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自己热,是身底下的人热。
贺灼不知道什么时候昏迷了,现在浑身滚烫!
“喵?”达蒙?
喵咪踩踩他的胸,没反应。
“喵喵!”达蒙醒醒!
又拍拍他的脸,还是纹丝不动。
小猫急得在他胸口转了两圈,退后几步,“嗖”地跳进雪堆里摔了个四仰八叉。
但他不敢耽搁,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变回人形,边往身上套衣服边查看贺灼的伤。
左腹部的刀伤现在黑红一片,大股的血透出来凝固在纱布外面,他苍白的嘴唇上结了一层霜,躺在地上安静得像一座雕像。
失血过多又发高烧,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季庭屿慢慢红了眼,低头想了几秒,突然抽出雪中的长刀,俯身和贺灼额头相抵。
“等着我,达蒙。”
“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过去的七年里,不管是生是死,季庭屿没丢下过任何一个同伴。
他矮身往外走,钻出洞口时才发现天色渐渐明亮,朝远方淡金色的天际看了一眼,冷风裹挟着雪碎撩起他的额发,初生的晨光都在他琥珀色的眸子里躺着。
季庭屿花费几秒钟辨明方向,然后单手撑在雪上一个漂亮的纵跳,薄薄的腕骨转过半周,像豹子一样从高处的洞口落下。
狼王倒下了,猫咪要出去寻觅生机了。
贺灼是被活活热醒的。
浑身燥热,气血不断下涌,粘腻腻的热汗覆在身上,和刚才半死不活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他热得发懵,以为自己已经下了地狱在油锅里炸着呢,火急火燎地想要找块大凉冰降降温。
抬手一摸,还真有。
只不过不是大凉冰,而是小凉猫。
季庭屿正满脸潮红地缩在他怀里呢,脸上出了一层细汗,藕似的白嫩,黑漆漆的睫毛湿得黏在一起,鼻尖和唇也水透透的红润,仿佛咬一口就能解渴。
再往下看,两人的上衣全都解开了。
一薄一壮两片胸膛没有任何阻隔地贴在一起,互相传递着汗水和体温。
Omega两条小腿紧紧缠在他腰上,没有一丝缝隙。
贺灼愣在那里,有些分不清前世和今生。
记忆里,这样亲密的光景只有上辈子才有过,还仅仅只有那一回。
季庭屿发情期,又不小心沾了酒,意乱情迷时火热的身子像蛇一样贴上来,贺灼硬生生掰断一根壁灯,还是没忍住不碰他。
一开始只是用手。
他知道如果是清醒状态对方一定不愿意和自己亲近,所以没做多余的事,只是循规蹈矩地让他舒服了几次,等情热退了就帮人打了抑制剂。
可在他抽身离开时,季庭屿却忽然凑上来,等不及似的抓住他的手,一根一根地亲吻。
贺灼当时在想什么呢?
他差点把季庭屿按在床上草一顿。
但仅存的理智让他做了最后一步确认,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耐心哄道:“小屿,别抗拒我好不好,你看,我忍得很好,你不要我,我什么都不会做。”
他的声音动听又蛊惑,季庭屿被哄得更乖了一些,仰着头几乎是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可就在贺灼要吻上去的前一刻,历史再次重演了。
和新婚夜那晚一样,季庭屿拼命推开他,甚至反应更加歇斯底里。
疯了似的尖叫、痛哭、砸东西,和不知道什么人不停地道歉说对不起。
贺灼当时面无表情,就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儿,直到他停下来才平静地问了一句:“所以你刚才是把我当成了别人,还是就当成一根棒子?”
