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过期的蜜桃罐头)

经贸中心写字楼的一间办公室里，谭强窝在他的老板椅里，把腿翘在桌面上，刷着短视频，桌面的另一边摆着秘书泡好的茶，茶香扑鼻。
手里的屏幕突然一黑，画面切到了来电呼入的界面。
谭强放下腿坐直了，滑开接通了电话，那头便传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男声：“谭总您好，我是小穆，裴总的助理。”
谭强挑了挑眉毛，嘴上是客套的问好：“你好你好……”应完便开始猫哭耗子，“哎，你们裴总的事我也听说了，节哀……”
电话那头的穆佳辉顿了一下，情绪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平平：“嗯，谢谢谭总。虽然裴总不在了，但是裴总生前和您的交易还没有完成，您付了定金，货我们一定会为您奉上，只是准备好的货全被扣下了，现在正在加紧制作新的货，预计下周三就能出货，耽误了谭总的时间，还望谭总多担待一些。”
谭强呼吸一滞，裴松南已死，这交易自然是黄了，江湖规矩，被警察抓了、人死了，谁遇到都只能认栽，只是谭强的情况有些不同，九先生已经把定金的钱一分不少地打回他账上了，他不过是走个流程，演出戏，毕竟连交易时间和交易地点都是他安排信得过的小弟传出去的，只是这穆佳辉这么一根筋，倒是谭强没有想到的。
“哎，算了算了，小穆，你也有你的难处，裴总离开后，你本来也没有义务来为他善后，我和裴总朋友一场，这交易，就这样了吧……”
穆佳辉却很坚持：“谭总的一番好意，我很感激，和谭总的交易，是我的老板生前最后一笔交易，他生前最讲信用，现在他走了，我不能让他最后留在这世间的是这样的名声，所以，就当恳请谭总，满足我们裴总最后的心愿，也让我这个没能照顾好老板的助理，再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吧。”
谭强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小穆，你真是重情重义，裴总能够有你这样的得力助手，他泉下有知，一定也会很感动的。”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穆佳辉说着，似乎是有些伤感，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转换了一种语气，继续说，“那么交易的时间和地点，谭总您看怎么方便，我们这边来配合您。”
挂断电话，穆佳辉刚还微笑着的嘴角耷拉了下来，他的身体微微向后，靠在了住院部花园长椅的靠背上，他呼出了一口白气，视线一刻也没有从眼前住院部大楼6楼的一间病房窗户移开。
凭什么那两个人就能活下来呢？
穆佳辉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自己的确太惯着裴松南了，他闯什么祸都有自己兜底——他被关进监狱，自己策划帮他越狱；他中枪被警方羁押去医院，自己制造车祸把他截下来；他在墨西哥被黑帮围困，自己派人开着装甲车带着重型机枪去接他。
他就是知道自己总有办法保住他，才敢这么目中无人、为所欲为。
他明知道和谭强的交易有猫腻，准备了那么多TNT炸药和那辆猎狐犬，现场埋伏的保镖破了历来他的交易之最，即使如此，也硬要亲自和谭强交易。
而自己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思，如果谭强是真心和他交易，那自然皆大欢喜，但如若谭强有别的心思，那他就要让谭强知道算计他的下场，他从来都是这样睚眦必报。
可是他给作为“退路”的自己下达的指令，却是“如果他的心跳停止，就立刻引爆整个工厂”。
为什么呢，在意识到危险到来的前一刻，自己竟没能拦住他，明明有那么多异常，自己为什么不多坚持一下呢？
穆佳辉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小声骂道：“疯子。”
是的，裴松南是疯子，他仗着自己的秘密够多，吃定了中国警方舍不得杀掉他，一次次挑衅中国警方，一次次去招惹那个顾亦然，看吧，这下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了吧。
可自己也是疯子，不然怎么会想要替他报仇呢？
