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甘的神隐日常(烟锁池)

小孩东张西望：“这是哪里，地震了吗？”
张甘说没有。那可能是此地主人说话震动的声音。
他大概明白了此地主人的意思，其他人类都无法与这些存在沟通。只有他。而他之所以能无障碍和它们交流，完全是因为被选中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在和朋友玩游戏呢。”超超不哭不闹的，在看了他手机里和徐家人的照片之后，放松地窝在他怀里，回忆当天。
“我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朋友！”
破旧的老房子里，小男孩急忙忙进来躲起。木门后的工具堆里，有锄头铁铲簸箕各种杂物，全是灰。
“爷爷，藏好啦——”他大喊一声，抓了一张塑料布在身上盖住，就屏住呼吸不动。
大黄狗跑过来扒拉。
“去、去，大黄不要捣乱。”超超摆手说。
他蹲了一会，等着爷爷过来找他。
过了好一会爷爷还没来，大黄狗叫了两声，他忍不住从塑料布的缝隙偷看。
狗正对着房顶漏下的光叫唤。
超超等啊等，等得无聊。他猜爷爷一定是又忙得忘了时间，又或者早就猜到了他在哪，故意拖着时间不来，假装没找到。
大家都很忙，只有他很无聊。爷爷说等这个暑假结束，爸妈就会回来接他，去城里上学了。但他不想去。
乡下多好玩啊，就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家搬去了城里，没有什么小朋友和他一块玩了。
而且，爸妈说大黄不能一起去，因为这个，他生气得很，最近都没有接他们的电话。
超超郁闷地想，终于忍不住自己出去了，和狗一起看着瓦房漏下的光。
“爷爷好慢，大黄，我们来玩游戏吧。”
他不放心地又朝门外大喊：“爷——你找到没有呀！”
远处传来老人的声音：“我知道你在哪咯，等等哟~”
爷爷腿不好，是要慢点走。
他拿出玻珠弹子，在那光圈里玩起来。玻珠本就透亮，光照起来，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他弹一下，黄狗就在边上看，珠子滚得远了，会替他捡回来。
因为没有小伙伴，他就自己分饰两角。
“轮到你了哦小小超。”他说着，正要移过对面去打玻珠，忽然顿住。
玻珠自己移动，成功命中了。
超超又弹一下，玻珠又自行弹回来。只要在光圈里，玻珠就会自己动，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家伙加入了这个游戏。
他好奇极了，收起玻珠，放下书包，拿出飞行棋盘。
“你会玩这个吗？”小男孩问。
他抛一下骰子，走完步数，就会有看不见的无形的手接着把骰子扔起来，然后学着他移动玻珠。
“！！”
超超一下子兴奋起来，拿出了背包里所有的玩具，一股脑倒出来，告诉“它”怎么玩。
从那天起，他有了个看不见的玩伴。只活在光里的玩伴。
爷爷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往老房子跑，但每次去找他，他都乖乖在那儿自己玩，也就没多想。
谁想有一天，他和往常一样，慢了点去找孙子，就找不到了。地上只留下他的书包和玩具。
“我也不知道啊，正玩得高兴，忽然好困，就什么也不知道啦。”超超好奇地看着四周。
张甘心想这孩子胆子可真是大，换了别的孩子，遇到这样古怪的事情，再发现自己醒来在陌生的地方，早就吓哭了。
“我不怕哦。爸爸妈妈经常不在家，爷爷和我玩一下就打瞌睡啦，我总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人的时候才可怕呢……”他低头说。
超超的父母一直在外打工，超超丢了之后，老徐精神和身体状态都不好了，不得不回来。
张甘看了看孩子，没什么变化的样子，就好像……他从未长大过。
“这里的时间好像不会流逝。”他对此地的主人说。
