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甘的神隐日常(烟锁池)

“王大万偷了邻村的菜，被王吾他爸看见，告诉人家，就给记恨上了。”
“王吾被狗咬那会，他爸上门说理要医药费，那会就开始怀恨在心了！我记得他医药费没给，还想打人呢！”
“就是就是，小人一个！他瞪一眼我都怕倒霉，小五咋就想不开惹上他呢，不过是只鸟……”
“话不能那么说，小赵也说了那是保护动物，大万也趁热了，林业局都来人接走了……”
“呸，他咋就给抓起来！”
“他抓了没来得及吃，又装作不知道是保护动物，谁能拿他怎么的？人家只能口头警告一下，罚点钱。哎，这下他更恨王吾家了……”
村民七嘴八舌的，连小赵都插不上话。
张甘就叫了他出去，去看王吾消失的地方。
巧的很，就在王大万家门口，老邢正蹲着抽烟。
王大万家里的狗还在叫唤，但没人出来。
小赵问：“邢队，要进去问吗？”
老邢一抬眉：“问啥，你们不是搜过他家里了？”
小赵老实道：“对，但是没找到人，警犬来的时候，门都没进去，看起来他没说谎，王吾真的没去过他家。”
老邢道：“所以王吾是在外面不见的。”
小赵无奈：“村民都说他被鬼打旋掳走了。”
老邢：“这里的鬼打旋什么时候有，不是说一天三五次吗？”
小赵解释道：“一般都是小旋风，大一点的，几年才有一次，也不容易见到。”
老邢蹲下，盯着路边菜地，“这也是他家的？”
小赵说是。
他盯着看了很久，小赵连忙解释：“这块地我们也挖过了，没埋人。”
“他家里没别人？”
“没了，他和父母也有矛盾，没一块住。”小赵小声道，“村民说他们在这儿推搡了一下，还有说，当时这里正起了鬼打旋，王吾可能被推进去，人就不见了。这怎么搞，人没没有，证据也没有……”
“咱们先找人，这个王大万以后再说，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老邢看了看张甘，“你有办法吗？”
张甘道：“你们先走开一会，别让人过来，也别看我在做什么。任何人看见了，包括你们，我会很麻烦。”
“什么麻烦？”小赵莫名其妙。
只有老邢径直发话道，“小赵你去那头守着，我在这头，别让村民过来。”
张甘就蹲下，菜地三面有围墙遮挡，这个角落没人能看到。
他闭上眼睛，伸手按到了泥土中，手掌飞快生出根系，钻入地底。
植物的根系强大，可以深入地底，一寸一寸翻过土壤，探清每一块石子。菜地里确实很正常，他又向房子那边延伸过去。
王大万家也正常，没有异物，没有新挖掘过的痕迹。
张甘又将根系发散了出去，从屋舍到农田，浑然不知身上开始长出了细细的草叶。
阳光在正午，非常毒辣。
但对他来说，是非常好的能量来源，一旦开始乏力，草叶就会光合作用一样，将阳光转化为能量。
他沉入地底，仿佛置身那里行走一样。无边黑暗里，他愕然看向头顶的光。那是植物根系，还有星星点点的某种矿石。
他感觉走的有点深了，连忙抽回意识。
回到地面，他和老邢说道：“不在地底。”
老邢点点头，“你继续找人，我再找村民聊聊。”
说是和村民聊聊，他先和来拍视频的外乡人聊上了。
小赵道：“小张今晚在这住下吧，我和王吾家的说了，让他们给收拾个房间。”
张甘也需要更多的时间，等到尘卷风出现。
如果孩子如村民所说在风里消失的，那这鬼打旋，可能是某个空间的域……他琢磨着。
但小村不是常常有那么大的尘卷风，多数时候只是地上有些小小的旋，否则早就引起广泛关注了。
他试着穿过那些小旋，没什么变化，一会就散了。
如果独眼在这儿就好了……他不由想念起来。独眼一定能看到门。
他心心念念的，晚上睡觉就做了个梦，梦见被独眼圈着，耳边一直有呼噜声。
