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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换下了女装(刘狗花)


他一个人, 建阳到蓟北府, 取回这样要紧的物件,当真是不怕危险!
赵璴一时间又忘记了“他可是方临渊”那句话,毫不犹豫地率众跟上, 在方临渊赶回建阳之前,替他先行拦下了他身后的那帮麻烦。
那群杀手自是也没有想到,前头那个跑得飞快的目标已经够棘手了, 待他们准备动手时,夜色里又杀出了几个鬼似的黑影。
各个身手不凡, 快如虚影。尤其为首的那个,活鬼似的, 夜色下连他身影都未瞧见, 就当即被他扭断了胳膊。
待几道黑影落地, 他们十几个杀手已然滚倒在了地上。
为首的那个受伤摔倒, 挣扎着抬起头去, 却见端站在他面前的人,黑布覆面,根本连五官的影子都看不清晰。
他垂眼看向他,像是看着一只一脚就能踏死的虫豸。
周遭几人当即围上前来,抽出夜行衣里的绳索,将地上的人挨个捆起,严实地堵住了嘴。
待捆到他时,周遭的黑衣人正要堵上他的嘴,却见站在他面前的那人,缓缓抬了抬手。
周围的几个人当即退到了一边。
躺在那儿的杀手,眼看着那人信步朝着自己走来。
“谁派你们来的?”他听见他这样问道。
此人逼问,他自然咬死了不说。
却未料眼前这人压根一点耐心都没有,只一句话没听见回答,便当即走上前来,抬脚便往他的喉咙上踩。
分明清瘦高挑的一个人,却力抵千钧一般,只一踏,他便连呼吸也不能了。
眼前脑中皆是一片空白,他只能在剧痛的嗡鸣声中,听见自己的喉管与骨骼咔嚓作响的声音。
赵璴怎么会在这儿?
当即,一股时空错乱的不真实感从方临渊脑海当中腾起来,径直撞在了他头顶,使他半天没回过神。
他胯下的流火还在慢悠悠地朝前走,但只走出两步,便见赵璴转过身,径直朝着他走来。
他一把牵住了流火的缰绳,将他逼停在原处。
“你先去旁边。”他说。
“你怎么在这儿?”方临渊却压低了声音脱口问道。
面前的赵璴微微顿了顿。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噢!”不过,不等他回话,方临渊便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从马上俯下身来,压低了声音问他。
“是不是蓟北之事不可小觑,你也有要事要来这儿办?”
两人的距离当即拉进了许多。
赵璴的喉头上下滚了滚,低声说道:“……是。”
这于方临渊而言,便是解释得通的。
不过还真是巧,他与赵璴连办事都能恰好撞见,还能让赵璴正好碰见那群尾随他的刺客。
方临渊眨了眨眼,正要说话,却见赵璴比了个“嘘”的动作,对他说道:“你先去一旁等我,待审完他们,我来找你。”
这还要麻烦赵璴,就让方临渊觉得过意不去了:“我自己去审吧?不是什么麻烦事。”
却见赵璴摇了摇头。
“他们不知我是谁,也没见过你的模样。”他说。“保险起见。”
赵璴这样说,方临渊就没再坚持了。
反正审案查人一事上,赵璴肯定是惯手,他便没有多言,只点了点头,调转马头向后撤了些。
借着丛林的掩映,方临渊找了一片野草丰沛的地方下了马,让流火在那儿加顿餐,他自己则百无聊赖地刁了根青草,在丛林的遮掩之下偏头向赵璴的方向张望。
夜色太深,只看得到一些影影绰绰的黑影。
就在这时,旁侧隐约传来了人声。
方临渊转头看去,便见是赵璴的其中一个手下,黑巾蒙面,腰间悬着一块令牌,似乎是那群人里级别最高的那个。
他停在方临渊面前,取出了一个小包裹和一个银壶,双手捧给了方临渊。
小包裹还是绸缎的,熠熠闪着微光,与此情此景极其格格不入。
“将军,请。”他说。
方临渊疑惑地接过包裹,打开来,竟见里头是几块酥饼,花蜜做的,一闻就知道是王公公的手艺。
赵璴出门办事,还随身带着这个呢!
