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边,看着沉沉昏睡的关醒,他哗啦啦推倒棋局,将一颗黑子重新落在棋牌上,如果想要让这个人的镜头永远只聚焦自己,他要无比周密的筹谋,精细的排布。
一子也不能错。
关醒也确实可怜,他的可怜从一开始就贯穿到了结尾,鹤禅渡在他身边不动设色的结网,一点点包围他,他喜欢的越深,爱的越多,网就织的越密、越厚,他见不得关醒忽视自己,更无法忍受他为别人受伤,他为他求来平安扣,像个封建迷信的大家长,希望神明能保佑自己的孩子,无病无灾。
他偏执、他疯狂,他的病情在关醒每一次为别人悲伤流泪、遍体鳞伤时再难掩盖,而且他知道,迟早都是要被发现的,所以他故意让关醒撞见自己和鹤灵燃。
不,更确切的说,是让鹤灵燃发现关醒。
关醒迟早是要知道的,让他一点点发现,一点点接受,当关醒能习惯自己的恐怖时,也就不会觉得他恐怖了。
他的每一步棋都润物无声的发挥着作用,潜移默化着一点点触碰着关醒的底线。
一切都像他预先计划的那样,鹤禅渡在鹤灵燃哪里知道了一切真相,鹤禅渡将他眼中的惊恐、悲伤、无助、崩溃看的分明,那段时间,他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运筹帷幄,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在煎熬,他怕关醒难以接受,被他吓跑,怕到要攥住对方的衣角,恳求他不要走。
好在关醒也是真爱他,他没有走,反而握紧了他的手,再一次救了他。
一切真相大白,他最担心的关醒都已接受,他本来以为他可以永远安心的攥着关醒的手,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楼逍鹤、闻稚之间的事情被捅了出去,关醒陪着闻稚时脸上的神情,他看的分明,除了心疼,愤怒就是惶恐,他频繁的用那种担心、忧虑的眼神望着自己。
鹤禅渡有种很不详的预感,果真,没过几天,关醒同他说了分手。
......
他当然没同意,脑袋里的翻滚的脑浆都要伴随着关醒那些令人生气的话冲出来,心情极度不爽,他恨得想要咬死对方。
但也正因为如此,往日每月一次的心理测评中再也不是绿色的安全,而变成了红色的警报,那封测评结果带着用词严肃的建议,畅通无阻的飞进了他父亲的信箱。
鹤虞霆还是知道了,不过一个小时,他就事无巨细的知道了鹤禅渡在国内发生的一切,接着就给很久没联系的亲生儿子打了通越洋电话。
挂断了父亲的电话,鹤禅渡在漆黑的屋子里待了很久很久,他思考出了结果,是自己的棋盘有漏洞,这盘棋他并未赢,他还得继续下。
鹤禅渡想让关醒像自己喜欢他一样,将那份同样浓烈的爱报答给自己,只有这样,当自己被迫离开后,关醒才不会忘了他,哪怕未来关醒同别人在一切,等自己回来后,关醒依旧会抵抗不住心动,重新爱上他。
鹤禅渡再一次布下筹谋,这一次,他要让盛新雪知道,他的儿子喜欢上了一个男生,而那个男生就是自己。原因无他,向父母第一次出柜,这样的经历太刻骨铭心,只有这样,自己才能真正成为关醒心中的唯一。
可在要送出照片的那一刻,他却犹豫了,脑海中闪现着的是关醒站在一地碎玻璃前泪流满面看着自己的神情,他那么悲伤、那么害怕,他紧紧攥拳,身体发抖,却不敢、不敢朝自己的伸手,不敢扑到自己的怀里。
那样分崩离析的眼神好像在说,鹤禅渡,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他短暂挣扎,终于认清他再也看不得关醒难过的事实,在漫长的一夜后,看着满地飘散的照片,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放弃了。
太爱了,鹤禅渡狠不下心,看着对方指头上的一点划痕,他都心疼。
只是鹤禅渡万万没想到,那些照片还是被送到了盛新雪的手中,得知一切的时候,已经三天联系不上关醒了,电话不接,家门不应,可关醒明明就是在家啊,正当他准备撬锁闯门时,鹤灵燃出现了。
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登时,鹤禅渡眼瞳深眯,戾气毕现,他知道,是鹤灵燃搞得鬼。
她将照片送给了盛新雪。
鹤禅渡深吸一口气,手腕上的青筋起伏,额角鼓跳,鹤灵燃不以为然,反倒要和鹤禅渡做交易。
她坐在沙发上,妆容精致,风情万种:“禅渡,你应该清楚,你是肯定要走的了,你父亲那边需要你。”
“我们做个交易吧!”她眸色涌动,意味不明:“我帮你看着关醒,你帮帮我,帮我找到喜春,她没有死,你父亲手里一定有她的消息。”
鹤禅渡不说话,目光寒沉如水,看着她红唇微启,勾出一抹活色生香的笑:“我们一起联手,弄倒鹤虞霆,这样就都能如愿以偿了....”