谭强虽然谨慎，但他也贪财，天价定金有九先生替他付了，他只用付出尾款就可以得到所有的虞美人，名利双收的生意，他没理由不做。
这两个臭警察现在都有伤，特别是那个特警，只要支开看护他们的警察，要除掉他们两个，跟捏死小虫子一样简单，但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的死掉，裴松南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大概只有这两个人能够给自己答案，自己一定会把裴松南死前承受的伤害，全部都还给他们。
还有那个假向野，别说是他了，就算是与温远为为敌也没什么好怕的。
穆佳辉睁开眼，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叼在唇间，点燃火机，深吸了一口，呼出烟雾。
反正，什么都没有了，自己也不怕再失去什么了。
自从顾亦然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魏风尘就像是叠了治愈buff，恢复速度快得连医生都觉得这属于医学奇迹的范畴了。
顾亦然的身体倒还是那样，最根本的问题是体质太弱了，但是他现在早睡早起，不和任何人沟通，没有精神内耗，起码在精神上得到了很大的恢复，现在每天醒了就看书，困了就睡觉，还有魏风尘好吃好喝的投喂，只是吃到平日里最喜欢的蛋糕，他也不会表现出太多喜悦的情绪。
魏风尘本来就不爱说话，但顾亦然不说话之后，他总是想着法子和顾亦然尬聊，虽然基本都是被顾亦然无视，偶尔实在觉得他太吵了，就合上书缩回被子里睡觉，像个任性又孤僻的小孩，即使如此，在魏风尘看来也可爱得不行。
顾亦然的阅读速度很快，陆离三天两头抱着新书来看他，禁毒队众人也纷纷效仿，每次来看顾亦然都跟参加读书会似的，大家都带着自己喜欢的书，顾亦然也来者不拒，什么书都看，于是病房里摆放慰问品的桌子上现在又多了个图书角。
对此，医生也给出了积极的诊断结果，虽然顾亦然有暂时性失忆的症状，也没有办法和人沟通交流，可既然阅读没有问题，就说明大脑没有损伤，这是一个极好的消息，只要记忆恢复，一定能够回到之前的状态。
虽然顾亦然没有一点恢复记忆的迹象，但魏风尘比大家想象中还要沉得住气，一开始还催着让俞安雨协调给自己转病房，但顾亦然没表态，俞安雨也不敢擅作主张，又开始给魏风尘洗脑距离产生美，魏风尘竟然就接受了，只是每天一大早还挂着输液瓶就来看顾亦然了，一待就待到晚上，得看着顾亦然安稳入睡了，才会离开。
魏风尘每天待在顾亦然病房的时间比待在自己病房的时间还长，就让贺仙他们几个白天不用轮流来陪顾亦然了，魏崇每天晚上来守着顾亦然就好。禁毒队众人虽然有些不放心，但也拗不过魏队，只能答应下来，每天还是会抽空来医院看看顾亦然。
禁毒队最近在策划什么行动，这件事魏风尘是有感知的，任务执行前夕，贺仙向罗局申请了特警队协助抓捕，郗文来陪护的时候就都告诉了他——从禁毒队确认穆佳辉出现在工厂附近，就怀疑是穆佳辉引爆了工厂的炸弹，经过对穆佳辉的追踪，现在确认他仍在C市，并且还在和谭强接触，交易并没有因为裴松南的死亡而中止，明天就是他们新的交易日。
“仙鹤姐好像很紧张，毕竟这次行动……”郗文说着偷偷瞟了顾亦然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了，“都没有经过顾队……”
魏风尘又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不止是禁毒队，连特警队也会格外依赖顾亦然，好像行动前，计划要是没有让顾亦然过目，大家心里就都没底。
“仙鹤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再说了还有罗局盯着，你怕什么，裴松南一死，裴松南集团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魏风尘黑着脸，话语里带着几分教训的意思。
郗文也不敢多言，点了下头，魏风尘补充：“特警队的训练，你和左洋好好盯着，不能松懈，行动的时候更是，不要拖后腿。”
“明白！”郗文赶忙答应下来，生怕他家老大继续发散，自从顾队不说话之后，他家老大话就变多了，但是好话只说给顾队听，对自己还是凶巴巴的。
“今天你早点回去，轮椅我自己能动。”魏风尘又说。
“那哪行啊，你肋骨断了，医生说了你不能发力！”郗文赶紧拒绝他。
“医生说了我恢复得很好……”
