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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俘虏圣君的第七年(岳千月)


不是吗?
或许是吧。
兰缪尔回到了神殿。
他独自走进祈祷室,关上了门。
这里是专供神子祈祷的地方,曾经也是兰缪尔在神殿中最熟悉的房间之一。
圆顶的天花板上以古文镌刻着圣训,五彩的玻璃窗反射出梦幻的色泽。
彩光会照在王国最大的那尊光明神母像上,而神母永远含笑俯视着下方祈祷的信徒。
兰缪尔在神像前跪下,疲惫地闭眼合掌。
他低低念道:“……无上光明的神母啊,全知全能而慈悲之吾神,请聆听信徒的祷告,请指引我彷徨的灵魂……”
祈祷室外,小圣女们正在后花园里弹着竖琴唱歌。
美妙的歌声渺渺地传进来:“在那雪山的极北,黑暗的深渊下方,繁衍着丑陋的魔族,与至邪的魔王……”
兰缪尔清瘦的身体开始颤抖。他的神情越来越无助,念诵祷词的声音也越来越沙哑:“请洗净我罪孽的灵魂,请予我真实的救赎,请……”
外面的歌声还在唱:“继承母神的意志,神子拉开了长弓,射杀邪恶的魔王,在冰封的高崖上……”
一遍又一遍,兰缪尔念遍了圣训,圣训里没有答案。
他跪在神像前反复祈祷,而神母只是垂眸浅笑。
“神母啊,神母……恶的同胞,恶的同胞,终将消亡在这大地上……”
终于,小圣女们唱完歌曲。她们欢笑着离去,踩着斑驳的冬日暖阳。
祈祷室内静悄悄的,神子蜷缩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累极了的样子。
突然,少年的喉咙中迸发出一声哭喊,他抓起跪坐的绣花坐垫,抬手就往面前的光明神母像上扔了过去!
“吾神,你为什么不说话!”
兰缪尔终于爆发了,抑或是终于崩溃了。
他眼眶通红,蓦地站起来喘息,“我到底应该怎么做,你为什么不指引我应该怎么做!!
“神母,你到底在哪里,金太阳究竟在照亮什么,又能救赎什么!!”
……那本是王国里最虔诚最圣洁的神子,此刻却变得比任何一个“被恶魔附身者”更加疯癫。
兰缪尔踉踉跄跄,抓到什么就往神像上扔过去,把祈祷室砸了个遍。最后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他已经要被压垮了。
他不知道这条路应该怎么走。
他被长老们蒙骗了许久。
他害死了对他好的魔王。
他救不下自尽的老婆婆。
他劝不动父君拯救同胞。
他甚至得不到神母的一句回应。
……是因为他的罪孽果真有那么深重,神母才不肯理他的吗?
祈祷室的大门从后面打开了。
熟悉的权杖敲击声,伴随着脚步声,徐徐靠近。
兰缪尔轻喘着回头,隔着泪雾,他看到先知长老正用一种夹杂了怜悯与讥讽的视线望着他。
“神?”先知幽幽笑道,“神子,您是在寻找神母吗?”
兰缪尔从没在先知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纵使早已知道此人之伪善,他的心头还是泛起一股森然寒意。
兰缪尔冷冷站了起来,他的肢体已警惕地紧绷,右手悄然凝聚起攻击的法术。
然而下一刻,先知将手中的权杖一丢,放肆地仰头大笑起来!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兰缪尔毛骨悚然。只见须发皆白的老人大笑不止,一步步朝他走来,伸展双臂——
“哪里有神呐,哎呀,我的傻孩子。”

兰缪尔花了一些时间,来理解先知这句话中的含义。
这段时间,在他那正悬在崩坏边缘的感官里变得极为漫长。
足足有十五年。曾是他的一切。
过了很久,兰缪尔才轻声问道:“没有吗?”
