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是修真界的人!”
杀红了眼的暴徒是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的。
余回与花端端合力,将笼罩在阴海都外的雷暴撕出一道裂缝。鲛族看准时机,从海底拖出一艘又一艘满载修真界弟子的大船,把他们推向前方。
“走!”
阴海都一片大乱。
大小都主皆不知所踪,死了也好,跑了也好,总归是指望不上。大火在城中肆虐,浓烟裹着漆黑的雪,呛得人睁不开眼。原本坚不可摧的极恶之地,就这么被突兀地撞开了一道口子,哗哗的血与哗哗的金一起在地上冲刷流淌,头颅滚落,惨叫不绝。
寂静的只有那座飘浮在海中的塔。
溟決身形佝偻,头发肮脏,如一只瘦小的猴子。他看着四周的火海地狱,眼底几乎要滴出血来,废物,废物,强行拿走阴海都,却又护不住,所有防线都松垮得像是一碗水,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准备,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要同自己抢?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尖锐:“塔,塔!”
司危拔剑出鞘,从天际引下万钧电光!
巨塔便在这震耳的雷声中轰然倒塌。
数以千万的珠宝纷纷扬扬沉入海中,却并无溟沉踪迹。
花端端拎着楼老板,重重扔到了司危面前:“说!”
“不知道。”对方鼻青脸肿,“都主,不,那只鬼煞,溟沉,他已经消失了许久。”
“不可能!”
楼老板被这破而哑的声音惊了一跳,而当他找到声音的来源时,又被惊了第二跳。
溟決闭上眼睛,像是在嗅同类的味道,他在街上飞速奔跑着,最后猛然刹停在了秃鹫山下。这里是阴海都的乱葬岗,常年被怨气包裹滋养,连石头缝里都挂着冤魂。它们此时正伸出手,伸出舌头,来回飘着,嗓子里发出诡异至极的笑声。
凤怀月拉住司危,这些积攒了千百年的怨气,凶险至极,没必要硬碰硬。他问溟決:“如何打开山门?”
溟決道:“有钥匙。”
“钥匙在何处?”
溟決一把扯住楼老板:“玉哨呢?”
楼老板被惊得后退两步:“不,不在我身上。”
凤怀月问:“玉哨,那是什么?”
溟決道:“能引吞金獒。”
能打开山门的钥匙,就挂在这畜生的脖颈间。
而现在玉哨既不知所踪,凤怀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正在斩妖的宋问:“小宋,过来!”
美人开口,大外甥欣然领命,他三下五除二解决了眼前一堆脏东西,反手从背上解下古琴,盘腿凌空坐于剑上,十指一拨,只激得远处彭循火速用符咒堵住耳朵,骂道,你这是什么勺子刮碗的魔音?
凤怀月道:“夺魂音。”
音律飘向四面八方,如刺向脑髓中的针,麻痒难耐。人是可以捂住耳朵的,但畜生不能,一曲终了,城中果然已是野兽横行,乱上加乱。
溟決大叫:“就是那只!”
鼻孔外翻的獒犬听从旧主召唤,撒开四肢狂奔而来,行动之间,撞翻行人无数,又显露出脖颈处一点闪烁亮光。就在司危准备出手时,一直缩头站着的楼老板却忽然幻出恶灵原形,凶相毕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獒犬冲去!
他一掌重重拍向吞金獒,试图将钥匙捏成粉碎,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司危的长剑已紧随而至,凌空将獒犬斩为两段!剑锋把上半截躯壳高高挑起,血噼里啪啦地落,他单手抓住颈毛,在脖颈处一摸,却是脸色一变——
楼老板方才被剑锋一并扫中,也送了命,不过他被溟沉种满蛊毒,本也活不了多久。
没有了钥匙,再想进山,就只有硬闯。
凤怀月安抚:“不急于这一时。”
溟決却刻薄道:“多拖一时,我那弟弟逃脱的可能便增加一分,虽说门只有这一处,但保不准他会打洞。”
凤怀月并未理会这疯子,只对司危继续道:“溟沉也未必就在此处。”
“不,他就在这里!”溟決提高声调,“我能感觉到,他就在洞里。”
司危掌心蕴起幽蓝色的灵焰。
凤怀月一把握住他的手。
溟決嘎嘎嘎地笑起来,阴阳怪气地讥讽:“原来你竟还心疼我那弟弟!”
