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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俘虏圣君的第七年(岳千月)


直到古雷隆远远喊了一声:“谁是魔王昏耀的使者!”
银发白袍的人类才睁开眼,沙哑道:“这里没有使者。”
“我仅以我个人的名义,希望面见新诞生在古雷隆部落中的魔王。”
说着,兰缪尔的视线扫了过去,落在首领身旁——那匹走蜥的背上,骑着一位盘角极为粗长壮观的魔族青年。
新诞生的小魔王红光满面,显然这几日沉浸在无边的快活之中。他一瞧见兰缪尔就双眼放光,嘟囔道:“天啊,天啊!这样美丽的尤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兰缪尔:“你就是新觉醒的魔王?”
阴刹:“不错,我就是魔王阴刹,预言中深渊的真王!”
“我听说,假如两位魔王血统同时在世,他们之间便注定发生决斗,直到分出胜者与败者。”
“不,是生者与亡者。”
“必须不死不休吗?”
“哈,我明白了!”
阴刹指着人类,大笑道:“你害怕我把昏耀给杀了!”
嘶,这位新魔王的脑子好像不太好使,兰缪尔默默地心想。
他掩唇咳了两声,说:“魔王阴刹,我有求于你。”
阴刹:“想要活命?除非昏耀跪在我的面前,亲吻我的鳞尾……”
“——请将你的魔息借与我一用。”
四周突然诡异地陷入了死寂。
啪擦,积雪压断了远处的树枝。
“当然,我想你不会同意。”
只有兰缪尔不动如山,神色淡淡:“如果不同意,就请接受我发起的决斗。”
荒林外静得可怕。
所有魔族士兵都瞪圆了眼,有的张着嘴。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哈,哈哈哈。”
不知过了多久,阴刹从大脑空白中回过神来,咧嘴笑出了声:“决斗?哈,你说,决斗?”
“好,好,有骨气,哈哈哈哈!!”他狂笑起来,回头看向自家的战士,“喂,你们都听到了吗,这个半死不活的人类,他居然要向魔王发起决斗!!”
首领古雷隆在后面喊了一声:“当心,人类的体内有断角魔王的魔息!”
“断角魔王?那已经是过去的魔王了!很快,无数先祖将见证他被我踩在脚底的样子……到时候,或许我可以砍掉昏耀的另一根盘角。”
阴刹大手一挥,“来人,给他个兵器!”
这就是接受了决斗的意思。按照习俗,古雷隆部落的战士纷纷退开,让出一片空地。
近处,一个巡逻兵不屑地撇了撇嘴,要将自己的短刀抛给人类。
不料兰缪尔说:“不用了,我拿不动兵器。”
“……”
阴刹和巡逻兵同时噎了一下。
“既然接受了决斗,你开始就好。”兰缪尔神色恬静,指了指自己,“我病了,站不起来。”
偏偏他刚说完,就急剧地咳起来。
半晌,浑身一颤,一口血就呛在身前的雪地里。
“……”
阴刹的脸庞短暂地扭曲了一下,继而勃然大怒:“人类,难道是昏耀派你来羞辱我!?”
兰缪尔:“怎么这样想?决斗是魔族最崇高的场合,吾王不会以此侮辱你,我也不……咳咳咳……”
阴刹已经忍无可忍了。
他从走蜥的背上跳了下来,脸孔歪斜,怒极反笑,直接伸出鳞爪,似乎想要就这么拽住人类的长发,将其从地上扯起来!
兰缪尔在心中暗叹一声。
看来这位新魔王,本事实在不怎么样。白紧张了,果然还是如吾王所说,预言这东西,不可太相信……
兰缪尔幽幽地走着神,攥紧了袖中的五指。
金色的刃锋轻易地割开了掌心,当血液与金属接触的那一刻,熟悉的力量如洪水般向他奔涌而来——
圣君闭上了双眼。
他失色的唇瓣低低呢喃了两句什么,右手抬起,白袖随之滑落。
不见天日的深渊中,亮起了太阳般的光芒。
下一刻,阴刹倒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阴刹:我是真正的魔王!
