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照片还在,哪怕写上名字,多年后大叔再看到照片,也会发出“这是谁,怎么会跟他合照”的疑问。
大叔显然考虑到了这点,把他的名字和电话也给记下了。
张甘更没想到的是,大叔第二天又来了,不再是工地装扮,换回了外卖服,开心道:“咱们又可以一块送外卖了,这回我请你喝奶茶。”
张甘问:“那边工资结了吗?”
大叔噎了一下,摆摆手假装不在意道:“没,反正工地嘛,拖欠工资也不是第一次了。”
原来他进去才知道被坑了,之前的工友们都没拿到全款,被拖欠半年多了。然而工头说在催老板了,威胁他们不继续干的话,就一分钱别想拿到了。
张甘:“……”
他叹了口气,又拽着他去讨工资。
尽管大叔只做了一个多月,但也不能让辛苦钱打了水漂。
大叔捂脸道:“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张甘道:“不麻烦。”
他想也没想地给曾久发了个信息,这事曾大律师应该很擅长。
嗯,讨薪这事跨省叫了个律师……可以的。
张甘都忍不住吐槽自己。
因为曾久亲自来了。
他还真的分文不取,自费跑过来了。张甘还挺不好意思的。
曾久笑道:“你跟李禩自费跨省查个和自身不相干的失踪案,可比我有能耐多了。”
张甘更不好意思了。
他压根没想过跨省,是被人拍进那空间去的。跨省的是李禩,那家伙才是真有能耐,还学人去卧底传销,虽然失败了,但是勇气可嘉。当然,他还是不支持这种行为,太危险了。
说起来,李禩最近都没联系他,发的信息也没回。
当然,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回不回无所谓。李禩估计在忙着照顾他爸,还得为毕业的事情奔波。
曾久处理好了大叔的事情,也没离开,到张甘家做了个客,看了李禩整理的那一打失踪案,佩服不已,说是也要去看看李禩。
“不如叫他一块出来吃个饭?”曾久提议。
张甘便打了个电话。
打了好几遍,那边才接了。
“哪位?”
“我是张甘。”
张甘觉得很奇怪,李禩的语气听起来很陌生。
“谁?不认识。你打错了吧。”
说完对面就挂了。
张甘:“……”
他终于发现不对的事情了。
李禩该不会,把他忘了吧!
但是仔细想想,自己消失的那些事件里,并没有和李禩关联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存在感虽然会削弱,但是对事件之外的人影响很小啊,妈妈都没有忘记。
李禩的表现不正常。
曾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问:“怎么,他不方便吗?”
张甘道:“我们直接去找他吧。”
他感觉这事一定有蹊跷。
李禩住的小区不能随便进,张甘在外边等了一阵,等到他和女友出来,才追上去喊了一声。
李禩果然用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你是……”
张甘咳嗽一声道:“我是大河传媒的记者,你是李四先生吗?”
李禩登时愣住了。
张甘继续道:“关于您在三河公园被人拖进小树林的那件事情……”
李禩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忽然抱着脑袋一副头疼的样子,晃了晃,敲了几下。
“啊啊啊……我好像认得你才对……”
他指着张甘半天,忽然道:“你就是那个给我微信发一堆莫名其妙信息的人!”
张甘:“……”
李禩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
但他看了看小树林事件的报道,确认自己忘记了。
但是奇怪,那是发生在几个月前的事,而且上了媒体报道,不可能这么快就忘了。
他的女友真真倒是记得,但他不信。
难怪他一直不回信息。张甘心想,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你都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
四人在咖啡厅里对话了一番。
曾久沉吟道:“所以,你也不记得自己卧底传销去找我的事情了?”
李禩:“诶?有这事吗?”
女友真真在一旁连连点头。
“上个月,叔叔出院之后,有一天我给你找到了一件失踪案的资料,你说我莫名其妙,还说没让我做过。我以为你放弃了,就没提起过了。”
“我也不知道……脑袋糊涂得很。”李禩苦恼道。“但是你那么一说,我从小树林开始回忆,确实好像……应该见过你,就是那段时间的记忆跳了。”
张甘道:“小树林之后,你还记得什么事?”