司危挥袖一甩!
灵焰如蛇,没有缠向那满山厉鬼,而是将溟決打得脖子险些拧断。
凤怀月啪啪为司危鼓掌,瞻明仙主,沉着,冷静,不上当,不被激将,啊,真是十分厉害。
就是得这么随时随地来哄。
溟決恼羞成怒:“你们就是不——”
话音刚落,一只钢铁巨甲已擦过众人肩膀,向着秃鹫山的方向奔跑!
凤怀月震惊:“怎么的卢也在?”
但即便在,这重型铁甲也是断然无法撼动秃鹫山的,十有八九会被撞成一堆散件。司危飞身而起,凤怀月本以为他是前去阻拦,结果下一刻,便见司危半跪在的卢肩头,一手抓住它的肩膀,另一手拔剑出鞘,竟共同轰轰朝着山门而去!
溟決见状大笑起来:“好,好!”
如此硬闯,定会两败俱伤。
第102章
溟沉也在山体内静静看着这一切, 看着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司危。他其实并不知道在吞金獒身上还藏有另一把钥匙,不过不打紧,那被毒蛊操纵的男人竟还有点用, 知道抢先一步动手。
铁甲并不能攻破秃鹫山,那厚重而又笨拙的身躯, 只会在一瞬间就被撞得扭曲变形。山洞内蜿蜒爬行的毒蛇似乎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巨响, 它们纷纷竖起身体,警惕地吐出鲜红信子。
山门之前, 结界模糊浮动。
的卢的奔跑速度极快, 如闪电般劈开山下黑雾,它横臂扫开眼前阻碍,举起铁拳重重砸向那道门——
“轰!”
凤怀月眼皮猛地一跳, 但他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因为门竟然开了。
的卢将掌心钥匙准确无误地插入锁孔。大地瞬间开始震颤,山体向着两侧徐徐移动,自山顶滚落的巨石砸得冤魂尖锐惨叫,光也从裂缝间照了进去。
凤怀月错愕, 的卢哪里来的钥匙?
他看向彭循, 大侄子正在握着红翡肩膀兴高采烈地摇晃, 将人家摇得险些散架。在三千市里混迹多年的小飞贼出手快得很, 在吞金獒还在横冲直撞时, 红翡就已顺势滚在地上,伸手从它脖颈间顺走了那枚亮闪闪的“宝石”,不过拿到手才发现原来不是什么值钱货,只是把钥匙。
彭循道:“我出的卢, 你出钥匙, 这功劳你占大半……喂喂喂!”
帐还没算清, 新一轮的妖邪又扑了上来,彭循拽着红翡飞身闪开,少年英武,长剑寒光。
的卢身上覆盖满蓝色灵焰,它高高跃起,铁手只是一挥,整座秃鹫山便已经烧了起来。场面震撼自然是震撼的,这几乎要焚尽天地的架势,别说妖邪,就连岛上的修士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但凤怀月却死死提着一颗心,想到这些灵焰烧的皆是司危修为,他二话不说,拎着剑便追了过去。
浓黑煞气自山中炸开,灵焰被震得向着四面八方飞去,如同一场急急的雨。司危聚起万丈火光,重新灌向向黑雾最浓处,浓如丝绸的颜色被烧得片片飘落,终于显露出包裹在其中的,黑衣黑发的鬼煞。
他张开漆黑的嘴,将那些灵焰都吞入腹中,火光撑得他肚腹饱胀,脸上也有裂纹般的蓝光一闪而过,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彭循看得骇然,道:“有没有搞错,他竟然能吞噬瞻明仙主的修为?”
红翡也呆了,不过这回呆归呆,她总算没有再冒出“谁厉害就跟谁干”的想法,而是抱着旁边歹人的胳膊就是狠狠一口,将对方咬得惨叫连连。
溟沉口中依旧冒着烟,他站在半空,视线却没有看司危,而是落向更远处,脸上显露出古怪僵笑。
“阿鸾。”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
凤怀月扬手一剑,引小白在空中幻出兽形,裹着剑气扑向鬼煞!金刚锋刃撕裂黑雾,也撕裂了虎口。溟沉在一片火光中用鲜血淋漓的手握住剑身,猛地向后退去!
风在耳边怒哮,凤怀月心知中计,想要放手,整个人却被蛮力往前一推,白光闪烁,地动山摇!