昏耀:不,你是炮灰。
兰缪尔:不,他是我的补魔包。
限时特惠补魔大礼包“魔王阴刹”已上架,内含关键道具[至纯魔息]*99,想要打开结界的圣君陛下千万不要错过哦!(0w-)/wink~

第41章 金芒法阵
众目睽睽之下,威风凛凛的新魔王哀嚎着撞断了两株大树,撞在第三株树干上被弹了回去,最后头脸扑地。
银发年轻人盘膝坐在原先的位置上,睫毛垂拢,神态恬淡。他的右手掌心平伸,三座重叠的巨大法阵正在人类的身前徐徐轮转,散发出耀眼的金光与威压。
他生病了,没有力气。
拿不起武器,甚至站起来都困难。
兰缪尔徐徐睁开双眼,紫罗兰般的眸珠泛着宁静的光泽。
——但对付眼前这位小魔王,并不需要太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阴刹从地上爬起来,瞳孔紧缩。
“金色的……魔息……”
他呆滞地喃喃两声,双眼突然爬满血丝:“不,是法力!人族的法力!!”
背后,传来古雷隆恐惧的吼声:“该死,他是人类的神子!!”
话音未落。阴刹已经再次冲了上去,他终于不再轻敌,黑色火焰包裹了这个魔族的全身。每踏一步,爆发出的力量都将大地踩裂,石土乱飞。
兰缪尔的瞳孔荡着隐约的金光,他的十指在虚空中抓握。身前的法阵向前推移,轰然迎上了烈烈燃烧的黑色火焰!
两股精纯到极点的能量碰撞,催生出向四周扩散的劲气。半空中的雪花没落地就消融了,无数林木在一瞬间被劈成两段,鸦雀悲鸣,扑棱棱飞向天边。
古雷隆部落的士兵们东倒西歪,角马与走蜥纷纷仰倒,场面混乱不堪!
“……咳。”
兰缪尔皱眉,又吐了一口血。
他抚胸吃力地呼吸,紧紧皱着长眉。
阴刹的脸庞涨得紫红,喉咙里发出奋力的闷哼,却依旧被光明法阵压得后退。
他的双爪裹挟魔息,一次次轰击着面前的金光,却惊恐地感到双拳的灼痛感越来越强。
他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这个半死不活的人类。
阴刹脱口而出:“你这个……你这个怪物!!”
兰缪尔:“魔王阴刹,借出你的魔息,我不杀你。”
阴刹怒吼起来,他拔出腰间的刀,携着魔息劈向前方。
兰缪尔面不改色,蜜金匕首从他的袖口中滑出。两把兵器在半空中激烈地反复碰撞了一次、两次、十次乃至几十次,最终化作“锵”一声刺耳的声响——
阴刹的刀被打飞出去,刀刃插进十几米开外的地表!
“不可能……”古雷隆浓密的胡须抖动着,死死盯着面前那把短刀,面孔已经变得青白。
魔族的战士们同样在恐惧地后退,他们怎么敢相信,魔王血统——这深渊至高的力量,竟然会被人族的法力压制到如此地步!
“杀……杀了他,”古雷隆振臂吼道,“杀了他!放箭!射死这个人类!”
弓箭手齐齐开弓搭弦。
“深渊的决斗从来神圣。胜负未分,旁人不得干涉。”
兰缪尔冷眼吐出宣判般的腔调。他将左手按在地上,瞬间,第四座法阵浮空,将这一带笼罩进去。
瞬间,无数箭雨袭来,铛铛铛铛响成一片,却刺不破金色的法阵。
只有空中不停飘落的大雪穿过法阵,一片片落在人类的肩上。
“……”
兰缪尔张口喘息着,眼眸渐渐涣散,他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了,鲜血不停自唇间滑落,白袍被染出大片的红色。
他艰难地伸出手臂,瘦削的手指像残破的白芽。
然而当圣君五指微屈,爆发出的便是如层山般无可撼动的力量——
阴刹被头朝下砸在地上。紧接着,一股力道自虚空中扼住他的脖子,将他硬生生往前一扯——
阴刹头破血流,被法阵的力量死死压制在兰缪尔身前。他双目充血,嘴里吐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辱骂,可那禁锢浑然不动!
头顶传来虚弱的,夹杂着低喘的嗓音:
“以你的鲜血与灵魂起誓,臣服于吾王昏耀。”
——阴刹欲哭无泪,像砧板上的鱼那样疯狂扑腾挣扎。可恨的邪恶的人类,说好的只借魔息呢!?
