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关醒伸手,轻轻抱住了鹤禅渡。
被抱住的身体骤然紧绷,然后就是条件反射的反扑,一瞬间,鹤禅渡将关醒抱得更紧,像是在抱一截浮木,水埋过头顶也不肯放开。
在这暴风雪中场休息的片刻安静中,在一室灯光的书房里,两个少年紧紧抱着,怀里的那个像株藤蔓,竭尽全力的攀附着,将自己种在少年身体的每个地方,而抱着的,则是个普度众生的泥菩萨,垂着悯然的眼,想尽全力护住对方。
“珠珠.....珠珠....”鹤禅渡低声喃喃,嘴中不停,像是念刻在心肉里的心经,一边念,一边镇压心中的恶念,获得难得的救赎与抚慰。
关醒是个泥菩萨,也是个假菩萨,皮下面就是个青稚的凡胎□□,他可以念阿弥陀佛,敲木鱼,却没办法在得知了这些事情后,在当下立马告诉鹤禅渡,没事,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他需要接受、需要思考、需要....缓一缓....
他能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在勉强抚慰完鹤禅渡的不安后,不去看他那双期待眼睛时,艰难又无情道:“鹤禅渡,对.....对不起,我觉得.....我还是得冷静一下”,他不敢看鹤禅渡的反应,紧跟着连忙强调:“只是冷静......冷静一下.......”
......
关醒下意识的就要痛呼,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对方摁断了,他强忍着不动,很久之后,等到坚持不住的时候,才侧过头。
他看见了一场压抑的陨落。
他没见过这么灰暗的一双眼,是仅有的一颗流星从天空陨落,自此大地永久黑暗,他看着对方,就是在目睹一个生灵的消亡,往日里熠熠灼灼的瞳孔一点点变得暗淡。
在那最后的星光消弭之前,他听见鹤禅渡如死般的声音:“珠珠,你不要我了.....”
是陈述的肯定句,像是在宣告死亡。
“ 鹤....鹤禅渡.....”关醒几乎用惊恐的眼神看着鹤禅渡,他轻轻摇了摇对方,鹤禅渡不动,像僵硬的鸟,他被狠狠从树上摔了下来,淋过一夜的暴风雨,早就断了气。
“鹤禅渡!”关醒双手抱着鹤禅的脸:“我...我没有不要你,我...我只是需要冷静!我们只是先分开一段时间,不是谁离开谁!你看着我!!!”
鹤禅渡缓慢的转动了一下眼珠子,重复道:“你不要我了,你不喜欢我了.....你要丢掉我了....”
“我、没、有!”关醒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对方,他心疼鹤禅渡这个样子,他不该是这样的,同时也恨自己,深深悔恨是他把鹤禅渡变成了现在的破布娃娃。
关醒很想现在就告诉鹤禅渡,我们不要冷静了,不要分开了,我也不缓了,你的一切我都全盘接受,可他做不到,他心里有石头膈着,不想清楚,不想明白,他没办法坦然的面对鹤禅渡。
他比鹤禅渡自己还怕,怕他是因为同情对方才继续和他在一起。
他不要这份爱的不纯粹,他给的爱和得到的,必须是这世间至纯、至净的。
关醒拼命推开鹤禅渡,涨红着眼道:“给我一周吧,就一周,我回来找你的,相信我,好吗?”
说完了,转身就要走,可是走不动,关醒低头一看。
是鹤禅渡抓住了自己的衣角,带着银镯的手攥的死紧,指节泛白,指尖却充血似破。
关醒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回头看:“松手”
那头不松。
关醒湿着眼睛撂下狠话:“再不松,这辈子不会理你!”
那头一点点张开了,露出满指甲血印的掌心,关醒几乎是被烫伤一样移开眼,扯出衣角,落荒而逃。
冲出门前,他似乎听见身后传来自己的名字,是一声低低泣声“珠珠....”
