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珩掠了他一眼,视线很快移向远处的树林,稀薄的雾气像是漫进他眼中,为他增加了看不透的神色。
“城市建筑对生态破坏很严重,这几年还有所好转,我也设计过一些算不上喜欢的建筑。”白珩有些自嘲地说:“就像有些做了亏心事的人,突然信佛。”
“以后你有更多选择权的时候,肯定会做不一样的事。有些做陶瓷的,为了做出来效果更好,在釉料里加大剂量铅和镉,这种餐具用多了都很危险。”聂山律看他没反感,才接着说:“对人有害,对环境有害的事太多了,当你有这样的意识时,已经超过了很多人。”
“没有要提问的人,大家就可以自行返回集合点,分组领取设备。”教授招呼大家回程,有些人围在他身边提问,他被大家的热情包围了。
聂山律和白珩来的时候走在人群的后方,回去就比较积极,远远地将大部队甩在后面。
他们一起去领红外相机,工组人员就很自然地问:“你们是一组的?”
聂山律等了一会,看白珩没说话,就冲着工作人员点头。
但他也颇为理智地问:“我们组队需要做什么吗?”
“因为本次观察期比较长,八个月时间里,每2-3个月需要维护相机,回收数据。而且还要会做数据初步整理,所以我们建议是新人找有经验的志愿者搭档。如果你们需要我们帮忙找队友也可以。”工作人员特别热心地讲解。
“你来了呀。”一名年长一些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和白珩寒暄。“这是我们去年观察节优胜组的白珩,他们一组没问题。”
“那是李教授您手下留情。”
“你们年轻人就是谦虚,这次带朋友来玩?”李教授微笑看着聂山律,冲他点点头。
“嗯,刚好碰上。”白珩接过红外相机,还有几页表格,转手就给了聂山律。
一点没有当老师的自觉。
李教授又被其他人叫走了,工作人员和他们确认分配的观测点,双方都没问题后就祝他们一切顺利。
等到已经看不见志愿者时,聂山律压低声音提问,生怕暴露了自己的没经验。“你们刚才说的观察节是什么?”
白珩低头拧开水,喝了一口才说:“一天半的时间,比赛哪一组观察到的鸟种最多。如果没准确说出名字也不算。”
聂山律沉默颔首,白珩没什么变化,只要是他认真钻研的东西,总是比别人更擅长。只是他这些年有太多的新爱好,聂山律都无从得知。
他们走到停车场时,已经快到正午时分,没了树荫遮挡,日头渐盛。
“我们下午去安装?”聂山律举着相机问。
“你去吧,有问题随时问,我要去加班。”
聂山律心里没底,他都没确认自己学会了,这就马上要进入实操。
“我等你忙完,不然到时候问题太多,也要打扰你工作。”
白珩捏着车钥匙,有些犹豫,“我下班很晚了。”
“没事,明天去安装也行。如果你明天还是没空,我就自己去了。”
白珩略一点头,认可了这个方案。
聂山律将所有装备都带回工作室,咖啡区人还不多,项梅影往机器里添豆子,还有空打趣他:“山哥,遇上什么高兴事了?”
“哦?”聂山律这才注意到他的嘴角一直没下来过。“我刚有了新灵感。”
项梅影恭喜几句,她也听陈游讲过聂山律最近的瓶颈期,真心为他高兴。虽然她八卦的眼神,一早就出卖了她。
等聂山律一上楼,项梅影就凑到孔岑身边去,“他好像终于从失恋里走出来了。”
“哪有这么夸张,我看他做不出来新作品,比失恋更发愁。”孔岑擦干桌面的水迹,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但是聂山律这话也不是随口一说的,他从公园出来就有了模糊的想法,一路上也没怎么想明白,准备先画着试试。
他最拿不定主意的是茶具颜色以黑色为主还是红色,他想脱离建县最具风格的黑釉,但红釉要求高,一旦成功必定是精品。现在他决定选择黑釉,他相信自己能做出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四散的图纸记载他纷乱的思绪,当每一种可能性都铺展在他眼前时,最合适的方案让其他草图都变成无用的线条。
四个茶杯都是没有一丝杂质的黑底和亮色兔毫纹,同色的茶壶上顶盖做成异形,是整套茶具中最灵动的部分。花瓶则高过所有器具,并且上端加入铁,由红过渡到纯黑,而兔毫纹就是流动性的最佳表现形式。
茶托则不准备上釉彩,他想营造出所有釉彩都从上至下汇聚在一处,浓重的黑釉转变为素烧茶托的淡雅,这组茶具暂定为《归寂》。
火红的夕阳倾洒在上好色的图纸上,花器的鹧鸪色更加耀眼无比。这一抹光给了他新灵感,如果能提高红色的亮度与纯度,想必效果会好。
聂山律在满屋子的纷乱中,也感到几分寂静。
白珩破天荒地给他发来消息,[明天下午四点去安装?]