“我回了一趟老家,然后开车跟人蹭了……我爸给我安排工作,吵了一架……就没什么特别的啊,其他都是很琐碎的日常小事,不记得了。”李禩冥思苦想,也没写下几件事。
女友真真哼道:“我俩一块去看电影的事呢?你也不记得了?”
李禩嘿然道:“不记得了。”
“你那天求婚完还把戒指弄丢了,真不记得了?”真真幽怨道,“你让我在影院门口等着,自己进去找,说戒指被一个剑客捡到了,你都不记得了?”
李禩听得一愣一愣的,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有这个事?”
张甘则诧异道:“剑客?”
真真:“是啊,他说还没见过个子那么高的人,那打扮那气势,好像电影里走出来的一样。”
张甘便说起了孟老板的故事。
他也遇到了剑客,然后再也不记得与之相关的事情了。
“可是,李禩之前的事情和剑客无关吧,为什么也忘记了。”曾久认真听着,分析道。
“不,有关。”张甘说。
李禩顺着他列出的事件线索,幡然醒悟道,“那个剑客,该不会就是当初把我拖进小树林的人吧!”
张甘摇头:“我想不是,孟老板说他轻易就能抬起汽车,如果想把你带进去,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
曾久的笔在纸上画了两个小人:“也就是说,他应该比你遇到的第一个人,更强。”
他的思维相当敏锐:“如果说这两个人有联系,那他们应该是同类人,同一个组织什么的,至少有相同的目的。所以,你被剑客影响之后,把第一个人的事情也忘了。”
真真:“可是,剑客没有伤害四哥啊。”
相反,还还了他戒指。
李禩则茫然道:“世界上真的有能让人忘记过去的人吗?”
张甘沉思片刻道:“应该说,他们有特殊的能力,能让人忘记自己。”
其实剑客给他的印象不错,看起来更像是隐世的高人,不想让外人知晓行踪和存在。
但是第一个人为什么要杀死李禩呢?
没错,如果说枯立木世界的主人会吃人,那么李禩进去,极有可能没命。
张甘没把这事告诉他们,只是道:“以后行事小心低调点,这些失踪案里,可能有他们在意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查了。”
反正李禩也不记得很多事情,张甘让他别管了。
至于廖伊的事,他来查就行了。
曾久和他目送李禩离开,若有所思道:“你觉得剑客真的没有危险吗?”
张甘道:“你也别掺和,那些人可不受法律约束。”
曾久笑道:“你好像很了解他们。”
张甘无奈道:“反正这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曾久看了他一会,问道:“是不是和钥匙有关?”
张甘:“……”
“不是。”他说。
那钥匙应该是某个神秘空间的物品,跟透明人没有关系。
曾久只好道:“好吧,如果有事记得联系我。”
张甘:“你下次就别跑过来了,太破费。”
曾久的消费习惯不同,过来也没住他房子,自己订的酒店。让人跟自己挤个小公寓似乎也委屈了点——曾久家底丰厚,日常西装革履,都是名牌,打着领带,还提着公文包,光那一身行头都超过了给农民工讨的薪。
曾久不在意道:“不过是祖辈荫庇而已,我也没什么才能,只是运气好。”
张甘:“……”
父母早逝,只留下他和一个妹妹。妹妹精神又出了问题,难怪他当时冲冠一怒就卧底传销报仇去了……毕竟他就那么一个亲人了。
曾久摸出钥匙,道:“这个钥匙就是运气的开始。”
他把之前碎裂的钥匙给拼回了原状,粘了起来。
不过已经没用了,现在只能当个纪念品。
他也已经不记得关于钥匙的事,但他是个很严谨的人,和祖辈一样,每一次使用钥匙,都会记录下来。只有最后一次,钥匙碎裂的那次,张甘把他带出来的那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惜,张甘始终没有提起。
那对他来说,似乎也是个秘密。曾久心想。他也没多问,他自己也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起过钥匙和穿越空间的事情,因为那是他的秘密。
曾久业务繁忙,过几天就离开了蕉市。
张甘也再没有发现剑客的身影。
但他想剑客也好,异族女子也好,一定还在这个世界的某处。
张甘没有刻意寻找。
他只知道异族女子还时不时光顾庄园主的世界, 偷取一些食物。外婆的小院里,偶尔还会出现不合季节的果蔬残渣。
除此之外, 没有任何痕迹。
他始终没有见过第三人。
那些透明人就像雨滴落入大海中, 消失不见。
虽然异族女子一直在庄园徘徊,完全没有融入这个世界的样子。
张甘想也许是因为冬天来了。今冬特别寒冷,如果透明人不能在这个世界找到栖身的地方, 那会很难度过。庄园主的空间很舒适,也许她会更喜欢待在那儿。
张甘回到了乡下,炭盆里烧起柴, 三人围着炉子暖烘烘的。妈妈还和他小时候一样,会在炭盆里埋些红薯芋头,然后一边烤火一边扒拉出来吃。
冷得要命的山村里,连蛇鼠也消失了踪迹。
张甘整天窝在家里,没怎么出门。
家里虽然只有三人, 但一点不冷清。
妈妈一大早就在训牛:“昨晚又跑哪去了?冻死你除了我, 谁还管呀!”
