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甘的神隐日常(烟锁池)

“既然世界差遣你来, 那么过去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但我需要确定一下，李氏失约许久, 我想他们大概嗯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是否想要解除契约？”阿飘问。
张甘还真没法回答，得找小李村的人商量才行。
“契约是可以解除的吗？”张甘问。
“可以啊，只不过有些麻烦。”阿飘们交头接耳状，商量了一下说。“他们得给我一个人类, 永远留在这里。”
张甘：“……”
来了, 又一个张口要人类的家伙。
“如果他们不愿意给呢？”张甘问。
四周的烟雾忽然定格住了。
阿飘的眼洞放大, 过一会, 幽幽望天道：“那样的话，我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张甘只好道：“他们可能并不想解除契约，只是忘了, 而且现在村里很多年轻人已经不再种地，不会翻地了。”
阿飘惊道：“人类世代耕种，如果荒废了土地, 他们吃什么呢？”
张甘想了想道：“我们的世界有别的人耕种, 那些人拥有更辽阔的土地, 有更专业的知识和工具, 效率更好, 小李村的人可以做别的事情，用别的东西交换食物。”
阿飘又呆了好一会，才缓过神的样子，恍然道：“原来如此！他们人越来越多，村里的土地不够了啊，我应该想到的……”
它煞有介事地不住点头：“嗯嗯嗯，那点土地确实不够他们种的。”
张甘也没好直说大家是因为种地不挣钱而离开了。
这些存在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做钱吧。
阿飘又为难道：“那怎么办呢？如果他们不再维系契约，就无法受我庇护，村子有危险的时候，我也无法感应到。”
张甘才明白，并不是它生气了不管村子。而是因为他们失去了来往，阿飘无法回应。
“那边的世界很和平，村子没有危险，不过，我想他们并不是想违背契约，只是没有和后人交代清楚，他们以为你是妖怪，会吃人，所以十六岁就离开村子了。”张甘解释道。
阿飘震惊道：“什么！他们怎么知道……啊不，我怎么可能会是妖怪那种东西！”
张甘：“……”
它刚刚是差点说漏嘴了会吃人吧，是的吧！说起来，先前它就一直在气呼呼说要吃人来着。
张甘捏了把汗。
这个家伙可不能惹恼了！
想个办法让它讨厌吃人。
他点头忽悠道：“正是，你如果吃了人，会变弱的。”
没想到阿飘很快同意地附和：“是啊是啊，我要是吃了人，就会变成和人一样弱了。那太可怕了，人类在这边的世界很危险。”
张甘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这些存在所遵循的规则，似乎在保护人类。
“我可以试着说服村子里的人维系契约。”他说。
阿飘顿时高兴道：“那太好了。”
张甘趁势道：“那三个人类我可以带走吗？”
阿飘道：“啊，当然可以。他们并不符合条件，是不能进入这里的。只是当时他们很危险，我觉得还是藏起来比较好。”
张甘诧异道：“危险？”
“是的，他们慌慌张张地撞上了树。如果不是我打开了域，就没命啦。”阿飘的烟雾开始变化，生动形象地演示起了当时的场景。
张甘一下就明白了。
李禩是因为被人追赶，才慌不择路把车开进了林子里的。
那追赶者的形象，他从未见过，似乎是第四人——张甘记得那些异族人里，一个剑客，一个女子，还有一个似乎是个孩子。
而阿飘看到的这个人，看起来是个成年男子，留着长发，弯腰驼背，身高甚至还不如异族女子，跑起来偶尔手脚并用，不像剑客身姿挺拔。
奇怪，他为什么追李禩？其他的异族人看起来都没有恶意，这个人为什么会盯上李禩？
张甘甚至觉得，真真说的跟踪者，可能就是追赶李禩的这家伙。
阿飘说。“那个人的血脉很强，和李氏的先祖一样。我猜想，我猜哦，他们可能不允许部族的能力外传，不知从何得知了李氏在这里，所以想要消除隐患。当初李氏正是为了这件事，才约定将年轻人送到我这里的。”
