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了看月亮(雪圈儿)

他捱不住心里的喜欢和想念，即使明知看到会难过，还是想请假回家，见一见陈濯，听陈濯说两句话也好。
“妈，晚上做饭别做太咸，陈濯哥不喜欢太重的口味。然后要不你再做个糖醋鱼，陈濯哥好像挺喜欢这道菜的。”涂祁围在正做饭的元雅旁边，嘴上不停指挥，话里话外都是陈濯的喜好。
说多了，担心元雅怀疑，涂祁绞尽脑汁回忆了一下涂渺的口味，让元雅再做个西兰花也行，涂渺喜欢吃。
“行了，我知道了。做个你陈濯哥喜欢的糖醋鱼，再炒个你姐喜欢的西兰花，所有菜少放盐。还有其他指示么，涂总厨？”元雅倒是没觉出来异样，只觉得涂祁聒噪。
“没了。谢谢妈。”涂祁讪讪笑笑，垂头走出厨房。
还没走回沙发边坐下，他就听到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有涂渺的说话声音。
紧接着，有钥匙开门的咔哒声响起，涂祁转身看去门口，看到陈濯帮涂渺拿着袋子，一脸温和怡然地跟在涂渺身后。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濯脸上不再有窘迫和无措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濯不再总表情淡淡低着头？
涂祁没有想到那些他和陈濯并肩坐一起看月亮时，陈濯脸上已经有了沉静在松动。他只想起来，陈濯好像很久没有坐他屋里看月亮了，具体应该是从——陈濯高中毕业之后开始。
这么想着，涂祁再回神，陈濯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去，跟着涂渺走到了卧室门口。
“陈濯哥！”涂祁下意识叫陈濯。
但是叫完，看见陈濯转身嗯声回应，等着他接下来的话时，涂祁突然哑了，脑袋空空忘记了他叫陈濯的初衷。
好像只是想叫一叫，没有别的原因。
“没，事。”在涂渺也看过来后，涂祁扯着嘴角有些心虚，慌不择路说了个慌：“就……有几个物理题，想问陈濯哥。”
学习，永远是涂祁的盾牌，和留陈濯的借口，百用不爽。
“行，陈濯你去给祁祁讲题吧，我自己拿进屋就行。”涂渺信以为真，接过陈濯手里的袋子，推了把陈濯，把人往涂祁那边送。
陈濯依着涂渺，站在涂祁的房间门口，等涂祁进屋讲题。
涂祁愣了愣，同手同脚走过去，只得自己撒的谎自己圆，找了本老师发的物理竞赛题，给陈濯看。
“你们已经开始，做竞赛了么？”陈濯一眼看出来是竞赛题，翻了翻前面涂祁做过的，边看边问涂祁。
“啊，从同学那里拿的……前面，都是他做的，不是我。”涂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
陈濯看出来涂祁的字迹，但是没有拆穿他，顺着意思问涂祁哪些不会。
涂祁大眼扫过，指了两道力学的题，让陈濯给他讲讲。
陈濯高中的时候也参加过竞赛班，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但是理科思维已然刻在了意识里，这些题一时半会儿还是难不住他的。
从涂祁那里抽来一张演草纸，陈濯拿起铅笔圈了几个题干中有用的信息，画了受力分析图，开始给涂祁讲起来。
陈濯讲着，涂祁耳朵听着，眼睛不看题，在偷瞄陈濯。
因为距离很近，涂祁发现，陈濯的上唇上面，还有下巴那里，好像有了点胡茬，但是因为陈濯的毛发颜色浅淡，所以不凑近去看，并不会看得见。
恍然间，涂祁才觉得，他的陈濯哥已经是大人。可他自己，却还是孩子。
“听懂了么？”在涂祁思绪飘飞中，陈濯已经讲完了一道题。
“啊，懂了。谢谢陈濯哥。”被陈濯一问，涂祁连忙回神，开口应答。
陈濯放下笔，看了两眼涂祁太过明显的跑神，心里计较一下自己的位置，终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涂祁，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还是在学校，遇到其他问题？”