“多谢!”
方临渊面上一喜,继而又有些疑惑,抬头问那人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将军?”
赵璴不是恰好来这儿办事吗?他要是没猜错的话,赵璴的这些手下应该没见过他才对啊?
却见那手下眼中没什么神色波动:“月前在京郊,属下也曾随主子保护过您。”
月前,京郊,也?
方临渊想起了那日在京郊缉捕白莲教时,从他背后射来的那枚击断利剑的暗器。
“缉捕白莲教的那回?”方临渊问道。
那手下似乎没想到方临渊会不知道这件事,微微一顿,眼神飞快地朝赵璴的方向扫了一眼。
方临渊当即明白,就是他问的那回。
难怪……那样准的镖法,他上次见识,还是在赵璴用绣花针击倒胡匪的那次。
他不由得看向远处的赵璴。
浓黑的夜色下,大致看得见赵璴在审讯,一群来往的影子中,独他的身影有股超逸脱群的劲儿,一眼就能认出他。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主子知道的。”方临渊回头,在那手下的肩膀上拍了拍,笑着说道。
此人似乎不大习惯被这样对待,只拍了两下肩,便紧张地浑身紧绷,继而干巴巴地答道:“是。”
这人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方临渊则双手捧着那包酥饼,不由得又转过头去,看向赵璴的方向。
他嘴硬,这次跟来蓟北,原也是为了保护他来的。
难怪竟这样巧,他独自出个城也能碰见赵璴。
哪里是巧呢?
酥饼的香气幽幽地飘到鼻端,放了一日,似有些干硬,却使得其中的甜香愈发诱人起来。
自从他兄长为保护他而死,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亦步亦趋地保护他。
谁会觉得他需要保护?他是乱军当中一枪挑下敌首的神兵,是街头巷尾人人称颂的名将。
莫说今日十来个人跟着追杀他,便是再多一倍、两倍,他也能活着离开,带着完好无损的账册一起。
这么简单的道理,赵璴如此聪明,怎会不明白?
他怎么会想不明白呢……
赵璴很快审完了那些人,回来便见方临渊正站在那儿看着他,手里捧着那包酥饼,也没有吃。
“不饿吗?”赵璴问他。
方临渊眨了眨眼,看见了赵璴衣襟上溅落的血迹。
“你没受伤吧?”
“我没杀人。”
他们两人的话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落下的,当即,两人都微微一愣。
接着,方临渊看见赵璴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口风太紧,不小心溅到身上了。”
说着,他又看向方临渊,问道:“不饿吗,怎么不吃东西?”
后厨的太监说,这酥饼能放三五日不坏。
倒是他似是脑袋坏掉了,临走之前偏问这一句,还鬼使神差地揣了一包。
“啊,我忘了……”方临渊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手里的酥饼。
两人在林边坐下,赵璴手下的几人则前去处理那些杀手了。
他们要赶在天亮之前将这些人交给东厂,将有用的东西全部审完之后,就关在东厂的天牢里。
方临渊自拿了一块酥饼,又递了一块给赵璴,问道:“他们招供了吗,是谁的人?”
“大理寺少卿府里的府兵。”赵璴接过酥饼,说道。“原本候在城外,既是为了监视于高旻,也是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情况。”
方临渊闻言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今日围了建阳郡衙门,他们一定是得到了消息。”
赵璴嗯了一声,接着道:“他们原是要四散去其余六郡传递消息的,但因你忽然出城,这才跟在了你身后。”
“他们是打算杀了我吗?”方临渊问道。
他语气轻松,还有些好奇,像是真的在问什么稀松平常的事一般,惹得赵璴转过头来,看向他。
“若是要杀你呢?”他问道。
那就不是杀他,是为了账册了。
方临渊极其满意自己的筹划和谋算。
若非他今日当机立断,其余六个郡的百姓岂不是领不到救济粮了?到那时,不知又要饿死多少人呢。
方临渊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正高兴着,却见赵璴仍盯着他不放。
“若是杀你,你的命就不要了?”赵璴又问他。
呀,怎么这么认真。
方临渊转头看向赵璴,却在对上他眼睛的那一刻,想起了他几番保护自己的事情。
玩笑的话说不出口,他看着赵璴,又微微有些发怔。
这人怎么比他自己还爱惜他的性命啊,好像把他看得多娇贵珍重,半点不敢让他有闪失似的……
他到嘴边的话没说出口,一双眼看着赵璴,只剩下一张嘴,还无意识地慢慢咀嚼着那口没咽下去的酥饼。
片刻,他看见赵璴似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摘下了他嘴边的一颗饼屑。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见赵璴说着,拿起放在一旁的银壶,拔开了,递给他。“只是你自己的性命,理当爱惜。”
方临渊接过来,顺着他的动作喝了一口。
清甜弥漫开来,竟是桃花蜜酿成的甜酒。
赵璴不是不喝酒吗!
