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停飞,我怎么没收到通知?”
“你看一下公司公告,我也是刚接到通知。”
“好的,我看一下,待会给你打过去。”苏叶匆忙的挂了电话,查看起公司公告。这才知道自己被停飞,原因是有人举报他骚扰同机组乘务员。
手机不断有电话,短信进来。苏叶都没有理会,点了根烟坐在沙发上整理思绪。骚扰同机组乘务员,苏叶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骚扰过机组里的哪个乘务员。这个理由看起来十分荒唐,别人不骚扰他就谢天谢地了,还他去骚扰别人?苏叶的生活很简单,除了上班休息的时候都是回家陪儿子。这一点只要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那这明显就是有人要整他了。
苏叶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但是翻遍了都没想出来得罪谁了。他平日在公司都是尽可能的与人为善,做事并不出风头,能低调就低调。那会是谁想要整他呢?
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人——李莉,自己最近得罪的人只有她了。又想起陈姐跟他说过的话:李莉跟公司高层关系不浅。苏叶没想到李莉的报复来得这么快,直接让他停飞了。他以为自己把录音发给李莉会让她有所忌惮,结果这人肆无忌惮,当天晚上就让自己付出了代价。
理清思绪,苏叶穿戴整齐,买了回北京的机票,特意错开了李莉的航班。去北京的飞机上,苏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会是他最后一次回公司。
出了机场,苏叶看了一下时间,快到中午下班时间了,决定先打车到公司附近吃个午饭,等到下午上班再去找调查组的人。
下午上班时间,苏叶走进了公司大堂。大堂里有认识苏叶的人,见了他都行色匆匆的走开了,连招呼都来不及打。苏叶搓了搓脸,隐去脸上的不明神色。站在公司内部调查办公室外,苏叶正了正衣领,抬手敲门。
调查组组长正在跟人打电话,抬头见来人是苏叶,随即用手捂着听筒低语了几句挂了电话。
“苏叶啊,我正想找你呢,看见公司的通告了吧。”组长示意苏叶坐下说话
苏叶拉开身前的椅子坐下,坦然开口:“看见了,想过来了解一下情况。我没有骚扰过同组人员,希望公司能秉公处理还我一个清白。”
“具体的事宜我们会调查的,在这之前你先听听这个录音。”组长说完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在桌上,打开给苏叶听。
“张雅,你在哪个包厢,我过来找你”
“苏哥,我在204包厢”
“好,我过来找你”
“今晚你要是想走就跟我走”
“今晚是你们主动过来的”
“是的,苏哥今晚我和张雅都是主动的,你放心吧我们不会说出去的。还希望苏哥以后多照顾我们。”
前面是他和张雅的对话,后面是于欣说的。苏叶听完录音,脸上浮现出一丝愤怒:“录音有问题,我承认这些话是我说的,但是完全不是这样子的,于欣那些话我根本没听过。”
组长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张雅和于欣的实名举报信,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你骚扰她们。”
按常规来说举报信是不能给苏叶看的,看到组长将举报信拿出来,苏叶明白这是有人要把他往死里整。苏叶拿出手机调出昨晚与张雅通话时的录音,将手机拿给组长。
组长将手机推到一边:“我不瞒你,你这种情况你也知道是为什么。”
苏叶压住心里的愤怒,拿回自己的手机,从椅子上站起身:“好的,我明白了,既然公司不管,我会如实向上级部门报告。”说完转身向门外走。
组长见状,叫住苏叶:“小苏,我劝你一句还是算了吧。这件事在公司里打住你只是丢工作,再往上就牵扯太多人的利益了,不值得。离开公司你还可以去别的公司,要是再往上闹你可能再也无法在这一行做了。”
苏叶听完,推开门走了。
靠在安全通道的墙上,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眼里透出一丝迷茫。来的路上他想过很多,唯独没想到公司会直接让自己离职。看来自己是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了。
斗得过吗?苏叶如是问自己。
要怎么斗?拿什么斗?