先知眯起细长的双眼,缓缓道:“谁知道呢,至少我活了一百一十三岁,这辈子可从没见过什么神母显灵,供奉长老们也没有。”
“或许神母曾经存在,但如今祂已抛弃了祂的信徒,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更大的可能,神母只是个传说,早就淹没在历史长河里的传说。或许只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像你一样犯傻的公主,她抛弃荣华富贵,走进苦难,妄想以一己之力照亮黑暗——然后她死了,就是这么简单。”
“死了就是死了,神子啊,世上怎么会有死人复生呢?苦难也只是苦难,苦难不会把尸体变成神。”
“你看,你在这里摔打怒骂,我在这里大放厥词,不也没有神母来降下惩罚吗?”
……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而去,兰缪尔忽然意识到。
他要变成一具空壳。
生物的本能令神子恐惧起来,令他想要逃离眼前的现实,以避免自我的崩坏。
可他在深渊的时候,就已经逃跑过一次了。
于是有悖于本能的另一种意志死死地压住他,压住了逃跑的欲望,也压紧了濒临破碎的自我。
纵使带来的是酷刑般的痛苦。
兰缪尔呻吟了一声。他的眼前天旋地转,尖锐的耳鸣时急时缓,大脑里的血管像小鼓一样跳动。
“所以,没有神吗?”
“没有神。”
“从来都没有?”
“从来都没有。”
“虔诚的善人死后……也不会得救,不会回到神母身边吗?
“不管是善人还是恶人,死了只会变成尸体。”
“那……”金发少年将手放在心口,绝望地笑了起来,眼底化作一片被烧干的灰烬,“所谓被选中的神子……所谓宿命……”
“噢,我们需要一个皇室的孩子,而你是圣君陛下的长子,就是这么简单。”
“……你们欺骗整个王国?”
“欺骗?”先知长老讶然舒展开眉眼,这时,他又像是一个谆谆善诱的慈祥老者,“不,不不不,兰缪尔。”
“你看看这个王国,看看这群愚昧的民众,他们离得了神母和神殿吗?是信徒太渴望信仰,光明神殿才会应运而生……”
“——住口!!”
兰缪尔凄厉地喊了出来。极致的悲愤令他浑身颤抖:“一群欺世盗名的罪人,你们也配侮辱淳朴的子民!”
先知又大笑起来。
“兰缪尔,我的神子,别用那种仇恨的眼神看着我。你说你的子民淳朴?”
“那你大可现在就跑到街头喊一声‘从来就没有神母’,看看那些疯狂爱着你的信徒们,是会选择相信你,还是会认为神子在深渊被恶魔附身了?”
兰缪尔咬牙站在那里,他死死睨着先知,眸中因愤怒而烧起来的光芒却缓慢地熄灭了。
无边的疲惫感再一次冲刷了他。
他摇晃了一下,扶住沉重的额头。
先知哀悯地望着眼前站都快站不住的少年,说:“你该知道,民众信仰的是神子,不是兰缪尔·布雷特。”
“神子,你还有最后一个回头的机会。好好想一想吧,只要你愿意,一切都还能回到从前。”
说完这句话,先知就捡起地上的权杖,转身向外走去。
就在他跨出大门的时候,身后一声闷响。
先知回头。
兰缪尔倒在神母像之下,人已昏厥过去。那苍白的脸颊枕着金发,发尾如溪水般蜿蜒在精美的大理石地面上。
难道是我错了吗,兰缪尔心想。
若非如此,他怎会孤身一人。
这是神子来到结界崖上的第三天。
云层间开始下雪。
三天前,兰缪尔在接连的刺激与打击下晕倒在祈祷室内。再醒来的时候,老圣君与老圣后,还有弟弟艾登都来到了床前。
神殿还是老一套的说法,称神子被恶魔蛊惑而心神失守。
老圣君明知道真正缘由,却保持了缄默,反而带着妻子与小儿子前来探望长子,委婉地暗示兰缪尔放下执念,回到亲人身边。
兰缪尔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眼神失焦。
老圣君说什么,他就麻木地点一点头;侍从喂他吃饭喝水,他也恍惚地张嘴吞咽。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可不就是一个“被恶魔附身者”的样子?
