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宋越乐呵呵地说：“一看到顾队，我就觉得今晚的电影票可以不用退了。”
俞安雨瞪了宋越一眼，拉开陆离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又招呼禁毒队众人落座。
“感谢禁毒队各位，正月初一还让大家来帮忙查案，也感谢法医室、物证科、痕检科的同事们的技术支持，”会议开始前，俞安雨照例先客套了一番，看出了顾亦然脸上的不悦，俞安雨才继续说：“那月月先给大家同步一下基础信息吧。”
“是！”汪月答应，“我先说下前因，大家应该已经见过爱爱了，老大昨天在上班的路上捡到了爱爱，当时立刻联系了附近辖区派出所，但是没有任何家长的报案，就只好把爱爱带回局里了。爱爱今年5岁，据她所说，她的名字叫‘lin ai’，但爱爱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只是音译，我们就把可能的名字都查了一遍，可惜没有找到符合她的信息，可能是我们名字没有输入对，也可能，爱爱是黑户，还没有上户口。”
汪月说着，将大屏切换到下一页，照片中是个中老年女性，她继续说：“这是死者张萍，今年65岁，江城人，第一任丈夫是江城人，两人育有一女，婚后第八年离了婚，女儿跟了前夫，但女儿前几年和人合伙做生意，赔了很多钱，受不了打击自杀身亡了，前夫去年也癌症去世了。张萍离婚后来到C市，结识了第二任丈夫，两人结婚之后，很快就生了一个儿子，但第二任丈夫好赌，十五年前失踪，有报案，之后张萍和儿子李川汛相依为命，靠开出租车供孩子读书。三年前租下了现在的房子，带着爱爱住了进去，目前没有其他的工作，收入来源是退休工资，还会打一部分给李川汛。”
画面切换到下一页，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脸，男人长得并不好看，肥头大耳，粗眉，眯缝眼，厚嘴唇，脸上还有些青春痘留下的坑洼，汪月介绍：“这个人就是李川汛，今年28岁，也是张萍现在唯一的亲人，没有固定工作，收入不稳定，从昨天开始，我们就一直在尝试联系他，但至今没有联系上，从年龄上看，李川汛符合爱爱父亲的年龄，李川汛的资料上显示是未婚，所以可能是未婚先育，导致孩子没有上户口。”
“那个，月月……”丁浩羽突然开口，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是爱爱的爸爸？”
汪月尴尬地笑了笑：“只是我们的推测……因为爱爱是张萍在照顾，而李川汛是张萍唯一的儿子，并且年龄也符合……”
“主要是，这张脸，怎么看也不像能生出爱爱这么漂亮的小孩啊！”显然丁浩宇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宋越推测：“是不是爱爱的妈妈很漂亮，遗传了妈妈，所以这么漂亮？”
“得是多大个美女，才能挽救这样的基因啊！”周游一脸嫌弃，“再说了，凭这张脸，真的能有大美女愿意给他生孩子吗？”
“等等，”魏崇举手，七嘴八舌讨论着的众人都停了下来，纷纷转头看向魏崇，魏崇说，“死者姓张，她儿子姓李，爱爱说她姓林？”
顾亦然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周游也恍然大悟：“对啊，他们都不一个姓，如果是跟着奶奶，也不会是和孩子妈妈姓的吧？所以，这小孩可能根本就不是他们家的，长得不像，姓氏也没关系，可能不是黑户这么简单——老大！”
俞安雨的神情有些凝重：“房子已经租了三年了，根据房东说的，从入住就是婆孙两人，那孩子可能是捡来的，或者，买来的、偷来的，月月，扩大排查范围，近三年全国的儿童失踪报案，看有没有符合条件的。”
“明白！”汪月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离总算是开口了：“不太像，无论是捡来的、买来的、偷来的，都是想要当作自家孩子来养的，不会给她起异姓的名字，如果小丫头没有说错，她姓林的话，那张萍很可能是她的保姆，小丫头的衣服并不便宜，显然不符合张、李二人的消费水平。”