牛就软软地“嗯~”一声。
“今晚再乱跑, 明天不给果子吃了!”
“哼~”
张甘:“……”
青牛看着大个, 然而和村里的水牛一样,也是个嘤嘤怪,叫声绵软, 长叫起来婉转悠扬。不像黄牛,哞哞叫得霸气。
这家伙还特别会围着妈妈撒娇,每次犯错, 脑袋一低拱两下, 再用大眼湿漉漉一看, 妈妈就心软了。
张甘一过去, 它就原形毕露, 躺平不搭理人。
“你回来也不晓得给它带好吃的,它当然不理你呀。”妈妈在一边笑着说,在牛脑袋上抓抓。
“你瞧,没事给它挠挠痒痒,它可喜欢了,尾巴都翘起来了见没。”
张甘确实不懂牛的习性,也没当它是普通的牛来着。
这牛听得懂人话,所以他有事都是直接开口问,很少去摸它的习性。
妈妈喂好了牛,说大伯家甘蔗还没收完,要去帮个忙,让他照顾好家里,带了袖套就出门。
张甘道:“我也去吧。”
妈妈道:“这可辛苦得很,你凑啥热闹,好好待着。”
张甘干脆道:“我就是想看热闹,还不成么?”
妈妈没辙了,只好叫奶奶上邻居家耍去,免得在家出了意外没人照应。
他俩一出门,牛也跟着出来了。
妈妈还回头赶牛:“去去,你又凑什么热闹!”
青牛反而小跑过来了,到她身边又“哼”一声。
张甘道:“我看它是想吃甘蔗了。”
妈妈:“……”
于是牛也跟着去了。
张甘从没砍过甘蔗,只是回乡的时候见过路边的甘蔗地,长杆林立,密密匝匝。他嘴上说着看热闹,到了地头,跟人唠了两句,就拿上工具了。
这活儿辛苦得很,甘蔗砍倒、剥叶、捆扎、搬运,没有机械,全靠人工。甘蔗叶有锐利细密的锯齿边儿,要是不小心,划过皮肤就会留下细小的伤口。
张甘一看这大片倾斜的坡地,大概也明白为何上不了机器了。
妈妈道:“你懂啥,地下的根还要留着来年发芽的咧,机器碾坏了咋办。”
大伯也摇头道:“机器不得,弄不干净,卖不到好价。”
不巧的是,过一会还飘起了细雨,在这寒冬里阴冷又刺骨。
张甘起初有样学样,老老实实地砍,然而甘蔗叶实在烦人,砍下一剥,干枯的叶子细屑飞散,又痒又难受。
没一会他就忍不住调动身体粒子,让露在外边的皮肤穿过冬雨和蔗叶。这样就舒服多了。
他正砍着,大伯道:“三儿,牛在叫嘞,给它两根甘蔗尝尝去。”
张甘回头一看,青牛在地头直勾勾看着这边呢。
那渴望的眼神,连大伯都看出“想吃”了。但它自从进了家门,很讲究,并不会乱吃田地里的作物。
见人拖了甘蔗过来,它主动上前两步。
大伯也喜欢逗这牛,把枯叶削干净了,整根递过去,还道:“大青啊,吃了我的甘蔗,替我拉个车咋样?”