他醒来，发现是老邢在打鼾。
“……”
小村静悄悄的，只有虫鸣，还有偶尔的鸟叫，他睁着眼好不容易等到天亮。
老邢又到处和乡亲唠嗑去了。
张甘让小赵和村民通气，哪儿有鬼打旋了，来报一声。
“村、村西王福贵家！”很快有人来道。
张甘和小赵赶过去，看到了地面凭空卷起的尘沙和树叶。
难怪村民认为是鬼打旋。
这旋风好像还认路一样，只沿着路走，并不撞墙，否则这么两三米高的小旋风，遇到障碍物应该就会散了。
它来回移动，很快到了张甘跟前。
小赵和村民一块退开，见他呆立不动，正要拉他一把，手却抓了个空，不由一愣。
张甘已经被尘卷淹没。
小赵一下呆住，脑子嗡嗡的。
他明明碰到了张甘的手……不，这个不重要，他看到了什么？
尘卷风消散，张甘不见了！
张甘一进入风圈，就被尘土迷了眼，还差点吸入，连忙激活粒子穿过杂质。
这里到处漂浮着细小的尘埃颗粒，空气真不怎么好！
风停下，他看清四周，愣住了。
他在一个奇怪的圆形建筑里，只能看到天。风似乎把各色的尘土砌成了墙，所以会有木星一样的纹路。
不对，这只是个土墙，看起来伸手一戳就会……
他又想起了影迷帝的水坑，没敢乱动，免得把它破坏。
所以他穿过了土墙，惊讶地发现，这里到处是这样的圆形烟囱一样的通天巨物。下端密度大，看起来就像墙一样，上端结构松散，可以看到灰黄的尘土弥漫，和云层融为一体，有些飘渺。
“王吾——”
他行走之间大喊。
果然没有回应。
走了一段，他蹲下摸了摸，这里的地上灰黄，到处是散落的尘土。但他的手无法长出根系，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干燥了。甚至地底，可能也一点水没有。
远处有个小旋风，正在慢慢卷起地上的沙土。它很弱，转了半天也只是手掌大。
张甘绕过了它，再走一阵，感觉自己迷路了。
这里的“烟囱”太多了，几乎一模一样。
他想回头也找不到原先的痕迹了——脚印不知为什么不见了。
他迟疑地倒退走。走了一段，发现有风拂过，擦去了脚印。
张甘退一步，它擦一步。
退两步，它擦两步。
张甘又按了个手印。
它赶紧擦擦。
张甘想想，手指在地上划了一道线。
它没擦。
再写了个字。
它似乎判断一下，匆匆又擦掉了。
张甘：“……”
这个家伙有点意思啊。

但张甘感觉到了, 它在偷看自己, 无处不在。
“我来找人。”张甘一边拍照一边说，“你见过一个人类小孩吗？他被卷入你的沙尘，不见了。”
四周静悄悄的, 没有任何动静，这个家伙还在偷窥。
他只好诈一诈——
“我知道你听到了。”
“我也知道你能听懂。”
“你看守这里的门，为什么让人类进来？如果让我知道你把他藏起来了……”
他清清嗓子, 道：“这个世界将有灾难降临知道吗。”
脚下忽然起了旋风，刮起尘土。
张甘不动，悠哉道：“你这样没用。”
尘卷风消散，它终于道：“你是谁？”
张甘决定吓唬一下它：“你知道规则吗？”
“你不可能是规则。”它的声音沉闷，好像地底发出的一样。
“你分明是人类。”它鄙夷地说。
张甘终于有机会问了：“你为什么要擦掉我的脚印？”
“因为不可以让规则发现, 人类来过我这里！”它气呼呼地说, “人类的脚印手印都特别麻烦！一下就能认出来！”
张甘会心一笑。“那你为什么还把人藏起来。”
“没、没有藏哦。”
“我都闻到他的气味了。”
“胡、胡说！我把他埋起来, 人类怎么可能闻……”它急切地叫起来, 又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戛然而止。
张甘：“！！”
“你埋了他？埋在哪？？”
他果断伸手扒拉了一下地面。不行，手掌没法长出根系, 可能这里太干了。
他从包里摸出矿泉水。
