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甘的神隐日常(烟锁池)

全国每年失踪的人很多，这个案子太普通了，发布到网上求助也没有一丝水花。老邢却愿意千里迢迢跑过去。
“普通？不不不，你不了解。”老邢道，“这个追县的村子，有点特殊。”
他指了指自己的右手。“我这个，只和老同事说过，他当年不信。前不久我们见了面，他才信了，所以才找上我。这不是普通的失踪案子，人的力量无法解决，明白不？这类案子好几年才会发生一次，你可能听过什么奇奇怪怪的版本，什么平行世界，什么时空之门，乱七八糟的。有时候一百个一千个案子里会有那么一个，无法用人的思维和手段去解决。”
邢八风一叭叭，下意识就拿出香烟想抽，又想起这是在高铁车厢里，悻悻收了回去。
“反正我觉得吧，和我这只手有点关系。”他眯起眼看张甘，“你说说，你怎么知道鸡血能破这个的？”
张甘：“我就随便试试，我妈说鸡血可以辟邪啊，不是吗？”
“……”老邢默了一会，吐槽道：“那也得是公鸡血吧！迷信也不能瞎糊弄啊。你今天抓的是只母鸡，我都看见了！”
张甘：“……可是它管用了啊。”
老邢：“……”
张甘又问：“老邢，你真的想恢复吗？”
老邢无语道：“当然了，谁想拥有一只看不见又用不了的手，跟残废一样。”
张甘：“你就没想过，这只手好像也给你带来了一些好处，救了你几次。”
老邢沉思一会，叹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想过怎么利用它，但我控制不住它，反而越来越恐惧。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像病毒一样蔓延到全身，以后我会不会整个人都变成这样？那个时候，谁也看不到我，我也摸不到任何东西，怎么在这个世界生存？那我算活着，还是死了？”
他神色复杂道：“你走之后，我一直在看我当时记下的笔记，越想越害怕。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无限空间，或许还不止一个。你想，我们为什么同时进去了，没法碰头？说明那里足够大，或者……
“我们可能曾经擦肩走过了，但是因为看不见，对方就不存在。
“我这么说你可能不明白，反正吧，我不想一个人进入那样的世界里，孤独直到死亡，甚至没法死亡，永远永远都是一个人。”
张甘认真听完了，道：“我明白了，我会帮你把手恢复回来，像正常人一样。不过，这些事你要忘掉，日记什么的也交给我。”
老邢苦笑道：“我倒是想，但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人要是能自由忘掉任何事，那就没有烦恼了。”
张甘认真道：“这个不必担心，我也可以帮你忘掉，只是你要配合一下。”
老邢一下脸色怪怪的，战术后仰了一下，凉凉道：“你不会想要给我动什么脑部手术吧？”
张甘笑道：“不需要，你只需要见一个人。等我找到他……嗯，等这个案子结束再说吧。”
老邢这才缓过神色来，只是还看着他，眼神复杂。“我有时觉得吧，你像个老熟人一样，有时又觉得很陌生，不像个普通人，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张甘正喝了口水，闻言差点喷了。
“你对这些事好像司空见惯的样子。”
“你对那个空间也没有恐惧，对吧？”
“你肯定不是瞎猫碰着死耗子知道鸡血的用处，我早就很好奇了，你是不是见过我这样的……看不见身体的人？”
张甘：“！！”
他原本觉得老邢是个很不错的人，对人有诚信，对职业有热情，对社会有责任，很值得结交，就算事情过去，也想保持联系的，但现在……
这个老狐狸精一样的刑警，迟久有一天把能他看穿！
