“你想的对不对?”外婆笑道,“我们宁宁,向来都口是心非。”
宁笙:“真不想!”
鲨了他吧。
他不想跟那个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级的数学天才一起混。
但外婆笃定了他想跟乖孩子一起学知识,笑眯眯地拿他开玩笑。
刚刚玩摔炮时徐岭张狂的笑脸一闪而过。
没有办法了。
宁笙眼一闭,心一横。
不要脸了。
他扑腾着两条胳膊,在沙发上用力撒泼打滚。
“不要数学呆子呜呜呜呜。”宁笙干嚎,“我要跟徐岭一起!”
宁笙:“要徐岭!!!”
宁笙:“只要徐岭!!”
外婆:“……”
一定是近墨者黑,他都学会撒泼打滚了。
外婆早年是大家闺秀,文雅端庄,宁笙还是第一次见到外婆脸上露出如此吃惊的表情。
“好好好。”外婆抱着他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外婆甚至还有点欣慰:“我们宁宁啊,也会撒娇了,外婆明天就去帮你问问那个叫徐岭的小朋友。”
就……丢脸,但好使,结果是好的。
宁笙把脸埋进被子,渐渐地睡着了。
第二天,青安镇的洗车店里外停了一辆迈巴赫,车上下来了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太太。
“您有车要洗吗?”握着高压水枪的男人从车边探出头来。
“不是。”宁笙的外婆摇头,“请问徐岭是您家的孩子吗?”
“……”男人叼着根烟,从抽屉里捞出个钱包,抽出几张钞票,“要多少?”
宁笙外婆:“?”
徐岭后爸:“被打了还是被咬了?”
“外婆?”车底下探出个脑袋。
嚼着泡泡糖的徐岭突然出现。
他之前见过的,这个是宁笙的外婆。
“攀亲戚有用吗?”他后爸问。
“不是。”宁笙外婆隔了半拍反应过来了,哭笑不得,“他没揍我家孩子,我是有别的事情要跟您谈谈。”
徐岭拿着块很小的抹布,胡乱蹭着一辆车,一边偷听两个大人谈话。
“确定吗?”徐岭后爸按灭了烟,“我们家徐岭可能有一点……活泼。”
“我昨天想过了。”宁笙外婆说,“让他多来陪陪我们宁宁,是好事,宁宁也喜欢他。”
“宁宁去年被姑姑带去片场,被剧组的道具砸伤了。”外婆说,“医生说要休养好一阵子,才有可能站起来,孩子就有些消沉了,平时也不爱说话。”
“反倒是认识了你们家徐岭之后,他开始又像个孩子了。我本来以为,有小朋友陪着就好,没想到他说只有你们家孩子可以。”
“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幼儿园罚站。”徐岭后爸说,“不过……”
他的目光落在车边的那个小小身影上:“也还好。”
这场谈论的结果就是,徐岭可以去陪宁笙一起上家教课。
徐岭后爸非要塞点儿学费,外婆没要,最终只收了一篮苹果。
寒假真的很快乐,宁笙抱着手机玩游戏玩到睡着,醒来发现自己床边多趴了个脑袋。
“嗨。”徐岭说。
宁笙:“……”
“我把你最喜欢的小朋友给你接来了。”外婆高兴地说。
宁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谁喜欢他了!”
“那我们走了。”外婆拉着徐岭的手。
宁笙:“……”
“不行不行不行!”一回生二回熟,他爬行翻滚捶床三件套一起上了。
“我看你急得像是要踢开轮椅站起来了。”外婆笑着说,“你们玩吧,我去跟家教谈谈。”
外婆关上了房间门,卧室里,再次只剩下宁笙跟他的死对头。
他的脸一点一点地红了。
好丢脸啊,这还是被徐岭看着的,脸皮好痛。
不过——
宁笙上下打量了一番小魔王。
反正徐岭也不会知道他俩以后是个什么样子。
怕个屁!
想到这里,他心安理得地撑着床坐起来,招呼徐岭来陪他玩游戏。
没过多久,外婆就带着一位老师进来了。
“你们来看看。”外婆招手,“有什么感兴趣的?”
老师放了点儿兴趣爱好的视频任他挑选,琴棋书画都有。
宁笙很仔细地考虑了。
未来的大魔王,技能点其实挺多的,各种运动样样精通,各种社交场合不在话下。
唯独音乐上好像有点欠缺。
那么现在就得查漏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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