这真是多亏了上次的经验教训，他这次出门包不离身。
他洒了点水在地上，再次尝试。果然手掌和湿泥的接触面开始发痒, 根系伸出。
看来这个植物的能力需要水, 至少在土壤里一定范围内要有水源, 才能引它生长。
这瓶水500毫升, 张甘觉得有点不够, 根系生长不了多长，就无法再延伸了。
不过，这里的主人忽然道：“好痒好痒！”
张甘灵机一动，根系又挠了一下。
“呜哇哈哈哈……”
“呜哼哼哼……”
“喝盒盒盒……停、停一下！”
它发出憋不住的笑声。
张甘停下了。
“我把他埋在很远很深的地方，但、但是不用担心，不会被发现。”它缓过气来，小声地说。
张甘：“……”
他提醒道：“人类需要呼吸，不能埋在土里，会死。”
“他没有呼吸。”这个世界的主人说了句。
张甘又挠了一下，它呵呵哈哈一阵，委屈道：“在我的土里他不需要呼吸，不信你可以试试。”
张甘：“带我去找他。不，你现在就把他挖出来！”
它迟疑道：“你确定吗？我只要挖出来，他就会开始呼吸，和你一样，开始慢慢流失……”
它忽然顿住了，震惊道：“你怎么不一样！”
张甘：“什么不一样？”
“在我的世界里，人类只要一呼吸，就会流失生命。可是你没有！”
尘土又打起了旋，绕着他缓缓旋转，打量了好几圈。
张甘：“……”
虽然他从进来开始，就没感觉过什么不适，还是莫名屏息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憋不住气，放弃了。
“人类需要呼吸。”他肯定地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才能长大。”
“哦……”这个世界的主人恍然道，“难怪人类的寿命不长，原来他们需要呼吸才能长大。”
张甘总觉得它误会了什么，但现在时间紧迫，没功夫跟它解释了，他催促道：“你能把那个小孩送过来吗？”
“可以，但你不能叫醒他。我说的是真的！他不能呼吸，只要一呼吸，生命就会飞快流逝。”
张甘现在只想赶紧把人带回去，回到那边再呼吸总没问题吧？希望人还来得及抢救……
所以他果断道：“好。”
“你也是一样，不要呼吸那么快啊。”对方又道。
张甘努力配合，放慢了呼吸。
黄褐色的土地上，远望到处是竖起的“烟囱”，他又走了一段路，发现有漏斗状的，还有两头喇叭状，中间细长的。
“那是什么？”他问。
“我的呼吸。”这里的主人说。
张甘愕然道：“呼吸？”
他想起阿飘帝的呼吸，是雾一样的东西，这个家伙……是土吗？
“我每呼吸一次，就留下一个这样的”东西。”它说。
张甘迟疑道：“你不是说，呼吸会流失生命吗？”
“人类是这样的。”它说，“但我可以不呼吸，也可以很慢地呼吸。”
张甘十分惊奇地停下，看着眼前巨大的造物。现在他看明白了，他们像是一个个静态的尘卷。所以外面那些鬼打旋，也是它的呼吸？
“他来了。”
呼吸帝说。
他决定给这个呼吸起来会起尘卷的家伙起个名字。
远处的地面涌动，像是有什么动物在土中飞快穿梭，到了近前，忽然站起。
那是个人形的沙土。
张甘正在纳闷。
沙土人扑向了他。
沙土落尽，一个人软软倒在他身上。
张甘连忙抱住了。
一个男孩。他看过照片，是王吾没错！
他看起来确实在土里埋过，浑身沙土，满脸灰，嘴唇眼睛紧闭，没有呼吸……
张甘心里刚凉了一下，又去听心口。
心脏有在跳！
这真是太奇怪了。
这样一来，呼吸帝说的可能是真的。他没死，只是在这里不能呼吸。
“所有人进来都会变成这样吗？”他奇怪道。
“当然不是。”呼吸帝忽然抱怨道。“啊，又有一个人类进来了。你去看看就知道啦。”
张甘只好背了王吾，问它在哪。
他很快就发现了，远处有声音在求救。