季庭屿痴傻一般讲不出话。
贺灼就起身系上西装的纽扣,冷声道:“如果你只要舒服,我不介意。如果你把我当成了别人,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他当时卑劣又愚蠢,不仅不懂得长嘴问,还不会拿眼看,那么明显的状况都看不出季庭屿的伤痛,一心只想要他屈服,向自己低头。
“你再低头往下看,我就揍死你。”
久违的炸毛声在耳边响起。
贺灼一瞬间从往事中抽离,并确信现在就是重生后。
前世的季庭屿不可能有这样张扬的语气。
他晃了晃神,不知道第几次感念上天让他重生,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omega单薄的身体本就没多少热量,几乎全被自己吸走。
“醒了不会吱一声?”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季庭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要哭了。
贺灼抚着他的脸,慢慢靠近,浅浅的鼻息打下来,就像要亲上去一般,“小屿……”
“你又要干什么啊。”季庭屿嘟囔着,但并没有躲开。
“我在想,我现在如果吻你,你还会推开我吗?”
“?什么鬼问题,我不推开你难道还伸舌头吗!”他凶巴巴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挥起拳头,可在散落的鬓发中,耳尖却偷偷地泛了红。
贺灼发出一声轻笑,指腹擦过他脸上的泪,望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不要抗拒我好不好,你看,我忍得很好,你不要我,我什么都不会做。”
只要你好好地活在我身边,让我再等多久都可以。
良久,季庭屿才小声吐出一个字:“……嗯。”
然后他就被整个抱了起来,两人的脸颊和胸膛那么近地贴在一起,明显已经过界,但季庭屿并不想退开。
他第一次这么渴望一个人的拥抱,期待一个人的身体热起来,甚至发疯似的想钻进贺灼怀里,恳求他——
拜托你不要再昏迷,不要再变得凉冰冰,不要在我的生命中只出现一个晚上就消失,不要让我在和你并肩作战死里逃生后,带一具冰凉的尸体回去。
让我以后想起你时,只记得你是一只为我战死的叫做达蒙的小狼。
只要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像被火烧那样疼,忍不住往贺灼怀里又蹭了一点。
贺灼却像读懂了他一般,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温柔地将人溺亡。
“笨蛋小猫,我不会走的,也不会消失。”
“我会陪你很长很长时间,直到你不再害怕,直到你的生命中全都是幸福开心的事。”
算上前世,他整整比季庭屿大了十岁,忍不住在他露出脆弱的一面时,用对待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孩子的姿态来哄他。
季庭屿刚才还被火烧的心,此刻已经得救一般淹进海里,莫名有些想哭。
“达蒙,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过礼物了,在我母亲去世之后。”
人们不吝啬给强者嘉奖,却总是忘记为他们准备礼物。
他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贺灼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从天而降的你,仿佛老天爷补给我的礼物一样。
只是他习惯了伪装强大,已经忘记了要怎么把这些柔软的话说出口。
贺灼的手指从他脸颊离开,在他的鼻尖上刮了一下:“你可以为这份礼物永远续期,直到你不想拥有他的那天。”
温情的氛围让人忘乎所以,很久之后贺灼才发现异样。
“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吗?”
怎么嘴里有股铁锈味。
“嘿嘿,鹿鞭血,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季庭屿神秘道。
这东西大补,效用堪比百年老参,最早以前都是给没根的男人壮阳用的,只需在行房前热热地喝下一碗就能生龙活虎一晚上,关键时候还能吊住命。
“……”贺灼立刻感觉嘴里一股腥臊味,恶心得要吐。
季庭屿哈哈大笑,像个成功捉弄人的坏蛋。
“不要嫌弃嘛,没这东西你早就凉了。”
他趴到贺灼耳边说了句什么,就见贺灼那万年沉静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目光往下面一瞟:“没有……也能起来?”
“这谁知道啊,反正用过的都说好。”季庭屿摸摸鼻子。
但我没用过啊!
“没有的能不能起来不知道,”贺灼感受了下,“但有的是一定能起来的。”
“你还敢说!”季庭屿两指比作剪刀咔嚓咔嚓:“你再顶我,我真给你撅了!”
贺灼赶紧把炸毛的猫咪揉进怀里,贴贴他耳朵。
“不顶你,让我抱着缓一会儿。”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越抱越不对劲儿,贺灼摸摸自己额头,又摸摸他的,最后直接低头贴住他。
“怎么这么热?你在发烧。”
“没有吧……”
贺灼伸手到他后背摸了一把,都烫手了。
“都烧成这样了自己没感觉?”