聂山律没其他安排,很快给了他肯定答复。白珩随即发来一串地址,保护中心给的区域是一个大致范围,他根据自己的经验选好位置。聂山律自然没意见,他开始收拾素描纸,又不自觉笑了起来。
今天值得高兴的事,实在是很多。
第二天下雨了,小雨淅沥一整天,眼看着离约定时间越来越近,谁也没先说要改时间。
聂山律按时出门,堵车在半道上,他拨通白珩的电话。
“我堵车了,可能要晚点到。”聂山律听到对面还有模糊的鸣笛声。
“我也还在路上。”白珩说得淡然,完全听不出任何慌张。
“我还怕你嫌麻烦,直接改期。”
“这点小雨影响不大,红外相机暴雨都没问题。”
聂山律小声嘀咕:“相机是没问题,就轮到我们出问题了。”
他说的话还是被白珩捕捉到,那边低声笑道:“这就怕了?万一到时候让你早上七点去看有多少只鸟,你怎么办?”
“还有这种要求?”聂山律着实惊讶了,这和一开始说的不一样。他也不是不能接受早起,但是没准备的早起就需要时间才能消化了。
“不是这个项目,候鸟观察就有这要求。”
“其实只要不是天天都七点就行。”聂山律总算通过这个路口的红绿灯,舒了口气。“你加班这么严重,早上也能赶上?”
“一周几次,也不是强制的,百来人里只要有一个能去就行。”
“那挺好的,不然我可能鸟数到一半就猝死了。”
白珩那边忽然没了声息,聂山律又喊了他一声,才再听见他冷兮兮的声音:“你也加班?”
“肯定啊,就上次那冲浪,你走了我也忙活到五点才结束。”聂山律说得自己都困了,又打了个呵欠。昨晚他把参赛的图纸优化完才放心睡觉,那也是快三点了。
“嗯。”白珩顿了顿。
聂山律看着白珩的车在对面,早就到了的样子。“你到了?”
“刚到。”
聂山律也不知道他没提前说,是怕他着急开太快,还是真的刚到。
微风细雨很快就淋湿了相机,即使聂山律已经尽量在保护它,就连他自己也只能保住肩部以上的位置,不沾上雨。
白珩朝他走过来,裹着微凉的风和雨,人又冷了几分。
“你想好装哪儿没?”白珩像是抽背课文的老师,聂山律不由得心紧。
还好他睡醒就查过地形图,还算有点想法。“过去看看再说?”
