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危按住他的后脑,低头在发丝上亲了亲:“嗯。”
余回:“我还在这里!”
司危:“所以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余回:“……”
清江仙主走得十分骂骂咧咧。
“徐老板!”杜五月正站在甲板上等着他,“我想再问问那些无足鸟与海妖的事。”
“好。”余回点头,“杜老板娘,这边请。”
船舱里,凤怀月问:“我们要继续跟着这支船队吗?”
“跟着他们,更方便隐匿行踪,航行于这片海域的商船都会结伴,倘若落单,太过引人注目。”司危道,“不过假如你嫌人多太烦,我们也能今晚就走。”
凤怀月捂住他的嘴,大可不必如此昏庸,我就是随口说说。
船队的下一处补给点是在木兰岛,那是一座飘在半空中的飞岛,登岛费用是每人五百玉币,而且只能待两天时间。这价钱就连彭循也嫌贵,宋问却觉得很适合,因为木兰岛的岛主,是个色艺双绝的大美女。
彭循道:“色艺双绝,还能在这海匪横生,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海面上,管理着一座如此巨型的飞岛,手段定然不一般,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宋问拍住他的肩膀,志得意满:“放心,在这种事上,我的经验极其丰富。”
结果隔天就被余回告知,不必登岛,负责守船,可见舅舅确实还是了解大外甥的,先一步断了他惹是生非的路。
宋问长吁短叹,彭循跑来劝他,木兰岛的岛主再美,又能美到哪里去,已经见识过天下第一,天下第二难道还有看头?宋问回答,当然有,不仅天下第二有看头,天下第三四五六,第两万三万,也同样有看头,美人各有风韵,我爱看,你不懂。”
彭循极为仗义,那到时候我帮你多看两眼!
宋问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
彭循笑着揽住他的肩膀:“行了,这样吧,你干脆套我这层皮去,看完之后再回来,别让任何人发现就行……不过凤公子可以,他知道后,还能帮我们打打掩护。”
宋问:就这么干!
没有了海妖与无足鸟,接下来的航程就显得尤为顺利。一个月后,船队顺利抵达木兰岛。凤怀月钻出船舱,就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无数只一丈高的木鸟正在不断起飞降落,将一批又一批的客人载上巨型飞岛。
凤怀月惊叹:“地图上看不出来,原来这座岛这么大。”
杜五月站在他身边:“登上去后,只会比现在看到的更大,而且相当热闹繁华。”
“这里也属仙督府管辖吗?”
“不属于,仙督府在明面上管不了木兰岛,不过这里的岛主人极为仰慕越山仙主,有了这层私人关系,在绝大多数事情上,他们也还是愿意多加配合。”
凤怀月来了兴趣,极为仰慕,是哪种仰慕?
杜五月答曰,不好说。
凤怀月立刻跑去问司危,但司危将他自己关在枯爪城中悲情了三百年,并不了解这一桩绯闻,于是凤怀月又去找了余回,结果余回也是一问三不知:“还有这回事?”
唯一知情人士……其实也不怎么知的杜五娘进一步解释:“就是船与船之间总有些传闻。”桃花情史嘛,谁都爱听,但确实也不知真假,人人只道那木兰岛的岛主这些年谁也看不上,就是因为在等越山仙主。
余回:“啧啧啧啧。”
凤怀月:“啧啧啧啧。”
司危在心里,啧啧啧啧。
彭循:“啧啧啧啧……等会儿,谁来着,我叔叔?”
于是他火速跑去找宋问,对不住,不能和你换皮了,因为我有十分要紧事情要办!
宋问:“喂喂喂不行!”
彭循飞身跃上一只木鸟,往它大张的嘴中投了五百玉币,木鸟立刻腾空而起,向着高处的岛屿飞去!
留下宋问愁肠百转,到底有多要紧?
但确实还挺要紧的,因为下一刻,另外三人也各自驭一只木鸟,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迫不及待。空留宋问在船上抓心挠肝,不仅见不到大美女,还要顶着一头雾水,生活不可谓不艰辛。
高处风声越发喧嚣,凤怀月脸被吹得冰冷,他眯着眼睛抬头去看,发现整座木兰岛都是被结界笼罩住的,结界之内并没有风霜雨雪,而是四季如春。
彭循一下木鸟就左顾右盼:“在哪在哪?”