他语气有些严厉,把季庭屿解开的衣服拢上,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
“过来我抱着你。”
“你身上刚有点热乎气……”
“过来。”
贺灼显然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季庭屿挠挠头,钻了进去,身体立刻被他的热气裹挟。
贺灼抓了一把雪含在嘴里,暖化了度给他,季庭屿不太自在地喝了,“应该是伤口发炎了。”
“嗯。”
“我以为你会骂我……”
他有点后悔,如果那时候乖乖让贺灼清理伤口或许就不会发烧了。
“是想骂的,但看你这么可怜又不舍得了,以后再骂吧。”贺灼在雪堆里找干净的雪给他搓手搓脚,尽量让他舒服一些,快点降温。
“这还能赊账啊?以后哪天你闲着没事突然把我揪过去骂一顿?”
贺灼动作一顿。
“你知不知道你说起我们的以后有多自然?”
“……”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总觉得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以后也不骂你,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舍得。”贺灼说。
“真的吗?那我就放心说了。”季庭屿嘴角撇得老高,“你刚才喂我喝的那口水腥死了,全是你嘴里的血味,还不如不喝,让我烧死得了。”
贺灼笑起来,捏着他的脸教训:“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娇气?”
“刚才哪个狗说不骂我的?”
“也就你敢说我是狗。”
他纵容地拨弄一下小猫耳朵。
季庭屿嫌弃他嘴里的鹿鞭血,贺灼就把手在雪堆里搓干净了,直接在手里捂化雪给他喝。
卡式炉煮完面就没气了,只能这样弄些温水。
季庭屿捧着他的手一饮而尽,贺灼不解道:“猫咪不都是舔着喝水的吗,你怎么不伸舌头?”
你个变态,我脑子抽了才会伸舌头给你看。
“心情不好,不想伸。”
“将就下吧,等出去了再给你找热水喝。”
“那你呢?”季庭屿清清嗓子,小声嘀咕:“等出去了想和我讨什么……”
贺灼心道我只想你平平安安,可这不是季庭屿要给他的奖励,而是他要给季庭屿的承诺。
想了想,他说:“我要你的答案。”
季庭屿闻言脸腾地红了起来,刚要开口就被贺灼拦截:“别想着搪塞我,我知道你听得懂。”
“你他妈……”季庭屿羞得眼睛都瞪圆了,“哪有你这样的?你是追人还是追债啊?我真让你烦死了!”
他凶人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性感,活力四射,贺灼看了一会儿,放在他腰上的手臂突然猛地一收,季庭屿直直撞进他怀里。
“如果追你真的像追债那样容易,只靠简单粗暴的手段就可以,那早在酒馆前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已经成功了。”
“……你当时想干嘛!”季庭屿眯起眼。
他就不信还有比藏起他的烟偷偷抽更变态的事!
“我只是有些遗憾,我当时开的车前盖很低而且足够宽敞,非常适合你……”
贺灼声音突然压得很低,带着蛊惑的意味故意吞掉后几个字,季庭屿好奇地追问:“适合我什么?开吗?”
“——适合你躺上去,与我幕天席地。”
啊啊啊啊啊啊!!!!!
你他妈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的啊!
季庭屿本就因发烧而红起来的脸颊现在直接爆红,内心闪过一百万句脏话,戳着贺灼的脏心烂肺字字泣血:“你个变态做梦去吧!我发誓绝对不会有那一天!”