一枚巨大的,漆黑的千丝茧,忽然出现在了秃鹫山的最高处。
余回挥剑砍去,茧壳纹丝不动。
凤怀月在落地时微微踉跄两步,他拍开伸到面前的手,自己站稳。
溟沉收回手臂。与那日在海上相比,他此时看起来已经正常了许多,梳着头发,肚腹也是平的,眉眼间有几分不善言辞的局促与老实,就好像两人眼下仍在杨家庄……却又千真万确不在杨家庄。
凤怀月道:“原来这才是你想要的世界。”
溟沉并未反驳,也无从反驳。他原以为自己想要的,是杨家庄那三百年,山明水秀,寂静无人打扰,但千丝茧却无比诚实地按照他内心欲念开始生长,与记忆中的清贫村庄没有任何关系,在这处茧壳内,有漆黑的山,漆黑的塔,符咒,铁索,以及随处可见的刑具。秃鹫盘旋,巨大的金色鸟笼悬浮在半空,门半开着,正在等待着它的主人。
凤怀月道:“你与他们并无不同。”
“不!”溟沉嘴里喷出黑色的烟,他控制不住那些煞气,也不想控制,他激烈地反驳,“倘若你没有跑,我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不会……不会想将你关起来,不会想让你变得与她们一样!”
“但我就是跑了。”凤怀月道,“因为我跑了,所以你就想把我关起来,假如还是关不住,就再用这些污秽不堪的东西给我点颜色看,是吗?”
溟沉呼吸粗重,他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道:“三百年,三百年间我敬你爱你,连半根手指都舍不得碰你,你竟还忘不了他!不过没关系,现在,现在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凤怀月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未必。”
溟沉僵硬地转过头。
蓝色灵焰冲天而起!
黑色的茧壳冒出浓烟,隐约能看到当中一闪而过的幽蓝火光!丑陋的黄嘴鸟在阴海都上空盘旋,口中嘎嘎喊着司危已经被都主的千丝茧吞噬,这看起来不算假的假消息大大激励了那些暴徒与妖邪,他们再度像潮水一样涌向了修真界众人!
余回飞身跃起,将宋问从妖堆中一把拽出,他一时片刻脱不开身,只能一边解决眼前的麻烦,一边不断回头看向秃鹫山——千丝茧仍被煞气重重围裹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副真的硬壳。
溟沉狰狞扭曲,将脸凑到司危眼前咆哮:“你以为你能杀了我吗?”
煞气四散掉落,不断吞噬着灵焰,天地间很快就又变成了漆黑模样。司危的身体微微摇晃,双目死死盯着对方:“那你便试试。”
溟沉单手向侧边放出妖魂,凤怀月立刻闪躲,小白呼啸着吞没了那些肮脏的玩意,又重新裹回金刚剑身!灵焰刺目,溟沉被迫放开司危,向后退去,他狂躁地伸出利爪,指甲划过凤怀月的胸口,在那里留下了蓝色的幽影。
而这点蓝色,也越发刺激到了溟沉,他想起了自己当初绝不杀人的承诺,像个傻子一样,心甘情愿被他染了这双手。
凤怀月捂住心口,避开再度迎面而来的鬼爪。溟沉看过来的目光,此时其实已经全无爱慕,但他却仍觉得自己是爱的,因为既然卑微谨慎三百年是爱,那凭什么关在笼中使之驯服就不是爱?
司危将小白用剑锋挑离煞气,又带着凤怀月落到安全处,还没说话,怀中人便已经主动道:“可以了,我已看清他是何货色,你不必再用这副怜悯傻子的眼神看我。”
司危宽宏大量“嗤”一声,知道就好。
溟沉看着司危搭在凤怀月肩头的手,煞气堪堪要从眼中涌出,事实上也的确从眼中涌了出来。他与他越亲近,他就越觉得自己那三百年像个笑话,早知道,早知道……他想起了凤怀月那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日子,本该是任由自己摆布的。
“砰!”
千丝茧被震得抖了三抖,从中传出的闷响,使得茧外众人皆心里一颤,就连余回也皱起了眉,这一片漆黑,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守住这里!”
“好!”花端端长剑斩落数百妖首!
余回掌心聚力,裹着雷暴当空劈向千丝茧!
巨响震天!
溟沉看着眼前的司危:“你竟不躲?”
司危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胸腔内的利爪,嗤道:“本座为何要躲?”