他觉得结束这段旅程之后，还是不要再跟老邢联系了！
张甘面无表情抗议道：“你查户口，我要下车，不去了。”
老邢：“我说错什么了嘛？咋还闹上情绪了？不是，这是高铁，没到站呢，你下哪门子车。”
张甘：“……”

他们到达追县的时候, 已经深夜。
老邢早就提前订好了旅馆，但下了高铁又转几趟车, 人也累了, 于是打了电话，让人明天过来接他们去村里，就洗洗睡了。
张甘还精神得很, 等老邢睡着了，悄悄进入深渊帝的世界。
今天的深渊帝醒着，见到他立即道：“那个小小的人类刚刚走！”
张甘心想真是不巧。
“我没有办法从外面进入你的梦里。”他说。
深渊帝也有些意外：“那他可能是自己的能力。”
张甘又问：“那个黑衣人呢。”
“最近没有来。”
张甘盘坐在草地之中沉思片刻, 道：“你说他们和我是一样的人类，那么，你也可以和他们说话吗？”
大地好像嗡了一下，深渊帝急切道：“没有！我我我保证只跟你一个人说过话！”
张甘：“……”
这些存在是真的对人类又爱又怕的样子。
“为什么？”他好奇道，“他们既然和我一样, 肯定也是被某个世界选中的人类, 才能够出入这里, 你应该可以和他们说话。”
“可是……”深渊帝心塞地说, “他们从来不和我说话。”
张甘奇怪极了。
“只有我和你说过话？”
“是啊。”
“下一次你可以试着主动和他们说话。”
“不行！我不敢。”
“可是我们之间，是你先说话的。”
“因为你哭啦，我怕你哭干眼泪, 变得像我一样看不见。”
张甘就拨了一下身边的草叶，顺一把这只深渊巨兽的毛，道：“好吧。”
他偶尔有点幸福的烦恼, 它们每一个待他都是最好的, 但他的精力有限, 无法待它们完全一样。
“如果我带朋友来呢？”
“我们不能同时偏爱太多的人类。”深渊帝遗憾地说, “据说人类是心灵特别脆弱的小东西, 如果我们对两个人类同时示好，人类渐渐会变酸，就不好吃……啊这是以前的谣言，现在我们不吃人啦。”
张甘：“……”
它想说的是人会吃醋吧。谣言什么的是真的吧！
他想起面对这些创世主一样的存在，人类如此渺小，戒备心又回来了一点，道：“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
他打算出去睡觉，想想又道：“那你也不能把我的事情告诉你的同类，我怕它们会吃掉我。”
深渊帝急忙道：“当然！我一定不会说出去，我有一个人类的！”
张甘满意地离开了。
旅馆里，老邢正睡得沉。
张甘本来倒头想睡，看看他透明的一只胳膊，忍不住从背包里摸出了一根针，他出发前特地药店买了备着，现在可算派上用场了。
洗手消毒，他扎了手指，也不知道这点出血量管不管用，管多久，往老邢胳膊上一抹。
果然抹到了！
等了一会，邢八风的手渐渐现出来。张甘终于安心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老邢一觉醒来就高兴道：“我手又好了！你上哪弄的鸡血？”
张甘搪塞道：“先去吃饭再说。”
他们到楼下找了家面馆，边吃边谈这次的计划。
老邢一说案子，就会忘记别的事，立即提醒道：“先找村民聊聊再查，你也别提是找人的。”
张甘都听他的，又问：“你昨天说村子特殊，特殊在哪？”
老邢正好吃饱了，起身道：“走，我带你出去看就知道了。”
两人在街上溜达，他只觉得这小小县城还挺热闹，中心广场上有好几个人人拍视频直播。
“追县有个特别的自然奇观。”老邢就在广场边停下了。
“这里的风会追着人，人走在路上啊，时不时就有一股怪风吹来，飞沙走石。有时把树叶啊垃圾袋什么的吹起来，好像在跟着人走路一样。”
老邢指了指，前方的网红直播一边介绍一边拿出了一张纸。
“朋友们看好了啊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小主播嚷道，将手里的白纸三两下撕碎，然后随手这么一扔，顿时满地碎纸片。
