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甘的神隐日常(烟锁池)

李又才高兴极了，连说要去钓鱼，给他做鱼吃。
张甘便说一块去。
他觉得村长说的没错，是得盯紧点这小孩。
李又才看着忙碌，但心不知道哪去了，说是钓鱼，结果守着鱼竿发呆，什么也没钓上来，倒是张甘钓了不少。
李又才看着他的眼神又崇拜了些。“张哥好厉害！”
张甘这些天干脆住在他那儿了。
李又才大多时候都挺开心的，拍视频也总是乐呵的样子，只是有时站院子里会发呆。
张甘起初还担心，那是不是他要被带走的预兆。不过，三天后——也就是他十七岁生日这天，李又才还是好好的，他一早就起来，顶着个鸡窝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呵欠，和张甘招呼了一声早。
张甘便笑着递过东西：“生日快乐。”
李又才愣了一下。
张甘提醒道：“生日礼物，拆开看看？”
李又才又惊又喜：“那怎么好意思，我我我……”
他很久没收到过生日礼物了，生病后，家里哪都要省，从没想过。
“啊这、这是新手机，得不少钱吧？”他一看到礼物，就紧张得不知所措。
张甘笑道：“没关系，不是很贵的牌子，我也在你们这儿白吃白住好几天了。”
“谢谢，可是……不行，我爷知道了乱收东西，要骂我。要不，我分期付款给你吧……”他纠结地说。
张甘说不用，然后转移话题，说要去山里再看看。
李又才没有被带走，看来村子昔日的传说，确实已经消失。那人类供奉的存在，也许……
李又才还想跟着去做向导。
张甘拒绝了。
阳光下，他几乎要完全透明，没有了影子。
小孩被新手机吸引了去，完全没注意。
张甘不担心被看见，他消失之后，很快人们都会忘记。他只是觉得一个人行动更方便些。
李又才便要请他吃饭，才肯放他走。
张甘拗不过，只好答应了，帮忙捉起鸡来。
一时间鸡满院子跑，两人追得满头大汗。
不知谁家生起了火，炊烟飘荡过来，让冷清的村子显得有了些烟火气。
张甘追着鸡，追到了菜地，蹑手蹑脚的，伸手穿过一丛紫苏，猛地一捉，可算抓到鸡了。
他回头正要告诉人，发现自己被烟雾包围了。
小院看不到了，菜地完全被淹没。
鸡挣扎一下，扇动翅膀，张甘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提着鸡。
他把鸡给带进来了。
他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这什么地方……张甘开始走动起来。
村子供奉的那位就在这？
一片黄土大地，平坦无边，没有一点植物。
张甘感觉这地方应该很久没人来了，地面没有任何人活动的痕迹，只有他新踩的脚印。
他提起鸡，撸了一下鸡头道：“叫两声。”
鸡不敢吱声，还缩回了脑袋，瞪大了豆眼看四周。
张甘只好自己喊起来：“李禩——”
其实他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李禩进来的地方。
毕竟他是在李又才家的院子消失的，而李禩是在林间失去踪迹的。
天空有太阳，张甘拿出末日镜片去看，雀只看到了虚无的黑暗。
他又拿出手机，拍照，计时，以便确认自己消失多久了。
这里的主人消亡了吗……
可是按照传说，几十年前它还曾带走过人类，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应该没了才对。
还是说，他进了个随机空间？
张甘走走停停，四处取景——其实哪儿都一样，这片土地寸草不生。人类进入这里，很难获取食物。
想到这，他忍不住挖起土来。地表没有东西，不知道地下有没有。
土地板结了，有点硬，他手上也没工具，跺了两下，踩碎了些土块，才慢慢扒拉起来，手上还抓着只鸡。
这鸡可不能丢了，关键时候还能当储备粮。
不过，就在他一只手扒拉泥土的时候，手上忽然痒痒，顿时想起一件事，按住了地面不动。