他飞快跑过去，发现那人也正在朝这边移动，被沙土裹挟着送了过来。
他半个身子埋在土里，沙土不断涌起，要将他埋入地底，而他就像个溺水的人，慌乱挣扎，拼命要爬上来。每呼喊一句，就被呛了一口土打断。
张甘愣道：“王大万？”
王大万也认出了他，哭喊道：“老乡！小兄弟，救……咳咳咳……”
张甘挺不想救的，但他所受的教育让他没法无视。
对方还只是嫌疑人，就算是他把王吾推进来的，也得交给派出所审讯，他不能擅自决定人的生死。而且，在这个世界活着，或许让他比死了还难受。
张甘盯着越陷越深的王大万，问道：“是你推的王吾？”
“是……求求……先救……咳咳，我上去！”
张甘不情愿地伸手，并且道：“好了，呼吸帝，这个人不用埋。”
沙土停下了，呼吸帝：“你刚刚好像在叫我？”
张甘：“是。”
呼吸帝：“啊！难怪我觉得心痒痒的。”
“呼……吸……呼……吸？”它在一边揣摩起了新得到的名字。
张甘则看着王大万，“你为什么要推他进来？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我、我当时，被他纠缠，太烦了。”王大万一边吐着土，拍打身上灰尘，一边嫌恶道，“他爸也是个爱管闲事的老家伙，我偷东西也没偷他头上，他倒先告上了！我早就看不惯他那老好人了，他儿子也是个没眼色的东西……”
他还没说完，忽然挨了一脚踹。
张甘冷冰冰道：“你就因为看不惯，把他推进鬼打旋里？”
王大万蹭的一下跳起，气势汹汹道：“谁让他招惹我！他活该！”
张甘又踹了一脚，被他躲开了。
王大万恶狠狠还了一拳，然而穿过了两人的身体，愕然愣住。
他想起了昨天张甘在他门前消失的画面，再看眼前怪诞的风景，瞪大眼睛道：“你你你……我们，死了吗？”
张甘冷冷道：“死了，你不知道尘卷风也会死人吗？你不是知道鬼打旋有危险，才把人推进去的吗？ ”
王大万一下惊恐起来。“可是！鬼打旋是封建迷信，怎么可能真的进去被鬼带走！”
张甘决定不理他了，问道：“呼吸帝，你的门在哪里。我要回去了。”
王大万：“你你你，在和谁说话？”
“你看不见门吗？”呼吸帝好奇道，“你和他们不同，应该可以看见。”
张甘：“你的世界太大了，提示一下？”
呼吸帝便道：“在天上。”
张甘抬头看去。
只见高耸入云的尘卷接天，接天处有些光亮，而其它的天空，则是灰云沉沉，他猜测道：“那里？”
“你果然能看到。”呼吸帝高兴地说。
在天上啊，怎么上去？
张甘想想，他是被尘卷风卷进来的，大型的尘卷风，能把人吹起，就像龙吸水一样。
他不由想起了影迷帝的世界、小怪物的世界，都在下雨的时候进入，雨从天落入大地，两个世界就相连起来。
“天和地连接的时候，门会打开？”他问。
“你怎么知道！”呼吸帝惊道。
“不过我加了一道锁。”它又得意地说，“只有在我呼吸的时候，这里的门才会打开。”
张甘明白了。难怪它不怎么呼吸。
王大万猛然道：“门！你在说门，你知道这里可以出去对不对？”
张甘不理他，他就紧紧跟着，渐渐地，他就跟不上了，气喘呼呼喊道：“等、等等我！”
张甘回头，很想把他踹远一点，免得这人在他背后对王吾出手。
他一回头，不由睁大了眼睛。
王大万停在那儿弯腰直喘粗气，抬起头时，那张脸肉眼可见地变得苍老了许多。原本三十多岁体格健壮又高大的他，现在看起来足有六十岁，人变瘦了，皮肤枯黄，脸上的皱纹也越加深刻。
张甘心惊不已，他观察之间，不过两分钟左右功夫，王大力的额头上就多了一道抬头纹。
呼吸帝的警告在耳边响起——
[人类只要一呼吸，就会流失生命。]

呼吸会加速时间的流逝！而时间对人类来说, 无异于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