张甘不由皱眉。
这种碎纸比树叶还难打扫。他看这主播一边堆的行李里，也没带什么扫把。
小主播还在撕纸。
旁边直播跳舞的同行女孩忍不住道：“崔小星你能不能别乱扔垃圾？”
小主播翻白眼道：“这怎么会是垃圾？这是奇迹！你们真是没有艺术审美！”
女孩愤愤道：“我艺术生不知道什么叫艺术，你乱丢垃圾就能叫艺术？你这叫破坏环境！”
“几张纸片而已，大街上那么多树叶你咋不去管管？”
“大自然掉叶子那是正常的！”
“那我也是……哎哎哎来了！不跟你说了，耽误我功夫！”崔小星连忙把镜头转向地面。
张甘也看到了。
来了一阵风，地上的纸片渐渐被吹动，滚动起来，滚着滚着，排列起来，很有节奏一翻一滚，直到掉入了广场边缘的一道浅沟里。
这广场外边设计有一圈圆，比中心要低五厘米，里边有不少垃圾。树叶、塑料袋、纸片纸团、奶茶杯子，还有些塑料小球什么的玩具。
“跟大家说明一下啊，这里广场就是专门为了这个设计的，这坑道里会有专门的环卫工来清扫，我可不是随地扔～”那边小主播又对着镜头解释。
“根本不是！”女孩愤愤道，“是你们丢的人多了，垃圾太多，人家没办法，只好叫人来扫的！你们有本事谁扔了谁扫啊！”
“那是人家环卫的工作，我为什么要扫？”
“那你们就是在给人家增加不必要的工作！”
两人吵起来了。女孩已经关掉了直播，但崔小星还是大大咧咧开着，似乎一点不怕被网友骂。
老邢也在看着呢，小声道：“这年头黑红也是红，有些人就故意走这路线的。”
张甘若有所思。远处还有游客拿了塑料小球试验，看着球果然被风推着滚入坑道，惊奇欢呼起来。广场上还有卖气球的卖风车的，卖各种小道具的。
“怎么说呢，这事有好有坏吧。这个小县城本来平平无奇，也挺穷，就因为这个发展成了旅游城市，带动了经济。”老邢感慨道。
张甘在思索：“没人研究过吗？这里的风为什么这样？”
“多着呢，各地来的专家聚一块都能整个足球队了，各有各的说法。反正吧，这种风危害不大，老百姓也不关心这事。”老邢说着，挥了挥手，“接头的人来了，咱们过去。”
那边走来个寸头的精神小伙，招呼道：“邢队长！”
“啥队长，我都退了多少年了，叫老邢就行了。”邢八风抽着烟，又递一根过去，一边给张甘介绍：“他是这边乡镇派出所民警小赵。”
小赵一边婉拒了他的烟，一边笑着握手道：“我叫赵渌。”
他打量了一下张甘，老邢就补充道：“张甘，相关领域专家。”
张甘：“……”
虽说他确实是相关领域没错，但老邢给他扔个专家的头衔，怎么那么像是要忽悠人呢……
小赵便恍然，请他们上车，先去吃饭。
老邢不乐意道：“别公车私用，直接去村里。”
小赵道：“那我买几个外卖吧，一会儿走访起来，容易饿。”
他一边开车，一边介绍村里的情况。“这种风，当地人叫鬼打旋。不过县里中心广场那种不算旋，不过是磁场特别一些。”
老邢道：“磁场？专家说的吧。”
“邢队，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小赵认真道，“鬼打旋也没啥，就是尘卷风，这边气候干燥，地势平坦，这种季节就经常有小旋风。”
老邢捧着手机看他的资料，补充道：“一天三五次。”
小赵回答道：“对，这个现象其它地方不多，就我们要去的村子，是真的很多旋风。”
张甘还真没见过尘卷风，不过，到了村子，他一下就见识了。
今天闷热得很，前方明明没什么大风，平地上忽然卷起了一些灰尘，缓缓绕起圈子打转。
小赵把车停下，小声道：“你们看。”
老邢：“车子不能过去？”
“最好不要，当地人忌讳，尊重一下风俗。传说这个村子古代战乱的时候，被屠杀大半，所以怨气重。先人的魂在这里游荡，白日也压不住，就会出来打旋。谁要是碰了，会不小心被鬼带走。”小赵解释道，“当然啦，这个传言应该是他们为了不让小孩靠近编的。尘卷风一开始是个小小的旋儿，但是也有可能变大，带来一些破坏性。
