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了顿,闭上了双眼,任凭黑暗的块状物在眼底浮动。
可以这么说,这两个故事都是相通的。我说。
岚沉默了好一阵,她大概是在回想刚才的故事。我仍然闭着眼,耳边嗡嗡直响,错觉感真实的可怕。
我还是不明白。岚说道,成功把我从横生的困意拉了出来。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我说,身子同时往下滑,深冬夜晚的被单冷的不像样。我咬了下嘴唇,再次狠狠的闭上双眼。那不重要了。我说。
怎么不重要?岚少见的固执的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那个人物!
都有。我受不了她的摇晃,说道。好吧好吧,故事是假的!岚愣了一下,我继续说:好了,别摇我了。你看都这么晚了,快睡觉吧。
我听见她在黑暗中叹了口气,我觉得你是那位女孩。她说。
☆、挺好
第二天早晨我们是被岚父叫起来的,大概是七点钟时。岚含糊的应了声,跑去拉开了窗帘,那时我还在睡,模糊的听见岚发出短促的惊呼。
下雪了。她告诉我。
我一下子睡意全无,穿着单衣就跳下床,踩着拖鞋去窗边。真的是雪,灰蒙的天,点点雪花飘落,窗户边已经积了一层半透明的薄冰。
隔着窗户看不太清,于是我打开窗,寒风裹夹着雪花拂在脸上、脖颈上。很冷,但也很开心。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雪!我大声说,难掩激动的心情。
知道了知道了,岚又好笑又无奈的说,你就不能穿好衣服再看吗?
我低头,雪花带来的寒意逐渐渗透到皮肤,至极骨头深处。我默默的关上了窗户。
岚的父亲又在敲门,说他煮了早餐。走出房门时,他悄悄对我说:以后别陪她疯,很晚才睡吧?
我一怔,笑容在嘴边扩大。岚转过头看我一眼,我想她会觉得莫名其妙。
吃过早餐,岚父又开始拉着我下棋,我装作不经意的问他,平时都和谁下棋呢?
这个近五十岁的男人拿棋的手停了一下在半空,随后又若无其事的落子。
这里会下象棋还有耐心的人不多了。他说。
我知道他在影射岚,但后者显然不受他的影响,正在打着谁的电话,听起来像是在约着谁。岚挂了电话兴高采烈的对我说:瑾,待会我们去山上烧烤吧?对了,还有你的学生也一起。
我刚想说点什么,岚父重重的移动棋子。胡闹!他喝道,上山这么冷,感冒了怎么办?
爸,我们多穿点就好了。
那也不行。岚父边说,边催促我下棋。山上积雪多,万一出点意外怎么办?你自己去疯我不管,别带上小瑾。
我看向岚父,只一晚上他对我的态度就变了那么多?
岚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这点两父女还是有些像的。
那爸我们就在山脚下行了吧?而且我都和那群学生约好了,总不能临时失约吧。
岚父总算是松了口,但提了个条件,不过,我要送你们去。他说。就在这时,我设好了局,岚父的下一步无论怎么走,都会被我给将军。岚父微微愣神,随既笑道:不错,来,再来一局。
我们到的时候——约定的山脚下,那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各色羽绒服披身,头戴手工织线尖角帽,像极了粽子人。她们脚边堆放着散落的黑色塑料袋,那是各家带的食物。除了食物之后,我和岚还负责了比较重且难拿的木炭和烧烤架。因为她有车。
但我没兴趣注意这些,沿途雪白的景色吸引了我,天地间仿佛除了银白再无其他颜色。但其实不然,雪下的不算大。道路两旁还是能看到少许的其他颜色。但对我这样一个生活在亚热带省份的人来说,这场雪实在是弥足珍贵。
下车前,岚父又叮嘱了一下,待会回来给我打电话,别乱跑。
岚敷衍几句了事,下车后又忍不住动起了上山的念头。我不置可否,只是问她:你父亲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他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再说,我爸都和你下棋了,只说明一点,他很喜欢你。
这时,有学生主动过来帮助搬东西,一人喊一声老师好。不得不说我是感动的。一直以为人走茶凉,没想到她们还念着我。
我粗细计算了一下,来了十二个人,带上我和岚一共十四个。4男8女,我曾经的科代表也在里面。她们已经高二了,分了文理科,班上的人分散了很多,也就导致很多人不再来往。毕竟改革的风还没吹到这里来。
老师你真的回来了!在广西那边好吗?那里的学生是不是特别爱打架?有人问道。
你听谁说的?说这话时,岚正带领我们去山腰处的一块平地,她果然忘了岚父的叮嘱。好在前人铺设好的石梯路没那么难走,只是苦了那几个搬东西的男生。
网上说的啊。那人不假思索道。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的学生没有。
也许是察觉到我语气中的不悦,她们的谈话声安静了许多。岚回过头来微笑:真是的,问什么不好非要问这个。瑾最爱她的学生了你们不知道吗?