临近大年三十的时候,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屋顶积了很厚的雪层,本来是瑞雪兆丰年的好兆头,关醒却因为帮盛新雪出门买了一袋酵母,而生了病。
是一场不轻不重的感冒。
先是发烧直逼40度,退了三次才勉强退下来,接着就是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去门口诊所打了几天吊瓶,回来后还依旧有几声咳嗽。
盛新雪以为他是冻着了,关醒自己心里门儿清,他是被困住了。
他一天用一半的时间在想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真相,另一半时间用来思考鹤禅渡以后怎么办,鹤灵燃说这病不好治,他得陪他去看病啊!
至于关于他那天纠结出的是否是纯粹的喜欢,关醒把自己想的满嘴都是泡,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依旧纠结,但依旧喜欢,于是只能先行绕开。
在家待了几天后,张云情约他去南江公园玩,关醒不去,张云情就上门来找他,关醒没办法,看她喜气洋洋的收了盛新雪的压岁钱,在盛新雪的催促声中,跟着对方出了门。
“今天南江公园有灯会,看得人好多,我买了票,我们一起去吧!”
“为什么找我?”
张云情将票交给检票员:“我爸妈今天本来要陪我去的,但临时有事,走之前撂下话,说灯会结束的晚,要想去看,必须和你一起去。”
两人都是彼此的狐朋狗友,彼此父母们都知道。
今年是牛年,公园中展示的各色花灯中,一直气势汹汹的牛造型的花灯尤为巨大,站在所有花灯的中央,被护栏保护着,就等到七点一到,准时亮起。
张云情递给关醒一只仙女棒,等自己这根被关醒点亮了,再贴着关醒的那只一起点着,昏黑的小广场中间又多了两个流星。
关醒看见那点点如星火花,就想起了鹤禅渡的眼,不等他叹气,就听见张云情问他:“有心事?”
关醒不吭声,张云情肯定道:“看来是鹤禅渡有关了,到底怎么了?”
关醒无奈的看着她一脸兴奋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我问你,怎么样才能确定自己喜欢对方是纯粹的喜欢呢?”
“什么是纯粹的喜欢?”
关醒想了一下:“就只是喜欢他这个人,不是因为家室、地位亦或者同情什么的.....”
张云情一下子笑了出来:“所有的喜欢一开始都不纯碎吧,你刚开始喜欢鹤禅渡是因为什么,我想想.....应该有他那张脸的功劳吧!”
关醒说不出狡辩的话。
张云情将仙女棒举到关醒面前:“就像这根仙女棒一样,我一开始看上了它好看的包装,点燃了又觉得它燃烧的样子很有氛围感,同时价格实惠,并且还比其他的烟花环保安全,于是我觉得它哪儿哪儿都好,所以以后买烟花,我只买它,本质上你喜欢鹤禅渡就跟喜欢这根烟花一样。”
关醒没来得及皱眉就听见张云情继续道:“一开始你觉得他长得可以,至少不让人生厌,后来和他相处久了,你看见了他身上更多的只给你一个人的闪光点。”
“也许是在意你的一切”
关醒想起他生日时,鹤禅渡带他去游乐园玩,送他很难拼的乐高。
“也许是无时无刻都关注你的情绪”
关醒想起父亲出轨时,鹤禅渡在门口坐了一夜,等自己打开门时,他还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也许是在你深陷困难的时候他愿意抛下一切去帮你”
关醒又想起裴希去世时,他不眠不休的陪着自己,甚至陪他骑车去送裴希。
每一个场景里的,都是陪着他的鹤禅渡。
关醒出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痛且酸涩,胀且心疼。
“正是这些不纯粹,才让你对他的喜欢变得纯粹。”
张云情又重新点开一根仙女棒,看着那缓慢燃烧的烟火,笑的缱绻温和:“你好好想想,在你知道哪些家室、地位或者是其他隐情之前,你是喜欢着他的吗?”
关醒点头:“是的,很喜欢”
“那现在知道了这些,你还喜欢他吗?”
关醒没有犹豫:“是的,依旧喜欢”
张云情挑挑眉,用仙女棒在空中画了个小小的爱心:“那恭喜你咯,你的爱就是最纯粹的!”
.......
关醒有种别人当头打了一棒的感觉。
他越来越觉得张云情是个有点东西的女生了,被她说了几句,他竟然想通了不少,心头拨云见雾,当下有种盘腿而坐,羽化登仙的感觉。
张云情看着关醒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就不想让你俩在一起,我今天倒是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对了...我还想说啥来着?...哦...你们俩一定低调知道吗?!”