说话间，俞安雨就带着陆离走进病房了，俞安雨大老远就听到这人在自夸，忍不住挖苦起来：“哎呦，恢复得好，有多好？”
“比你想象中好。”魏风尘说着垂下手，自己转着轮椅的轮子就要往顾亦然的床边挪。
“哎呦，什么都逞能，只会害了你！”俞安雨说着就要上前制止，意外的是，陆离竟然抬手来拦俞安雨，嘴里的话竟然在纵容魏风尘：“医生说了，魏队恢复得非常快，自己推轮椅应该还好，况且明天行动的时候，也得让魏队和顾队待着，不是吗？”
陆离这话说完，俞安雨和郗文都沉默了，陆离抬脚朝着病床走去，他对顾亦然的态度倒是一直没有变，并没有因为顾亦然失忆了，语气里多半分温柔：“你听到了，明天禁毒队有行动，禁毒队、特警队、刑侦队都会参与，会有几个小时没人管你们，你的病情已经很稳定了，相比之下，他比你更严重，所以，这几个小时，希望你能够照顾他一下。”
顾亦然依旧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垂眼看着放在大腿上的书，俞安雨小声提醒陆离：“离离，顾队他……”
陆离也没有让俞安雨说完：“他只是不说话，没有聋，也不是听不懂人话，你们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陆离是一点也不惯着顾亦然，俞安雨只得乖乖闭嘴了。
魏风尘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说不期待是假的，但片刻后，还是懂事地开口替顾亦然解围：“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上洗手间总得让人搭把手吧？”陆离瞟了魏风尘一眼，又看向顾亦然，“反正就是这样，我已经通知到了，当然，你也可以不管他。”
陆离理直气壮地道德绑架起顾亦然来，病房里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顾亦然也懒得理他，手里的书又往后翻了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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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离子：你们不觉得你们太惯着他了吗？他现在这样不都是你们惯出来的？（恨铁不成钢）

第122章
“行了，你们快点回局里去准备，别在这儿耗着了。”魏风尘佯装嫌弃，挥开魏崇，自己滚着轮子就朝着顾亦然的床边靠近了，
魏崇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把顾亦然吃饭用的小桌板拿起来放好了，顺势说：“没关系，还可以再待一会儿，等你们吃完午饭再走……”
魏风尘把放在大腿上的餐盒端了出来，放在小桌板上，掀开盖子，嫌弃道：“你在这里也只是看着而已，顾队又不是不会吃饭。”
魏崇无法反驳，只能傻站在原地，魏风尘已经把勺子递给顾亦然了，语气似乎是柔和了一些：“你晚上在这里陪着顾队，也没休息好，早点回去，在车上休息一会儿，行动的时候别出岔子。”
听出来魏风尘在关心自己，魏崇有点开心，嘴上却还在逞强：“我休息好了，不会拖后腿。”
“那最好。”魏风尘虽然在和魏崇说话，但视线却一刻也没有从顾亦然身上移开，顾亦然的三餐现在全权由他负责，虽然顾亦然失忆了，但是从前的饮食习惯倒是没变，魏风尘也尝试过给顾亦然吃完整的白煮蛋和清炒木耳菜，收获了仍然不吃蛋黄和木耳菜的实验结果，以及顾亦然一整天的完全不搭理。
“你也别一老看着顾队了，自己也吃呀。”魏崇看他哥这副痴汉样，急得不行，魏风尘这才收回视线，掀开了放在腿上的另一个餐盒，总算是转过头，脸上确实显而易见的不耐烦：“还不走？”
魏崇犹豫了片刻，才垂下眼，勉强答应了：“知道了，那你们注意点，有什么叫医生和护士来帮忙。”
孙闯突然开口，一本正经：“老大！文狗让我跟你说，请你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魏风尘冷哼一声：“别只是说说，拿出行动来让我看到。”
孙闯敬了个标准的礼，朗声答道：“遵命！”
孙闯这突如其来一吼，虽然不至于把顾亦然吓到，但他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显然是有点不高兴了，魏风尘敏锐地察觉到了，目刀立刻就剜了过去，催促道：“行了，赶紧滚。”