贺灼笑着一动不动任他戳,等他闹累了消停了又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早晚的事,你不要想着到时候还能拒绝我。”
这几天一路走来,他遭受到的拒绝已经太多了,攒满了一箩筐。
季庭屿这张嘴巴就像有什么拒绝牛逼症,无时无刻不在对他说“不”,害羞是一方面,没准备好是另一方面,贺灼从来不会反思是不是自己提的要求太过火。
狼在捕猎时从来都是静待时机,一击得手。贺灼早晚会让季庭屿这张嘴巴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到时候贺灼想怎么吻他,季庭屿就要怎么张开嘴,想喂他吃什么,他就要好好吃下去。
他要和他唇舌相依,做遍前世来不及的那些爱人之间该做的所有荒唐事。
就在日头冲破厚重的云层,上到中天的那一刻,救援终于到了。
但不是季庭屿的队友。
说来还要感谢那碗鹿鞭血。
雪山脚下有几十家住户,靠打猎为生,每当大雪初停的清晨,动物最饥饿的时候,就会有大批住户上山打猎。
如果运气好打得猎物太多了拿不完,他们就会挖个雪窝子存放一部分猎物,之后再上山来取。
季庭屿钻了十几个雪窝子才找到那头公狍鹿,取鹿血时留了个心眼多弄了一些,回来时将鹿血洒了一路,鲜红的血迹就成了标识,指引着来拿鹿的住户找到他们。
“多亏了这小哥机灵,不然等晚上再下雪你们就要埋在山里了!”猎户桑布正坐在前面一晃一晃地开车,嘴里哼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的歌。
可季庭屿却觉得这歌声好听极了。
“桑大叔,您家附近有医生吗?我同伴急需治疗。”
“有的!我的邻居是个卖烧酒的庸医,你们如果买酒的话可以免费看病。”
贺灼和季庭屿坐在敞篷车后兜里,盖着喜庆的大花布棉被,听这话都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肩膀碰着肩膀,相视一笑,然后转过头一同望着山边金色的旭阳。
季庭屿伸手抓了一把光,喃喃叹息:“真好。”
天亮了,风停了。
雪山露出了它清澈的骨骼。
他们都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说:
狼:你怎么这么热,你在发烧。
猫猫:啊对对对,我在发烧,你在发搔,你他妈就想着和我打野泡。
狼:不要生气,尾巴给你。
猫猫:这还差不多。
人形小屿一把抱住蓬松的大狼尾,双腿夹着尾巴根,蹭了蹭,安然入睡。
主业卖酒的大夫,治病也像在酿酒。
在他们俩的伤口上瞎鼓捣一番后就把人抬到了竹床上,像蒸桑拿那样蒸。
竹床底下熏着酒,上面蒸着人。
季庭屿醒了好几次,要不是看到外面院子里挂着满满的腌肉,他都要怀疑医生要把他们做成醉猫醉狼下酒。
他断断续续昏迷两天才彻底退烧,每次醒过来想动都动不了,因为贺灼一直抓着他的手,一直一直抓着,怎么都不肯放。
医生说贺灼伤得比他严重得多,多亏了那口鹿血吊着命,不然人早没了。
他这几天就没醒过,但抓着季庭屿的手始终不松开,医生想把他俩分开换张床都掰不开他的手。
“他是个靠谱的人,你对象很棒。”医生往嘴里灌着酒,冲季庭屿挤眼睛。
他有一把茂盛的络腮胡,酒边喝边顺着胡子往下滴答。
季庭屿一愣,“他不是我对象。”
大胡子比他还愣:“不是?那你是他什么人?你一定没看到我掰他手时他那表情,疼的哦,好像我在挖他的心。”
季庭屿眨眨眼,低头去看那只紧握着自己的伤痕累累的大手,劈断的指甲,指骨上的皲裂,还有无数道深红色的伤口……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无法言说的揪痛感。
仿佛心脏变成了一块薄薄的旧布,脱线了,有人扯着那根线拉扯他心里的软肉。
就只差一点,他想。
或许再晚个几小时,几分钟,他们就再也睁不开眼了,会被永远留在那个角度刁钻的防风洞里,冻成一坨紧紧相拥的冰块。
而这段从黄昏持续到破晓的冒险故事,将随同他们一起被埋葬在尼威尔十万雪山中的其中一座里。
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匹素未谋面的小狼曾为他做过什么。
虽然你很变态,但我会永远珍惜你的心意,达蒙。
他握住贺灼攥着自己的那只手,贴在了心脏上。
贺灼是第三天醒的,当时季庭屿刚结束午睡,睁眼就看到他扭过头看着自己。
“舍得醒啦。”
“嗯。”
“身上哪儿还疼吗?”
“没有。”
贺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抬起来,似乎想要摸一摸他的耳朵,却颤抖着碰都不敢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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