凤怀月倒在一旁的草地上。在煞气暴增的一瞬间,他突然被司危毫无征兆地一把推开,此时浓雾消散,方才看清眼前情形。司危的胸口在汩汩冒血,而煞气正源源不绝进入他的身体!凤怀月脸色顿时煞白,一把抓过剑,跌跌撞撞便朝着两人扑去!
剑锋反光,溟沉想要抽身闪躲,却被司危一把抓住手腕,反向往自己怀中一拉!
溟沉清晰感觉到了指甲撕裂血肉的触感。
而于此同时,凤怀月的剑也穿透了他的身体!
“你……你们,”溟沉唇边渗出血,却笑得异常扭曲,“该不会是想用这种愚蠢的办法来杀我吧?”
司危微微闭上双眼:“你还不配死在阿鸾剑下。”
溟沉的笑僵在了脸上,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体内的煞气,似乎正在被对方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迅速抽离。
凤怀月也觉察出异常:“你在做什么?”
司危答:“讨债。”
“放开我!”溟沉怒吼,他挣扎着想要逃离,双臂却像是被铁箍固定,动弹不了分毫。煞气争先恐后离开他的身体,又在新的主人体内重新聚集,司危眼底很快被黑雾蕴满,就如同,如同另一只鬼煞。
凤怀月握紧剑柄,他不知自己该不该砍向溟沉的双臂,按理来说是应该砍的,因为司危此时俨然已经是一副走火入魔之相,得让这诡异闹剧尽快停止,但又迟迟没有下手,没下手的原因,他不信司危会这般轻易就入魔。
溟沉如同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秘密一般:“原来你也想留在阴海都。”
司危从嘴中徐徐吐出一口黑雾:“呵。”
溟沉看着被煞气灌满的司危,忽然喜悦至极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甚至连身体都开始发抖,他看向凤怀月,如获至宝地叫嚷,看到了吗,你喜欢的人,与我并无任何不同。
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人会拒绝财富与名利,同样的,也没有人会不想圈禁你,不想占有你。
我没有任何错。
凤怀月忍无可忍,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没有用手,用的是剑柄。
司危看起来对此十分满意,因为即便是变成了黑雾缭绕的鬼样子,他也不忘勾起嘴角。凤怀月尽量平复情绪,咬牙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溟沉体内煞气已经被他强掳吞噬一空,司危松开手,让那干瘪的鬼煞摇摇晃晃向后倒去。小白看准时机,轻盈落在亲爹掌心,下一刻,便沿着他的手臂“轰”地蔓延开来。
凤怀月瞳孔一缩。
司危整个人都被纯白灵焰点燃。
溟沉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对方身上的黑雾一焚而尽,包括那些灌进灵脉的煞气,也被灵焰一层一层剥离吞噬,而吞噬过后,便只剩下了……剩下了……
司危熄拢指间火光,抬眼看向溟沉:“当日在枯骨妖塔下,你还真是从本座手里偷走了不少东西。”
凤怀月急急替他抚平胸前伤处,又犹豫着将手按上对方心口——
修为深厚,灵脉纯净,再无先前那无底洞般的空洞虚亏。
溟沉体内凶险的煞气,反倒能替他补全修为?凤怀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那日在枯骨城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司危:我老婆只有打我才用手,很妥。
枯骨城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溟沉心里再清楚不过。
“不知道,我忘了,我早就忘了。”他口中这么说着, 一下下拍着脑袋,整个人忽然如疯了一般, 竟试图扑过来抢夺凤怀月的剑。
小白如猛虎般拔高身形, 将他扑倒在地!司危旋即祭出摄魂咒,抬手隔空按在溟沉脑顶。
“不!”
溟沉嗓音撕裂, 却无法赶走脑海中那段那段真实发生过的往事。千丝茧内的世界, 也正随主人的崩溃而逐渐变换模样,满山牢笼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 是遍野凶妖,“枯骨城”的木质牌匾被大风吹得摇摇欲坠,而在城池当中,赫然堆叠有一座高可参天的恐怖骨塔。
“阿鸾!”
那时司危被潮水般的枯骨凶妖团团围住,远远看去, 像是孤身扛了一整座妖楼在天上飞。妖邪们尖锐地笑着, 他们争先恐后将司危啃得血迹斑斑, 血腥味又吸引来了更多同伴, 手勾手挂在一起, 拖出一条长而畸形的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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