鹤禅渡答应了。
离开时,只有鹤灵燃送她,上飞机前,她问了鹤禅渡一个问题,问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关醒,鹤禅读没回答,只在关机时,看了一样屏幕上穿着校服的关醒。
他就像飘落在我心脏缝隙里的种子,我给他我全身的养分,我放任他越长越高,终于变成了一颗枝繁叶茂的树,他树叶一动,我就欢喜,可他要是挖走了,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
手机的震动让鹤禅渡从那阵久远却依旧鲜亮的记忆中回神,他点开屏幕看了看,起身摆弄下袖口,就往外走。
有不明情况的人想要叫住他,却被一旁的友人喊住:“别白费力气了,一看就是关老师来接人回家了,他家有门禁,谁都不能破....”
身后传来几声讳莫如深的唏嘘,走到会所的地下停车场,鹤禅渡一直盯着手机里那个移动着的小红点,直到它停在附近不动了,鹤禅渡微微一笑,发动汽车。
关醒可怜吗?确实可怜,他的脖子上戴着一块平安扣,从十八岁戴上,到如今他35岁,已有17年了,玉扣被保养的很好,一泊白盈温润,只在他仰头时能窥见一根鲜艳红线。
那如湖泊般的玉石里藏了一个隐形定位仪和一个心率检测仪。
他不可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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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醒的高考成绩很好,全校第一,他填报了志愿,最终录取他的是一所距家一千多公里的首都高校。
他得偿所愿。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去找了几份兼职,还考了驾照,距离开学还有半个月的时候,他就买好了车票,准备离家。
在离开的那一天,盛新雪做了一桌子的菜,最后端上来的是一碗水饺。
“吃吧,是你喜欢的馅。”
看着那在汤碗中漂浮的水饺,关醒夹起一只,咬了一口,是荠菜虾仁的,他一口口吃掉,看见了盛新雪脸上浮现出愉悦的神情。
盛新雪说的没错,他曾经是很喜欢这个馅,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喜欢吃饺子了,即使她手工包的,他也不喜欢了。
因此那碗水饺终究没吃完,还剩几个伶仃的落在那个有缺口的瓷碗中。
关醒的专业是学校的王牌的建筑专业,他自己选的,看见学校官网上,宣传着一张建筑学专业出国交流的照片,于是果断抱了这个专业。
事实证明,这个看起来无比草率的决定也并没有让他后悔,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关醒渐渐在这个专业中摸到法门,并越来越喜欢,他喜欢这种搭建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的感觉,他尽情享受着把一块转头变成一座建筑的感觉,这让他心中有无比熨帖的踏实感。
一整个大一和大二他都在为大三做准备,在抓紧时间学习的过程中,还要挤出时间去兼职,交换项目的学费由国家和学校资助,但生活费还占着很大一头。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大二下下学期,他向学校提交了申请,结合他日常绩点和雅思分数,学校通过了他的申请,大二结束的那个暑假,他如愿坐上了飞往英国的飞机。
临走前,他接到了盛新雪的电话,对方问他这个暑假什么时候回来,关醒犹豫片刻,还是直接告诉他,自己已经参加了学校的交换计划,时间是一年。
“母亲”,彼时他抬头,正巧看见一架飞机从头上掠过,在一阵漫长的嗡鸣声后,他平静道:“两年的时间到了。”
盛新雪再也说不出阻拦的话,时间过的好快,这两年间,她将关醒的一切变化都看在眼里,他忙的几乎抓不住人影,每每打电话,都只能说几句挂断,因为他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兼职,盛新雪自然知道他把自己逼到这个份儿上是为了什么。
早着夏天还没开始时,她就预感到了,自己的儿子这个暑假不会回来了,可是她还是存有一线希望,于是给关醒打去了电话,如今一切都已证实,她没有了阻碍的理由。
两年来她也一直在反思,最终的出来的,是自己并不是个成功的母亲,可现在这个失败的母亲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快乐,而且她也看出来了两人间不是小打小闹的朦胧好感,