关醒疑惑:“怎么了吗?本来也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张云情残酷的打击他:“在这个时代和学校,两个男生在一起就是出格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吗?同学之间最近都在传一个谣言”
关醒一下子站了起来,正色道:“什么谣言?”
张云情脸色很不好看:“同学们都在传三班的闻稚和楼逍是同性恋,两人在一起了,有人看见他们接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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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醒第一时间就登上学校论坛看了眼,又翻了翻自己的班级群和几个小群,看见没什么异常信息,心才松了一口气。
他给闻稚打电话,闻稚在家里,关醒就急匆匆去了他家,和闻阿姨打过招呼后,他进了闻稚的房间。
闻稚正忙着手底的针线活,看见关醒来了,将最后一针匆匆缝好,就要站起来给关醒倒水。
关醒现在没心情喝水,他看了一样放在操作台上,已经换了一身打扮的闻小稚,低叹一声:“闻闻,你是不是和楼逍在一起了?”
看着闻稚瞬间羞赧的脸,关醒就知道结果了,他本以为上一次闻稚晾着楼逍,两人能淡了,结果两人反倒在一起了。
稀奇但不意外,稀奇是没想到楼逍那个口口声声说同性恋恶心的假直男竟然出柜了,不意外是因为他的出柜对象是闻稚。
闻稚看着关醒那说不上好看的脸,胆怯的解释:“对....对不起啊星星,我...我想要告诉你的,但是...但是我不敢,我怕你骂我....”
关醒哭笑不得:“喜欢一个人、想和他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喜欢楼逍是你的事情,和我讨厌他不冲突,你不用害怕”,关醒眉头紧皱,轻轻抓住闻稚的胳膊,严肃道:“但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听说了吗?同学们之间都在传你和他在一起了?”
闻稚面色发白,但并没有惊慌失措,看来是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想的?”关醒想先听听闻稚的想法。
闻稚迷茫的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眼神又慢慢变得坚定:“但是.....但是我不想就这么结束,我们..我们才刚刚开始呢,星星,你知道吗?他说他喜欢我啊,我好开心,晚上都睡不着觉。”
关醒最怕看见的就是闻稚现在这个样子:“那楼逍呢?他怎么说?”
闻稚一下子笑了,笑的腼腆:“他说了,他会处理好的,我相信他。”
关醒不信楼逍。
他借了闻稚的手机,当着闻稚的面儿给对方打了过去。
“喂?宝宝?”那头传来低哑的男生,关醒给雷的全身掉鸡皮疙瘩。
“我,关醒”
短暂的停顿后,那头的男声瞬间冷了八度:“怎么是你?闻稚呢?”
“闻闻在我旁边,我有事问你”关醒扫了眼一脸焦急好奇像要偷听的闻稚,继续道:“学校里的流言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跟你有关系吗?”
关醒比他会撂狠话多了:“跟我是没关系,但我也可以让闻稚跟你没关系。”
这话是吓唬楼逍的,但有用,楼逍了解闻稚的脾性,有时候耳根子软,但有些时候又倔的很,不知道关醒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无比听关醒的话,有一阵对他冷漠的很,看见他就躲,楼逍不用怀疑都知道是关醒教唆的。
靠!比鹤禅渡还难搞!就不应该让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净带坏闻稚!
楼逍的低气压简直要穿破听筒:“不能解释,否则只能越描越黑,我已经找到了那几个传播流言的,收拾了一顿,让他们重新传,传我和外校某个女生在一起了,到时候在随便找个人演演,就可以了。”
“你给闻稚说了吗?”
没等楼逍说话,旁边的闻稚就拉着关醒的胳膊疯狂点头:“我知道的,逍逍告诉我了,我相信他的!”
关醒终于理解张云琴那种恨铁不成的感觉了,他没好气的看了一眼闻稚,继续冷声道:“保护好闻稚,别再像之前那样让他受伤了。”
话落,就挂断了电话。
许久,“星星”,闻稚看着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关醒,轻轻贴了上去:“你是不是还生气呀?别生气了....”