方临渊疑惑地看向赵璴,却见赵璴转开了目光,没看他。
是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没事啦,我心里有数,这十几个人即便想要动手,区区几个府兵,也不是我的对手。”方临渊说着,又补充了一句。
“你不必担心。”
他许是生性里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赵璴对他这样好,他倒是不知道该如何跟赵璴相处了。
他此话出口,有点赧然地清了清嗓子,连忙又将话题扯回了正轨上:“不过,那个大理寺少卿是什么人?怎么这样大胆,光明正大地就将自己的府兵往外派?”
只见赵璴顿了顿,说道:“桑知辛的人。”
方临渊一愣。
桑知辛是谁?声名如雷贯耳的寒门贵子,浣衣妇冻红了双手送上金殿的当朝状元。
他刚正廉洁的名声可是方临渊在边关时都听说了的。据说有官员年节时拜会他,按着地址去他府上,却见不过小院一间。
桑知辛外出迎接时,身上穿着的布氅都是打了补丁的。
那官员看不过眼,第二日便给他送了三套新布衫。他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说道:“我为陛下做事,能吃饱穿暖已是身怀感激了,不敢再受旁人馈赠。”
这故事便是街头巷尾的幼童都知道,这样的桑大人,会是指使这些官吏的人?
看见方临渊的神色,赵璴分毫不意外,淡淡地接着说道:“那个大理寺少卿,也不过是他的马前卒。于高旻是他举荐的人,他既怕此人出岔子,也是想借此表露忠心。况且,外头请派的杀手不知来头,桑知辛也不敢用。”
“所以……蓟北的乱子,桑大人也是参与了的?”方临渊怔然道。“他也是从中得利的人?”
赵璴点了点头。
方临渊捏着那半块酥饼,不出声了。
“在想什么?”赵璴问他。
“若是桑大人都……”方临渊再开口时,语气已有些低沉。“那朝廷岂不是烂进了根子里去?”
赵璴的嘴角微微动了动,险些冷笑出声。
大宣的朝堂盘根错节地生长了两三百年,错综复杂,千头万绪,早到了烂掉的时候。
但是,在看见方临渊的神色时,他微微顿了顿,嘴角冷笑的弧度也渐渐收了回去。
“……还有得救。”片刻,他满腔的讥讽,化作的一句轻飘飘的话。
不像安慰,倒像是什么承诺。
方临渊转头看向他。
“我不明白。”他说。“桑大人自己入仕前也是平民,他怎能不知苛政之下,百姓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他顿了顿,又道:“……他明知道好官该是什么样。”
“他只是知道皇帝喜欢什么样的人罢了。”赵璴说道。
方临渊又不吭声了。
片刻,他听见赵璴问道:“你怎么不怀疑是我在污蔑他?”
方临渊微微一愣,看向赵璴。
他确实从没这样想过。
“你对我污蔑他,有什么好处?”他问赵璴。
好处多了。借刀杀人,铲除异己,心思干净纯粹的人,向来是最好用的刀。
但是,看向那双干净过头的眼睛,赵璴口中这些卑污的算计,却又说不出口了。
……算了。
他嘴唇微动,片刻,抬手在方临渊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当心教野狼叼走吃了。”
他看着方临渊,轻飘飘地说。
方临渊猝不及防地挨了他一下。
好好说着话,怎么还动手敲人呐!