张甘皱眉道：“小李村这么多人，他为什么只盯着李禩？”
李禩根本没有什么能力，就是一普通人。
“这就不得而知了。”阿飘又围着他坐了回来。
张甘道：“我得赶快回去，那个人可能盯上了李禩的家人。”
阿飘们不吱声。
张甘斟酌了一下：“你刚刚说过，我可以带走他们，不知是否还算数？”
“算数。”阿飘幽幽道，“但是，如果你走了没有回来，李氏也没有人来怎么办？”
张甘道：“如果他们不来，你就召唤我。”
阿飘的眼洞收缩又放大，忽然激动道 ：“这个主意好！我喜欢！”
张甘微笑道：“那就这么说好了。”
“那么，空口无法成约，还要委屈你一下。”
烟雾散开，张甘感觉到土地震颤了起来。
泥土从他先前扒拉的坑里涌动、翻滚，欢快地向他泡来。
张甘现在确认了，这些泥土是活的！
阿飘从土里捏了一把，递过来道，“吃了这个。”
张甘迟疑地接过了黄豆大的……泥丸。
“这是什么？”
“我身体的一部分。”
张甘：“……”
“啊请放心，我的身体不像人类，损失一点是没有关系的。这点土对我来说，还不如人类众多毛发中的一根。”
张甘心想那确实。
他应该早就习惯的，这些存在不可等常视之。太阳都可以是它们的眼睛，土壤作为身体真的很正常了。
他很有兴趣地问道：“烟雾也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吗？”
“哈哈哈……”它大笑起来，整个世界都在笑。
“这是我的呼吸。人类不能吸入，否则会陷入沉睡，所以我会尽量避开人类。”
张甘不能更惊奇了。
看得见的呼吸……
这真是……
“当然不呼吸也没有关系。”阿飘挠头说， “但是呼吸能让我感觉到人类。”
说完，它又催促：“快吃快吃。”
张甘也不再推却，吞了下去。
他想这点份量的土壤，也不至于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土壤的味道，带着一点酸涩，和他想象的不同，挺细腻的。
没什么不适。
张甘也不再多想，道：“现在可以送我出去了吗？”
阿飘连忙道：“你现在有了我的一部分，自己就能出去，凭着感觉走就好了。你应该很熟悉人类的气息。”
张甘便起身道：“多谢。”
他还真的随意走了走，就看到了前方雾中的车辆。
汽车原本淹没在白雾中，他一到，雾气就让行一样散开了。车里，李禩一家三口似乎在昏迷中。
好在车窗是开着的，他伸手拍了拍李禩。
但他睡得昏沉，怎么也叫不醒。
“他们吸入了烟雾，让我来吧。”阿飘说，空中漂浮的雾气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漩涡，漩涡中心伸出几道细小的烟，分别停在几人的鼻前。
张甘很快看到李禩的鼻孔里飘出了烟雾。
“好了。”
等到烟雾被吸净，阿飘道：“他们很快就会醒了，到时请不要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事。”
张甘表示明白。
“那么，我们下次见。”
张甘终于把李禩叫醒了。
这家伙一脸迷糊道：“张哥？你怎么……”
张甘道：“我来开车，先回去再说。”
李禩的父母也陆续醒了，好奇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把窗关上，不要吸入那些雾。”张甘坐上了驾驶位道。
“这是什么地方？”李禩东张西望。
张甘道：“你们走错路了，这是别人村子。”
“我怎么记得先前好像是撞车了，然后我就晕过去了……”李禩懵圈道。
这里一棵树也没有。
啊也不能那么说，因为他现在除了雾，什么也看不到。
“是啊，我也记得，当时车子不知道为什么跑得很快，就撞上了树……”李禩爸爸也道。
张甘问他们有没有身体不适的地方。
李禩说没有，就是脑袋有点晕，然后问：“我们这是去哪？”
李禩爸爸道：“怎么这么大的雾，先停车等等再走吧，太危险了。”
张甘在雾中开着车。
这要是雾天，能见度都不超过三米，确实只能原地待命了。
但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雾。这是阿飘帝的呼吸。