看着闻稚小心翼翼的脸色,关醒欲言又止,只是轻轻摸了摸闻稚的头发。
他能做的,也只有相信楼逍了。
往家里走的时候,关醒接到了盛新雪的电话,听见他在南邰路上,让他去一家老字号的糕点铺带上几盒糕点回来吃。
关醒挂断电话,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机屏幕,又点进微信,置顶的那个头像也是空的,没有小红点。
鹤禅渡真的像消失了一样。
关醒心里又乱又空,他习惯了每隔一小时,就一个一条微信跳进自己手机里,同他说些有的没的,他习惯了每半天一个电话,问他在干嘛?
关醒深深吸了一口气,嗅不到一点清爽的香气。
他现在一点都不习惯,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就像是从右撇子变成了左撇子,不影响生活,但就是不顺、不舒服。
这让他无比难受,也让他无比清楚,他喜欢上鹤禅渡了,没他不行的那种。
可能坚持不了一周了......
八宝斋很大,一共三层,因为明天就是年三十了,人更多了,关醒跟着人流,在里面挤了一个多小时,才排队将手里的点心盒子包好了。
出了店门,他找人了个人少的地方系被挤掉的鞋带,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身后怪怪的,老有视线落在他身上,现在尤甚,他起身装作毫不在意的向前走了几步,又猝然转头。
但身后都是匆匆赶路的人,没什么异常。
关醒心道不会吧,掏出手机,给鹤禅渡发微信,结果万万没想到,发出的信息不仅孤孤单单的停留在聊天界面,旁边还跟着一个红红的、小小的回转箭头。
?!!!
他没看错吧?
他被拉黑了?!
被鹤禅渡拉黑了?!!!
关醒睁大眼睛反复确定过好几遍,又不死心的给鹤禅渡打电话,电话倒是没屏蔽,但对面就是一声比一声长的嘟嘟,没人接电话。
靠!他真不理他了?!!
关醒不可置信的反应了半天,心中又气又苦,啥意思?因为自己说要冷静所以暴躁生气了?!!!
他还生气?该生气的是自己吧,好家伙,谈了个对象,以为是美美的白月光,结果切开一看,满肚子黑水,什么都不和自己说,谈个男朋友就跟解谜探案一样,蹦出来的真相能吓死个人。
关醒觉得自从和鹤禅渡在一起后,他的接受能力提升了,心脏抗压能力也提升了。
挺好的,挺值的。
关醒看着微信界面,听着那头无人接听的提醒声,心里怒气越来越重,利落的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要说能拿人,还得是你鹤禅渡,你厉害,有本事你别把我放出来,我们一个星期后再见!
关醒一路脚底生风的走了回去,气的在卧室里吃了一整盒糕点,然后整个大年三十就气哼哼的待在家里,给盛新雪、关铭华帮忙。
将炸好的小肉丸摆在餐桌上,关醒走到阳台,看了会儿外面的天寒地冻,又被盛新雪叫回去帮忙。
他心不在焉,看着一桌的热其他热气腾腾,又想起鹤禅渡那个空寂宽大的房间,总是黑漆漆、冷嗖嗖的,他和鹤灵燃关系一般,过年也很难坐在一起,想起他一个人蜷缩在床脚,独自一人打游戏的样子,关醒的心就像是被陈醋泡着。
他给盛新雪说了一下,盛新雪和关铭华都表示欢迎,关醒当即穿好衣服,打开家门,迈出的脚却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小盒子。
像是瞬间预感到什么,接着心头便一动,关醒弯腰,捡起来,打开那个木质的小盒子。
映入眼中的是一块榛果巧克力,巧克力下面压着的是一个红封,关醒打开一看,是一小沓红钞,最上面还夹着一张红纸。
“珠珠,怕你生气,不敢见你,可压岁钱必须给你,我才心安,它是护身符,希望它能保佑你新的一年,健康吉利、平平安安。禅渡留。”
看着手里的红包上大大的福字,关醒更觉得难受,陈醋倒进了心里,酸的他想流眼泪,他知道鹤禅渡为什么拉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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