兰缪尔似乎已经看不清了。他垂着睫毛,伸手摸索了一下,指腹先是按在了阴刹的盘角上,略微用力,从尖端慢慢地向根部探下去。
随后,人类的指尖点着魔王的后脑,滑到他的脖颈后面。
兰缪尔按着阴刹的命门:“起誓。”
阴刹毛骨悚然。
古雷隆同样毛骨悚然。
但无论怎样的挣扎、怒吼亦或是威胁,都无法打断圣君平静的动作。
兰缪尔左手压制着阴刹,右手握住那把蜜金匕首,轻柔地刺入魔王的后颈。
“啊啊啊啊!!!!”
“我、我起誓!!我起誓——”
阴刹惨叫起来,他的魔息被迅速抽离,如同洪水滚滚而去。在疼痛和耻辱的双重打击下,堂堂一个身材魁梧的魔王,眼泪都飙出来了。
更令他崩溃的是,兰缪尔歪头怔怔听了一会儿,似乎迟钝地意识到他很疼。下一刻,居然挥手给他施了个止痛的光明法术!
阴刹羞愤欲绝:“你!你还是杀了我吧!!”
兰缪尔没有理会。他心想,怎么就要死要活的呢,自己那么渴望能再多活几年都不行,能活命的却在找死。
这样一想,圣君便有一点点生气。他把止痛的法术收了回来,任阴刹在地上嗷嗷直叫。
终于,当翻腾的魔息趋于平静,兰缪尔平静地站了起来,手中握着那把滴血的蜜金匕首。
“如果我不能亲自将魔息还给你。”他说,“请日后去找吾王讨要。咳……嘴甜一点,他会把魔息还给你的。你没有那么强大,威胁不到他。”
兰缪尔转身,他在前方看到了严阵以待的古雷隆部落军队。那些魔族拿着长矛,驾着弓箭,依然压抑不住脸上的畏惧。
“怕什么,胆小鬼们!没看见这个人类快不行了吗!?”
古雷隆躲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吼着:“杀啊,杀了他,你们的首领之子仍是魔王!如若不然,等到昏耀的军队踏平这里,你们连骨头都剩不下——”
魔族们仍然瑟缩不前。他们知道断角魔王曾经接纳过仇敌瓦铁的族人,而下令屠杀那些无辜者的,分明是自己这位首领。
兰缪尔往前走了一步。
军队开始不由自主地后退。
兰缪尔向自己来时的路走去,像神明分开黑暗的潮水。
但他毕竟太过虚弱。才走了十几步,就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兰缪尔用力地咳了起来,手指撑在雪上,抬起模糊的视线投向远方——
还没来吗。那个一定会来接他的魔族。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巧。他才这么一想,耳畔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那声音很细微,是从远处的荒林里传来的,但兰缪尔就是神奇地听见了,并且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兰缪尔先是感到了欢欣,他本能地向已经看不见的前方伸出手,但忽然又缩了回去。
糟糕,他皱眉心想,他忘了自己现在是个逃跑的奴隶,如果昏耀发怒抢走这把匕首,不许他以此打开结界,那可怎么办呢。
那脚步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靠近。
兰缪尔心里一慌,握住那把蜜金匕首,飞快往自己的掌心一划。
传信兵策马奔来的时候,距离昏耀回到王庭,才刚刚过去半天。
大石殿内正开展着激烈的讨论。
意外的是,对于允许兰缪尔触碰结界一事,连天珀都只是象征性地反对了几句,很快摆出一副少数不敌多数的愤愤貌,不再多说了。
更多的讨论围绕新魔王诞生之事。
少王和大祭司都主张能拖就拖,想尽办法将决斗拖到打开结界之后。
道理很简单:只要迦索的结界一开,深渊局势必然大变。在拯救全族的功绩之下,新觉醒的魔王也将不成气候,或许根本没有决斗的必要了。
刚刚率兵归来的阿萨因将军也坚称,古雷隆不是什么强大部落,新魔王独木难支,不可能在短期内威胁到王庭。
可不知道为什么,昏耀态度极为坚决。
他说:“先解决新魔王。”
少王年轻,眼看劝不住就急得不行。大祭司却隐隐意识到了什么,长长叹了一口气,摇头不再说话了。
魔族少年就是在这时闯进来的。这倒霉孩子的角马被兰缪尔大人骑走了,等他跑下结界崖,又慌里慌张地找到附近的巡逻,再借了马赶回王庭,已经耽搁了许久。
冲进大石殿,他也顾不得规矩,扯着嗓子就喊:“大人他——兰缪尔大人他走了!!”