他猛地回过神,教赵璴气得险些原地跳起来:“别看不起人了,我三拳就能打死一头狼!”
就在这时,他额角又冷冰冰地落了一记。
这回,赵璴没有动手。
他们二人同时抬起了头。
便见漆黑的夜色里,一滴接着一滴,淅淅沥沥地,竟渐渐下起雨来。
雨水没入土壤,击起细碎的尘埃。旱了半月的蓟北土地,终于迎来了它入夏之后的第一场雨。
这雨先是稀稀落落的几滴之后,便很快下得大了起来。
方临渊知道赵璴受不得凉,淋不了雨,需得快些找个遮蔽的地方。
但是若要住店,便需进城,赵璴连身份都是假的,自然没有入城的文牒可供他使用。
方临渊将他带在身边一道进城也不是不行,但住店亦要文牒凭证,若跟着他去衙门里住,那些兵马又都是京城来的,难保不会认出赵璴的身份。
于是,他们二人牵起流火,当即赶到了最近的村落。
方临渊远远地就看见,村口有一户人家,离村子有半里路远。他们前去借住避雨,待到雨停之后就离开,不会留下什么踪迹。
只是,即便很近,等他们赶到那家门前时,二人身上也快要淋透了。
柴门打开,便见里头站着个瘦削的老妪。
“婆婆,我们二人途经此处,没想到突然遇见大雨。不知您家中可方便,叫我们二人避一避……”
眼见着他们淋得很湿,不等方临渊说要给银钱,那老妪便连忙将他们让了进去:“快些进来吧!这么夜的天,可莫要淋坏了。”
她操着一口蓟州话,离京城不远,倒是不难听懂。见他牵着马,那老妪又忙将牲口棚的方向指给他,让他将流火先拴在那里。
破旧的小院里拢共只有两座房屋,都不大,墙壁是用稻草和着泥巴堆起来的。整座小院静静悄悄,方临渊看了一圈,便见除了这老妪之外,只有正屋门口处探头探脑的两个孩子。
待拴好了马,老妪已然在房中烧起了柴火,又忙着烧上热水来,热情地让他们快去炉边坐下,好暖暖身子。
“不必忙,婆婆,您快坐吧。”方临渊连忙上前拦道。
那老妪却偏要将水烧热了,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碗,才在旁侧坐了下来。
“多谢。”旁侧的赵璴似是不大会应付这样热切的人,干巴巴地道了句谢,便不知说什么了。
方临渊却熟稔极了。
那两个小孩自他们进门,便在旁边怯生生地看。都不过四五岁的样子,个头很矮,黑黑瘦瘦的。
见他们一直盯着自己,方临渊朝他们友善地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了那包剩了三四个的酥饼,打开来,朝他俩招了招手。
那酥饼的香气太诱人,小孩儿磨蹭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凑上前去。
方临渊给他们两个一人塞了一个,又拿出一个来,双手递给那个老妪:“路上剩下些干粮,婆婆跟我们一起吃吧。”
那老妪连连推拒,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接了下来,笑着跟方临渊说:“我们家里不缺吃的,公子不必这样客气。”
“诶?”方临渊闻言不解。“我一路来的时候,听说蓟北去年年成不好,百姓家里都没有吃喝呀?”
那老妪闻言,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嘴不剩多少的牙齿:“那是昨天的事啦!”
方临渊不解地扬眉:“昨天?”
“是呀!”那老妪说道。
“说起去年,可是难过极了。一年收成本就没多少,加上缴的租子和粮税,一家剩不下两袋粮食。公子不知,去年一冬,我们下坪村活活饿死了十来口人。村子上的人饿得又没有力气,人停在院中都没人能埋。
幸而我家孩子在上京城码头做工,每月都有银钱粮食送回来。我们家人口少,老头又是做里长的,每月便把粮食送去村里分,这才没饿死更多的人。”
说到这儿,老妪似是又提起了伤心事般,双目有些湿润:“到了今年,朝廷又要我们交租子。可是,人都饿死了,哪里有粮食去交租呢?前些日,朝廷的榜文刚张出来,我们村子里的人就上衙门去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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