大青牛刚张嘴要接,一下呆住了,瞪眼,看向妈妈忙碌的背影。那意思明显在说:妈妈都帮你干活了,我吃你两根咋的!
大伙哈哈大笑。
大伯道:“吃吧吃吧,不使唤你,看你吓的。”
青牛“嗯儿~”一声,满意地享用去了。
张甘也不知砍了多久,机械劳作让他有些麻木,但大家都没停,他也就继续干,直到大伯喊他吃饭。
张甘到了休憩的地儿,妈妈正站在那儿看着篮子发愣。
张甘问:“怎么了?”
妈妈拎起一袋子吃食道:“嫂子,这年糕你给的吗?”
大伯娘道:“没啊,今年我还没来得及做年糕呢。”
妈妈茫然道:“那这是谁放进来的……”
她拿出看了看,又愣一下,“还有这油果子,怎么像你外婆家那边的……”
张甘一看,装着盒饭的编织篮里,油果儿装了一大袋,还有几个水果。油果子是糯米面滚圆了裹着芝麻馅儿油炸的,金黄金黄的,外层薄脆,内层酥软。这看起来还热乎,仿佛刚做好不久。
妈妈还在发愣。
大伯娘大咧咧道:“熟人捎来的吧,估计看你忙没好吱声。我尝尝,没事你就吃。哎哟,这咋还有瓜呢。”
篮里还有两根青瓜,几个甜瓜,西红柿,甚至还有树莓,带着鲜嫩的叶子。
张甘一下就看出来了。
外婆家的糕点,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瓜果……这一定来自庄园主的世界!
他猛地抬头,急忙从口袋里摸出镜片来张望。
甘蔗地里安安静静,细雨静静地下,只有大伙聊天的声音。
庄园主不会离开它的世界,更不会偷取外婆家的食物,更不会到人间行走。除了……
然而张甘没看到异族女子。
但如果是她,又为什么送食物过来呢。总不会是偷吃了外婆的糕点不好意思,好心送来了?
等等,这不就意味着,她在跟踪他吗!
张甘凑到牛那边,问:“有人来过?”
牛点了点头。
“走了?”
张甘也没作声,只是道:“下次你叫一声。”
妈妈往外婆家打了电话,确认家里真的丢了吃的。
“我才端起没多久呐,不知道哪个兔崽子偷吃了。”外婆抱怨。
妈妈便把糕点分给大伙。
张甘这一下午干活干得都心不在焉的,总觉得异族女子还藏在甘蔗林里,要么就在远处树林里看着自己。
她为什么要跟着呢,什么时候跟来的,又监视了他多久……
第二天,张甘到了地头,就先用镜片观察一遍。
没看到人影,只是吃午饭的时候,依旧多了些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瓜果,弄得妈妈直犯嘀咕。
大伯一家倒是没怎么稀奇,反而打趣她道:“一定是你平时好心,年关一到,都来报答你啦。”
“可不,隔壁村有个姓陆的人家,上个月在地里下套抓了头偷吃的野猪。那货嘴可刁啦,专挑那每棵甘蔗最甜的部位,就啃半边儿一点点,祸祸了不少。人家没忍心,放走了。”大伯娘趁着休息聊八卦。
“一个月后,他收甘蔗不小心伤了手,眼看砍不完,要赶不上趟儿装车了,在地头哭天喊地呢。第二天,也不知道谁一夜之间给他砍好啦。几十亩地,一排排倒的整整齐齐,就是没剥叶子。都说是他好心得了好报,野猪精报恩来啦。”
张甘奇怪:“怎么知道是那野猪精报的呢?猪又怎么会砍甘蔗?”
“那陆老头说的嘛。”大伯娘道,“说是野猪,也不全像,长得很奇怪,他就怕是个啥保护动物,才给放了。他说那猪每次来,地里都起怪风,呜啦啦的,鬼哭一样,都不能靠近,一靠近身上脸啊手啊就像这草叶子割一样。那天要不是它受伤流了好多血,没了力气,也靠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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