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小时,我们回到岚家。他父亲已经将餐桌收拾好,火锅底汤也熬了起来,自家配的麻辣汤底。岚的父亲在蘸料上颇有成就。
岚喊了声爸算是打了招呼,拉着我往厨房走,她负责洗菜,我负责切。岚的父亲进来看过一次,说了句不错,又慢悠悠的晃了出去。我们两人一阵无语。
晚餐很美味,这没什么可说的。值得一提的是,趁着岚在厨房里洗碗时,岚父突然问我:会下棋吗?
我愣了一下才说,那种?
象棋?
会,但不太好。
岚父显然不在意后半句,直说道:陪我下几盘。说罢,自己去找棋盘了,真是风风火火。
我会下象棋的原因不是有谁教过。而是从小耳濡目染学来的。小时候,我家周围老人比较多,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一群老人围在棋盘上深思熟虑。久而久之竟也学会了。可惜,很多年都不碰了,甚至于象棋本身都被我所遗忘。
岚父很快端着象盘回来,我和他一起摆棋,我红方,他黑方。和我快速移动棋子的方式不同,岚父下棋很慢。如果他头发再白点,我就能把他和记忆中的老人们联系起来。我有点喜欢上这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了。
第一局时,我输了。
岚父却说,不错,来来,再下一盘。说这句时,岚父脸上露出丝丝满意之感。
于是岚洗完碗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两个同样微皱眉头的人在盯着棋子看。输了一局后我开始谨慎。
我瞥见岚耸了下肩,也没说话。只是捧着她切好成块的水果坐在我面前,不时喂我几块,更多的时候则是在旁边出馊主意。看得出来她还是会一点的,岚父应该教过她。
最后的结果是2:1,岚父无可争议的赢了。
好了爸,让瑾去洗个澡休息吧。岚消灭完水果后对岚父说,末了还加了一句,你别总是拉人家下棋,电脑里不是有吗?
你懂什么。岚父轻描淡写道。
我只好顾自微笑,化解尴尬。其实,这两父女的关系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冷淡。比如,岚在他父亲面前放的是一杯热茶。
我去洗澡的时间里隐约听到谈话的声音传来,但并不真切。我只是感慨这房子有些小,隔墙不够厚。
☆、故事
洗完澡出来我发现客厅里只有岚一个人,于是我问她伯父呢?
出去了。岚简单的说,并未对此多作解释。此刻是晚上九点多,外面寒风冷冽,我有点想象不出来岚父出去的理由。
瑾,你过来。她向我朝手道,仰着笑脸看我。陪我玩五棋子。
我有些愣,岚又催促了一声。我只好说:拿什么来玩?总不能直接画线吧?
似乎对我的疑问早有准备,岚把没收起来的象棋盘翻了个面,原来后面刻着整整齐齐的方格。岚说:这是围棋用的,但和五子棋的棋盘也没什么差别。
我深深的怀疑是刚才的棋局激发出岚的下棋欲/望。有围棋盘自然就有棋子,看来我是逃不过了。只是,若是被岚父回来看见我们大材小用,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到?
五子棋对我来说相对容易,毕竟读书时代常和同学玩。没什么难度但可以玩很久。我又恢复了秒落子的手速,几乎是紧贴着岚落子。对此岚不停怀疑我是不是下了什么套,进度被她拖的极慢。
终于在岚连输三局后,她把白棋子往棋盘上一推,颇有耍赖之感。不玩了。她哼道。这时的她活像一个小女生,没有半点抑郁的感觉。
我主动收拾残局。岚的父亲在此刻回来,原来已经过了半个钟。岚父匆匆和我们打个招呼,回房休息去了。岚说他每晚都准时睡觉的。相比之下,我那乱七八糟的作息时间实在令我汗颜。下次一定要戒掉安眠药,我下决定般默念道,是药三分毒。
但即使有这样的觉悟,也不见得能改变多少。那天晚上,我们几乎是彻夜未眠。我和岚在卧室里说了一夜的话,更准确的说是互相倾诉了一晚的故事。那些因我而起我却未能参与的故事。那些我洞悉一切却深藏内心的故事。
岚的确去看了心理医生,但她没有向学校请假,音乐老师本就是个较轻松的职位。岚大多是在周末才到那间朋友推荐的心理咨询室接受心理指导。她不靠药物调节,也因此病情时好时坏。她说有时真的很想给我打电话,手机都点到了通讯录但就是按不下那绿色的播号键。如此反复,周而复始,她的病情开始恶化。
也曾同我一样整夜整夜睡不着,迷失在梦境的混沌中,无法安眠。岚的母亲和我的影象相错,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开始恨我。尽管,我从未破坏别人的家庭或恋情。
岚的父亲发现女儿的异样或许比她更早,我似乎能理解那番话的含义。她们都把赌注压在我身上,赌的是内心的改变,输的是内心的扭曲。
岚父开始关注女儿的病情,不时带她去静谧平和的大山深处。也许净化一个人的内心,大自然是最好的医生。
