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微微眨眼,眸低的温和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什么事?”
蒙毅拧眉,口中续道:“七月七,沙丘平”
扶苏疑惑:“这是何意?”。
蒙毅转眼看他:“你知道,当年你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当年自己死后发生的事,扶苏怎么可能会知道,他连当年嬴政是如何被害,何时被害都不知道,只傻乎乎的信了使者的话,一把匕首了此残生,之后的事如何能够知晓。
可即便是不知道,扶苏也预告不是好事。
“小毅……”扶苏伸手抓住蒙毅的手。
蒙毅顿时皱眉,他看着扶苏的手,虽然一脸不快,可倒也没有挣开,只说:“在你跟我大哥出事之前,陛下便已经殁了”。
扶苏大震,睁大眼,盯着蒙毅。
蒙毅续道:“我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陛下殁了之前,被陛下调调派了出去,后来再回来时,才知道陛下已经仙逝,而登基的人,是十八王子胡亥”。
想到胡亥那个小小的人,却是满身的戾气,扶苏的脸色顿时凝了起来。
蒙毅抬眼,昳丽的眼虽然看来无情甚至还带着几分嘲弄,可里头那一闪而过的伤逝却没有逃过扶苏的注视。
“胡亥登基,首先要做的,便是铲除党羽,当初你与我大哥被胡亥他们定下了罪名,已经赐死,转头他们便将目光对准了我,我原先是被关在牢里,等候发落的,可是没多久,我就从狱卒的口中,听到了不少的事……”。
是……什么事?
扶苏很想问,可是直觉却让他问不出来,他甚至有些害怕知道蒙毅听到的事。
“胡亥下令,要让他的兄长们给陛下殉葬,若有不从便灭其全族”。
“什么!……”扶苏惊愕着,那一瞬间,整个心脏,像是突然被人一把紧紧拽在手里,疼得他瞬间无法呼吸,连指尖都不禁细微地发白。
蒙毅似没有发现扶苏的震惊,他缓缓闭眼,又说:“三王子,为了保全母家全族的性命,请旨自愿殉葬,可是胡亥并没有履行承诺,三殿下刚死不久,他灭其母族,连其他的所有公主王子,都带去了黄陵,最后……”。
二十多个兄长姐姐,全都在士兵的虐杀之下,死在了嬴政的陵墓里面,一个不留,这其中不止是有懿俟,同时那三王子还是高煜。
这些事,是蒙毅当初在牢里听到的,许是里面的人觉得蒙毅也就如此了,才在他的面前肆无忌惮的说了起来,蒙毅还记得,当即那些狱卒说起这话来说,还指不住浑身的颤抖。
狱卒说,里面的公主王子被虐杀而死,挣扎得越狠的人,到最后都死得最惨,尤其是二王子懿俟,在当时因为武艺不弱,曾被众多士兵齐齐围攻,最后……无数的羽箭插满了二王子的身体,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是空下来了,像是为了防止懿俟死后变成厉鬼,那些士兵连懿俟的尸身也不放过,将他分其身,封其骨,以糟糠五谷,分藏懿俟的手足尸身。
那时候蒙毅被关在狱中,身上已经被人下的铁链,他听着嬴政的骨血,在他死后居然全都是这样的下场,心里头的恨意,从来都没有这么的强烈,可是那时他却也完全无法,就像那些狱卒以为的那样,他也确实再无翻身之日,而受尽折磨,苦苦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也只是为了等蒙恬归来,只是那时候蒙毅并不知道蒙恬早已随着扶苏去了,等他知道的时候,他也已经撑到了极限……
泱泱大秦,才刚开始,便已经走向了衰亡,没人能懂蒙毅当时是个什么心情,也没人能明白他心里头滴血的痛,最后当连他也终于含恨而亡了,大秦的命数,也再无人知晓了。
扶苏听着蒙毅的话,他心里闷得厉害,眼眶里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熏着他的双目,让他总觉得双眼酸涩似睁不开了,而胸口里,那仿佛被人紧紧握着的心脏,好像也要……被捏爆了……