“去吧!”这一次她也想做一回懂孩子的母亲。
异国他乡的生活并不好过,不过相较于其他交换生,他已经幸运很多,为了省钱他并没有住学生公寓,而是提前联系了学校外的公寓,在上一届交换生的群里,他认识了一个姓姚师哥,在发转租信息。
因为临时原因,师哥的紧急中断了交换,需要回国,但房子的租赁合同却没有到期,想要转租出去,关醒立刻联系了师哥,看了房子的照片后,果断定了下来。
抵达英国后,这位热情的姚师哥来接了他,不仅带着关醒参观了学校,陪着他跑了手续,办了地铁卡,还带着他看了房子。
房子在伦敦一区,距离地铁站很近,通勤时间也不过二十来分钟,屋子虽小,但胜在整洁,关醒觉得自己捡了个大漏。
但事实证明,人不能太得意,一得意就要倒霉。
那时候关醒刚刚入学满一周,表面上他正在适应这里的生活环境、语言、氛围、饮食,但内心却陷入了煎熬的分裂中,他想要去找鹤禅渡,看着手机里鹤灵燃给自己的地址,关醒恨不得立刻出发,可另一半心中竟然怯懦总在他要迈脚时,生生拉住他。
像是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终于在煎熬了一周后,在某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关醒再难忍耐,他穿好衣服,在Uber上叫了车,抹黑下楼。
可等了很久司机都没过来,后来接到电话,一阵费力的沟通后,关醒才发现时手机的定位出了问题,车停在了后面的那条大道上,没办法,关醒只好徒步走过去。
彼时已经十点,寂静的街道上,只有一个接一个的路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关醒加快步伐,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慢,它也慢,他快,它也快。
关醒紧张回头,看见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连帽衫的白人,他感觉非常不妙,加快脚步,甚至快跑起来,结果后面的人也朝着他冲过来。
关醒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掏出手机就要报警,可刚按下一个箭,整个人就被狠狠扑到在地上,手机摔出去老远。
他艰难的转身,感觉对方粘腻冰凉的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直到摸到他口袋里的钱包,一把抽了出去,关醒疯狂挣扎,一脚踢开对方,但那个白人又缠上来,去摸关醒的裤兜。
那种触摸的感觉简直让他不寒而栗,关醒惊慌的拼凑着,企图安抚对方,让他放开自己,他保证会把所有财物交上去,可对方根本不停,在昏暗中,手伸向了关醒的脖颈。
脖子被勒过一秒,接着就是某种物体绷开的劲儿,关醒瞬间去摸胸口。
平安扣不见了。
看着对方手中抓着的红线下摇摇欲坠的玉扣,脑子里的神经瞬间拉的极细,他一眨不眨的望着玉扣,全身的细胞拉起警报。
他最宝贵的东西就要被夺走了。
身体从来没有爆发过这么巨大的力量,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关醒间对方的衣领都攥出了个洞,他先把对方按在地上朝脸给了好几拳,等对方鼻血流出来,开始求饶的时候,他趁势一把夺过玉扣,然后将一个一米八五朝上的大汉揪起来。
对着腹部重拳,眼神精光的亮,出现了他几乎没有出现过了狠戾,直到五指的关节出血,看着对方连哼唧的力气都没有,他从筋疲力尽的撒手。
草草整理了一下衣服,他捡起手机,擦了擦已经碎裂的屏幕,果不其然,收到了一条订单取消的通知,还有一笔数额不大的罚单。
关醒忍耐着闭眼,在夏季的热风中深深出了 一口气,全身疲惫,他不想回家,随便找了个座椅懒懒倒下,看着对面的草地。
他看着出生,手里还紧紧攥着玉扣,耳边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关醒目光动也不动,只是沉浸在自己颓丧的世界中,直到流血的手背微热,他眼神一错,看见了落在自己伤口边缘的指尖。
骨节分明,手指纤长,他看来很久,才呆愣愣的抬头身侧望去,只是眼中像是一层陡然弥漫的薄雾盖住,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见让殷红薄唇轻启。
两年前声音中的清朗少了三分,多的是成年人的磁感:“珠珠,怎么受伤了?”