白珩示意他带路,直接进入检查成果阶段。
聂山律本来想说他这样子,让人想起以前化学老师,可他当即止住话头。
两人的雨伞都不小,总会碰到一起,聂山律退了一步。
“就前面吧。”聂山律倾斜雨伞指了方向,前方是公园里最大的人造湖泊,种着大半池的荷花,池边也是大片的树林。“树林应该有兽径,还离水源这么近。”
白珩点头,赞同他的看法。
他们进入树林,很快就找到了兽径的岔路处。
“我把表格上知道的内容都填了,你看看?”聂山律靠近一步,他给表格套了层文件夹,他都想不起来上一次这么宝贝几张纸是什么时候。
白珩检查完,只说:“剩下的我填吧,你负责安装。”
聂山律索性收了伞,雨不算大,他本想淋雨几分钟也没事。他刚蹲下,头顶就落下一片阴影。
他又突然想起什么,站了起来。“昨天我就调好参数了,你要不要确认一下?”聂山律调出设置界面,递给他看。
白珩没空手操作相机,聂山律就在一旁代为操作,他们站得很近,配合也默契。在伞下凑在一起看半个巴掌大的相机屏,连呼吸都交错了。
“参数没问题。”白珩说。
聂山律随即就继续蹲着安装相机,沾满雨水的树干并不容易固定稳松紧带,他就多花了一些时间。
等他忙完,除了手上淋了雨,其他地方都是干爽的。反观白珩比他惨多了,穿的竖条纹衬衣,肩部都深了一个色号。
聂山律握上伞柄,把一包没拆过的纸巾递过去,不容置疑地说:“你擦一下。”
白珩不置可否,用纸巾随手按了几下,并不怎么走心地执行命令。
“我这风衣又不会被淋湿。”他半开玩笑地说,又有点小埋怨。
“嗯。”白珩收起软塌塌的纸巾,看也不看他,接着填表:“我也差不多。”
显然并不把他的抱怨当回事。
聂山律没和他计较,安静等着。白珩一低头,眉眼间的轮廓又加深一轮,看得人都没脾气。
白珩操作着相机拍了一张记录表,才终于将目光又落在聂山律脸上。“走吧,你如果不放心,下周可以来看。”
聂山律答应下来。白珩太了解观察新人的心理,根本不需要他开口。
“请你吃饭,谢谢你愿意和我组队。”聂山律带着被拒绝的觉悟,发出邀请。
白珩侧目想了一会,也同意了。
下雨天阴沉的天光,总让人心情欠佳,此时,聂山律眉眼带笑,也让伞下多了晴朗。
关于吃什么上,聂山律征询他的意见无果,只好自己决定。
两人回到各自的车上,聂山律划了会手机,浏览多年以来的餐厅收藏夹,又抬眼望向对面。
他只能看见白珩模糊的面容,却多了很多遐想空间,就连时间都模糊了。
最后他选了一家泰式餐厅,发给白珩就见他启动了车。
聂山律记得他是喜欢吃微酸的食物,不知道现在有什么变化。
他们一前一后进入商圈停车场,空位不剩多少,车就很难停在一起。聂山律终于找到位置停车,就接到白珩已经上去的消息。他顺手点进白珩的朋友圈,然后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看。
之前工作太忙,完全没想起这茬来。
白珩的朋友圈倒没有第二个人格,规整、平淡和他本人很像。带图的朋友圈都不会超过两张图,透着冷淡。夜场滑雪看到的夕阳,精致餐厅的推荐,帮忙宣传的品牌发布会留影,参加环保项目的宣传……每一条好似只能看到他的影子,凑不出明确的喜好。
聂山律刚乘上电梯,就收到排队的消息,白珩大概是刚取到号,小桌还需要等待12桌。才刚过六点,就排上队,里面的人也都刚吃上,这等位注定艰难。
餐厅位于商城的角落门面,由于生意红火,店门外等位区摆着五六十张板凳。
白珩坐在二排靠边的位置,他脱了衬衫,里面的白T恤也有淡淡的水迹。衬衫放在靠里的凳子上,占了个位置。周围的人都是几个人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他垂头看手机的样子,就有点落寞的影子。
然而和他隔着一个位置而坐的人,正在小心翼翼打量他,然后终于朝着他说了什么。
只见白珩礼貌地笑笑,小幅度摇头,薄唇微动就转开视线看手机。
聂山律走过去,站在他身边,白珩的视线由下至上扫到一双目光沉沉的眼里。
“要不换一家?”聂山律问。
白珩起身让出他进去的通道,“有什么备选?”