“没有啊。”涂祁下意识摇头，笑得无辜，“陈濯哥为什么这么问？”
抿抿唇，陈濯说：“没什么，没事就好。”
说罢，外面响起叫吃饭的吆喝，陈濯没有再拘泥于涂祁跑神的问题，起身准备去吃饭。
他站起来转身背对涂祁，没有看到涂祁也背对着他，松了口气。
涂祁很感谢涂渺叫他们出去吃饭，让陈濯的问话能就此而止。天知道他刚才有多么紧张，生怕陈濯是看出来什么。
坐在餐桌，为了压制自己的旖旎心思，也是为了给陈濯和涂渺创造机会，涂祁主动叫了涂渺，让涂渺和陈濯坐一起，他去坐到两人对面。
他的奇怪又异常的举动，惹得涂渺和陈濯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吃完饭两人就去了涂渺屋里，分析涂祁的行为。
陈濯淡定不惊坐在凳子上，看着涂渺走一圈又一圈，嘴里念叨着：“陈濯，你说祁祁吃饭那会儿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看出来我俩在谈恋爱了？”
“应该，是吧。”陈濯回道。
听到陈濯淡淡的回答，涂渺停下步子，微蹙眉瞅着他，瞅了两分钟，她坐下不走了，“对啊，我急什么呢？我不就是要营造我俩在恋爱的假象么，这么看起来还挺成功的，连我弟都骗过了！”
陈濯跟着涂渺点头，嗯声附和没多说什么。
他知道涂渺喜欢同性这件事，一时半会儿很难让家里人知道，尤其是在涂祁现在正叛逆、正组建认知的关键期。
涂渺告诉过他，担心涂祁会有样学样，也喜欢上同性，那自己可就罪过大了。
陈濯对此表示理解，说会替涂渺守好秘密，打好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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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上午，涂渺叫着陈濯，约上程司阮，说要一起去看电影。
而涂祁也没留在家，和两人一道出门，去了谢沉凡家。
一同去公交车站路上，涂渺忽然问起来涂祁，问他谢沉凡最近怎么样。
“没怎么样，还是天天嘴欠得很，谁都说不过他。”涂祁随意回道。
“不是，我是说……他和许述。他还在纠结许述谈恋爱么？”涂渺状似无意接着问，实则是在试探。
昨天晚上吃完饭，和陈濯聊完之后，涂渺猛然想起来叶梓告诉她，谢沉凡好像……喜欢许述，因此才会大张旗鼓揭穿于蓝希脚踩两只船，还找来叶梓帮忙给许述透消息。
而涂祁每天和谢沉凡混在一起，涂渺不禁往深里想了想，越想越担心，于是决定今天试探一下涂祁。
涂祁也不傻，谢沉凡给他说过，自己向叶梓透了点底，才换得叶梓帮忙。而他又知道叶梓和涂渺之间没有秘密，现下听着涂渺这么问，他余光瞟了眼认真走路的陈濯，心思转转，应道：“没有了。”
“国庆那会儿他去找了许述，应该是说清楚了，回来之后反正不见他再提这些，应该接受了。”
“这样啊。”涂渺似是相信了，没有再问，若有所思点点头。
等分道上了车，涂渺和陈濯坐在公交最后一排，不由聊起来几分钟前的试探。
“有两个结果。要不祁祁单纯真的不了解，要不就是他有意瞒我。”涂渺看向陈濯，问他的看法，“你觉得呢？”
心里过了过昨天讲题时候，涂祁的跑神，又结合刚刚听到的一耳朵涂祁的回答，陈濯沉吟道：“或者，我之后找机会，帮你再问问。”
“唉，果然弟弟大了，开始有秘密瞒着姐姐了。”涂渺叹起来气，“还是他初中时候好，心思都写脸上。上了高中学精了，会藏了。”
“长大啊，真真是一言难尽。”
对于涂渺的感慨，陈濯没应声。
但是他心里是认同的。
好像每次毕业再开始新的学习，就是一个不可言说的转折点。所有改变在悄然发生，自己有没有发觉、周围人有没有发觉，自己什么时候发现、周围人什么时候发现，全都是说不出来的。
可是，的确有些和过去不一样了。或好、或坏，何好、何坏。

“谢沉凡！我姐……好像开始怀疑我了。”
去到谢沉凡家，涂祁见到谢沉凡，先说了这个颇为严重的问题。
彼时谢沉凡正打游戏，随嘴问：“怀疑什么？”