他开着车前进的同时，雾就会分开道路，不一会，果然进了一条小路，路边尽是树木。雾气则从身后逐渐退去，直到消失。
回望身后，树林繁茂。
他们回来了。
张甘松了一口气，对李禩道：“好了，换叔叔来开车，先回家，你把之前发生的事慢慢说给我听。”

李禩下车看了看, 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家乡的小路上。
“当时我们就是差点撞到这棵树了。”他转了一圈，在路边比划。
“过年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人在跟踪我,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李禩回到了车里, 小声道，“我觉得那个人好像会隐身，看不见。我路上走得好好的, 就忽然有人绊我脚，走过街道，楼上就有人往下泼水, 路过工地，会忽然掉下来一些材料，差点砸中我。”
尽管每次都差一点，李禩还是心有余悸。
他和爸妈一说，爸爸便警惕起来。原来爸爸在出车祸之前, 曾经也有过类似的倒霉经历, 起初每天都遇到一些小问题, 后来就出了车祸, 万幸的是人没事。
这件事之后，他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所以他以为先前不过是太倒霉了。
但李禩也碰上了, 这就十分不正常。
所以一家子商量着先离开一阵。谁知道上了车，一开始好好的，到了乡里, 方向盘就忽然不听使唤。
张甘诧异道：“方向盘不听使唤？”
“是啊。”李禩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好像有人和我抢方向盘一样, 那人的力气很大, 我和我爸两个人一块都没扳过来。”
然后车子就冲进了田间小路, 终于在进入树林的时候撞上了树。
那一瞬间, 他眼前黑了过去，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张甘拿出手机，忽然想起一件事，打了个电话，一边问他：“这件事你没告诉真真？”
“没。”李禩道，“我觉得那人可能是冲着我们家来的，你看，我爸先出了事，然后是我。你想，如果告诉真真，会不会把她也牵扯进来？”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完全不敢和其他任何亲友联系，没想到路上果然出事了。
张甘听着电话里的等待音，眉头皱起道：“我来找你之前，真真说遇到了和你一样的麻烦。”
李禩呆住了：“什么？那她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我也不希望她卷入这些事情里。”张甘说。“你知道村子十六岁的传言吗？”
李禩愣了一下。
妈妈倒是很快想起，说了起来，和张甘从老乡们那儿听说的差不多。
李禩哭笑不得道：“那不是你们小时候编来吓我的故事吗。”
张甘叹了口气，道：“你知道自己的祖先从哪来吗？”
李禩：“呃，北人南迁？”
张甘问：“北方哪里？”
“这个么，得回老房子翻翻族谱才知道了。不过，那个东西好像早就不见了，对吧爸？”李禩挠头道。
李禩爸爸“嗯”了一声，道：“但是我看过，上边写，我们先祖小李氏来自南辰国，历史上从没有过这样的国家。”
李禩道：“要么是南陈？”
“不是。”爸爸简单道，“南方的星辰，注释上是这么说的，先祖一直是南方人。”
李禩道：“我回去查查！”
张甘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他：“有没有可能，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国家。”
“什么？”李禩爸爸茫然不已。
李禩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了，毕竟他曾经差点被拉进别的世界。虽然之前被剑客消除了一次记忆，但他看了先前那篇关于自己的报道，还是想起来了。