他曾经去过读心帝的空间，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所以并不奇怪。
果然，对方问道：“时间是什么？”
“你在和谁说话？”超超奇怪地东张西望。
张甘说：“你的朋友，这里是它的家。”
超超一下蹦起来，“它在哪？”
然而他什么也没看到。
张甘道：“在你脚下。”
超超才看到那些光束，好奇道：“他住在地下吗？”
张甘心想那恐怕不是，让他小心那些洞，别掉下去了。同时问这里的主人：“我们要怎样才能出去？”
“等天黑。”
张甘惊讶道：“这里会天黑的吗？”
“会的，你们需要等一会。”
张甘迟疑道：“一会……要多久？”
他想起读心帝说的“我经常一觉醒来，人类又建立了新的国家”，对这些存在来说，时间没有概念。
这一会，该不会要等几年吧？
“你的运气很好，来得正是时候，很快就能看到了。”它说。
张甘便放松下来，拿出了吃的喝的，先让小孩填肚子。
然而下一刻，他很快又没法放松了。
因为此地的主人说：“等一会天黑，那个最大的洞就会亮起来，你们在边上等候，它一亮就赶快跳进去，要非常快！这里的夜晚会杀死一切地面上的生物。跳下去的时候，看准自己的世界，不要看其他任何东西、任何世界，更不要回头。”
张甘和小男孩说明了一下。
超超小脸严肃道：“我一定不会乱看，也不会回头的！”
他们紧张地等待着夜晚的来临。
超超忽然道：“我回去以后，还能再遇见他吗？他还能和我一块玩吗？”
张甘揉揉他的脑袋：“可是你就要去市里上学了。”
老徐儿子在市里买了房，那边小区建设得好，设施配备齐全，也方便给老徐看病，他们已经打算搬去住了。
超超愣了一下，低头不吱声了。
张甘正望着黑洞。
“不好，开始了！”此地的主人催促说。“快过去，现在就去，一刻也不要犹豫！”
张甘抱起孩子，靠近了些。
四周渐渐昏暗下来，同时响起了呜呜轰鸣声，天空的光一点点消失，有什么在落下。
“啊！”超超害怕地把脸埋进了他怀里。
张甘看明白了，这是……战争的场面。
炮火中，这个世界逐渐出现了许多空洞。
“现在，跳！”地底声音隆隆说。
这个世界被完全吞没的最后一刻，张甘毫不犹豫跳向了黑洞。就在他进入的瞬间，黑洞发出了光，变成了白洞。
光里飞快掠过许多画面，他只凝神望着前方，感觉到怀里的脑袋动了动，似乎想要探头看，他大手一按。
前方出现了熟悉的城市影像，他的家，外婆的家，老徐的家……他紧紧锁定，终于在一切都被光淹没之后，强光闪过，回到了黑暗中。
随后一道光从头顶投射下来。
他们回到了黑暗的老屋中。
黄狗还趴在一边守着，完全没察觉到他们。
“去吧。”那个声音说。
张甘轻轻拍了拍小孩脑袋，提醒他。
超超睁开眼睛，看到了家中的黄狗，兴奋道：“大黄！”
然而狗没有回应，他很失落。
“走出光，它就能看到你了。”张甘说。
超超刚要走出去，又站住了：“我以后还能和他一块玩吗？”
张甘摸摸他的头：“也许吧。”
黄狗猛地地站起，叫了两声，扑向了小主人，兴奋地舔着他的手。
超超一下被扑倒了，哈哈大笑，抱住狗亲热起来：“大黄乖。”
张甘走出，光就消失了。
超超连忙爬起来，跑过去。“啊，不要走！”
徐乡失踪了两年的孩子找回来了，这事村人们只当做奇谈，并不解其中原委。
只有徐家人知道这事多么不可思议。
张甘不见了，再出现时，带着他们消失两年的孩子。
因为太过激动，一时也没人问他怎么做到的。问了孩子，这糊涂蛋说自己去了一个神奇的地方。
什么神奇的地方能让他安然无恙地呆两年？那种地方，谁也没有听说过呀！
但不管怎样，孩子回来了就好。
徐家人不仅办了酒席庆祝，还要给他塞红包。张甘回绝了，只说他们以后多陪陪孩子就好。
“一定的一定的。”超超爸妈连声说着，说以后再怎么困难，都要把孩子带在身边了。
妈妈拿出新衣服给超超换上，比了比，奇怪道：“咦，两年啦，超超衣服还没小呢。”
当然不小，这边的世界过去了两年，然而在那个世界的光束里，他一直是刚离开家的样子。
张甘受完招待，离开了徐乡，没多久，就听说小男孩去市里上学了。
后来每年暑假，他都会回到乡下的老房子，寻找那束光。