“怀疑我会和你一样，喜欢男生。”涂祁站在电视屏幕前，挡住谢沉凡打游戏的视线，脸上表情很是凝滞。
“什么叫和我一样？你喜欢陈濯又不是我教的。……起开起开，挡住我打怪了。”谢沉凡看不到屏幕里的怪，急得站起来，上手要推涂祁。
但是他没推动，抬头本想再怼涂祁两句，却在看到涂祁鲜有的冷冽表情后，他眨眨眼，扔了手柄，盘腿坐在地上，拍拍地毯让涂祁也坐。
“坐下说吧。”
涂祁应声坐下，把涂渺的试探给谢沉凡讲了讲，又把自己来的路上做的思考也给谢沉凡说了说。
说完，他问谢沉凡：“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告诉叶子姐，你喜欢许述？”
“我说我脾气上头，没意料到，嘴快了。你信么？”谢沉凡一脸诚恳看着涂祁。
涂祁显然是不太相信的。
在涂祁的白眼里，谢沉凡叹了口气，不得已坦白：“行吧，我是故意说的。我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因为我感觉，许述挺看重叶梓的，尽管俩人没有血缘关系。”
听了谢沉凡的话，涂祁总结道：“所以你就想曲线救国呗。得到叶子姐的认可，以后能让她在许述边说说你的好话。”
“我还用别人帮我说说好话么，我……好吧，涂祁，有时候你也直白的令我讨厌。”谢沉凡把涂祁不久前说他的话，原封不动送还给涂祁。
打了两句嘴仗，两人回到正经模式里，先讨论了一下眼前涂渺起疑心的问题。
涂祁的想法是打死不认，涂渺也不能奈他何。
“我觉得行。”谢沉凡表示同意，但没半分钟，他转口问：“如果，你姐让陈濯来试探你呢？”
这个问题很有水准，直接把涂祁问愣了。
他思索良久，头低下又抬起，抬起再低下，在谢沉凡的第不知道几个的哈欠里，终于开了口，说：“绝口否认，装傻充愣。……再不行，我就找个喜欢的人，糊弄过去。”
“……绝！牛逼！不愧是你，涂祁。”谢沉凡冲涂祁伸大拇指，语气里听不出来好赖。
“其实我姐怀疑，倒还好。我就怕陈濯哥也疑心，这个后果我不敢想。”涂祁撇嘴，又垂头耷眼，周身蕴着淡淡的忧伤和无限的迷茫。
谢沉凡看了看涂祁，拍拍他的肩，“行了，别这么丧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到了自然会有解决办法。你看我……我现在就看很开了。”
涂祁闻言瞟了眼谢沉凡，从他的随意不惊里，还是找出了破绽。
“谢沉凡，给我面前还抻着，有意思么？”涂祁这会儿心情很低落，怼起来谢沉凡毫不嘴软。
没好气翻了涂祁一眼，谢沉凡从茶几下面拿出来一盒烟，又拿了个打火机。
“未成年禁止吸烟！”涂祁眼疾手快摁下烟盒，劈手又要去夺谢沉凡的打火机。
谢沉凡闪身躲过，由着涂祁把打开的那盒拿走，手伸到茶几之下又拿了盒新的，“未成年还不让喝酒了，也没见你少喝。”
说完，在涂祁惊讶又不解的目光里，谢沉凡点燃了一根烟，夹在指尖送到唇边，很轻很熟练地吸了一口，别开涂祁的视线朝旁边吐了口烟。
烟雾缭绕，涂祁看不清楚谢沉凡的表情，只觉得烟味很呛鼻。
他偏头闷咳，恍然发觉这一幕有些许和记忆中重合。
涂祁忘了咳嗽，抬头看谢沉凡指尖的明灭，还有升腾的烟雾，他想起来许述。曾几何时，许述和他们坐一起，也是这样错开谢沉凡的视线，偷偷吸一根烟。
但是谢沉凡不偷偷，谢沉凡很光明正大开始吸起来第二根。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的？”涂祁拧了眉头，抬手扇开眼前的迷蒙。
谢沉凡咳嗽两声，回答：“两年前吧。从发现我自己喜欢许述开始。”
“但是之前没有那么大瘾，只偶尔抽两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瘾上来了。……平常在学校又不能抽，就周末在家多贪两根吧。”
谢沉凡说着，把第二根剩了屁股的烟撵灭在烟灰缸，涂祁才发现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一座小山。
“喝酒伤胃，抽烟伤肺。哦还有，喜欢许述还有点伤心。”谢沉凡忽然没来由地也情绪很低迷。