而这正是神殿的长老们想看到的。
那天夜晚,兰缪尔来到先知面前。
神子再次在先知长老面前恢复了温顺。他说自己想去结界崖上安静地想一想,希望可以不受外界打扰。
先知长老同意了。他看出兰缪尔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只差最后一推。
结界崖上不会有救赎,也不会有答案。那里只有无尽的荒凉与黑暗,作为最后一根稻草再合适不过。
于是,兰缪尔独自来到了结界崖,这片封锁这秘密的禁地。
这一次,他不再向神祷告,也不再默念圣训,而是叩问自己的内心。
他反复地思索,人魔两族的救赎到底在何方。
他思索什么是对错,什么是善恶;什么是神,什么是人;什么是历史,什么又是当下。
他思索战争,思索责任,思索爱与恨的定义;他思索黑暗,他思索光明,思索困惑自己的一切。
可他仍然得不出答案。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
神子像一座雕塑那样静坐在结界崖上,因为太沉浸于思索,又或许是精神确实已然破碎。他逐渐忘记了挪动,忘记了休息,最后甚至忘记了饮食。
兰缪尔一点点虚弱下去,但他依旧脊梁笔挺地坐在原地。
北风卷起大雪纷纷落下,结界崖上越来越冷。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落在渺小的身影上。
或许父君说的才是对的。
第四天,兰缪尔忽然心想。
已经过去两百年了,根本不存在化解仇恨的两全之法。
或许承认魔族是人族的仇敌,才是唯一的救赎之道。
承认吧,恶魔在向他低语。
只要承认,你就不再是罪人。
而是守护王国、清剿恶魔的神子。
曾经是,并且今后也将是。
你没有犯下任何过错,杀死了魔王是光荣的功绩。几千万子民爱着你,你也爱着几千万子民。在金太阳的照耀下,你将度过很好很光明的一生。
兰缪尔闭着眼,静坐在落雪的山崖上。
纵使被褫夺了一切,纵使变成一个信仰破碎的空壳,他也绝不成为神殿的傀儡。
倘若果真无路可走,宁可怀抱着罪孽,僵死在风雪中。
雪越下越大的时候,神殿的长老们也在看向结界崖。
一位供奉长老问:“先知,您为何如此确信神子会屈服?”
“我并没有确信。”先知长老端起眼前的红茶,吹了吹,“我说的是:七成的概率屈服,三成的概率自尽。”
“我想问的是,您为何如此确信神子不会继续反抗?”
先知长老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深陷的眼窝里,褐色的瞳孔闪着幽深的光。
“很简单,如果选择回到人间,他仍拥有一切;但假如选择深渊,他将一无所有……除了无尽的痛苦。”
“到那时,他将失去亲人,失去朋友,失去子民的敬爱,失去信徒的仰慕,魔族会恨他,人族也会恨他。从此没有前路也没有归途,他的灵魂坠入比深渊更深的地狱。”
“那绝不是人能承受的痛苦。”
“说到底,人的意志太过脆弱了,所以才要向神祈求……可神子已经失去了神。”
“如今这个王国,不会有任何一种力量成为他的支撑。他只能沉下去,像溺水一样,最初还能挣扎,但等到气力耗尽,绝望就会吞没他。”
“除非……”
供奉长老:“除非?”
先知缓缓地笑了起来。
“除非他不是人,是神。”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神呢?”