“胡亥……!”咬牙切齿地粘着这个两个字,扶苏始终都无法相信,那个稚嫩的孩子,居然能做得出这么惨无人寰的事来,这些话,若不是听蒙毅亲口说起,扶苏怎么样都是无法想象,他最多也就以为胡亥只是戾气重些,不讨喜些,却万万不会想到这样的一层。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像是为了打破这份压抑,蒙毅暗暗吸了口气,又说:“当年,陛下驾崩的时候,是七月丙寅,七月丙寅,沙丘平台”。
七月丙寅,沙丘平台。
扶苏仔细一想,瞬间脸色一变。
“原来当初父皇才刚遇害不足半月!他们便对我与蒙恬下手了!”。
蒙毅只冷眼看他,并不说话。
扶苏握着双手,他深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里头的寒光凛凛:“七月丙寅,沙丘平台!”。
蒙毅扭头看向窗外,眸色深沉:“还有三月……”。
扶苏浑身一震,他嚯地起身:“我要前往东巡!”。
蒙毅一怔,猛然看他:“我也去”。
“不可” 扶苏皱眉:“你的身子经不住路途颠颇”。
“总比你强一些”蒙毅也站起身来,他眸光下垂看向扶苏的小腹。
扶苏明显一怔,反应过来,面上难得带了几分暗红。
蒙毅摸摸自己的肚子,又说:“这些日子,你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你的膳食与我相差无几,忌讳也与我相差无几,你定是与我一样,如今都身怀有孕,你是死是活我才不管,但是我蒙家的骨血在你身上,这我就不能坐视不理”。
这话……
明明就有些难听,但扶苏却不知道怎的,听过之后,心里忽而帖烫起来,只想发笑。
蒙毅的身体,虽然月份比他大了一些,但是这脉象也是才刚稳定不久,而扶苏,他这身子原本就还没足三月,这一路颠婆,若不仔细恐怕也要出事,但是……
七月丙寅。
扶苏的呼吸不由得重了几分。
秦力的七月,是没有丙寅的,即便有,那也是极少的机会才会出现一次,就如同荧惑守心一般,虽然存在,但不长存,若出现必有反常。
扶苏原先不知嬴政何时遇害,他一直以为,如今距离上辈子的规矩,事发的话,最快也还有两年,可是今日听了蒙毅说起的事,扶苏才忽而发现,他之前翻看秦力的时候,在七月的那里,他看到了丙寅的字样。
七月是没有丙寅,但若丙寅是为年份呢?若是将这丙寅七月倒过来看,时不时说明,丙寅七月,嬴政……薨?
而蒙毅之前说的七月初七,也许是他们指定的准备动手的日子。
第164章 追赶
说是要前往东巡龙舟, 可是等真的决定好了要走,哪里会有这么容易,更何况还是在两人都带着身孕的情况下。这一决定, 就要做得充足的准备, 不止是扶苏府上的太医要带着走,连城郊大营的胡军医, 扶苏也吩咐了茫也一起带上。如此整顿下来, 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在动身前往东巡的龙舟之前, 扶苏与蒙毅特意一起前往蒙府去看望老将军蒙骜。
蒙骜这些日子恢复了大半,精神看起来也好了许多,蒙毅与扶苏都偷偷问过太医,得到的回答是蒙骜的大关暂时过了, 不过以后倘若能再好生颐养,不再出什么事,多了不说, 在几年内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得了这话,扶苏与蒙毅的心都同时落下了,两人入了蒙府的时候, 因为日头不错, 蒙骜还在院子里与姬氏下起了棋。
诺大的蒙府, 蒙武有官职在身,常年在外, 蒙恬如今也身在上郡, 蒙毅虽在咸阳, 可这些日子以来却是住在大王子府, 府中唯一还能陪着蒙骜的, 便只有姬氏一人了, 对于蒙骜之前的那些士兵出现叛徒的事,蒙毅也没告诉姬氏,更没有让蒙骜知道,而是蒙毅自己在私底下清查,不过最后的结果,却是蒙毅没有再查出什么异常,仿佛是他上次出事,那些暴露的叛徒,就自己销声匿迹,从他们的蒙家军里退了出去。