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小地方出来的,一没权利二没人脉。李莉和她背后的人也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对付自己吧。
苏叶回忆了一下自己进公司来的这几年,伸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出了公司,去宿舍收拾自己的东西。
苏叶的辞职申请批复得很快,下午交上去的晚上就批复了。第二天做完交接工作,苏叶买了回家的机票。临进机场前,苏叶朝公司的方向遥遥的看了一眼。转身毫不留恋的进了机场。在机场快递处寄出一个快递。
坐在靠窗的位置,苏叶一直盯着窗外。今天天气极好,飞机不断爬升,穿过稀薄的云层,阳光大片大片的洒下来,照得苏叶微微闭上了眼。苏叶将视线收回来,靠在座椅上,轻轻地呢喃了一句:“再见了,我翱翔的蓝天。”
“苏宸,我奶奶说你爸是开飞机的,好厉害啊!”
“苏宸,你爸爸在哪里啊?是不是超级帅啊?”
“苏宸……”
南星镇,镇小学门口。正值放学,学生排着队等待家长来接。四五个小萝卜头围着一个比较出挑的萝卜头叽叽喳喳地问着。
出挑的萝卜头顶着一个锅盖头,眉眼精致,白嫩的脸上带着婴儿肥,可爱非常。被小萝卜头们问得耳朵红红的,嘴角高高的向上扬起,活脱脱一副既娇羞又自豪的样子。
“我爸是开飞机的,超级帅哦,我奶奶说他今天来接我,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按时来。”出挑萝卜头苏宸,耐心地回答小伙伴的问题,只是声音越来越低,高高扬起的嘴角也慢慢下垂。隐隐有一丝委屈蔓延。
“小橙子,走啰,回家啦!”还没来得及蔓延的委屈被这句轻快的话打断。苏宸转身往外望去,穿着白色T恤,卡其色休闲裤的青年男子在一群爷爷奶奶中显得鹤立鸡群。男子朝苏宸挥手,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爸爸,爸爸,你回来啦!”苏宸看见男子扬起自己的小胖手拼命地挥着,也顾不上跟小伙伴说话了。“老师我,我爸爸来接我了,老师再见。”一边跟老师说话,一边往外跑去。
看着像小炮弹一样奔向自己的儿子,苏叶连忙站出来接住他。
“爸爸你终于回来啦!”苏宸搂着苏叶的脖子,冲他咧嘴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同时露出来的还有自己豁了的牙齿。
苏叶看着缺了颗牙齿的儿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小橙子,你的牙咋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宸看爸爸笑话自己,赶忙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脸瞬间通红。瞪了苏叶一眼就将脑袋埋在苏叶的肩膀上。苏叶见儿子害羞了,便不再逗他。
“好咯,不逗咱们小橙子了,咱回家哈。”抱起儿子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开了车门把苏宸放在后座给他系上安全带,开车回家。
“爸妈,我们回来啦。”
苏叶将车停在家具店外面,下车抱着小橙子往店里走,见店里没人朝楼上喊了一声。家具店二楼探出个头,小橙子抬头甜甜地喊了声奶奶。
苏爸在镇上开了一个小家具厂,平时做点家具放在自己家的铺子里卖。镇上的房子是苏爸年轻的时候,苏叶爷爷自己修建的。连带着门面一共三层。楼下是门面,苏爸苏妈住二楼,苏叶带着儿子住在三楼。平时苏叶不在家的时候,苏宸就跟爷爷奶奶住。
“小橙子放学啦,奶奶这就下来啊。”叶芳见儿子将孙子接了回来,风风火火地下楼了。
“妈,我爸呢?”