众人都被陆主任说服了，纷纷点头表示认可，俞安雨愁得头大，抱怨道：“其实做个亲子鉴定就很清楚了，但现在春节假期，机构也都放假了，哎，我一会儿让他们安排人回来加班吧，星宇和我一起去，陆主任这边提供一份张萍的毛发。”
陆离点了点头，俞安雨便将视线投向了汪月，汪月懂事地继续说：“说回死者张萍，根据昨天法医的尸检结果，张萍死亡时间超过72小时，死因是头部撞击到实木家具的边角，失血过多未能及时送医。物证今早提供的最新报告补充了一条重要情报，家中有翻动痕迹，且没有大额现金，我们核实了张萍的电子钱包账户，没有流水，说明她日常是使用现金消费的，家里不可能没有现金，这基本坐实了死者是与人发生争执后被人推倒撞到实木家具，争执的原因就是钱，这个人可能是入室劫匪，也可能，”汪月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大屏上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说出了结论，“是李川汛。”
“继续深度排查张萍的社会关系，看看她有没有被仇家寻仇的可能性，如果是和钱有关，有没有可能是她第二任丈夫或者第二任丈夫的债主找上门来。同时继续联系李川汛，他也要重点排查，目前他的嫌疑最大，”俞安雨说着转头看向顾亦然，“一会儿咱们队和禁毒队划分一下行动小组，走访邻居，了解一下当天有没有什么异常、有没有听到争执，再联系物业，看能否确认案发当日是谁去了她们家。”
顾亦然眨了下眼，表示认可，汪月又补充：“对了！案发当时张萍和爱爱正在吃饭，餐桌上还有饭菜，但是只有张萍和爱爱的碗筷，说明那人是临时来的，他停留的时间也不长。”
顾亦然听完，淡淡地开口：“李川汛的确有很大的作案嫌疑，张萍在这里住了三年，除非李川汛和女友同居中，否则他没有和张萍住在一起就显得不太合理，就算前几天没有主动联系张萍，但昨天是除夕，联系不上唯一的亲人，也不回家，这说不通，他大概率是畏罪潜逃了。”
陆离应了一声，看向顾亦然：“也让仙鹤和小丫头多沟通一下，看能不能问出点有关孩子父母的信息，或者问问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早上的案情分析会确定了调查方向，俞安雨带着冷星宇亲自去亲子鉴定中心送检验样本，周游、宋越和丁浩羽、冯霄粼分成两组，分别走访邻居了解张萍的情况，顾亦然带着魏崇去了物业中心调取监控。
很快就通过小区监控锁定了案发当日的造访者——正是死者张萍的亲儿子李川汛，李川汛离开的时候神色慌张、脚步匆忙，看起来十分可疑。同时汪月也查到李川汛步了他亲爹的后尘，沾上了网络赌博，春节前已经被之前工作的台球室辞退了，之后四处借钱，早就入不敷出了。
托春节车少人少，外加节假日全城道路监控全部打开的福，视侦很快就找到了李川汛，刑侦队和禁毒队一行人上门去抓他时，他还躺在沙发上用手机赌博，狭窄的一居室里一片狼藉，外卖餐盒、烟盒等各种垃圾随处可见，房间里弥漫着食物变质后的臭味，看到破门而入的警察，李川汛显然是吓懵了，直到被手铐铐上，他才开始挣扎问自己犯了什么事。
将李川汛带回市局后，俞安雨亲自去审了他，顾亦然在审讯室旁边的指挥室旁听。
李川汛得知张萍死亡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阵才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忏悔，说自己只是想要钱，但母亲不给，两人拉扯中，他推倒了母亲，他以为母亲只是晕过去了，就趁机去母亲房间把母亲钱包里的、床头柜里的钱都搜刮走了。
李川汛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本该是团圆的日子，却和唯一的亲人发生矛盾酿成惨剧，李川汛也后悔莫及。
俞安雨又问：“和你母亲一起生活的那个小孩是谁？”
“那是别人的孩子，我妈是他们家的保姆。”
“但是房子是你母亲租的。”
“嗯，主人家拿钱让我妈租的。”
“那你知道你母亲的雇主是谁吗？”
“我哪知道，我又不去过问这些……”李川汛顿了一下，想起什么似的，说，“但是，这小孩我妈带了这么几年了，对方应该挺有钱的，但是却不让孩子住在家里，可能是某个有钱人在外面包二奶生的孩子，家里一直没有同意，才没敢带回去……”