对于这样的结果,蒙毅虽然意外,但也能想得明白,他能在蒙骜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大事,就已经足够说明了当初负责送他出去的人有问题,而那些人若不及时撤离,只会被蒙骜事后连根全部拔起,所以这也有可能是蒙毅为何动手去查,却查不到的因素。
“小毅,公子,你们两都过来了,来来来,快来坐坐”。
蒙骜响起的声音,将蒙毅略显沉重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他与扶苏对看一眼,大步上前在蒙骜身边坐下。
扶苏嘴角噙笑,上前后,先是看过桌上摆放的棋盘,才朝蒙骜轻笑:“老将军今日心情不错”。
姬氏起身,朝扶苏略微行礼,便转身离开,将这里留给他们三人。
扶苏朝姬氏微微点头,掀起衣袍,在蒙毅对面入座。
蒙骜看着两人,一脸呵呵的笑意:“好难得啊,今日你们两居然一起过来看我”。
“祖父,你今日的药,可是吃了?”蒙毅的面容一向清冷,不过在看见蒙骜的时候,那冷硬的眉眼倒是难得带上了几分温柔。
蒙骜连连应着吃了吃了,而后抓住蒙毅的手拍了拍,笑道:“哎呀,这要当爹的人就是不一样了啊,会关心人了,也比以前温柔多了”。
蒙毅当即就被蒙骜给噎了一嗓子。
扶苏掩嘴轻笑。
蒙毅冷冷撇他一眼,这才让扶苏收敛了几分。
蒙骜仿佛是没看见这两人之间的动作,他只是眼光一垂,就伸手摸向蒙毅的肚子,那里圆滚滚的感觉,让蒙骜眼底的笑意更加浓烈了几分,而后也不知蒙骜是想起什么,忽而喟叹着:“你这个做弟弟的,都快赶到你大哥前头去了,也不知道你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想当年啊,我在你大哥这个年纪的时候,你爹都能跟人打架了”。
听这话,蒙毅顿时别有深意地朝扶苏看去。
扶苏眼睑微垂,似没看见蒙毅的眸光,桌子下,他的手却是覆在自己微突的小腹上头。
“对了,说起来,我这些日子一直,一直都没想明白,毅儿你……”蒙骜的话音显出了几分迟疑:“你为什么能受孕呢?”说着,蒙骜转眼朝扶苏看去,那明亮的神色,仿佛是在问扶苏能不能像蒙毅一般,也给蒙恬生个胖小子一样。
扶苏微微一怔,不语,蒙毅朝他看去的眸光却沉了不少,而且还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转眼又朝蒙骜看去,扶苏轻咳一声才道:“当年我父皇曾登陆过蓬莱的事,不知老将军可还记得?”。
蒙骜略一沉吟,认真想了想,而后点头:“是隐约有些印象,怎么了?”。
扶苏道:“当年父皇便是从那里带了一些东西回来,后来父皇将这东西赐给了我,我又给了懿俟,却没想到懿俟将这东西送与了蒙毅,蒙毅佩戴多年,改变了一些身体里的体质,故而这才会有孕的”。
这个说法,蒙毅以前也曾扶苏说过,所以到没什么反应,不过蒙骜听后,他点了点头,忽而眼皮一抬,就问:“你与毅儿一样,也佩戴着这个东西?”。
扶苏点头。
蒙骜再问:“也是佩戴了许多年了?”。
扶苏继续点头。
蒙骜眼光一闪,忽而大笑起来,那模样像是十分欢喜一般。
蒙毅一怔,眨眨眼:“祖父?”。
蒙骜依旧在笑,那笑声听来十分愉悦:“没事没事,我只是觉得,我不用担心你们兄弟的香火了!”。
扶苏:“……”。
蒙毅:“……”。
两人都被蒙骜噎了一下,不过当相互看去时,想着他们明日便要动身离开,两人又只能在心里轻轻叹息,陪着蒙骜说起了旁的话来。蒙骜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有的事也就更为放开了,对于蒙毅与懿俟的事他并不追问,只拉着他们一个劲的说着,将来要给蒙毅腹中孩子准备的东西事,还一一列明将来都要准备一些什么。
扶苏在一边看着蒙骜那容光焕发的样子,他嘴角噙着笑意,掌心贴着自己的小腹,到最后也没有将自己受孕的事说了出来,毕竟……他与蒙毅明日便要离开,只蒙毅一人的身体,若叫蒙骜知道了,便已经够让他不放心的了,若是再加上自己,扶苏隐隐担忧,怕到时候又会把蒙骜给气出事来。
在蒙府陪着蒙骜坐了许久,一直到陪着蒙骜用了晚饭,两人这才一起离开。
夜路深深,只有马车车轮的声响在耳边隐约回荡着。