凤怀月把他的脑袋转过来,你先冷静一下,这样很容易被人打。
旁边有人听到,咧嘴一乐,主动凑上来搭话,这位兄台,不会是在找这木兰岛的岛主吧?她可不好见,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出来一次,出来了,也是坐在堆满鲜花的轿辇里,难以窥得真容。
凤怀月道:“没有,我们是在找兑换玉币的钱行。”
“钱行就在那头。”那人伸手一指,又压低声音,“说真的,若你们想看岛主,我有门路,就是得花点小钱。”
凤怀月与彭循对视一眼,问男人:“多少?”
对方回答,五万玉币。
凤怀月被这个价钱深深震撼:“五万,你怎么不干脆去抢。”
男人道:“嗨,五万玉币又不贵,想看美人,哪有不掏钱的?”
凤怀月挥手将他打发走:“行了,再说再说。”
转头就去找了司危,将手一伸:“给钱!”
司危问:“什么钱?”
凤怀月理直气壮:“你平日里看我的钱!”
作者有话说:
余回:阴海都的笼子不是这么用的!
凤怀月:蹲在柜子里翻找美丽衣服.JPG
第72章
凤怀月细细算来, 看一眼木兰岛的主人需要五万玉币,看一眼我,那还不得五十万?司危却不愿认下这账单,扯住他的脸道:“五万玉币是因为鲜少得见, 所以囤货居奇, 像你这种一天往外跑三趟,一回赴宴见百人的, 怕是收不到什么钱。”
想值钱, 就不能出门, 凤怀月当场决定放弃这条致富路。这座海岛的岛主名叫宁不微,细究起来, 爱好与凤怀月其实有几分相似,因为据说她也喜欢花团锦簇,奢靡璀璨的好东西,光是卧房院中那一株高大的粉色玉树, 就很不得了。路人甲感慨道:“怕是连那位凤公子都闻所未闻。”
凤怀月没法反驳, 因为他确实没有听过,粉色玉树, 想看。
司危答应带他去看。余回与彭循闻讯, 也强烈要求同往,看树倒是其次, 最重要的其实是想看人,毕竟彭流片叶不沾身地活了这许多年, 成日里看起来既寡欲又无趣, 难得冒出来一段桃色绯闻, 这谁能忍住不看?
彭循兴致勃勃地跑出去问了一圈, 人人都说宁不微住的地方倒不难寻, 就在南面一处巨林里,宫殿修得高可摘星,但想看容易,想靠近则是千难万难,具体难在何处,以往那些擅闯者无论修为高低,皆有去无回。杜五月道:“有些时候,鬼船也会在此短暂停靠。”
“鬼船需要补给?”
“不需要,不过买下高等舱位的客人们,往往也愿意豪掷万金买一个上岸透气的机会。”杜五月道,“鬼船上的恶灵们便会跟着下船,那些脏东西贪财好色,又横行惯了,一听到岛主是美人,哪里肯放过,有一阵子,他们简直像蝗虫一样,一波接一波地朝着巨林里飞。”
但飞多少,死多少……也不确定死没死,因为横竖全部有去无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杜五月看了眼高大强壮,双臂有力,身躯好似一堵墙的魁梧彭循,生怕他也会自诩修为高深,不知天高地厚地乱闯,所以含蓄提醒道:“这木兰岛上好玩的不少,好吃的也不少,就是路有些绕,可别不小心钻进了巨林。”
彭循嘴里答应,转身就回去问:“我们何时动身?”
司危:“现在。”
凤怀月:“好好好。”
余回伸手一指:“往这边走!”