那间房子一直留着，直到很久以后，坍塌了。

张甘离开徐乡之后, 很快回了市里。
廖伊爸爸按照他的要求，把镜片嵌入了圆镜框里。只是没有一种材料能够和它完美接合, 所以单镜片做好, 能看到接合的痕迹。
普通人看上去，只会以为那是一片裂了的镜片，绝不会知晓那镜片背后的神奇。
廖老板只字未提儿子的事情, 只问他是否满意。
张甘付了钱，他也默默收下了。
“最近生意怎样？”张甘看他旁边的商铺贴出了转租的广告。
“还行。”廖老板正说着，店里来了客人。
“我先走了, 如果有消息，我还会再来。”张甘说。
廖老板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有空常来坐。”
张甘离开眼镜店，便打电话给李禩。
在徐乡的经历，他回来谁也没有告诉，也没打算和李禩说, 只是和他展示了一下镜片。
李禩最近没调查失踪案了, 他爸出了车祸, 住院治疗呢, 他得在医院陪护。
张甘呢，对剩下的那些失踪案兴趣也不大。
李禩搜集的案件跨度太大了，时间跨度、地区跨度, 调查起来非常麻烦。张甘可没有那精力。
他们见了一面，很快又分别。
张甘没去送外卖，休息了一阵, 在家研究那镜片。
带着末日滤镜效果的镜片, 会属于什么世界呢？
如果和那充满光束的世界一样时间没有流逝, 那么廖伊活着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张甘闲着没事, 就戴着镜片到处看。可惜, 哪里都没有人的踪迹。任这世界人来人往，镜片里始终空无一人。
也许这个世界末日之时，人类确实已不复存在了吧。
张甘穿街走巷，有时觉得自己像是在另一个时空里行走，以上帝一样的视角在看着众生。这是种奇妙的感觉，就像他在影迷帝的空间里，通过水坑的倒影观察世界一样。
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双眼睛在观察着呢？
张甘莫名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这个镜片，是否也是某位存在观察人间的工具？
但为什么是末日呢……
张甘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决定冒一冒险，把镜片带进白狐的空间试试。它要问起来，就说是捡到的好了。
这本来也是孩子捡到的，跟他没什么关系。
打定了主意，张甘就开始筹备好菜了。
这次做的是他最喜欢吃的宫保鸡丁、糖醋鱼，再炖上猪蹄，卤上鸡蛋，完成 。
他忙活的时候，绒球已经醒了，似乎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在包里着急地蹦哒。
张甘觉得这小东西真有意思。
他出去吃饭的时候，也会带着它，但再美味的食物，也不曾发现绒球有异动。一做饭，它就动了。
这东西对吃的居然还这么讲究，不吃外食的？
而且，看到张甘摆好了座位碗筷，它只是乖乖入座，并没有偷吃。
张甘坐好了，仪式开始。
只不过这次，进入空间之后，白狐没有如期出现。
他和团子坐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起来转悠。
白狐不在家，去哪了？
他好不容易做了一大桌菜，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吃完？
他坐在狐狸的软榻上思考人生，绒球也蹦了下来，蹲在他身边。
张甘问：“你主人呢？”
绒球左一蹦右一蹦在演示什么。
那张开大口，嗷呜一下，又瘫倒挺着肚皮的样子。很明显，白狐在谁家干饭呢。
张甘：“……”
这真是太不走运了。狐狸吃饱了，回来还能看上这桌饭菜吗！
但他小看了白狐的胃口。
不久后，它醉醺醺地回来，高兴道：“今儿个怎么这么多好事，都想起请我吃饭来了。”
张甘道：“你不是吃饱了吗？”
狐狸坐下打了个嗝：“不要小看我呀，我可是一顿能吃好几百人的。”
张甘：“……”