马车里,扶苏蒙毅对面而坐,两人都是扭头看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寂静中,扶苏忽而扭头朝蒙毅看去:“明日,便要动身了,你怕吗?”。
蒙毅一怔,扭头看他:“我有何好怕的?”。
扶苏微微蹙眉,他想起……自己当初在地窖找到蒙毅的时候,他那精神恍惚的样子,虽然从自己从城郊大营回来之后,蒙毅的表现都并无异常,可是扶苏的心里却始终还是隐约地担忧着。
低低一叹,扶苏又扭头看向窗外,他心里暗暗思量,想要彻底解除蒙毅的这种情况,恐怕、唯有取来赵高的项上人头不可。
翌日一早,天色灰蒙蒙的时候,扶苏与蒙毅便一起钻上了前往东巡龙舟的马车,车厢里,不论是坐垫上还是地上,都铺着厚厚的毯子,明显便是深怕颠着了他们两位,而随行的人,除了茫也与郑果,跟太医与胡军医外,另外还有王离带着小队士兵,以及蒙毅从蒙家军里调出来的一小队精英。一行人,全都便衣穿着,护着扶苏与蒙毅两人赶往龙舟。
马车里,摇晃得有些厉害,扶苏与蒙毅都是身怀有孕的人,坐在这样左摇右晃的马车里面,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地难看,因为难受,两人都没精神开口,只是一个劲的忍着胸口里,被颠得几次反搅的胃。不过也幸好,他们此去,行得皆为水路,马车颠婆也不过只是一时而已,可即便如此,等下车的时候,这两个孕夫还是……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茫也与郑果等人在边上看着他们的反应,一个个都不由得皱紧了眉,王离更是一脸迷糊的抓抓头,显然不明白这两人这是怎么回事,太医跟胡军医上前为两人把脉,确定两人并没有多大的问题,这才都是松了口气。
扶苏缓过劲来,拿过水袋漱过口后,他抬眼朝蒙毅看去,看着蒙毅那与自己一样在这边上呕的脸色难看的模样,扶苏不由得想起了以前这蒙毅还对他成见极深,而现在……两人却已经变成了同道中人,不但都带了身孕,还一样的晕了马车在这里呕吐,也是一样的直奔东巡途中的龙舟,这冥冥中,有许多的事,当真是难以预料,然而不知对于如今的这个情况,曾经的蒙毅是不是也从未想到过?若是当初有人与他说起如今的情况,想来他必定是不相信的……想到这,扶苏不由得隐隐失笑。
“嗯?”蒙毅狐疑看他。
扶苏微微摇头,没说话,只将水袋递给了蒙毅,而后才扭头看向茫也:“我们还有多久才到码头?”。
茫也回道:“再有半盏茶的时间,应该便到了”。
半盏茶……
扶苏深深吸了口气,眸光只朝远处看去。
嬴政东巡,乃是在御河上的龙舟,御河河径直通王宫,而嬴政便是在那里上的龙舟,扶苏虽为嬴政之子,但他尚未登基,在没有嬴政准许的情况下,他是不得在御河登船的,故而扶苏想要赶上龙舟,便之后在宫外咸阳城外的码头登船。
城外码头,单向行程都需要一个时辰,仅仅只是这一个时辰的马车摇晃,他与蒙毅便已经是如此境况了,若是这一路都是行陆路追赶,扶苏简直难以想象,以他与蒙毅的身体,能撑得下去,不过……还好……
在撑一会,便能上船了,到时候他与蒙毅也不必再像这样,不是被马车给颠出问题,就是被马车幌出问题。
嬴政东巡,龙舟水路悠悠,这一路想要尽快追赶上去,不太容易,可是不论如何,扶苏等人也必须在七月之前,找到嬴政……
七月初七,丙寅沙丘平。
这才会将要决定众人命运的时刻。
七月初七, 丙寅沙丘平。
七月,这并不算是一个好日子,七月看似艳阳高照, 却是黄沙漫漫, 同样也是阴亏极重的日子。
偌大江河,碧水连天, 巍峨壮丽的龙舟行驶在江河之上, 却仍旧如同一叶扁舟, 水面徐风悠悠,吹得人浑身舒畅,衣袂猎猎。龙舟小楼顶上,懿俟一身素衣白衫, 长发半披,清美俊逸的面容,眉宇轻拧, 眸光眺望着远处,嘴角抿唇了直线,仿佛是在想些什么, 而久久不能回神。
“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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