看起来全然没有把那会吃人的林子放在眼里。
几人御剑向南,不多时便抵达了巨林,具体有多巨,古木高参天,繁茂枝叶将炎炎烈日挡了个严实,攀附在树干上的爬藤足有成年男子两条胳膊粗细,地上堆积着腐烂潮湿的厚叶,凤怀月只看了一眼这环境,就觉得自己的骨头缝已经开始风湿酸疼。
林子里遍布沼泽,前有蛇后有虫,着实没法走路,四人便隐去身形,御剑慢悠悠地穿梭于古木间。起初环境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行至途中,地上却忽然出现了一截雪白的手臂枯骨,凤怀月道:“理应新死没多久。”否则骨头上应该覆满苔藓与泥土,就像……躺在它隔壁那位邻居一样。
凤怀月粗略一数,被泥埋着的,散落在四处的,光视线所及范围内,少说就有几十具尸体。司危捏住他的后脖颈,道:“要是这么比,你的五十万玉币确实算是良心定价。”毕竟包见面,还不会将命也一并看出去。
“良心定价也没见你付。”凤怀月拍开他,正准备继续往前走,迎面却忽然飘来十几根白色银线,若非闪躲及时,差点罩在头上。
彭循手起剑落,将那些银线挑开,道:“是蛛丝。”
再拐过弯,林中果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看起来与凤怀月躺过那张捕梦网类似——除了上头正挂着一截血呼刺啦的大腿,而另一头,一只泛着粉色的蜘蛛正在慢条斯理地吐丝,风一吹,那些银白的丝便飘向了四面八方。
光线一明一暗间,空气里也闪烁点点,余回随手丢出一颗玉石,几乎只在一瞬间,石头就被蛛丝拖进了网中。粉毛蜘蛛立刻迈动着八条长腿爬过来,张开嘴,将玉石“嘎巴嘎巴”地吞吃入腹。
凤怀月道:“怪不得这里会有如此多的白骨。”四处飘荡的蛛丝简直密密如春雨,极难发现,也极难躲避,稍有不慎就会被拖进网中。
司危将视线投向凤怀月的胸口。
小白立刻连滚带爬地往衣襟里钻,差点将它自己卡进腰带中。
凤怀月也坚决不肯,谁家女儿会吃粉毛老蜘蛛,你这什么爹?
彭循自告奋勇:“我来!”
其余三人后退一步,给他让出地方。彭循单手结印,有细小的风在他指尖环绕。
一根又一根的蛛丝被卷进了风里,空气中很快就出现一根由蛛丝组成的银白“纺锤”,先是长一尺,后是长一丈,越来越粗,越来越重,也就越来越难以操纵。彭循紧紧咬着牙,胳膊重得如同承了千钧力,眼看他就要坚持不下去,余回在后微微一抬掌,狂风顷刻而起,裹着那根纺锤四处横扫,而司危也在同一时间出手,幽蓝灵焰无声炸开,将所有蛛丝烧成了青烟。
完全没有得到机会给大侄儿帮忙的凤怀月只好说:“出去之后,我再给你包个红包。”
那只粉毛蜘蛛懵头懵脑,并不知道家为什么没了,还在原地疯狂打转。众人并没有与它多做纠缠,继续前行,前头却又忽然出现了一片浮动的结界,透明的,时而薄,时而厚,就像是被放大后的千丝茧。
彭循咋舌:“这里怎么也有这玩意?”
“有是有,不过看起来当中并无煞气。”余回道,“与修真界那些黑雾雷鸣的茧壳还是有所不同。”
若是对着光看,茧壳竟也透出一股亮晶晶的粉。彭循再度自告奋勇:“我去看看!”
余回将他从衣领子上及时拎住,自家那不着调的外甥天天弹琴写诗地思慕美人,固然令舅舅头疼,但换成这动不动就要去斩妖的热血猛人,实不相瞒,舅舅的头疼之症也没有好到那里去。
凤怀月这回总算抓住了鼓励晚辈的机会,立刻道:“我陪你去。”
他要去,司危自然会陪,而三个人都进去了,余回也只有跟,不跟不行,因为这三个人看起来虽然光鲜体面,但一个虚亏,一个伤重,一个毛躁,属于驴……表面光。
司危:“不会比喻可以不比喻。”
余回:“走你的路!”
粉色的千丝茧,连踏入的过程都要温柔许多,再没有那狂啸的风声,而是像一脚踩进了棉花窝。茧壳内,天高气爽,花海连绵,木鸟在空中成群结队地飞过,每一只嘴里都叼着一幅画。彭循御剑而起,随手捞了几张回来,打开一看,分别是《越山仙主走路图》《越山仙主坐下图》,和《越山仙主凭栏独望图》。
余回和凤怀月:“啧啧啧啧。”
司危:“画得不错。”
画中人居然是会动的,动起来的姿态,也与彭流有着七八成的相似,衣袂飘飘身姿挺拔。彭循仰头望去,简直要被这漫天飞舞的叔叔震撼到说不出话。凤怀月道:“怪不得这枚千丝茧里没有怨气,原来放的都是意中人。”
而意中人的画像,看起来没有八千幅,也有七千幅。余回啧啧啧啧地评价彭流:“害人不浅。”
这一重世界很小,没见到有任何妖邪。凤怀月起初有些不解,问道:“没有妖邪,为何这枚茧壳竟然没有碎?”