不,我补充道:我只爱不坏的学生。
不知道为什么,众人爆发出一连串笑声,如果这里有鸟,大概能惊飞几只。
不多时,岚领着我们到了目的地,这里竟然有个古朴的亭子,四个角翘成同一角度。据岚说,这个亭子在这里很久了,平时上山的人会在这里作短暂的休息。
不过,管它呢,正好可以挡雪。岚最后总结道。她招呼那群学生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工作。我们带了两个烤架,把它们并在一起后,两边平均坐七人。有经验的人负责生火,其余人则把带来的食材分类放好,来之前已经串好。我瞥了眼,肉类居多,竟然还有红薯。她们是打算放在炭火边煨熟吗?
其实那也是不错的滋味。
我坐在中间偏左一点,左边是岚,左边则是科代表。六七个月的确改变不了什么,除了那科代表被冻红的鼻头之外,她和以前几乎一模一样。
还没问过你,你选文还是选理?
科代表仰起那张文艺范的脸来,有一些紧张,我选理,老师。
挺好。我还想再说点什么,然而记忆在此刻不怎么管用起来,我竟忘了她到底是文科好还是理科好。
木炭燃起来之后,气温有了些上升,热意缓慢滋生开来。就连周围人的呼吸都染上了温热的气息,其实这也是她们自己的聚会。岚把几串肉类——中间串着青椒——塞到我手里。
但我又给还回去了。我不喜欢青椒。我说。岚没办法,给我换了纯肉串。这时那些块头不小的红薯也被放在炭火较少的地方。
我把肉串往网架上一搁,继续和科代表说话:吉他学的怎么样了?
老师的吉他很好用!科代表眼间好似也燃起火光来,大部份民谣我都能弹了。
那挺好的。语言再次贫瘠起来,我干脆不再说话,顾自眺望视线中另一座山,雪不下了,那是一片肃然的银白世界。我发着呆,岚无暇顾及我,也没人敢打扰我,直到烤串上滴下的油落到烧红的木炭上产生烟雾时,我才回过神来,随手把烤串翻一下面。
那天的事多半忘了,只记得刺鼻的辣椒粉、入口火辣辣的肉串的味觉体检。亭檐外的雪白、亭身内炭火带来的冷暖交替感。那群学生似乎有说不尽的话题,从八卦新闻到抱怨老师,从新班趣事到追忆往昔。总之,那算是一次很不错的聚会,时间一直持续三个小时,直到我们都吃的不能再吃。就连有些烧焦的红薯也被哄抢而空。
我和岚是最后走的人,因为在离开之前,她声称如果不上山一次我绝对会后悔的,于是我同意了。送走那群学生——原来她们是坐车来的,此刻还要步行几分钟去公路旁等车——后我们便上了山。
积雪还没被踩厚实,因此我们前进的很慢。岚从枯树上折下粗枝当拐杖用,尽管如此,我还是摔了一跤,好在冬天穿的多没觉得有多疼。
岚在旁边却笑了,她一边扶起我一边说:真想把你刚才的姿势拍下来。
我笑着威胁她,你敢!
我们就这样吵吵闹闹的到了山顶,此刻是下午三点多。从山顶似乎可以眺望到天的尽头,积雪的山峰与灰蒙的天连成一片,让人震惊的险些忘了呼吸。
美吗?岚在我旁边说。
美。
她沉默了一会,说:喊吧,把所有的不开心都喊出来。
我想了想,心里明明有许许多多可以称为不开心的事,到了嘴边却发不出声音来。我一惯不喜欢尖叫,追根溯源,我还是活得太过压抑。连释放情绪的方法都不懂得使用。
岚见我张开了嘴却不说话,叹了口气。
妈。她喊道,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我不恨你了。
连绵的群山响起隐约的回音。岚在声音消失的末尾润湿了眼角,但她没有哭出来,笔直的站姿透着倔强。那一瞬间我就明白,她已经放下了过去。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三天后,我买了贵州直飞南宁的票,并于第二天返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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