不一会，手掌果然生出了白色的根系，钻入地里。
没错，他差点忘了，自己的手只要接触到泥土，会像植物一样生根。之前还觉得有点怪怪的，现在他觉得这能力也不错。
北风帝和他说过，这个能力掌握之后，在地底就能通过根系呼吸，不仅如此，还能和其他植物交流。不过这样一来，人会渐渐植物化，身上可能会长出植物。
所以张甘很少去使用这个能力。
现在，让他来看看……
张甘怀抱鸡蹲着，皱眉起来。地底没有声音，也没有搜寻到什么，是因为根系伸得不够长不够深吗？还是确实没东西？
但是根系扎得太深，他会很难拔出，甚至可能被拽到地底。
不，不对，有声音。
张甘算准了一个方向，将手上的根系拔掉了，再次按下手，尝试着控制它们，只让其中的一根伸长，朝着那可疑的方向去。
然后他听到了。
那是一种熟悉的轰鸣声。
张甘猛地站起，朝着那边跑去。
黄土地绵延，难以辨认方向，他得时不时停下感知声音的方向，不然总觉得自己在原地奔跑。
即便如此，他也始终没找到人。
张甘看了看手机时间，此时天应该黑了才对，然而这里的太阳没移动过。
十二个小时过去，这里也没天黑，看来时间流速很慢。更奇怪的是，张甘走了那么久，精神还挺好的，也不觉困累。
他觉得有些奇妙。
以往在别的空间里，不管时间流速如何，他过了时间就会肚子饿，不会受到流速的干扰。即使是在读心帝的空间里，时间停滞，他还是会感觉疲惫。
但这里，他的身体似乎在适应时间流速。
他继续摸索着方向，可无论怎么走，声音还是在很远的地方，到后来，干脆没声了。
张甘虽然不累，还是停下了。他知道这些空间都是无限的，盲目地走没有用。
他坐下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手松开了，鸡竟然没跑，还在怀里，窝着睡得正香。
他一醒，鸡立刻警醒地跟着睁眼了，脑袋警惕地转来转去，这里可能有什么令它害怕了。
什么呢？
这里还有其他生物？
张甘站起来。
他发现这一打盹的功夫，地面漫起了淡淡薄雾。雾气很淡，不是到处都有。
他观察了一下，似乎是从他破坏过的地面冒出来的。
“……”
这雾气不会有毒吧？
这个时候鸡就派上用场了。
张甘发现那些雾气并不是到处乱飞的，而是在冒出的地方徘徊，所以他一手捂住了口鼻，另一只手把鸡伸到了雾中。

他小心地把先前的泥土又扒开了一些，确认烟真是从地底冒出来的。
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不像普通的烟雾, 像是有生命力的。
张甘又刨了个坑, 果然，过一会儿，雾气从土壤中渗出。
他用手堵上, 烟雾就没了，但是手一接触到泥土，又忍不住发痒要生根。
张甘觉得奇怪极了。
这烟雾不会就是那位存在的形态吧？
他正在疑惑, 感觉土里有什么动了一下，用手指小心扒拉。
果然，这不是他的错觉，土壤动了！
张甘不由想起了和读心帝相遇的梦里，小男孩站在怪兽读心帝的身上。
他审视着这片土地, 抓起了一把土。
它还在动！
“……”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现象。土壤在他手中微微颤动, 好像活物一样。
但是在地表尚未被破坏之前, 它们并不会动。张甘再次把手伸入了土中, 生出根系去探寻。
果然，地下有什么在活跃。
现在，汽车声没有了, 他听到了另外一个来自土壤里的微弱声音——
“人类，可恨……”
“……吃了吧，吃掉他们, 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不行不行, 那样我就变成人类一样可恶了呜呜呜……”
张甘：“……”
这个家伙在自言自语, 好像没发现他。他是应该假装没听见, 还是大声为人类辩解两句, 不要吃人类呢？
但接下来它又小声嘀咕：“果然还是不要吃吧，他们太臭了……”