“历史上就曾经有人被卷入吹起来过，这是真实事件，可不是玩笑，小孩儿真能被吹起来！
“那个王吾，有人说他失踪的当天，就曾进过鬼打旋。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就照这个线索找一找。”
他们停了一下，汽车前边的小小尘卷没能形成气候，很快消散。
车子继续前进，到了村里，老邢道：“咱们分开走，别让有些人知道来查案的，不说实话。”
小赵默了一会，哭笑不得道：“邢队，就你这气势，说话那语气，就是穿便服人也能看出你是警察。”
老邢摸了摸下巴。“我有那么明显？那张甘我们分开走吧，有事到车子这儿集合。”
张甘也想随意走动一下。
小赵就给他大概指了一下王吾家，还有嫌疑人王大万家的方向。
张甘先溜达去了王大万家，只见高门大院紧闭，一片寂静，啥也看不到。但他一经过，就听到门里边有狗狂吠起来。
大门打开了一半，三十来岁的男人阴沉着脸，应该就是王大万了。
他看了一眼张甘，发现不认识，又见拿着手机在拍摄，不冷不热道：“要拍去别处拍，别惹我狗子瞎叫唤。”
张甘道：“这路是村里的吧，我就是路过而已，也没拍你。”
王大万不高兴道：“赶紧走，不然我不客气！”
张甘放下手机，道：“走就走。”
他左右看看没别的人，唤醒身体里的粒子，一个隐身，消失了。
王大万顿时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连忙关门进去。
张甘再次出现，转悠了一圈。
狗再次叫起来，但这次，王大万死活也不出来了。

第100章
这人有点怪……张甘心想。他就借了一下村子的传言装神弄鬼一下, 这家伙就怕了，是真的吓着了, 还是做贼心虚？
但他来这也只是帮忙找人, 查证据抓人还得小赵来，所以很快离开了王大万家。
村子里走一圈，果然又看到个小旋风, 把树叶堆起。
张甘觉得还挺有趣。
村里也有网红在打卡拍摄。
但气氛有些古怪，各家各户很安静，关门闭户的, 没什么人在外边走动。几个老人在树下乘凉议论着什么，一看见陌生人，就散开各自回家了。
张甘好不容易遇到个挑担的大娘，从地里回来的样子，一搭讪, 对方警觉道：“你什么人, 来干啥的？”
张甘便说自己是赵渌的朋友。他猜小赵在这边调查一段时间了, 还挨家挨户走访过, 村民应该有些熟悉。
“小赵的朋友啊！”大娘这才热情起来，“他来村啦？肯定又上王吾家去了，走走走, 我领你去。”
他们到了王吾家，小赵果然在，见了他立即挥手招呼。
大娘一看他俩真认识, 才彻底放心, 一块进了门, 放下担子, 去安慰王吾妈妈。
“小赵那么上心, 肯定能把孩子找回来。”
“你别哭呀，好好想想还有啥忘记的事。”
“这是上边派来的……相关领域专家，小张。”赵渌对众人介绍。
他说得迟疑，显然自己也不大理解是什么领域的专家，又没敢质疑老邢，就那么原话转述了。
王吾家里老少叔伯邻居都在，此时眼睛一亮，纷纷围上来——
“小张算卦不？”
张甘摇头。
“能看风水不？”
“会驱邪吗？”
众人集体沉默一会，还是王吾妈妈又哭起来，打破了宁静。大家又开始小声讨论起来，刚才的话当作没问过。
张甘左右看看，问家里有没有养什么猫狗。
“没呢，小五怕狗，他小时候经过王大万家门口，被咬过一回，后来就一直怕。”王吾爸爸抽着闷烟道。
“那天下午咱俩都在地里，爷爷在家，他就在家门口玩的。王大万经过，和他吵起来，爷爷耳背，也没听清吵的什么。后来听人说，王大万打了只鸟，小五说是个什么保护动物，非要他放了，不放就一直跟着，然后就没回来。”
“有人说他没进大万家，在门口就被狗吓跑了。”
“又有人说看见大万推了他一把。”
“王大万整天跟王吾他爸不对付，肯定是他干的！”众人义愤填膺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