第131章
亲子鉴定中心的工作人员加班加点将亲子鉴定结果反馈给了市局，虽然在此之前大家已经知道了最终结果，爱爱的确不是李川汛的女儿，和死者张萍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俞队在路上捡了个孩子，歪打正着碰上了命案，虽然极速破案抓到了凶手，但却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他们依然没有找到孩子的父母。
好在春节假期期间市局还算清闲，留在局里值班的人都加入到“帮爱爱找妈妈”的春节特别行动中来，禁毒队和刑侦队众人走访附近居民，大海捞针式寻找有关爱爱父母的线索，留在局里的视侦则是日复一日向前回溯张萍的带娃日常，想通过她见过的人找到有关线索，张萍的通话记录、银行资金流水任何细枝末节的地方都没有被放过，但眼看春节假期快结束了，孩子的父母是谁却依然没有头绪。
好在爱爱并不认生，像个吃百家饭的小孩，每天被白云首富夫人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送出门，市局的女警姐姐们轮流好吃好喝地招待，一日三餐加下午茶，零食不限量供应，愣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养圆润了。
硬要说的话，捡到爱爱，为了寻找她的父母，发现了命案这事也有一点积极作用，就是起码没有等到张萍的遗体巨人观后被邻居发现报警，拯救了一个即将深受其害的法医，当然，这也并不能改变陆主任在除夕解剖了一具已经有腐败绿斑的遗体的事实。
顾队在回市局的途中买了大家的下午茶，贴心但缺德地为陆主任安排了一杯抹茶奶绿。
陆离当了十几年的法医，早就习以为常了，他那缺心眼儿老公也没少让他解剖奇形怪状的遗体，不至于会被工作影响食欲。
但陆主任也不是被人刁难会憋着的人，吮了一口顾队精心为他挑选的抹茶奶绿，淡定自若地向顾队科普：“腐败绿斑的产生和温度有关，理论上来说，冬季会在死亡72小时后产生，随着时间的推移，从淡绿色逐渐变深，然后向外扩散，直至蔓延到全身，一般来说腹部最为明显。”
众人都默默倒吸了一口气，陆主任再这么深入探讨下去，手里的奶茶都快不香了，但也没人敢打断陆主任，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这个办公室里唯一一个可以阻止陆主任的大佬，殊不知大佬才是万恶之源，此刻淡定无比，用小勺子切了一小块巧克力慕斯送进嘴里。
陆离继续说：“但像是现在，房间开了暖气的话，腐败绿斑的产生会提早，随着时间推移，中心的颜色也会更深，变成深褐色甚至黑色——”
顾亦然听笑了，抬眼看向陆离，陆离也微微一笑：“更像巧克力慕斯的颜色。”
魏崇的吐点本来就低，听完陆离的描述，看着顾亦然面前的巧克力慕斯，立刻捂住嘴干呕了一声，被顾亦然瞪了一眼，就连忙偏开头跑开了，喝着热可可的周游欲哭无泪：“陆主任，我没惹你……”
陆离耸了耸肩，又示范似的咬住吸管吮吸了一口抹茶奶绿，朝顾亦然挑了挑眉毛，挑衅意味十分明显，顾亦然冷哼了一声，抬起手里的小勺子切了一块巧克力慕斯，若无其事地送进了嘴里。
周游实在佩服二位，自知留在这里只会继续被误伤，赶紧溜去旁边围观爱爱吃草莓慕斯了，看小萝莉吃草莓慕斯的确治愈，周游瞬间就忘了腐败绿斑的魔法伤害了。
见周游也走了，顾亦然才开口：“你们家那位还不放弃吗？”
一说到这个陆离就忍不住翻白眼，没好气：“你见他放弃过吗？”
“现在是他父母在家，可以帮忙照顾，到时候他父母回去了，你们两个大男人总不能照顾小姑娘吧？”
“呵呵，你根本不知道他妈妈有多开心，恨不能直接走领养流程了，每天回到家，就给我们看给小丫头买的新衣服，继续这么下去，我更怕找到了小丫头的父母，他妈妈不愿意还了。”
顾亦然幸灾乐祸，开玩笑道：“挺好的呀，反正找不到父母也是送福利院，不如你们家直接领养了吧……”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只是我们没找到她的父母，不是她没有父母，他的父母总会联系张萍，联系不上就会报警，这是迟早的事情……”