但真正的转折却源于岚的母亲。
那位褪去冷若冰霜外表的不再年轻的女人。
岚遇到她正是在寒假开始不久,一次旅途中相遇。岚的母亲有些细微发福,比起年轻时当模特的骨感身材,这样的她才像一位幸福美满的中年妇女。岚一下了就认出了她,也同样认出了她身旁的另一女子。尽管年少时,她和她只有一面之缘。
岚突然庆幸父亲没有跟来,被至爱背叛的折磨早已压垮这个男人的心,他已承受不起这种场面——母亲和当初的爱人甜蜜同行的打击。岚大概也是如此。她没敢上前,让两人认出她。在暗处黯然落泪。
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岚偷偷的跟踪了她们。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母亲笑起来这么美。
后来我就给你打了电话。岚说。
此时我们正靠在各自柔软的枕头上,呼吸平稳。我侧过脸去看她,她的侧脸在柔和的光影下不显悲伤,没有巡丝毫脆弱、濒临崩之感。但我想,这个故事一定被削减了一部分,以至于我不能窥见那时的岚,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复杂心情,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眺望远处母亲的身影。
嗯。我伸手理了下她的头发,不知该说什么好。
岚对我笑一下,说:打电话时我一直害怕你不接,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瑾,我知道虽然你看似没什么脾气,但真正狠下心来比谁都决绝。
我沉默。
不过好在你接了。她又说道,伸手作了个懒腰,脸上是少见的俏皮微笑。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知道我一直是个不懂拒绝别人的人。
是啊,以后有人追求你该怎么办?人家强势一点你就没辙了。岚预言般的说,带着命运的口吻。尽管现在的她只是随口一说。
没……我想说没人追求我,但细想这么说又不太准确。于是我问她: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她说好啊。
于是我开始说起了那个故事:女孩高一时,班上来了个很漂亮的女老师,说话很有趣,课上的也是十分有特点。不止女孩,班上很多人都喜欢她,喜欢她偶尔的娇嗔,喜欢她突然爆发的大嗓门,喜欢她分享的故事。一年后,女孩转入了文科,与那位女老师分隔。但很幸运,女老师教的是她们隔壁两班。偶尔自习课时她还是能听到她的声音,放学时也能看见偶尔拖堂的她。可惜,分别是注定的,但女孩没料到会这么快。
又一年后,女孩进入紧张的高三生涯,同年那位女老师离开了学校。从此她再也没见过那位女老师。后来回过头来再看时,女孩才知道什么叫想念。
岚专心的听着,听到这里时她思考般的看我一眼。那瑾你是老师还是学生?
我笑得隐晦,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编的?
你没必要编这么一个故事。
继续听吧,故事还没完。我淡然道。
后来女孩也选择了当一名教师,语文老师。并去到贵州,她不期望能碰到女老师,因为她知道女老师住在哪个城市,她去的是另一个城市。说不上是为什么千里迢迢的跑来这,人本身就是很复杂的。
一年的任教满了之后,女孩回到了母校。尽管她舍不得这里的学生和老师。
岚想说点什么,但被我以眼神制止。
回校之后,女孩遇到了另一个特别的女生,张。她睿智也冷漠,爱好和女孩有共同点,活像她当年的某些时刻。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的。她想。女孩开始和她接触,一开始是源于纯粹的作业问题,后来因为一些不经意的事件,这种再正常不过的师生关系有了微小的变化。
譬如:一首诗,几篇作文,一种解释。一个魔方,一首歌,几种情绪。
岚终于得了机会打断我,瑾,你好像在念诗,什么意思?
谁让我是语文老师呢。话脱口而出的同时,我才惊觉这不是曾经的对话吗?
又是这句话。果然岚不满道。
好吧,我改口道,我简单点说。
张其实是一个十分有个性且孤独的人,她渴望有人理解她,但她身边的人都不懂她的渴望。张日渐失望,最终放弃了和她们交流内心深处的东西。直到,那个回校的任教的女孩出现后。女生试探性的写了首诗作为作业交了上去,女孩果然没让她失望。张继续和那女孩保持联系,直到某些东西打破了令人安心的状态。也许真的只有回过头来再看时,才知道那些情绪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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