张甘忍不住附和：“是啊是啊。”
“唉，为什么人类变臭了啊。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就很香，可惜他死了……”
张甘随口道：“因为后来他们生活的环境被污染了吧。”
“是嘛，那真是太可怜了，幸好我没有吃……”声音忽然顿住了，疑惑道，“咦，谁在和我说话？”
它顺着根系，很快发现了张甘。
“人类！我的身上居然长出了一个人类！”它震惊道，又小声嘀咕：“可是我没有种过人类啊，没有听说过人类是种出来的啊，奇怪，是从哪里长出来的……”
张甘：“……”
“我是从外面进来的。”他解释道。
“不可能！”对方立即道，“未经我指引，人类不可能进来~”
“是吗？”张甘念头一转，笑道，“可是好像还有三个人也进来了。”
“他们没有进来，在门口呢，不算进来，我可没有破坏规则让人类进来！你不要乱说！”对方连忙道。
所以李禩一家果然在这里，他听到的汽车声并不是幻觉。
“什么规则？”张甘问。
“当然是我和人类之间订下的规则。”对方道，“人类只有年满十六之时才能进来。”
张甘奇怪道：“为什么要十六岁？”
“因为十六岁的时候，人类的身体就会发生变化。”
地面的白雾凝聚了起来，渐渐汇聚成了一个……阿飘。
白雾不断汇集过来，“阿飘”便长大、拉长。
“奇怪，你看起来不止十六岁了，身体怎么还会变化……”阿飘绕着他打量。
张甘敏锐道：“什么变化？”
“啊，我知道了，你不是李氏的族人……”阿飘观察了半天，恍然道，“你们是不一样的血脉。”
张甘：“什么血脉？”
“人类的一些部族，拥有变化的能力，刻印在他们血脉之中。比如，变成其他动物的能力，变得看不见，甚至变成气体……”
张甘愣了一下。“这李氏族人，是哪一种能力？”
“他们在十六岁后，就会渐渐变得看不见。”阿飘说。
张甘震惊了。
所以小李村的人，和那异族女子是一个地方来的？那岂不是说……
“小李村的人……来自另一个世界？”张甘问。
烟雾不转了，停下，头部散开了两只空洞的眼睛，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张甘道：“你说的看不见的人类，我遇到过。”
烟雾又游荡起来，疑惑道：“既然看不见，那你是怎么看到的呢？”
张甘拿出镜片道：“我无意中捡到了这个。”
烟雾拖着长长的尾巴，大眼洞凑过来“看”了一下。
此时它的“眼睛”像车轮一样大。
“这是什么？”
张甘说：“我就是用这个，看到了那个普通人看不到的人类。这个镜片还可以看到末日。”
他想如果它能认出来是什么东西最好了。
可惜，此地的主人道：“没见过，这是人类制造的吗？我听说他们很擅长制作精巧的玩意。”
“不，它不是人类的物品，可能来自另一个世界。 ”张甘回答。
“那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世界。”阿飘评价道，“不过它看起来是残品，在我这里，没有什么用。”
张甘猜测，它恐怕和泥人一样，看不到镜片背后的世界。
这些存在不能以生物而论，它们的眼睛各不相同，看的方式也不一样。而这个镜片背后的末日，目前看来只有人类的眼才能看到。
他只能收了起来，转而继续先前的话题。“李氏的族人，十六岁就会变得看不见吗？”
“以前是的，不过时间长了之后，血脉已经很淡，就不会变化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发现带有那种能力的年轻人了。不过那是好事，他们可以更好地融入那边的世界。”
这么说，很早就有人从那边的世界过来了，说不定，在那之前，并不止李禩的先祖过来了。
“他们为什么要离开原来的世界呢？这种事经常发生吗？”张甘耐心地问。
“不常发生。人类之中，只有某些人才能吸引我等的注意，然后接触到。而他们只有迫不得已，才会选择离开原本生活的世界。”阿飘回忆说。