听到张甘这么肯定地说，他一下子就开始脑补起来：“所以，那个人是从那边追过来？可能和我们是世仇，要干掉我们？”
这个张甘就不清楚了，他只是大概传达了一下阿飘帝的意思。
“契约？”李禩吃惊道，“十六岁觉醒？”
“现在应该没有那样的事了。”张甘说。“不过在这之前，村子里有人会被带走，都是因为这个。”
李禩还有点难以置信。
“我的先祖……会隐身？”
张甘也没多说他们还能穿过物体。
他说了这么多，已经有点暴露过多了，接下来李禩一定会问他是怎么找到阿飘帝的。
幸好，他早有准备。
“不瞒你们说，我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随口一说。
“！！”李禩就立刻紧张地东张西望，“那、那咱车上现在有阿飘吗？”
张甘说没有。
李禩爸爸迟疑道：“那位神仙的意思，还会继续守着村子吗？”
张甘说：“如果你们不打算解除契约的话。”
说话间，他们回到了村里。
李禩一家三口的回归吸引了村里所有人，都来问他们上哪去了。
张甘又给真真打了几通电话，皱眉不已，把李禩从人群中拉了出来，道：“真真的电话打不通。”
李禩赶紧打电话，果然一样，脸色一下变了。
“我马上回市里找她！”
张甘点了点头。
车子又匆匆离开村子，开了一段，油量不足，李禩只好去镇上加油站转了一圈，顺便买点吃的。
他从市里坐上车回乡，到失踪，再到张甘找来，还没吃过东西，早就饿晕了。
张甘也一样。
在阿飘帝的空间里，他一点饥饿的感觉也没有，一出来就饿得不行。
两人打包了快餐，等加好油，就在车上吃。
张甘先开车。
李禩狼吞虎咽。
车内的气氛很沉闷。
过了一会，李禩接到了爸爸的电话。“爸，真真有危险！我回去找她，找到了再来接你们。”
李禩爸爸问真真出什么事了。
李禩：“唔，是啊……什么事？呃……”
他忽然呆了一下，问道：“张哥，咱们是去找真真做什么来着？”
张甘：“……”
这家伙忘性也太大了点。
“不就是……”他说着，车子正拐弯，忽然前方对面一辆汽车飞快驶来。
乡下道路狭窄，这个速度会车，对方也太冒失了，张甘的精神一绷，紧急打了个方向，险险避开，这才接着道：“不就是去找她……”
说着他也愣了。
他们找真真……干什么来着？
偏偏这时候对面来车一辆接一辆，他不能分神思考，便找了个岔路，缓缓在路边停下了车。
李禩茫然道：“怎么停了？”
张甘觉得不对劲。
他也想不起来了！
他为什么来李乡，现在又为什么急着回去，之前发生了什么，完全不记得了！
啊，他似乎身体透明了，又消失了一次，见到了一位新的空间主人，他给它起了外号叫阿飘帝。小李村的先祖和阿飘立下了契约，这倒是记得的……其他的就越来越模糊了，就好像睡梦醒来回忆梦境，越是回忆，那梦越是模糊，直到再也想不起来一样。
李禩听他这么一描述，拍大腿道：“我也是！”
他有很多事忘了，尤其是回乡前后那段时间，只隐约记得一家人回乡，路上出了车祸，昏迷中似乎到了个满是迷雾的地方。
张甘捋了一下思路，沉吟道：“看起来，我们忘了一些共同的事情，至少是相互关联的事情。”
李禩又给真真打电话。
“先去找真真再说！”他毅然道。
张甘也觉得，这件事，真真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翻了一下自己手机，翻出了她发给自己的资料——
嗯，李禩先前失踪过，这一点很确定。他会到李乡来，一定是因为这件事。
李禩不小心进入了阿飘帝的空间域，这点也不用怀疑。但他一家为什么要忽然回乡……
一定还有什么关键点，他们没想起来。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这时，李禩拨打的电话忽然接通了。
他飞快接起来道：“真真！你没事吧，在哪呢！”
电话里传来：“我？我在逛街啊，倒是你，上哪去了！一个多月不见人！”
李禩和张甘对视一眼，两人都松了口气。
看来真真没事。
他们约了见面地点，赶到市中心的步行街，在咖啡店里见到真真，终于完全安心下来。
张甘拿出手机资料，再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