苏叶看见叶芳一个人下楼,没见到他爸的身影,问了他妈一句。
“你爸回村里了,今天村里你大爷爷家的二叔放塘捞鱼你爸帮忙去了。”叶芳将小橙子从苏叶手里抱了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你看着小橙子做作业啊,家里没什么菜了,我去买点。你也是的,要回来也不早说,到家门口了才给我打电话,弄得我一点菜都没有准备。”
“我又不是外人,要准备什么啊,随便做点吃了得了。”苏叶把苏宸的书包从肩膀上拿下来,朝苏宸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
“儿子,今天作业多不多?”苏叶拉过凳子,坐在苏宸身边。
“不多,我一会就能写完。爸爸我们同学都可羡慕我有一个开飞机的爸爸了,今天拉着我问了好多跟你有关的事。”苏宸昂起头看着坐在旁边的苏叶。听完儿子的话,看着脸上满是自豪的儿子,苏叶心里苦涩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向儿子说出自己已经辞职的事情,只好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在苏宸头上揉了一把:“那咱们快做,做完爸爸带你拼模型。”
苏妈手脚麻利,没一会就做好了晚饭:“叶子,你把楼下摆在外面的桌椅都收了,把门关了,带着小橙子上来吃饭。”叶芳在二楼向下喊。
三人吃着晚饭,苏爸打电话回来说,喝了酒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在村里住。苏叶家在村里也是有房子的,三年前刚翻新过,是比照北方的院子修的小二层楼。
苏妈抱怨了一句:“这老苏,儿子回家了都不回来,真是的。”
“妈,爸又不知道我回来。再说了我又不是明天就要走。”苏叶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跟苏妈搭话:“儿子多吃点,多吃才能长高。”
苏宸不满地瞪了苏叶一眼:“爸爸,你又忽悠我。你看我都多胖了还让我多吃。”说完还伸出自己藕节一样的手臂给苏叶看。
看着儿子白嫩嫩胖乎乎的手臂,苏叶没忍住,伸手轻轻地捏了几下,逗得苏宸哈哈大笑。叶芳见孙子光顾着笑,忘了吃饭。拍了苏叶两下:“你别逗他乐了,让他好好吃饭。”
苏叶收回手,不再逗儿子。端起碗,看了一眼叶芳,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继续吃饭。叶芳看出了儿子的欲言又止,见孙子还在旁边就没有多说什么。
吃过晚饭苏叶陪苏宸玩了会模型,就和儿子一起洗了澡。洗完澡两人窝在床上,哄睡了儿子。苏叶下楼找叶芳,叶芳正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将儿子拉到沙发上坐下,拍了拍儿子的手:“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前天不是说这两天不放假吗?今天怎么一大早打电话说要回来。”
苏叶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叶芳见儿子神情不对,将苏叶的头抬了起来,苏叶眼睛泛着红,隐隐有一丝泪光。叶芳自打儿子成年就没见过他这样子了。心里闪过一丝恐慌:“儿子出什么事了?”
苏叶从昨晚一直压着的情绪,在母亲关切的话语中溃不成军。那是他最爱的职业,自己离开不是因为伤病,不是因为违规操作,而是因为触犯了别人的利益就狼狈离场。偏偏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也没有能力去跟他们斗。他不是不难过,而是强迫自己要坚强。
苏叶呜咽着开了口:“妈,我今天辞职了,以后不能再飞了。”
“怎么回事,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叶芳拉过苏叶的手,上下打量着他。苏叶顿了一会,稳住自己的情绪。把这两天的事粗略的跟叶芳说了一下。听完苏叶的话,叶芳沉默良久。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儿子,咱不去争了,工作没了,咱们再找,我就不信那些人的手那么长……”
叶芳也很生气,话都说不完整。可是她知道,他们就是个普通家庭争不过那些人的。“叶子,小橙子慢慢长大了,这些年你也经常不在他身边。别看他平时乐乐呵呵的,像个小傻子一样可是我知道他还是希望自己爸爸陪在身边的。既然都辞职了,那咱就好好陪着孩子。爸妈又不是养不活你。”
苏叶听完叶芳的话,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神恍惚。过了大概十分钟,站起身抱了叶芳一下。没有说话,转身上了楼。看着儿子明显轻快了的步子,叶芳笑了笑,关了电视进屋睡觉。
苏叶进屋的时候,苏宸躺在床上露着白花花的肚皮睡得跟小猪似的。苏叶悄悄地上了床,小心翼翼的搂过儿子。被突然搂住的苏宸轻轻挣扎了两下,在苏叶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睡过去了。苏叶搂着儿子想着今后的打算,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叶子,叶子,快起来了……”
苏叶听见叶芳在叫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翻了个身继续睡。叶芳在门外叫了半天,屋里也没人吱声。推开门进来,见苏叶还躺在床上睡着,伸手就给苏叶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苏叶捂着屁股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妈,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啊,还有我都多大了,你还打我屁股,小心把你儿子我的屁股打塌了,以后就不好看了。”
叶芳白了苏叶一眼:“我都快把门敲烂了也没见你起床,你多大了都是我儿子,你身上我哪儿没见过。又不靠屁股吃饭,塌了就塌了……”苏叶听见这话,在心里偷偷说:确实不靠屁股吃饭,但是你孙子是靠屁股来的。这会他也就想想,敢当着他妈的面说出来,他妈能给他敲一头包。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对,叶芳赶忙扭转了话头:“赶紧起来了,小橙子老早就起来了,连个孩子都比不上,除了吃饭你还能干啥。赶紧的啊,一会该迟到了。”说完转身出了门,边走边嘀咕:“呸呸呸,刚才说的什么话啊!呸!”不放心的又回头催了一遍:“你麻溜儿的,小橙子还在等着呢!”