陆离话音刚落，贺仙桌面上的座机便响了起来，贺仙忙嘱咐旁边几人看好爱爱，就跑过去接电话了，接通电话，贺仙的表情就变了：“嗯？哦！真的吗！好！爱爱在吃草莓慕斯，马上吃完了，吃完了我们就抱过来……嗯，好……”
贺仙挂断电话，欣喜过后，巨大的失落感涌了上来，像是感知到什么，爱爱举着小勺子转过头来找贺仙，两人视线对上，贺仙突然就更舍不得了。
顾亦然已经从贺仙的表情中猜出来发生了什么，周游先一步开口，语气很激动：“找到爱爱的家长了？”
贺仙点了下头，答道：“嗯，月月说爱爱的爸爸来了，等爱爱吃完蛋糕，我们就带她去见她爸爸。”
贺仙抱着爱爱，在一群人的护送下到了休息室，听到开门声，坐在俞安雨对面的男人猛地就站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瞬间卸下了心中的怀疑，确信他就是爱爱的爸爸——超过一米九的身高，身姿挺拔，英气逼人的脸庞，乌黑深邃的双眸，乍一看爱爱的确和他有几分神似。
难怪爱爱看到魏风尘会扑过去求抱抱，她见到父亲的次数并不多，只能记得父亲高大可靠，所以才会误把魏风尘当做自己的父亲了。
“霭霭！”男人快步走过来，远远地就伸出了双手准备接过爱爱，贺仙怀里的爱爱也朝他伸出了双手。
贺仙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男人十分激动，把爱爱抱在怀里，却有些不知所措，语无伦次地向各位警官道谢：“谢谢！谢谢各位警官！谢谢照顾霭霭！我真的太失职了，给各位添麻烦了！噢！那个……太激动忘记向各位警官自我介绍了，我叫凌伯儒，这是我的女儿，她叫凌霭。”
站在凌伯儒身后的律师小声提醒他：“凌总，还有些流程需要走……”
“噢！好，好……”凌伯儒连忙点头，抱着凌霭退了两步，让站在门口的众人进休息室。
凌伯儒抱着凌霭走回来坐下了，凌霭一看到俞安雨，又朝俞安雨伸出双手，俞安雨忍不住笑出来，朝她摇了摇头，示意拒绝。
凌霭却十分固执，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凌伯儒，凌伯儒有些尴尬，不住安抚凌霭：“霭霭乖，爸爸抱……”
凌霭不听，俞安雨只能伸出双手把凌霭接过来，问凌霭：“他是你爸爸吗？”
凌霭想也没想便点了下头，俞安雨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凌伯儒，已经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你为什么不给霭霭上户口？”
凌伯儒一愣，垂下眼，抿着嘴犹豫了片刻，才开口：“不能上，会害死霭霭……”
听到凌伯儒的回答，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凌伯儒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爱人在生产霭霭的时候大出血，没有挺过来，霭霭出生后就有非常严重的过敏症，好几次都差点没熬过来，连医生都让我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海云寺外面，有个算得很准的婆婆，婆婆说是我的问题，我三十五岁前家里不能添丁，不然有血光之灾，孩子也会早夭……都让婆婆算准了，我跪求她解法，她说孩子不能在家里养，不能入我的户籍让阎王知道是我的孩子，还要少见孩子……我每次见了霭霭，她都会生病……”
凌伯儒说着抬起双手来捂住脸，有些哽咽：“霭霭名字也是婆婆起的，霭是烟雾的意思，人间的雾霭，阎王就看不见，平时叫她要叫林霭的读音，这样有恶鬼索命叫她凌霭她就不会答应，魂魄不会被勾走……”
凌伯儒放下双手，看向俞安雨，凌霭在俞安雨的怀里玩手指，好像父亲嘴里那些荒诞又令人唏嘘的事情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凌伯儒苦笑：“抱歉，给各位警官说这个，我实在可笑，但初为人父，太多不知所措，我只能宁可信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