“小李氏的先祖，是个非常勤劳的人类，和那些打打杀杀的家伙不同，他喜欢开荒种地，有一次，他不小心开到我的域来了。原本我等是要避开人类的。但我正好睡了太久，刚刚醒来，需要一个人类帮我挠挠背上痒痒。你要知道，背太宽了，总有些地方够不到。”
张甘点头表示同意。“我背后也有够不着的地方。”
“是吧。”阿飘高兴起来，“所以我就趁他开荒翻土的时候，跑过去蹭了。”
张甘：“……”
神秘的土壤异动吸引了人类的注意，但他并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停止耕种。他们就这样相处了很久，直到灾难降临。
“他们的国家遭遇了入侵，敌人占领了村子，小李氏没有地可以种了，还被抓起来，沦为了奴隶。他请求我帮助他逃离那个可怕的地方。”
“异族在狩猎我们，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我请求去一个可以有土地种，安安心心过日子的地方。”年轻的农人许愿说，跪拜起身后，身体就渐渐变得透明，穿过了枷锁，穿过了风和草叶。
土地上顿时腾起烟雾，将他带走了。小李氏来到新世界，开启了新的生活。
而他们达成契约的条件是，只要阿飘守护村子，村民就派一个人来帮它翻地。虽说大多数时候它都在沉睡，不需要人挠痒痒，但只要它醒了，就会按照约定去寻找人类。
如果村子里恰好没有刚好十六岁的人，它就会等等。
李氏留给子孙的原话是：每年需有一个人去翻阿飘的地。
后来不知怎么传成了妖怪每年要吃一个人。
后来村民不来了，阿飘等不到，就到村子里自主寻人，才发现李氏已经去世了。
从那之后，十六岁的人就越来越难寻到，到后来干脆没有了。
“原本他们送人过来，是为了消除血脉的影响。我想这么久没有人，他们的异族血脉可能已经彻底消失了。”
但它还是很生气。
那也得告知它一声呀，不来了是怎么回事！
此时烟雾不断汇聚，阿飘的身形变成了高楼一样。它看了看张甘，烟雾又很快分化，变成了好几个和他一样大小的人形，然后学着他盘坐在地上，大家围成了一圈。
张甘：“……”
“血脉的影响？”他问。
“是啊，新世界的规则不接纳看不见的人类。他们融入新世界的条件，就是变成普通人。一旦有人觉醒了血脉，就会被新世界排斥。但在我这里待上一段时间，那种能力会被消除。”烟雾小人齐声说。
张甘不由想到了自己的能力。
他虽然做不到隐形，但拥有穿过一切物质的能力。
这怎么看也不正常。
难道他也来自异世界？像李氏一族一样，是迁徙到这个世界的异族后人？
张甘的心情凝重起来。
虽然他的家乡并没有小李村这样奇怪的传统，但最近的遭遇确实有些奇怪。
光是和镇就有两位人类供奉的存在：庙台仙，山神帝。
泥人仙虽然没有接受供奉，但因为接触了人类，被罚在河底，实在太巧了。
可是白狐为什么说他是天选之子呢？
他的能力也不像小李村的人是在十六岁觉醒的，去年的时候，他已经二十五了。
他正在自我思考中，阿飘凑过来道：“你看起来和他们不大一样。”
张甘问：“哪里不一样？”
“你能听懂我的话，这很少见。通常供奉我等的人类，只能和供奉的那一位交流。”阿飘们绕着他转转转，说，“你不是李氏的族人，却能听懂我说话。你的能力也和他们不大一样，我从来没见过会长出植物根系的人类。 ”
张甘只能拿出白狐忽悠他的话术：“因为我是这个世界选中的人类。”
没想到阿飘恍然道：“原来如此！你是带着世界的意志而来的！ ”
它不转悠了，态度恭敬地盘坐了回去，“一直以来承蒙关照了。”

张甘不好意思道：“我被选中还没有多久。”
“不必谦虚, 既然被世界选中，你就是代表它在行走, 它会从你身上接收到我的讯息。”
张甘还是头一次发现天选之子的身份这么好用。
想来也不奇怪, 这位毕竟接受了人类的供奉，它所庇护的人类在这个世界生活，大家是相互依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