叶芳走后,苏叶又倒回床上躺了一会,回忆了一下梦里的内容。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六点五十。不能再赖床了,揉了揉头,翻身下床洗漱。
苏叶下楼的时候小橙子已经坐在餐桌前在等他了,见他下楼,咧着嘴:“爸爸,你好慢哦,我都起床好久了。快吃饭,吃完了送我去学校,奶奶说的。”
苏叶走到儿子身边胡乱地在儿子头上揉了一把,拉开凳子坐下。
“好,一会送你上学。”
把儿子送去学校,苏叶溜达着去菜市场买了点今天吃的菜。他们家虽然在村里还有土地但是已经好多年没有种过了,前些年有人来村里承包,就全部承包出去了,只还剩十几年前苏爸被人忽悠包下来的两座荒山。
买好菜走到楼下,刚好碰上从村里回来的苏爸。苏爸有一辆用来送货的小货车,正在从货车上往下搬一个蓝色的塑料桶。苏叶凑近一看:“爸,怎么带了这么多鱼回来?”
听见儿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苏学军连忙回头:“臭小子,你怎么回来了?你二叔家昨天捞鱼,我不是去帮忙了吗,他们家给的。”昨天苏学军一大早就回村里去了,晚上打电话的时候叶芳也忘了说儿子回来的事,苏学军并不知道儿子回来。
“最近没什么事,回来待两天。”苏叶帮苏学军将鱼从车上抬下来:“二叔给你这么多鱼,二婶没闹啊?”想起苏二婶那个铁公鸡和不肯吃亏的性格,苏叶疑惑地问了一嘴。
“怎么说话呢?那好歹也是个长辈。闹什么啊,今年他家鱼塘收益不错,你二婶这次可大方了。”苏爸爸没好气地白了苏叶一眼,戳了戳他的脑门。苏叶连忙拍拍自己的嘴巴,向苏爸爸告错。
卸完鱼父子俩坐在楼下铺子里喝茶,苏叶跟苏爸爸详细说了自己辞职的事。听得苏爸爸气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安慰儿子:“那就找个离家近的工作,好好陪陪小橙子。咱无愧于心,那些人总会有人去收拾的。你别老往心里去,男子汉大丈夫的,还能给饿死不成。”
苏叶经过昨天苏妈的劝说已经好多了,这会听见苏爸爸这么说心里的不痛快散了大半。余下更多的是感动,自己多管闲事被迫辞职,爸妈却一句责怪也没有。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向儿子开口说,自己以后不开飞机这件事。虽然儿子没有明确的说过爸爸开飞机这件事让他自豪,但平时说起跟小伙伴的对话,话里话外都是自己爸爸是开飞机的,如何如何厉害。苏叶回家后一直想找机会跟苏宸说,但是一对上苏宸崇拜的小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苏叶在家陪了儿子半个月就回蓉城了。
临走前苏宸抱着苏叶的脖子不肯撒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落下,白嫩的小脸憋得通红。苏叶见儿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以前走的时候都是趁晚上苏宸睡着了或者去上学不在偷偷走的,这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苏叶还真没怎么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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