第五天的时候,肉体的痛苦最为强烈。
饥饿,干渴,寒冷,虚弱,思虑,悲痛,愧疚,绝望……当这些全部超过了人类能承受的界限之后,兰缪尔生病了。
先是断断续续的低烧,到了下午已经发展成高热。
他开始呓语,不停地摇着头说胡话,双手偶尔会拼命地抓握,却只能握住冰冷的雪粒,很快就融化成冰水。
第六天,兰缪尔已经无法保持坐姿,而是静静地软倒在山崖上。时而清醒,时而陷入半昏迷之中。
他仍然找不到答案,哪怕已经走到了濒死之际。
风雪不肯停,寒冷地吹了整整一夜,延续至次日清晨。
第七天了。
神子侧卧在山崖上,浑身上下都是白色,因为冰冷的雪压着他。
兰缪尔已经不觉得冷了。
绝食五日,抱病两天,纵使有法力支持,他也已经只剩一口气。
他感觉不到饥渴,感觉不到难受,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只是迷蒙地在雪地里半睡半醒,呼吸渐渐变得缓而弱。
他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救赎之道。但好在,长久的地折磨着他的负罪感与疲惫感,也终于随着意识一起变淡了。
雪越下越大,片片白雪将王国最美丽的少年无声地掩埋。
兰缪尔闭着双眼,睫毛乖巧地垂拢,他的意识迷离,青白的唇角甚至出现了一点解脱的笑意。
濒死的幻梦一场又一场上演。钟声敲响,圣曲回荡,鲜花与泉水在地表欢聚,一切光明灿烂。
最后,四周归于一汪黑暗的湖水。温暖又安宁,像是婴儿回归了母胎的怀抱。
他觉得……好舒服……
兰缪尔的唇间静悄悄地泻出一口白雾,他的头颅低垂得更深。发青僵冷的指尖,缓慢地松开了……
幻梦中响起了歌声。
他听见有谁在唱歌。沙哑,嘹亮,带着古老而悲壮的韵律。
那是从未听过的曲调,搅乱了黑暗而安详的湖水,惊醒了下沉的意识。
“……”
山崖旁,兰缪尔吃力地将眼眸睁开一条缝。
身上的雪好重。
突然,神子急促地吸了口气,眼中竟然有了一点碎光。
这歌声……
不是幻觉,这歌声!
电光石火间,神智被压回这具濒死的躯体,兰缪尔竭尽全力地挣扎,厚重的积雪压着他的胸口,他从喉咙中发出微弱的气流声!
冻僵的手脚抽搐着动了起来,身上的积雪哗然裂开,扑通通落地。
“咳咳!”
兰缪尔伏在山崖上呛咳,拼命地往前爬了一点。
歌声从结界的下方传来。近了,更近了,那是他永难忘怀的嗓音。
兰缪尔不敢置信地听着,他在肮脏的雪水里匍匐,几乎是靠双手爬到了那片结界前,十指紧贴在法阵上——
他再次看到了深渊里的结界崖。
有个魔族少年沙哑地唱着歌,孤身走上了这片贫瘠的山崖。
昏耀踩着没过小腿的积雪,走到了山崖之顶。
他似乎比之前更加落魄了,身上的黑鳞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新伤叠着旧伤;他也更加消瘦,褴褛的衣衫下,肋骨都隐约凸显出来。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头骨,像是抱着世上最后的珍宝。
霎时间,兰缪尔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
他的四肢变得轻飘飘的,他的心仿佛被彗星撞击,他的大脑像是听取了神谕那样澄明。他本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已干枯,此时却夺眶而出。
他以为,那个小魔王已经死了……
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在那样的深渊里。
昏耀在风雪中抬起头,乱发下是一双暗红色的眼眸,深处烧着固执不肯熄灭的仇恨之火。
那恨意化作的火焰,好像从魔王的瞳孔中烧了出来。
烧穿了大雪,烧穿了结界,化作火星落到了神子的眼底。
顷刻间,原本的那片死灰猛地烧起来,比往昔十五年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
他们共享着同一捧火。
——“如果我能不死……你也活下去……怎么样?”
——“到了有阳光的地方……”
兰缪尔闭着眼仰头,忽然惨笑出声,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落。
全新的力量注入了这具被反复摔碎过的空壳,他咬牙抓起身边的雪,往自己的口中塞去,拼命吞咽冰冷的雪水,滋润着焦渴的咽喉。
连魔王都没有死,他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他要活下去,活到魔王征服深渊,打开结界,来到人间复仇的那一日。
天地雪白,万籁俱寂。
结界分隔了空旷的大地,也分隔了本应近在咫尺的神子与魔王。
而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兰缪尔才会从昏耀口中详细地听到当年的旧事。
他会知道,那一年的小魔王,没有祭司,没有护卫,失去部落,被亲人背叛。一次次重伤,身躯反复残损。
明明生而为王,却在断角之后,不再有哪怕一个真正爱戴他的族人;面对的只有在利益的角逐下,想要杀死他或奴役他的部落首领们。
他会知道,原来那个冬天,隔着一道结界——
他们在各自的大地上举世皆敌,只有彼此是唯一的执念。
哪怕当时,这份执念还与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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