霎时间,昏耀眼前一黑,猛地扣住扶手,才没从兽骨王座上栽下去!
少王和大祭司同样被这一嗓子吓得魂飞魄散。天珀冲上去,一把拽住那个传信兵:“你说清楚,谁走了,什么叫走了!?”
魔族少年边哭边讲,噼里啪啦地把自己如何被威胁、如何眼睁睁看着兰缪尔下山牵走了角马之类说了一边。
众人这才虚脱般地松了口气。
哦,原来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走了”,而不是……
昏耀背后的冷汗还没下去,脸色阴鸷地站起来。
“很好,很好,”魔王喃喃自语,大步往外走,“奴隶都学会逃跑了,我就知道他的装乖都是假的……”
敢逃跑的奴隶当然是要被抓起来的,他心想。走一趟吧,既然兰缪尔那么在意古雷隆部落的新魔王,干脆当着奴隶的面,一起解决……
突然,魔王神情骤变。
昏耀倏然回身:“他有没有拿走什么!?”
年轻的传信兵吓得一愣。魔王的鳞爪扯着他的衣襟,几乎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厉声吼道:“有没有!”
少年语无伦次:“似乎、似乎……拿了一个暗金色的物件……”
昏耀踉跄了一步。
他推开那个少年,转身就往外走。
身后传来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但昏耀已经听不见了。他牵走自己的角马,看到了挂在鞍鞯旁边的雪银叶竖琴。
他终于也被人类骗了一次,说好的等他带着竖琴回去呢?魔王翻身上马,喊:“驾!”
“吾王!”天珀扑了过来,伸手想去抓住缰绳,“等等,不要走——”
冥冥之中,一个不安的念头捏住了少王的心脏:她竟然觉得,如果就这样放昏耀离去,无论是魔王还是那个讨厌的人类都永不会回来了。
就算回来,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
但她捞了个空,扑通跪倒在地上。
角马扬蹄嘶鸣,如一支离弦之箭那样奔了出去。
昏耀从未觉得角马的速度这么慢。
寒风冻结了肢体,而恐惧挤压了所有感官,直到眼前的天地在鹅毛大雪中扭曲成斑驳的灰色。
他好像听到雨声,他好像看到灌木枯秃的枝条在暴雨中颤抖,他的脸上似乎也湿了。
昏耀突然意识到,这是下雨那天的记忆。
那天,兰缪尔将手放进他的掌心,用柔和的嗓音告诉他;七年前的光明神子已经无法接纳法力,强行入体只会加速死亡的进程。
——而此刻,在纷飞的大雪和漫无尽头的前路上,魔王在更深的绝望中重新回忆起了那一刻的绝望。
他清晰地记起自己是如何一点点崩溃的,同样骑着马,同样有无边的寒冷从天空坠落,像千万根冰针刺穿他的骨头。他同样流着泪,张嘴却发不出声。
兰缪尔,他的兰缪尔。
他偏执地惦记了十四年的太阳被大雨淹没了,那个人类变成他掌心间捧不住的一滴滴水珠。
兰缪尔正在离他越来越远,在他已经无法割舍的时候。
路太漫长了,以至于昏耀不得不胡思乱想起来。
会不会有奇迹发生呢,比如等他赶到的时候,一切还能挽回?兰缪尔讲过神母的故事,救赎会降临在虔诚的善者身上。
他们至少还应该再有一个月的。
昏耀怨恨地想。
角马奔过平原,穿过山林。
不知道过了多久。
记忆里的雨停了,雪飘落在眼前。
夜色消散了,远山尽头升起璀璨的光芒。
昏耀怔怔勒住马,白金色的暖光正透过层层枝条照耀着他。雪地上,孤零零的单骑被照出一个壮丽的长影。
那是断角魔王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仰望过的金色太阳。
他不由自主地下了马,梦游似的一步步往前走。
他走得越来越快,最终跑起来,狂奔起来。一个个激战后断裂的树桩被他抛在身后,眼前的景象忽然开阔——
无数披挂盔甲的魔族士兵骑着角马与走蜥,包围的正中是一道瘦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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