孙闯吐了吐舌头，抬起手揽过魏崇的肩膀，整个人就挂在魏崇身上了，对魏崇说：“走吧弟弟，我们别在这儿打扰大哥和大嫂二人世界了嗷！”
魏崇生怕被连坐，连忙扒拉开孙闯的手，他都没敢叫顾亦然“大嫂”，孙闯这口嗨怪到底有几条命啊，敢这么乱叫？
果然魏风尘的脸一秒就黑了下来，孙闯这人也是常年在魏风尘雷区蹦迪，本着“只要我跑得够快，老大的拳头就追不上我”的原则，拽着魏崇就溜之大吉了。
两人走后，病房里只剩下顾亦然和魏风尘了，孙闯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反倒是让魏风尘害羞了起来，他连忙解释：“顾队，你别往心里去，他胡说八道的……我、我从来没有让他们叫你大嫂，以后再让我听到谁这么乱叫你，我就撕烂他的嘴。”
见顾亦然没有反应，魏风尘有些丧气，顾亦然现在谁都不理，虽然如此，但其实是会表现出一些情绪来的，比如在他耳边唠叨久了，他会皱眉，就是不乐意听了的意思，这个时候你就得闭嘴了，不然他会躺下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又比如给他投喂了他不喜欢吃的东西，他一点也不会碰，并且一整天都不会对任何人的任何言行做出任何反应，以此来表现他的不高兴。
很显然，顾亦然现在是不高兴了。
魏风尘像只错做事的大狗，耷拉着耳朵，舀了一勺白米饭送进嘴里，味同嚼蜡。
突然一块胡萝卜被放进了自己的餐盒里，魏风尘诧异地抬起头，刚好看到顾亦然收回勺子，像个无事人，舀了一块炒鸡肉送进嘴里。
魏风尘心里有点甜，感恩戴德地把老婆投喂给自己的胡萝卜块送进嘴里，咧开嘴笑道：“一点胡萝卜也不吃啊？”
顾亦然没搭理他，他又连忙开哄：“好好好，不吃，但我喜欢吃胡萝卜，可以把你的胡萝卜都给我吃吗？”说着主动把餐盒递了过去。
顾亦然就把刚才挑拣到一边的胡萝卜都舀起来放进了魏风尘的餐盒里，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魏风尘看得心里欢喜，现在顾亦然难得有情绪表露出来，所以他的任何情绪在魏风尘眼里都无比珍贵。
顾亦然都舀完都又吃了几口了，魏风尘还保持着这个姿势傻愣着，顾亦然不自觉用唇语吐出一个字：“笨。”
魏风尘一愣，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望着顾亦然，下一秒便笑了起来，声音里溢满宠溺：“你刚才是在骂我吗？”
当然，顾亦然才不会回应他。
顾亦然现在的作息十分有规律，吃过午饭都会睡一两个小时的午觉，趁着顾亦然睡着了，魏风尘又不老实地牵起了顾亦然的手，但也只是克制地亲了一下手背，就捧在手心里捂着了。
魏风尘心里也不宁静，虽然裴松南死了，但是裴松南集团和谭强的交易却没有中止，之前魏风尘也听顾亦然提起过谭强，这个人十分狡猾，警方手里没有任何他的把柄，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这样的人，要抓到他交易的现行难如登天，偏偏这次如此顺利，一再得到他交易的情报，但他有过交易前临时变卦的先例，这次交易能否如期进行还是个未知数。
上次行动市局元气大伤，这次行动没有顾亦然参与不说，连行动策划的方案都没有经过顾亦然，虽然他完全相信贺仙的能力，现场又有罗局坐镇，刑侦两位队长帮助，但他总是觉得放心不下。
魏风尘看向熟睡中的顾亦然，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莫名地觉得心慌，可能是因为这次的行动从策划到执行，没有一个环节有你的参与，所以才会觉得心里没底……这样想来，缺席这样的大行动，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吧？去年清明裴松南入境，你还在医院挂着水，都拔了针头去指挥行动。”
魏风尘长叹了一口气，嘴角扯了扯：“我突然意识到，好像大家都太依赖你了，不止是禁毒队和我，我想特警队其他人、参与这次联合行动的其他同事，也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吧。”魏风尘够着手，用指背轻轻蹭了蹭顾亦然的脸颊，“所以，我此刻感受到的这份压力，其实本来，是在你肩上的，对吗？你一直都一个人扛起所有的压力，承载着所有人的期许，大家只用在行动中听从你的指挥，无条件相信你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