“维持千丝茧并不一定只能靠怨气,也能靠执念。”余回道,“只要执念够深,修为够高,就能杀死大妖,将茧壳据为己用。”不过此举会损耗灵气,又无大用,所以一般没人愿意干。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又看到了一处凉亭。凉亭中有桌有酒,也有人,身穿紫黑宽袍的男人靠在椅上,正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众人。
彭循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幻境中的叔叔,深呼吸了半天才走上前。而凤怀月仍记得先前那个哭着喊着要与马兜铃还是马什么成亲的自己,生怕眼前这位也悲悲切切来一句,结果彭循却扭头道:“它好像不会动。”
不会动,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幻象,而是一尊由美玉雕刻成的,栩栩如生的假人,与画一样被搬来放在了这里。在桌子一侧,还摆有另一张椅子,坐下便能与玉雕并肩。彭循试着坐了坐,扭看到亲爱的叔叔,与平日里绝大多数时间的表情都不相同,具体很难说,总之是冷酷里带着笑,笑里又带着疏离,俨然一副又要撩拨佳人,又不愿负责的浪荡公子模样。
余回道:“根据两个椅子的扶手新旧程度来判断,这位岛主不仅要坐,坐下之后,还要牵住手。”
彭循提议,那我们还是走吧。他在这方面的道德水准比较高,觉得这里既然没有妖邪,那继续待下去也没意义,四个大男人站在这里,总有几分偷窥人家姑娘心事的下流之感,属实不太厚道。
司危道:“不必着急,你也试着将手放过去。”
彭循迟疑,但还是依言照做,他缓缓扣住了那只玉手,冰凉而又细腻的触感,使得他整个人一哆嗦,浑身泛上一股难以言明的别扭,差点落荒而逃,而随着他的手指缓缓扣紧,众人眼前再度出现了一片新的结界。
凤怀月:“喂!”
他差不多是被吸进这一重世界的,踉踉跄跄刚站定,就听耳边传来一声恐怖咆哮!如九天惊雷滚落,震得众人差点没吐出血来。再抬头看,一只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的妖兽正在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宛如一座山在移动。
凤怀月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鬼东西?
余回道:“上古妖兽,名吞天鼎。”
吞天鼎,凤怀月是听过名字的,但已经消失了几万年的妖兽,就这么冷不丁地出现在眼前,画面还是有些过于震撼了,由于距离太远,他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幻象还是真家伙,木兰岛的岛主放这玩意在结界里做什么?彭循则是抬头看着妖兽,确认了半天,干咽一口,结结巴巴承认:“是、是我幻想出来的。”
凤怀月:“……”
修真界中多有禁书,彭循偷偷摸摸也看,但所选种类与绝大多数少男都不太相同,不香艳不缠绵,没有的美艳女鬼,只有满篇龇牙咧嘴的妖兽,翻到书角都毛边了还舍不得丢,连晚上做梦都在斩妖——赢是肯定要赢的,但不能赢得太轻松,必须要与妖兽大战三百回合,期间伤痕累累数度倒地,口吐鲜血奄奄一息,最后才能在众人悲痛的目光里,握紧剑重新站起来,神情坚毅,完成绝地反杀。
司危道:“去解决了它。”
彭循答应一声,握紧剑柄飞身上前,“砰”,被打飞了!
“咳咳咳。”他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凤怀月赶忙将人扶起来,问:“这不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世界吗,怎么会打不过它?”
彭循道:“打得过打得过,就是得多打一会儿。”
“多打一会儿是多……喂喂喂你先不要着急走!”凤怀月伸手去拉,没拉住,彭循再度飞身跃到妖兽身上,这回坚持的时间要更久一点,但也没有久到哪里去。凤怀月出手按住正欲第三次攻上前的彭循,道:“不行,它太危险,这木兰岛又不是我们自己的地盘,还是别受伤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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