关醒缓慢的眨眼、再眨眼,将眼中雾气拨开,终于看清了面前人的长相。
一如初见时时,浓密纤长的睫下是月光洒在海面上粼粼的瞳孔,五官却比两年前更加深邃、阴影错落,白皙的面庞紧窄,线条利落的像闪着冰光的刃。
关醒仔细辨认着,他瘦了,也成熟了,但只有笑容一点没变,依旧弧度深深,一点米粒的酒涡满满。
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频繁的做这样的梦,次次都是和鹤禅渡再不同的地方遇见。
“珠珠,怎么不说话”,他抬手撩过关醒汗湿的额发:“痛不痛,怎么和别人打架?”
鼻尖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关醒艰难的屏住呼吸,像是个提线木偶,将掌心摊开,露出里面的玉扣,声音是沙哑的机械,一句话说了好久。
“他..他要抢我的玉扣,不能让他抢走,我...我夺回来了。”
鹤禅渡垂眸望着掌心,眼睫将他眼中的神情遮掩,等他再抬起头时,眼中流转着犹如实质化的暗涌:“珠珠,你是来找我的吗?”
他一字一句的问,那暗涌不懂设色的打在关醒头上,将他全身湿淋。
关醒没有犹豫的点头,他伸手去摸鹤禅渡的脸,冰冰凉的触感,无比真实,他终于敢确定了,真的是他。
“我是来找你的,我是来兑现承诺的。”他眼神变得清明坚定,只是声音还在颤抖,这个人像是被没有丝毫准备的拉出来,暴露在这场猝不及防的相遇下。
鹤禅渡笑得更开了,神情满是欣喜与激动,眉眼像是突然活了的画,明艳生动,他想要去抱关醒,可肢体接触的那一霎那,不知想要了什么,整个人又萎靡了下来,像一朵刚刚盛开却又要凋零的玫瑰。
“可是怎么办?珠珠”,他的手瑟缩回去,望着关醒的瞳孔浸满了悲伤与无助,他艰难的启齿,又小心翼翼打量着关醒的神情。
“我的病没有治好,我....我没有实现诺言.....”
他低沉嘶哑的声音在关醒化水的心脏里落下轻轻一道,关醒去抱他,将他抱的很紧,那种时隔两年身体紧密贴在一起的踏实感,让两人都深深喟叹。
“没关系的,说好的,从今以后,我陪你,如果治不好...咱们..咱们就不治了,我和你在一起....我会一直陪着你。”
鹤禅渡回抱着关醒,收紧的臂膀力气大的快要将关醒塞进自己身体里,脸贴在关醒的脖颈上,他轻轻的、珍惜的吻着。
他熬了两年,每一秒都记忆犹新,如今关醒重新回到他的怀里,他将掌心合拢,他庆幸关心的心甘情愿,但也不得不在心里默默通知他。
珠珠啊,你再也没机会飞远了。
月光温凉如水,像是广慈寺里菩萨的目光,悯然慈悲,它落在这对璧人的身上,神爱世人,鹤禅渡所求的,关醒所求的,它看见了,也都实现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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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结婚后就正式回国居住了,关醒不喜欢太大的房子,因为打扫起来太麻烦,鹤禅渡也不喜欢,因为觉得房子太大,会找不到关醒。
于是两人没住早就置办好的别墅,也没采纳特助手里几个精选的大平层,自己走走逛逛看了一个下午,买了个地段不错、交通便利,一百八十来平的高档公寓,然后还一同商量着怎么装修、去逛家具,看的身后服务的秘书们惊掉了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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