聂山律坐下后,将手机凑过去,“你随便选。”
“口气不小。”白珩面无表情地接一句。
“你要愿意今天一家接一家吃,你看看是你胃口大,还是我口气大。”
白珩笑着把手机还回去,“那还是等着,今天胃口不大。”
聂山律笑逐颜开收了手机。
“我去洗手间。”白珩起身走了,但是莫名地,聂山律觉得他是找地方抽烟去了。
闲来没事,聂山律登录工坊的官号微博,刷着评论挑着回复几条,又筛出私信里的业务咨询,一刻钟就不知不觉过去了。
服务员突然喊道:“有人愿意拼桌吗,现在四人桌有空位。”
大家都在四下打量周围人,试图通过眼神沟通找到临时饭友。
聂山律没这打算,继续刷微博,有人却在喊他。
“山律,这么巧。”林沧像是刚来等位,都还没入座。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一个聂山律没见过的人,直觉告诉他,这人就是花瓶的另一个归宿。
聂山律微蹙眉,他没打算和出轨的人维持表面和平,冷淡地点头回应。
“要不要拼桌,你和朋友来的?”林沧显然是看到了他领座放的衬衣。
他仍然坐着,抬眼看着面前的两人,眼神装满锋芒,除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似的。
“你是不是有病。”聂山律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了出来。
等位都是人挤人地坐,他这么一说,众人就明目张胆地眼神吃瓜。
白珩不过是接了个工作电话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处于视线中心的聂山律,仿佛被那俩玩意儿霸凌了。
服务员也压力挺大,一边留意他们别剑拔弩张得过分,一边领着四人进店。
白珩走到聂山律那边,有意无意地挡住聂山律的视线,“这么热闹,许牧青你不介绍一下?”
许牧青一向好面子,此刻被点名就有点挂不住,他尴尬地碰了碰林沧,像是在催促他离开。
白珩的血压也按不下来,“我以为你们这种不要脸的人,也不需要吃饭。”
聂山律像是看他发挥够了,也站了起来,统一战线地接话道:“别人饭还是要吃的,不然去吃屎啊。”他真诚建议般,还附赠一个关爱戏精的眼神给林沧。
围观群众也差不多听懂了,现在看戏得更兴奋。
很难想象出轨的人,反而在这种时候好面子了,家丑不外扬地闭嘴领骂。
聂山律觉得无聊,拉着白珩就想走,一下还没拉得动,他就像钉在原地,“走了,看多了影响食欲。”
白珩一笑,抓上衬衣就望着聂山律,那澄澈的眼神,让他足以忘掉周遭无关的一切。
他牵着白珩没走出几步又站定,“喂。”他不太友善地招呼林沧,“之前你说你总有好的一面,现在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出轨,让我重新遇见初恋。”
等他们走后,林沧和许牧青也坐不下去,被明里暗里地围观,着实丢人。
更有甚者,坐他们旁边都要挪远一点板凳,生怕血溅到自己身上。
一走到电梯口,聂山律就仿佛血液终于回到了大脑,才发觉他这么抓着白珩不放,疑似不妥,马上放了手。
白珩也收敛了情绪,却问:“你是被他们气到了,还是想气他们?”
“有区别?”
“生气可能是心疼自己,但是过于在乎就是不放过自己。”白珩的潜台词就是旧情难忘。
聂山律当然能听懂,又觉得莫名其妙地窝火,他真是理智还没归位,又呛了一句:“我怎么可能是分了手还恋恋不忘的人。”
电梯到了,发出叮铃声,也如洪钟敲醒了聂山律。
他这么说好像也不完全对,但他已经来不及再解释。
“我想也是。”白珩作为同样被他分手,再也没收到过任何联系的人,对这事还挺有发言权。
白珩进了电梯,聂山律闭了闭眼,暗骂自己口不择言。
比起高中时,他早已经没了不善交际的一面,但还是容易说错话。而白珩可以轻而易举获得所有人的喜欢,聂山律和他始终不是一类人。
私立高中就会有很多课外活动,每年上半年的商业挑战赛就是最重要的活动。初高中部共同竞赛,比赛在商业街举行,每个班级一组参赛。小组设置游戏,准备礼物,从参与游戏的客户手里获得印花。印花就相当于是货币,用于评定比赛结果。
为期三天的挑战赛从周五持续到周日,几乎是商业街客流量最大的时间段。而且学校选定的商业街还是城市热门旅游景点,也算是给学校赚足关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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