这家伙一定又故意吓唬他，还用人作计数单位。
白狐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还不忘了催促：“你也吃，不要光看着呀。”
张甘要是不吃，它就往他碗里夹菜，然后一副监督的样子，严肃道：“快吃，人类要好好吃饭，才能活得长久。”
张甘动筷，它才喜笑颜开。
“门牌怎么是活的？”张甘终于有机会道。
“唔。”白狐斯哈斯哈吞了一块鱼肉。“这样你有危险的时候，它可以有点用处。”
张甘好奇道：“什么用处？”
白狐用筷子夹了一块鸡丁，瞟了一眼，绒球赶紧蹦过去，张大嘴。
白狐把肉放进它嘴里，漫不经心道：“你要是被人刺杀了，它可以帮你挡剑什么的。”
张甘惊讶：“它刀枪不入吗？”
白狐：“不。”
张甘：“那……”
白狐笑眯眯道：“它就死了，但你能活着。”
张甘：“……”
原本正在桌边幸福地嗷呜嗷呜吃完，滚来滚去等着主人投喂的绒球也咯噔一下，僵住不动了。
白狐继续懒洋洋道：“它能代你受一次致命攻击，任何攻击。你别弄丢了。”
张甘笑道：“我的世界很和平，我也不会参与争斗，不会有什么致命危险。”
“那可说不定。”白狐眯眯眼，夹着肉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世事难料，你最好随身带着它。它不需要人照顾，就是不会跟随，你得记得带上。”
张甘觉得再拒绝，狐狸可能要翻脸，便答应了。他也挺喜欢这个小绒球的，带就带着吧。
白狐满意地继续吃饭。
它的胃口真是不小，一只鸡，一条鱼，一锅黄豆炖猪蹄，全吃光了，一点骨头都没吐。
张甘吃饱喝足，终于拿出镜片道：“我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你认得吗？”
“我看看。”狐狸摸着肚子，打了个嗝。镜片到眼前，景物立刻一变，只见镜片之中，它洁白毛绒柔软的空间变成了焦土一片。
白狐一下炸毛跳了起来，镜片丢了出去。
“这是什么破玩意！”
“拿开拿开！”
“呸呸，太晦气了！”
它就差没有破口大骂了。
“你们人类怎么总是乱捡东西。”它气急败坏地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甘捡起镜片收好，说起了廖伊失踪的事。
“他回不来了。”狐狸脸色阴沉，“我早就说过，你是特殊的，别的人类进入任何一个空间，都很难出来。他们太渺小了，就算遇到和善的家伙，也很少能引起注意。它们看不见他，明白吗？你们人类，会注意到脚下的一只蚂蚁吗？”
张甘愣住了。
确实，在这些存在眼中，人如蝼蚁般渺小。
可是，也许廖伊和超超一样幸运，进入的是个时间不会流逝的空间呢？也许像他一样，刚好遇见了白狐这样的存在呢？
而且，为什么那些透明人，庄园主就可以发现呢？
不过，他没敢在白狐面前说起别的空间，只是问起透明人进来的话，它能不能发现。
白狐龇牙道：“没人能在我眼皮底下乱窜，我可不是那些弱小又粗心的家伙。”
看来它是比庄园主要厉害一些的。张甘心想。
他不死心地问：“镜片为什么不是好东西？”
“我只知道，那是死去的物品。”白狐不高兴道，“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如果你说的那个小孩真的误入了那里的空间，那几乎没有任何希望。那是死亡的世界，它的主人已经死了，所以才会呈现末日。”
张甘：“你能找到那个世界吗？”
“不能。”白狐不高兴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问我别人的事情。”
张甘不想惹它生气，便不再说话。
狐狸也闭了眼，假装睡觉的样子。
过一会，张甘道：“我该回去了。”
狐狸这才睁眼：“我送你。”
张甘松了口气。他以为狐狸生气了，就会为难他，不会送他出去了呢。
他回到家收拾好了碗筷，继续看着镜片。
廖伊到底是怎么用镜片进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