“……许述这两天又怎么了？”涂祁问的一针见血。
谢沉凡摇摇头，把玩着手里的zippo打火机，说：“他没事啊。工作日上学，周末做兼职，闲暇时间和于蓝希你侬我侬，做着自己马上当爸爸的美梦。他好得很呢。”
“你没告诉他，是假的么？”涂祁不解，“你国庆七天，去杨城就是为了挨打，然后受气的？”
“好意思吵我么你。国庆七天，你在家不也是撮合你姐和陈濯。就现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失眠？”谢沉凡咔哒合上打火机，怼回去涂祁。
明明在互相疗伤，但也许是这伤已经血肉模糊到麻木，两个人一人捡起一根树棍，木然朝着对方伤口戳，比谁最先喊疼。
“所以，我俩今天在这里见面的目的是什么来着？”涂祁疯不过谢沉凡，先缴了械投降。
谢沉凡收起来烟，瞅着他，无语道：“不是你说，今天你姐和陈濯出门，你不想自己在家，也不能厚脸皮跟过去。然后找我打游戏，眼不见为净么？”
涂祁已然忘记是自己找的谢沉凡，还在循着经常，以为是谢沉凡约的他。
两人嘴仗一上午，也没说出来丁点有用的东西，当然也没打游戏。
中午吃过饭，涂祁不想回家写作业，跟着谢沉凡去了网吧。
这是他第一次去网吧。
之前为了做个好孩子，尤其是为了学陈濯，涂祁除了在自己家电脑打打游戏，到谢沉凡家玩玩手柄，根本不会想着和谢沉凡“同流合污”。
但是今天不知道是哪根筋突然松了，也许因为看到谢沉凡抽烟被刺激到，也许因为来的路上被试探怀疑，涂祁忽的想放纵自己一次，去看看陈濯以外的世界。
谢沉凡没有多问涂祁怎么愿意当“坏孩子”了，带着涂祁去了一家他常去的、不查身份证的网吧。
进去里面，谢沉凡很老道地和网管打招呼，开口叫哥简直不能太熟练。鉴于涂祁是第一次来，还有看到涂祁进门就因为浓重的烟味频频蹙眉，谢沉凡要了个包间，领着涂祁准备开启新的“人生”。
到了包间，谢沉凡把耳机挂在脖子，倚在椅子里嘴里叼了根烟，丝毫没有因为涂祁在就有所收敛。
涂祁看了谢沉凡两眼，没说话，转回头把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电脑屏幕上。
他登陆了QQ，点进去陈濯的QQ空间，对着陈濯空空如也的动态百看不厌。
看完空白的动态，涂祁又点开留言板，看到几条涂渺和叶梓的留言，还有他刚加上陈濯，留的一句“陈濯哥好”，下面是陈濯回复的笑脸。
“我一直以为陈濯不玩QQ。”涂祁正看的心里一片安然，就听到耳边很近的、谢沉凡的声音。
他下意识扭头，看见谢沉凡打算点烟，很随性地瞅着他的电脑屏幕。
“我就吸一根，可以吧？”谢沉凡和涂祁打商量。
“不行。”有道男声代替涂祁回答了谢沉凡。
男声里带着微喘，还有些愠怒，似乎是跑步过来的，身体的疲累使得火气很冲。
涂祁循声去看，看见许述竟然站在他们身后。
谢沉凡没搭理许述的话，照旧掏出打火机，刺啦打着火苗，低头凑上去引燃烟头。
在跳动的火焰即将咬上点燃烟纸的刹那，有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谢沉凡耳边袭去，硬是揪走了谢沉凡嘴里的烟。
“谢小点！我说过，让你戒烟。你不是答应我了么？”许述有点气急败坏，没管涂祁也在，劈头盖脸训斥谢沉凡，俨然一副哥哥姿态。
谢沉凡低低冷笑，随后一转椅子面向许述，嘴角勾着讽刺的弧度，说：“对啊，我本来已经戒了。可是某人说，会分手，还要回来和我吃饭过周末，结果转脸去给人家接盘，还害我断了胳膊……述哥哥，你说我还有必要跟这种人讲承诺么？”
听见谢沉凡捡起来已经尘封好多年的昵称叫自己，许述当即被捶在原地，怔愣着不知道下句该说什么。
在两人无声的对峙里，涂祁悄悄往边上移转椅，想要远离暴风圈。
他虽然见惯了两个人的剑拔弩张，但是他并不喜欢坐中间近距离观战，担心被随时会失控的两人殃及。
谢沉凡余光瞟了眼土遁的涂祁，没管他，继续似笑非笑睨着许述。
“没活说了？没话说就滚吧。”谢沉凡对着许述爆粗口，“我不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